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安向下循了桑宁的手,一同步入小屋,说要收拾东西去。
“当然,大过节的在别人家里过,算什么样子。”
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房间右侧的走廊,如烟换了一身寻常侍女服,贴在红柱之上记载着什么。
——“得见燕将军嘴硬,要抬起双眼,皱眉抱臂数落他。……”
正殿内,陛下正疑惑地用手里的礼杆挑开一个篮子上的红绸,红绸褪开之际,李承望着这一篮子生姜一头雾水,正要质问燕王是否弄错了什么,可他却面色淡然,微带笑意。
“这是…”
只见李砚修微微躬身,双手抬至肩膀,行礼后开口道:“这是臣弟头一遭在上京过除夕,所以难免准备不周。而这一篮生姜寓意一统江山,还望朝廷能够早日平定边乱,藩王臣服,海晏河清。”
李承怔了怔,拂袖大笑。
“好好好,吾弟用心了,重重有赏。”
“谢陛下。”
“哎,叫陛下太生分了。”
“那…谢兄长。”
*
这边燕临安带着桑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房瓦跳了出去,临行了桑宁给李砚修留了纸条告别,燕临安走时看见了给她把纸条撕走了,等进了赵浔准备的马车里他才把攥手里的纸条给她展示了出来,脸上一抹坏笑。
桑宁撇了撇嘴,抬手扯了扯他的耳垂,“你干嘛,我那是礼仪,礼仪所需你知道吗。”
燕临安瞬间痛苦皱眉,他指了指自己背后的伤,摇了摇头。苦肉计生效后,桑宁鼓起来的侧脸瞬间就瘪了,“喂,很痛吗?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用劲啊,你堂堂将军”
话没说完,燕临安凑她唇边落下一吻,人便不再说话了,乖巧地过分。
算了,刚才他肯定又是在装,不过…装装也没什么,谁让我喜欢他。
燕王府同将军府的车程不远,没一会儿便到了。刚下车他便被管家一如既往的奇葩审美给雷到了。
前些年这等琐事他都全权交由管家刘保了,老人家人老心却不老,每次都挂大串的大红花,大辣椒……灯笼多到像是把上京全部灯笼铺的灯笼都买回府了似的。
桑宁扶着燕临安从马车下来,对这历年一致的夸张装设已经见怪不怪了。
燕临安抬头朝着那灯笼上攀的几朵红花却笑了。
“你笑什么,刘叔的办事喜好不一直这样?”
燕临安收起笑意,将攥着桑宁的手紧了紧,偏头看向她,“只是今年突然觉得,有点像将军府承办大婚的意思了。”
“哦,是有点。”
话音刚落,刘保带着家仆便从府中冲了出来。
“哎呦,公子,一连这么久没有音讯,可担心死我了。”
燕临安冲刘保摆摆手,“无妨,刘叔。府里一切可好?”
刘保点了点头,在他耳边悄悄搭话。
“公子可记得老将军从前的那个养子,燕绪生。”
“嗯。”燕临安淡淡应了声,面上有些不快。“说到底算是我的一个大哥,不过他早就被我爹除名了,不提也罢。”
“难道…今日他来府上了。”
“是啊公子,他今早来时您还没回府,老奴自作主张没让人进来,只不过他留下了几份礼物,说要您务必收下,接着便离开了。”
“啊,礼物已被我差人送回厢房了,您抽空去看一眼吧。”
“知道了。”
*
燕王府临近晌午才将陛下送走,皇宫里做了珍馐百道,皇帝这日一向要在宫里用膳的。临走了他还不忘差人将那一大篮生姜提走。
李砚修同陛下乃一母同胞,是他在全天下间最亲的血脉了,外加李承自小便知他这个弟弟于权力无意,他又流落外邦多年,受了不少苦日子,终是要补得从前未尽的兄长之情的。只不过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李砚修不愿去纠结,姑且走几步算几步吧。
“王爷。”如烟将油伞折好,置于外阶,提了裙摆进进正殿。
“她走了?”
“是。”
“也好…一句话也没有留吗?”
