也正因此,沉国将士才得以亲眼见证他们的储君殿下之厉害,方知民间对其神化完全是有据可究。
捷报屡屡传进沉国朝内,举朝信心大增,陆丞相甚而亲自到民间募集粮草。
而为报纵颐殿下亲自上战场以护佑安宁的恩,举国上下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争着要捐粮捐钱。
官民一心,众志成城,史官的笔写秃了一根又一根,终于将这场战役中每一位官民都集了册编了录。
终于,半年后,沉国大捷,敌国不堪重负递出投降书,投降书上写愿以边城十七座换十年安宁。
沈纵颐接过敌国投降书帛时,想起真正的结局是他们沉国割城求和,当即在众将士与敌国使臣的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将投降书扔进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待其烧成灰烬,面无表情地看着使臣道:“回去告诉归宥,我们沉国不接受你们任何条件的求和。”
使臣从未在一个人脸上看到如此可怕的眼神。
被沈纵颐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直感觉自己是被一头巨大的凶兽锁住了,一不经意便会被撕得肚破肠烂。
他不敢停留,被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对沈纵颐的恐惧甚至直接压倒了归宥皇子在敌国已经暴露的担心。
使臣离开不过三日,沈纵颐挥兵直上,带领十万大军用十四日攻占了敌国皇城。
敌国皇室无一幸存,皆死于其剑下。
这场惊天浩劫原是她沉国的。
当沈纵颐拔.出敌国皇帝身上的剑时,她恍惚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有些摇摇欲坠,但她立刻咬牙挺直了身子。
拎着滴不尽鲜血的剑,沈纵颐从尸山血海里回眸,见皇城火光烧天,天地血红。
耳中回荡着火焰爆裂之声,她无情无绪的脸慢慢地浮现出了一抹极轻微的笑。
“恭喜主人,第一道心结已结。”
焉极猝不及防地出声。
沈纵颐微顿,反问:“心魔?”
焉极平声道:“是权欲心结。主人,您不会有心魔。”
沈纵颐哑声笑:“原来本宫也有不少秘密,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现下感觉到了心结已除的变化。
灵海拓宽,最低也是飞升期的实力。
但似乎还有许多空白?
比飞升期强大的识海是什么?神吗?
“主人。”焉极等沈纵颐心绪平静后,再次开口道:“您的第二道心结尚未破,待其破了,焉极便会告诉您想知道的一切。”
“怎么,又是规则天道束缚吗?”沈纵颐神情淡漠,口吻清浅。
焉极足有一刻钟没回答。
沉默便是默认。
沈纵颐对此毫不意外。
她甚而认为外来者总是盯着她算计,也与自身秘密有关。
这些年,她算是尝够了天道与规则的雷劫,它们从不偏爱她,自然会阻止她得到想要的一切。
“说,第二道心结。”
沈纵颐问出声的下一息,焉极便立即回答道:“主人,情欲,第二道心结是情欲。”
第85章 破心结
情欲?
沈纵颐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半空, 好似在隔空看着焉极。
虽然没有实体,感受不到主人目光的存在,但焉极察觉到主人情绪的微妙波动, 随之感到一股“寒意”。
它不敢再一声不吭地就消失, 稍急促地回答道:“因情与欲向来不可分割, 故而破解此结有二法, 一则主人您真心爱上一人后杀之, 此为断情解结。二则……”
焉极莫名吞吐。
沈纵颐蹙眉:“二则?”
焉极默了一阵,声线不再平稳而夹杂着细微颤抖:“二则是和两位以上的男子……共、共……”
“巫山云雨。”沈纵颐毫无表情地接上,听到这她已明晰, 第二个法子便是破欲。
她沈纵颐会真心爱上一人?
怕不是待到天地倒悬也不会实现。
后者却容易得很。
甚至是易如反掌。
沈纵颐不清楚焉极有何好游移不定的, 修道者有何羞赧可言,或许它是在担忧自己会被第二个法子伤害?
那么它尚未搞清楚,它的主人才是真正的掠夺者。
“选法二,男子有何要求?”
不知是不是沈纵颐的错觉,她隐约地听见了焉极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但它很快恢复了原貌,声音平稳道:“此人必得深负道缘, 即有极佳灵根。”
“修道者?”
