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操作下来还不解气似的,她又一声喝道:“任止行!”
“属下听令!”
“魔族猖獗,人界恐生乱,除魔卫道乃我等本职。我命你速去搜寻那孽障踪迹,一旦发现她为祸人间,本座允你先斩后奏。”
“是!”
临仙门掌教白禄文眼见二人你来我往,一气呵成,自是知道白楚已经下定了决心,张了张口,到底未敢质疑长老之命。
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仙门见到白楚一气呵成的部署,纷纷赞扬起临仙门百年正道的胸怀和白长老的巾帼气魄来。
迟朔眉头紧蹙,不赞同地看着女人,手指在剑柄上若有若无地点了几下,沉声道:“孟启。”
听见家主传唤,孟启神色一紧,跪道:“属下听令!”
“本座限你在一个月内找到迟宿,如见其成魔……”他面无表情道,“杀无赦。”
孟启不敢违逆家主的命令,与那头同样领了“追杀令”的任止行对视一眼,咬牙道:“是!”
天空浓云密布,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众修士看着临仙门与泯山两大护法先后领命离去,隐隐察觉到——
修真界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
厚厚的雪地将人的脚印吞没,白珞的长睫上积了雪,视线模糊,腿脚被冰雪裹挟的冷意浸入了骨头。
手指被冻得僵硬,面庞被冻得木然,就连心魔也在冰雪无声的攻势中保持静默。
她的脚步虚浮,仅凭直觉与本能走向大雪深处。
被那股神秘力量召唤的不止她一个人。
白珞身侧不断聚集着的魔气,耳畔不时响起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声,尽数争先恐后地朝那个方向涌去。
甚至瞥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卓姬。
女人双目失神,蛇尾疯狂摇摆,蜿蜒朝那个方向游去,汁源由扣抠群,以污儿耳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蛇尾上三寸的血洞撕裂开来,血花四溅……她这幅样子全然没有之前看到的人类姿态,像一头只剩下本能的魔兽……
须臾,一道流水声转移了白珞的注意力。
那不是溪流,也不是山涧,因为其间流淌的水色刺目、猩红。
白珞手腕上的鲤心寒玉镯骤然缩紧,她无暇顾及其他,循着血流的方向朝前方望去——
不远处有一座百丈身长的冰像,人面蛇身,不动如山,伏跪在冰像之下,月白道袍的青年咬着它的脖颈,利齿扎破的血洞处流出汩汩鲜血,汇聚在地上像是雪化时形成的山涧。
而他只是溪边汲水的野兽。
白珞心中一颤,强忍住自己眼中的泪意,小心翼翼朝那头野兽走近。
一只手堪堪触及青年的肩膀,他迅速地转过头,脸上有两道月牙形状的魔纹,猩红的眼眸狠戾地望着她,獠牙上沾着细碎肉块和腥臭的血——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凶残模样。
凶戾的眼神只持续了几息,他疾步退开,站在巨首的另一侧,猩红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又警惕,又冷漠,獠牙不安地磨切着,看起来尤为骇人。
这时,白珞耳畔回响起白楚的质问声: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现在唯一的抱负吗?
迟宿已经彻底入魔了,他的抱负是手刃修真界第一强者,为他娘亲复仇。他不在乎剑道传承,也不在乎世人的指摘,更不在乎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白珞不想哭,眼泪会让人看起来胆怯与柔弱,可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哭腔与喑哑的嘶喊混响在喉咙里。
“阿宿……”
心魔在此刻苏醒过来,脑海中一个声音激动地惊叫起来:“去吧,世间所有的魔物都应为魔族新生的尊者献祭!你的牺牲将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去吧!”
那道神秘的声音牵引着她。
那股难以抑制的爱意驱使着她。
天上的云,眼前的雪,空中的风,一同簇拥着她朝迟宿走近。
第41章 水月
这次迟宿退得更远。
速度之快,没有给白珞丝毫抓住他衣角的机会。
他站在数丈之外,因为隔得太远,教人无法辨出他的喜怒。白珞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的目光没有从自己身上挪开。
白珞怕他跑得无影无踪,一时急了,脚下一滑,狠狠地摔在了冰面上。
与冰面接触的肌肤浮出青鳞,她摔得并不疼,快要起身时看到冰面砸出的裂痕,灵机一动。
运转灵力将冰面的裂痕撕扯开来,佯作身子掉入冰窟窿,白珞慌张地喊了一声:“哥哥!”
