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像看什么蠢物似的看着她:“这样的事很难推测吗?泯山先后与东海城,轻雪门和临仙门三大家族联姻,一旦有更大的利益可图,他的‘妻子’就是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
“他杀死顾雪影是为了娶你?”白珞浑身一颤。
“是。”
“为什么?”白珞顾自分析道,“临仙门和轻雪门同样是世家大族,虽然我没有见过雪影夫人,但我知道她那时已经是化藏境修为,为人也十分和善。你……”
白珞想不通自己怼天怼地的母亲哪一点能强过人家,甚至不惜让剑神做出“杀妻”这等逆天之举……细想之下,不免对临仙门和白楚都产生了阴暗的揣测。
白楚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没好气地说:“三年前我才知道顾雪影的死因……那位行事高明,心狠手辣,杀死顾雪影给我腾位置。正巧那时我需要借助泯山的力量……”又冷笑了声说,“后来知道真相……呵,可惜我打不过他!”
他们和离时打得天地变色,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只是白珞今日才知个中的缘由。
白珞深深地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流露出的情绪,在听到她对迟朔的评价后,心里倏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白楚没有参加顾雪影的事,否则……白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迟宿。
白珞想起在临仙门山下城镇里听到的关于白楚的种种非议。那些无知修士用恶毒的言语形容一个女人,却不曾想过那些事情背后的真相,不曾想过光风霁月的剑神,才是世间最无耻、下作之人!
她沉默良久,没有注意到任止行已经再次走进院子里。
他看了看满脸泪痕的白珞,又看了看无聊地欣赏丹蔻的白楚,一板一眼地禀报:“长老,徐家邀您至钟楼议事。”
白楚:“何事?”
白珞也竖起耳朵。
任止行犹豫了片刻,道:“据说徐无鸣手上有一缕迟宿入魔时拔除的魂魄,他们邀请众仙门至钟楼作证,要为徐天宁之死向泯山剑神讨个说法。”
徐氏一族每年祭祀都会敲响丧魂钟,以先祖庇佑之灵力驱魔卫城,传闻一声钟响,便可教百里内魔物魂飞魄散……
入城时孟启的话在耳畔回响,白珞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她抬步朝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三两步便被任止行拦住去路。她的目光没有聚焦,思绪仿佛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低声说了声:“让开。”
眼前的人影没有挪步,白珞的思绪被慢慢拉了回来,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声音陡然拔高:“让开!”
“她不怕死,放她去吧……”白楚慢条斯理道。
任止行迟疑了片刻,退开一步。
白珞已经顾不上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母亲,她满脑子都是迟宿的魂魄,被放行后毫不犹豫地冲出了这个院落。
她离开时跑得急,踩碎了许多干枯的落叶,一阵窸窣的碎响后,这座院子重归宁静,站在银杏树下女人目光凉薄,侧颜惊鸿,面庞的轮廓在日光下显现出无可挑剔的美。
“长老……”任止行见白楚岿然不动,适时提醒了声,“那可是龙潭虎穴。”
白楚抬头望着枝叶交错的树冠,轻风摇曳的同时,斑驳的树影也在她脸上不断移动和变幻。
“我想安静一会儿。刚才她哭得比出生那天还大声,吵得我脑仁儿疼!”
第37章 天冲
深秋。
万物凋零,山峦寂寥。
“我回来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阶梯下传来。
迟宿站在气势恢宏的宫殿之前,抬眼看到拾级而上的女人。那是一张姣美姝丽的面孔,好似初升的旭日,透着温暖的气息,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从长阶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神态焦急,让迟宿以为她快要摔倒在自己跟前,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女人从他的手臂和身体穿了过去,雀跃地拥住与他模样肖似的男人。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给她擦去了头上的汗,又用食指在她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彼此视线纠缠,像共溺在一处幽深的漩涡……
那是他的父母——迟朔和顾雪影。
迟宿怔然。
他想起来了,自己的伤势很严重,从那个男人手中逃脱后已经晕倒了。
这大概是他的梦吧……
……
“你和阿宿都好吗?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调皮捣蛋,惹你不高兴?”