如烟斟酌了几下,谨慎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没留吧。”
“王爷,有急报。”蝶衣几步跨进了门,她看了如烟一眼,如烟立即行礼告辞。李砚修看了急报后面上深思片刻。
蝶衣补充道:“无方镇是阁里总坛所在,若是裴大公子查到什么…”
“不打紧,先派人盯着。他只不过是被李承派过去编户齐民的,他聪明点便知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不过必要时,杀了倒也没什么。”
说话间他摩挲着手里的那方淡紫色手帕,目视前方,意味不明。
蝶衣提醒道:“公子,动了他的话,裴相那边”
“我何曾怕过别人?”
“属下明白,属下多嘴。”
“嗯,下去吧。”
这边还不知有危机的裴沐正手不停地跟着苏颜碾药,什么祁连子啊,素心莲,宽心虫……尤其是那个龟壳磨粉,可把他累坏了。堂堂世家公子出身哪里做过这等活计,他做的手掌红痒一片,却丝毫没提休息。
苏颜说这药可以让百姓抵御毒性侵蚀,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至少可以减缓些许痛感。
裴沐闻言时眼睛亮亮的,他说:“这般好啊,有了这个突破口便先做着。说不定之后会扒出来更多突破口呢。”
苏颜不由得咋舌,这小少爷真是,难得地乐观。
手下动作渐缓,他像是睡着了。苏颜坐起身拿了木架的披风给他盖上,接着将自己的石碾拿到一旁,继续碾着药。
忽然木窗被石子一把撞开,裴沐砸吧下嘴转了个面,苏颜站起身向窗外打探,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她还是不放心,便带了剑出门了。
走时她怕裴沐出事,还在他门窗边缘撒了硝粉,毒人怕这种粉,她去去便来。
甫一关门,刚被关闭的木窗又被石子弹开,一个蜘蛛姿.势趴在墙壁的“人”窸窸窣窣地爬了进来,夜风吹落了裴沐身上的披风,他登时便醒了起来,一回头便同那“人”撞了个眼。
面前那女人面色煞白,指甲是青色的,很长,嘴里四颗牙齿往外张伸,头上乌发杂乱,盖了半面脸,裴沐一打眼看是恐怖的,可他后来又心生可怜起来。
他发现那个女人看不见他,难道自己不动弹她便找不到自己吗?
真的看不见吗。
好奇心作祟的他趁那女人背过他,轻声从自己怀里拿了块银子,倏地一声他将银子从大开的窗户丢了出去,只见那女人大声呜咽一声,直直朝着窗外便扑了过去。
裴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啊,他当时甚至第一想法便是过去拉她一把。要是掉下去那便是他杀人了。
他急匆匆便朝窗子扑过去,却与蛰伏在床边的毒人一下子对视,看到她全貌的裴沐吓得不轻,那毒人正要跳进屋子咬他脖子,只见苏颜匡地一下砸开门,眼疾手快间一个药粉包弹过去,那毒人便直直掉下去了。
“喂,害怕了?”
“当然啊,不然你试试……”他指了指窗外,这回再也不敢轻易往外看了。
苏颜几步将剑放回桌上,揪了人一同往窗外看,“我不看我不看。”
她生硬地将他的手扒开,打趣道:“前天刚说要为民办事,这便受不了了?”
裴沐眨巴眨巴眼,往下瞥时只望见了一滩血水。
“她死了?”
“当然。”她补充道:“不过不是你杀的,也不是我杀的,这些人早就死了。”
“哦。”
“对了小公子,求你件事能做到吗?”
“姑娘但说无妨。”
“我还需要一味药——朱华草,只有京城才有。”
“朱华草。”裴沐重复道。
“听过吗?”
裴沐摇摇头,不过他很快铺好笔墨,“在下于上京有数位好友,或许可以帮到忙。”
“那便,拭目以待?”
第26章 风雪既至
入了卧房, 燕临安将外面松泛的那件玄色外袍解开,刚露出左侧肩膀,忽听门外有了动静, 他赶忙拉高衣服。
“谁?”
“我啊。”
“阿宁,不是让你补觉睡去了, 怎地又不听话。”念叨完他下了塌将门推开, 桑宁举了手里的瓶瓶罐罐展示给他看。
燕临安睨了一眼, “都是燕王给的?”