白珞十二岁时被白楚扔下坎离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在魔魇的幻境中重历一遍亦没有摆脱心头的那片阴云,落入冰窟窿下的无力和恐惧模样根本不需要演戏,她拼命挣扎,呛了不少水。
下一秒,一道遒劲的身形跃入冰下。
白珞在水下看得分明,迟宿脸上魔纹仍在,眼眸仍是猩红色,眼神中仍是冷漠与凶戾。
不像来救她,反倒像狩猎。
白珞企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慌张或急切。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脸颊上的血迹被江水冲刷干净,一身月白道袍朝她奔袭而来,像穹顶从冰窟窿朝幽涧深处洒下了泠泠月光。
须臾,水中月将她拥入怀中,捞回了江岸边。
白珞再顾不上彼时自己在他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
因为怕他又跑掉,她手脚并用扒在他身上,跃出水面上仍不肯松开,面色涨得发红,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急促地咳出呛入肺管里的水,胸口和背部都在剧烈地起伏着,身子无可避免地与他紧密地贴合起来。
坚硬胸膛下的心跳,沉稳、有力。
不似她的呼吸一样,局促、慌张。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终是忍不住抽泣起来:“不许走……”
迟宿看着扒拉在自己身上不肯松手的少女,一边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不知是泪还是水的痕迹,一边……脑中闪现着将她撕扯成碎片的画面。
这样的感觉很分裂。
不大妙。
他的手从白珞的脸颊滑到脖颈,脑海中又诡异地想象出一番将手中脖颈拧断的景象。
这时白珞歪了歪脑袋,将雪一样白的鹅颈与他交颈相贴,黏糊的、全然信赖的姿态让他立时有些招架不住。
迟宿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那只险些作恶的手便徐徐移到了少女纤瘦的背部。
如果这只手从她背后捅进去,应该会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洞吧!
他这样想着,视线却落到那个害她落水的冰窟窿上。
狠狠瞪了瞪。
冰窟窿在魔气的驱使下迅速凝结,诡异地填补完好。
白珞没有发现这些异常,她凝望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庞,心疼道:“阿宿,你现在一定在一个很冷、很暗的地方吧……”以亲眼所见的心魔劫类比,她断定迟宿的意识必然沉睡在更加幽暗的深渊之下。
她不想阿宿待在那么可怕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朝深渊下轻唤。
“阿宿,你醒过来……”
眼泪黏着一绺头发,发尾儿扫进了她的嘴里。“你还没带我去看海上日出,还没带我去看比泯山更高的山,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阿宿……呜呜呜……哥哥……”
白珞一边抽泣一边喊着他,心底祈求他眼中的凶戾褪去后重新变回自己熟悉的模样。
迟宿被白珞的哭声搅扰得十分暴躁,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反而教她箍得更紧;獠牙磨切着吓唬她,反而教她心底生出莫名的勇气。
她昂起头,伸着天鹅似优美的颈,朝他的唇吻上去……
这个举动让迟宿受了惊吓似的,慌乱地将头偏转向一侧,白珞的唇没能挨到他的,乖巧地像只猫儿一样叼住他的下巴。
那些亲密的记忆下意识翻涌上来,迟宿的呼吸滚烫,拥住她腰肢的双臂收紧,利落地翻身将她压在地上,明明是绝对压制的姿态,一身的冷肃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缓缓缩回唇齿间的獠牙,无法控制住自己脸上逐渐柔和的表情……
尽管他很想对身下的猎物再凶狠些。
白珞的双臂被他牢牢桎梏,她仰面躺在雪地上,手臂不知是被压疼还是被冻坏,娇嫩的肌肤红了好大一片,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哥哥……”
她想告诉他自己很冷,但是心魔作祟,到了嘴边的话却成了:“我想一直陪着你……你不想要我吗?”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白珞从未跟迟宿说过这么露骨的表白,心跳随之加快,脸也红到了耳根。
单纯如魔。
暧昧不明的话落在魔族的耳朵里,就自动被赋予了“吞噬”的含义。
迟宿看了看那头被他吞噬殆尽的巨蛟,又看了看玲珑的少女,眼神清澈,似有一种天真的困惑。
半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俯身与少女靠得更近……
白珞听见心魔的欢呼声:“对,就是这样,我是你最爱的人,不是吗?我应该与你合二为一!”她后知后觉,这些话都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狂热尖叫,身子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这时,迟宿的双指突然点住她的睛明穴,他不紧不慢、剥茧抽丝似的从少女眼中拔出一缕紫气的烟雾。
心魔对他的一举一动毫无反抗之力,像一个疯狂的信徒般被他控制,仍由其宰割似的拽赴刑场。
“啊!”