“……不,魔亦可,魔尊归宥最上乘。”焉极语气微顿, 缓慢的补充道:“主人,那魔尊分魂正与您力量同源,趁其失忆, 您大可多加利用。”
沈纵颐缓步走下血阶, 闻言哼笑:“你是担心我会对他心慈手软?”
焉极卡了一下, 说:“魔尊强大,主人您尚未完全恢复, 现在恐不是他的对手。待幻境结束,他记起境中之事,难保不会……”
“恼羞成怒地杀了我。”沈纵颐走出殿门,沉国将士列队于殿阶之下,听到门扉开动之声,皆抬头来望。
她提剑站着,昂头阖眸,空气中味道复杂难闻,她在唇边勾起一道带着血腥味的微笑:“焉极,你既是魔神之物,难道还不明白自己认的主人是何秉性吗?”
焉极平静道:“可是主人,您即便知晓了幻境中人皆为幻像,却仍为了给早已死去的人复仇而在幻境里大动干戈。”
因此事而担心她会变得优柔寡断吗?
沈纵颐睁开双眼,眸中含着笑意:“我一无所得?”
焉极沉默。
事实上主人的决策总是对的,她得到的远比它说的多。
但它受天道限制太多,不可直言真相。
不过也快了,只要他们失败,主人便能彻底恢复。
它一定要帮主人摧毁掉他们。
“焉极?”
“我在,主人。”
“你今日说这许多,不会受天道规则惩治?”
主人原来是在担心它吗?
焉极轻声道:“无碍,天道自有承付,这次轮不得他做主了。”
这次轮不到。
听起来……焉极与天道素有渊源。
沈纵颐眸中深色一闪而过:“多谢。”
焉极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轻叹了声,而后平声回答:“主人,焉极等您。”
归来。
沈纵颐指尖微蜷,淡淡地嗯了声。
“殿下!”
刚走下台阶,陆叔兢便手执一根长枪冲了出来。
井然有序的士队被他撞出一道宽道,在这让出小道最后,沈合乾两手提剑站着,目光遥遥投向最前方。
陆叔兢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半年,原本白净的脸被风沙吹得黑了些,眼睛在肤色变深的脸上亮得极为突出。
他大跨步从后方跑过来,见到沈纵颐浑身浴血、眼神冰凉的模样丝毫不惧,一把扔掉长枪便展开双手紧紧地环住了她。
雀跃的男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太好了殿下,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沈纵颐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少年硬实的后腰,“放开我。”
她声音淡然,听不出丝毫情绪。
陆叔兢被她这凉凉的声音给浇了个一激灵,身子一抖,野惯了半年的心忽然记起了尊贵来。
当下有些懊恼自己欠虑,迅速收回手退开,摸着后脑扯唇笑了笑:“抱歉殿下,我失礼了。”
沈纵颐无意与其计较,将血糊糊的长剑丢掉,便准备离开。
将士们自动为她让出更宽阔的走道,成千上万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纤瘦的身影上。
沈纵颐熟视无睹,径直朝前。
在她走得远些了,陆叔兢趁众人不备快速捡起丢在地上的剑,用袍衣擦干净上面的血后,看了看,忽而喜滋滋地把剑抱在怀里,像得了什么宝贝。
走道尽头,沈纵颐余光瞥见一道熟悉人影。
许久不曾见皇兄了,多久了?似乎自上次测骨后便再也未见。
沈纵颐转了个方向,朝沈合乾走去。
“监军常与我道,你战场上多有英勇。”在他面前停下,沈纵颐微微笑着拍了下沈合乾手臂,“做得很好。”
沈合乾紧紧抿住唇,在她的触碰下浑身绷紧:“殿下没有失望便好。”
“我很满意。”
半年军旅生活,终于让皇兄恢复了几分沉稳。
她自然满意。
这半年里她听说沈合乾拿下不少军功,但却一次没有来见她,这也并未出乎她意料。
他惧她便惧罢,不妨碍她用人便可。
“殿下!”监军急匆匆赶来,与沈纵颐低语几声,得了她颔首示意后又神思沉重地走了。
沈纵颐将目光转回到沈合乾身上:“战事方歇,尚有许多事宜需要处理,你与陆叔兢在此地再留半年善后,可行?”