顾雪影挽住迟朔的手臂,倾诉着外出数日的思念。
迟朔眼中的清冷疏离,与她说话却柔和了许多:“他很乖,也很聪明,大部分青赤境的法术都已经学会了。我想让他接触更高阶的法术。”
“不行,你这是拔苗助长!”顾雪影立时出声反对了他的提议,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清澈的眼眸里透着不满,“我的阿宿才五岁。”
一贯说一不二的男人不置可否。
迟朔安静地听着,女人话锋一转,问:“我听说你从外面救回来一个女人?”
迟朔听着她捻酸的语气,状若不经意地笑问:“传言是怎么说的?”
顾雪影狡黠一笑:“我听说迟剑神亲自将人抱上泯山,不眠不休地照顾人家好几天,细致入微,百般体贴……外面都在传那位姑娘会成为新的泯山主母呢!”
迟朔无奈笑道:“三人成虎,谣言实在可怕……”
这话成功将顾雪影逗笑,迟朔顿了顿,道:“雪影,那位姑娘你也认识,是临仙门的白楚。”
“阿楚?”顾雪影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道:“她怎么受伤了?”
迟朔摇了摇头道:“她请图尔铸了一件法器,神兵出世时的力量太强悍,反噬其身,不知为什么又引来了群魔袭击,故而重伤。图尔说他认识的医修水平堪忧,便托我将她带回来给姜开看看,幸好她修为扎实,没有损伤灵根。”
顾雪影听得心惊肉跳。“群魔袭击?那把神兵什么来头?”
“你忘了吗?她从神址中得了一块稀世矿石……请图尔打造了一把刀,名唤……藏春。”
“藏春刀?”
顾雪影挑眉,修士的本能让她对神兵利器充满好奇心和挑战欲,握了握腰间的本命法器,笑道:“那一定是把好刀。阿楚伤好之后,我一定要与她过过招!”
“恐怕你们一时半会儿不能切磋了。”迟朔顿了顿,道,“姜开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顾雪影皱眉道:“三个月?三个月前我们不是还在神址见过吗?那时我问过她,她跟我说自己还没有道侣……”
迟朔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情绪,道:“姜开的医术不会有错。白姑娘正好有孕三个月。不过她很抵触那段记忆,不愿多说……”
这话让顾雪影产生了许多可怖的联想,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道:“我去看她!”
屋檐下挂着乌木制的鸟笼,拴着脚链的斑斓云雀歪头对着一束长长的麦穗乞食,一身矜贵又清冷的女人赤足站在回廊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逗弄着云雀。
一个小男孩站在她身旁,脸蛋红扑扑的,气急败坏地冲着她喊:“你抢我的玩具,你是坏女人!”
女人神情冷淡:“我说过你要是能答出我的问题就把斑斓云雀还给你,是你自己答不上来。不是我坏,是你太笨。”
小男孩争不过她,更打不过她,只能仰着脑袋气呼呼地望着她,视线中突然瞥见一对携手进入院中的男女,惊喜道:“娘亲!”
他飞快地从回廊跑了过去,似一阵风一般扑进了女人的怀里。
“阿宿……”
小男孩被女人抱了起来,他牢牢抱住阿娘的脖颈,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顾雪影抱着爱子,在小孩儿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好几下,一旁的迟朔也有所动容,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映在女人眼里。
她抬起手中的麦穗,逗得云雀从笼中伸出脖子去够,目光却缓缓下移,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流露出似是困顿、似是哀伤的神色。
微风将她手中的穗杆掀落。
而男孩正好看到她扶住回廊边柱子的动作,他眼尖,立刻发现了女人神情不大对劲,惊呼道:“血……”
小孩的惊叫声将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拉到了女人身上。
白色裙衫上有一抹刺眼的红,像新月被红雾晕染了颜色。
迟朔收回了抚摸儿子的手,拧紧了眉头神色严肃,快步上前将女人抱起进了屋。
顾雪影见状微怔,很快回过了神,吩咐手下:“快请姜开过来。”她原想一同进屋查看白楚的情况,但见儿子有些受了惊吓的样子,生生顿住了脚步,停在了水晶帘外。
那间屋子并不大,珠帘轻晃时发出清脆响动,一应陈设在珠串的缝隙之间一览无余。
顾雪影见迟朔将女人放在了榻上,不遗余力地输送起了灵气……
小男孩陪着娘亲在屋外等候。他的手腕被女人攥得有些疼,下意识地挣了两下,委屈地喊了声“娘亲”。
顾雪影的思绪被爱子的声音拉回,连忙松开自己的手,蹲在男孩面前,看到他青紫的手腕,又懊恼又心疼,道:“是我不好,阿宿疼不疼?”