白珞重新夺回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一边蜷缩起身子,一边靠在他怀里打着哆嗦。
迟宿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魔气,一刹那便教她的心魔从天地间消散。
而后掌心向下,在雪地上蹭了蹭,手掌放到她背上,像哄小孩儿一般,顺着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脑子里不断闪过那个小小的,带着奶香的粉团儿躺在摇篮里的画面……
一个连灵根都测不出来的女孩儿,竟能得到家主如此厚待,她究竟是什么身份?难不成她是家主与白氏的私生女儿?
虽说雪影夫人是死于穷奇爪下,但谁又能说她的陨落与白氏母女无关呢?
年幼的迟宿的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关于这个孩子的污言秽语,一直蛊惑着他,教他失了智地将手婴儿的襁褓,掐住它稚嫩的脖颈。
双手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小男孩呆了。
他从来没有握住过这么软的东西,在他年幼而贫瘠的脑海里无法找到任何词语足以形容那柔软的触感,是以那感觉就这样永远地刻印在了记忆里。
他记得那天晨曦明亮,照耀得它的脸蛋儿晶莹剔透。当他伸手掐住它的时候,它也在望着他,眼里闪烁着对于他和这个世界的好奇的星芒,小小的嘴唇上下翕动了一下,“啵”地一声,吐出了一颗奶气的泡泡。
心跳声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心中的愤怒与哀恸,就这样奇妙地被安抚了。
稚气的脸颊上淌着热泪,“啪嗒啪嗒”地落到婴儿的脸上,他一边抽噎一边朝她致歉:对不起……
这么小的孩子和大人们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该伤害它……
记忆中关于白珞最伊始的画面与此刻的情景重叠。
脸上的魔纹在不知不觉中褪色。
迟宿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突然被扔回到了水中,重新获得了生命和思考的权利。
他意识到自己时隔多年后再次萌生了杀死她的念头,紧紧抱住了她,从胸膛中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像呜咽一样。
“对不起……”
白珞愣了一下,又羞又恼,哭得直打嗝儿,胆子也大了起来,道:“你刚刚……不认识我了吗?”
迟宿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将她吃进嘴里的那绺头发拉了出来,沙哑地开口:“我现在认得你,一会儿可不一定了。他们毁的是我的天冲魄……”
天冲魄,主神志记忆,失却此魄者记忆错乱,或疯或癫。
白珞闻言懊恼道:“我没能救下它……”
迟宿的指腹在她唇瓣上摩挲了几下,道:“祸兮福之所倚。你不用自责,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这个傻姑娘不知道的是,早在天水城他就已经摧毁了一缕魂魄,入魔已是注定。他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上一刻,他的内心还在为是否“吞噬”魔尊而痛苦地挣扎,喉咙里忍受着油烹似的煎熬。
下一瞬,天冲魄撞上丧魂钟,心中的杀意与魔性吞噬了最后那一点可笑的善良。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只有吞噬掉魔尊,他的修为才能快速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迟宿不在乎世人的唾骂指摘,更不在乎自己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唯一在乎的只有白珞的目光。迟宿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如果你害怕,可以离开我。”
“我是很害怕……”白珞摇摇头,眼神痴痴地说:“我怕的是你离开我啊!那个地方那么冷,那么暗,没有日月星光,阿宿,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待在那儿。刚刚我想过了,哪怕真的被你‘吃掉’,那也是一种陪伴你的方式……”
迟宿被她的言论惊得愣了好一会儿,迅速起身,暴躁地说道:“你的心魔是不是没有拔除干净?呵,还是我让它消失得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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