沈合乾唇线抿直,点头:“遵命。”
“半年后京中再见。”
走了几步,沈纵颐忽而回首,对还停在原地沈合乾轻笑道:“按照辈分,本宫实则该唤你一声兄长。”
沈合乾愕然抬眸,硬朗许多的眉眼俊逸非凡:“殿下……”
沈纵颐回身,展开双臂轻轻地拥了拥沈合乾,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无比,便笑道:“沈合乾,京城每年初春都会下一场细雨。明年春雨时见。”
她松开手,望着沈合乾微红的脸颊和颤抖的眼睫,终于想起十六岁时唤他皇兄,也见到了这幅表情。
也正因这幅表情,导致她接连很长时间内都不曾真正相信他。
这副样子……太过含情带怯,有太过柔软之嫌,着实不是个杀伐果断的利器会拥有的。
“明年见,殿下。”沈合乾低声,努力克制着语调平稳,以防让殿下看出他软弱的不舍。
“嗯。”
沈纵颐回身,又见到不远处抱剑而战的陆叔兢。
他脸色似乎不大好,眉眼有些沉沉。
或许听见了她和沈合乾的话,知道自己会被多留在边疆半年,心生不满罢。
沈纵颐经过陆叔兢时,平静道:“陆叔兢,在此多留半年于你而言便如此委屈?”
陆叔兢将剑背到身后,薄唇微瘪,闷声说道:“我才没有那么娇生惯养的。”
是不娇生惯养,来边疆半年像放出笼的兔子一样在战场上乱窜,幸而功夫好,不仅没丢命反而赚了不少军功。
思及陆叔兢战场上的疯样,沈纵颐眼神微动:“不委屈便收了这幅不甘模样。”
陆叔兢反驳:“我不甘又不是因为要留在边疆,我这么着还不是因为……!”
他说话说到半截顿住了,看见沈纵颐的脸竟而说不出口。
算了,说出去也是给瞎子抛媚眼。
她根本不会在乎他真正的心思是什么。
陆叔兢磨了磨牙,忽地泄了气,气馁道:“对不住,殿下。臣说错话了。您放心,臣会好好完成您的命令的。”
“叔兢,不要辜负陆丞相的期望。”沈纵颐眉头微松,“明年开春见。”
“哦。”陆叔兢背着手把剑系在腰后,系好后兀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沈纵颐:“殿下,没有了吗?”
?
沈纵颐蹙眉,“你还要什么?”
陆叔兢咬牙,眼底划过低落与失望。
他忽而轻声说:“殿下,恕臣逾越。”
“……?”
沈纵颐尚未回神间,已被少年抱了个满怀。
她怔了怔,方反应过来陆叔兢所要的是和沈合乾一样的拥抱。
他们两刚下了战场,彼此衣物间满是血腥气,少年却将头严丝合缝地贴在她肩颈处。
即便声音被阻挡显得瓮声瓮气,却还是挡不住语气的上扬:“殿下,每年初春京城都会下一场雨,来年开春雨落之前,我必纵马去见您。”
沈纵颐愣了一息,想了想,终于决定不推开少年,只不过神情依旧浅淡,看不出喜怒。
直至听见他重复她的话与自己告别,唇角方直:“京城不得纵马。”
陆叔兢一怔,立刻急了:“殿下!”
沈纵颐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春雨见。”
终于得到了回应。
陆叔兢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咧开嘴笑:“嗯!”,随之主动但磨磨蹭蹭地松开了怀抱。
“本宫走后,你切记与沈合乾彼此帮助,不得因之前龃龉而构陷算计,若因此误了大事本宫必毫不留情,知道吗?”
说到正事,沈纵颐神色冷肃,气势威重。
陆叔兢郑重颔首,这点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是时,他抬头撞上沈合乾投来的眼神。
看清那废物表情时,陆叔兢皱眉,而后便生出厌恶与鄙薄来。
沈合乾这个废物竟然这么阴冷地看着他,真是胆大包天。
这种表里不一的东西最令人作呕了!
难以置信殿下喜欢这东西竟多过喜欢自己?!
总有一日要当着殿下的面撕开这废物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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