小男孩望着愧疚得直掉眼泪的阿娘,连连摇头,还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以为母亲不再看到他手腕上的青紫痕迹就不会再哭。
但是顾雪影依然在哭。
小男孩抱着她的脖颈,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阴影,闷闷地问她:“娘亲,你为什么哭?是那个坏女人害你哭了吗?”
顾雪影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身上有种天然的热烈与真挚,哀伤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用一种口吻严肃地教育他:“阿宿,不可以这样称呼别人。”
小男孩缩了缩脑袋,乖乖地认错了。
姜开的修为不俗,接到顾雪影的命令后一路疾行而来,赶到后按照惯例向夫人行礼告罪,却被赛雪欺霜的芙蓉面呵斥了声:“你最好祈祷夫君与阿楚没事!”
他觉得雪影夫人话中有话,埋着头奔入屋内,但见迟朔正在给那个女人输送灵气,恍然明白了什么,小心地为床榻上的女子切脉,余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女主人和小少主,额头上的汗比孕妇身上的汗水还冰冷。
这位医修在修仙界声名远播不是偶然,医术一流,话术皆是一流,他禀道:“主上按照我上次的嘱托将灵力注入白姑娘关元、曲池两处,效果立竿见影。白姑娘腹中的胎儿无碍,不会让夫人忧心了。”
迟朔冷冷地应了声,也不再多看榻上的女人一眼,回到了妻儿身边。
顾雪影脸上绷紧的神色消散,长长舒了口气。
小男孩有些呆愣地望着床榻上虚弱的女人,她脸色惨白,昏睡时不再咄咄逼人,只是依然皱着眉,仿佛默默承受着不可言说的痛苦。
医修与父母的对话让他懵懂地意识到,这个性情乖戾的女人肚子里揣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个小生命如此易碎,险些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
这是迟宿对白珞最初的记忆。
迟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段记忆,他的额角凝着汗珠,感受四周磅礴的魔气涌入体内。这些能够激发人心丑陋欲望的魔气,让他的内心变得焦灼且烦躁。
他用剑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脚步虚浮跌撞,身子摇摇晃晃,只凭本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眼中景象皆是虚影,眼角渗出暗红的血,滴落在地,引得无数魔气争食。
暴雪与夜幕同时降临,遥遥望去,目所及一片昏暗,猩红的眼眸遥望前方。
他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尊人首蛇身的巨大冰像。
体内的灵力在一步又一步的前进中消散,眉梢与长剑覆了雪花,面庞冷到麻木,手指冻到僵直。
他咬紧牙关,发现自己的獠牙不知何时伸了出来——
这副模样,一定会把珞珞吓坏吧!
迟宿的脚步停滞了一瞬,只是短短一瞬,便又朝着黑暗深处继续前行。
渐渐的,他眼前闪过更多的画面。
……
顾雪影的归来让心情阴郁的女人逐渐开朗起来。
二人时常结伴去赏日出,接朝露,讲经论道,剑舞伴琴奏。泯山的晨曦很美,万千光线笼罩重峦叠嶂,时有古琴奏起,惊鸿舞落。
小男孩在娘亲半哄半威胁下,一边不情不愿喊“楚姨”,一边偷偷地观察女人日渐隆起的小腹。
白楚对他的态度不算热络,却也会将糕点盘推到小孩跟前,语气冷淡地请他吃饼。
小男孩微愣,随后一板一眼地说:“我已经辟谷了。”
一脸正经的样子逗得顾雪影捧腹大笑,连白楚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顾雪影托着下巴,十分好奇地问他:“阿宿……你就快有两个妹妹了,高兴吗?”
两个妹妹?
小男孩看了看白楚,不大乐意的撅嘴:要是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孩,那就勉强算一个吧!另一个“妹妹”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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