桑宁摇了摇头, “放心啦, 我们当时走的匆忙, 他并没有给什么。这个是我自己去找府里大夫开的消毒阵痛的药, 应该于你是有用的,我帮你用用吧。”
“诶, 我可保密了,我说这药是我自己用来备用的, 不过大夫人很好,看起来我快把他的店铺都搬空了。”
桑宁不由分说地把燕临安推回了房间,将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在红木桌上一字排开。
“止痛散…,先用这个吧。”她讲瓷瓶的红布塞打开, 朝里闻了闻, 顿时止不住的咳嗽。
燕临安连忙倒了茶水递给她, 桑宁接住赶紧灌了好几口。
“你……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当然啦。”说罢她把茶盏铛地一下放回小木桌,将人一路抵回了床榻。
桑宁俯身看他紧拢衣领的双手, 在高处睨着他, 面色略显深沉。
“嗯, 不是青梅竹马吗,这么见外。”
燕临安随即往后坐了坐, 一把将桑宁揽到了床榻,身下突然一阵柔软,外加熠熠烛光打在燕临安的侧脸,她的脸登时就红了。
她手上使劲抓了一把锦被,那边燕临安抓了她的手,一把从喉结处一点一点将外袍解开,接着是外衣,然后……
桑宁的手哆嗦起来,从他又宽又热的掌心里抽出来,“流氓小子,你自己脱吧。”
燕临安没有继续动作,反而逼近桑宁,捏了捏她的侧脸,笑道:“怎么,这下不说我见外了。”
“见你个大头鬼,快上药啦。”
这下燕临安利落地将中衣扯下来,桑宁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少年包遍纱布的脊背,还有不少血渗透出来,血腥味扑鼻。
她发现自己突然没有勇气将纱布拆掉了,很痛吧,看着就痛。
见人没有动作,燕临安撩了发,扭过头看她,“怎么了,怎么不动了,入定了?”
“你还胡闹,伤这么严重,不痛吗。”
燕临安摇了摇头,从肩膀处就开始为自己解纱布,面上虽淡的很,但是越发煞白的脸还是出卖了他。
桑宁赶紧拿了药和新的纱布,剪刀等工具过来,一步一步轻柔地给他上药。其中燕临安一声也没有抽气,桑宁的动作也愈发熟练起来。
她幼时跟燕临安一同和燕王学了些许岐黄之术,她学的认真,燕临安却学的粗糙,还总不听话。这下看起来,还是应该好好学才是,这都是日常能用到的技巧呢。
不过也是,他临安哥哥心气儿这么高,让他跟燕王虚心学医术的话,这般画面她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还是算了。
“好了,我明天这个时辰还过来给你换药。”
“下次的话,换另一瓶镇静散吧。”
桑宁把结打扎实,辅助着燕临安把衣服穿好,谁成想他自己摆了摆手,两片衣衫就这样在腰部耷拉着。
“不穿了不穿了,反正也是睡觉,我屋子里炭火足,不冷的。”
桑宁眼皮微垂思索几下后点了点头,“也是,不穿就不穿吧。”
“诶,还有话跟你说。”桑宁本要把纱布等工具送回木桌,却被燕临安一下子拉住了手臂。
下一瞬他的额头就跟自己的贴在一起,让她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生病发热时父母阿嬷给她量温度了。
“你…干嘛,我没头热,你也正常。”
只听扑哧一声,燕临安突然笑了起来,“谁跟你量温度了,这是我在示好,青梅竹马的默契呢?”
“哦,那你要说什么。”
“明日戌时,承恩宫有宴席,汝阳王会带世子过来。”
“汝阳王,还有世子也来?他们前些年不都没来过上京么。今年怎地……难道是放放下马威。”
“是我的探子来报的,消息可靠。说是新帝登基头一年,怎么也得过来庆贺一番。”
“哦,那我要去,明个我就当个小侍女,过去听听热闹。你的话,你就别去了,在家睡觉休息吧。”
燕临安皱眉,“为什么。”
“你的伤啊,那么那么深的口子你还想去赴宴喝酒吃肉,不要命了?”
燕临安捏了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嘴畔吻了下,然后伸了伸懒腰。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还得过去保护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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