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午时三刻。”燕临安顿了顿看她情绪还算稳定,又说道,“你要去送最后一程吗?”
“自是要的。虽说母亲去世后,我与桑家的这些人便愈发平淡,我父亲亦是如此。但我也明白他是丞相,每日有案牍劳形,可如此这般他仍许了我这么些年来的荣华与安逸。”
“合该去送一送。”
“嗯,明日我来安排。”
*
将军府
为了掩人耳目,赵浔特意挑了偏门进入。
燕临安率先跳下车后,桑宁后他一步正要扶着杆下车,却被他大手一揽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给抱住了,乳白色的披风笼罩住她,隔绝了外面的刺眼日光。
“说了我的脚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啦。”
“我乐意。”
把人抱进他自己的房间后,大夫很快便请来了。好在她除了一些旧疾残留外,脚踝只是轻微擦破皮。
“燕将军,这位姑娘外伤倒无大碍,已上过药,不日便好,不会留下痕迹。”
“只是她原本内里就带着轻微风寒,倒也不严重,我开几副药吃吃便好。”
燕临安点头,差赵浔跟着人过去抓药。
*
圣安宫,是夜。
燕王殿下正在外面一小亭内抚琴等候,弹的是一首《半山听雨》,素白的手指在琴弦间流连,皎白的月斜着透了进来。
红尘沧桑里的忧伤与彷徨,最终被雨中的优雅淡然涤净。
都快弹到末了,李承才来到了亭中。
燕王起身行礼,“臣弟,拜见陛下。”
李承将人拉起,遗憾地叹道,“你我二人无须多礼。只可惜这曲子,就差最后的了,被我给打搅了。”
“无事,本也只是闲来无事随意拨弄几下。”
“砚修,你长得越发像那传说中的谪仙君子了,面若冠玉,清朗俊逸……朕觉得用什么佳词来形容你都不甚夸张的。”
他就这般望着李砚修身上的月白色织锦外袍,透着皎皎月光,白的晃眼。
“陛下谬赞,臣弟只是恰好喜爱穿白衣罢了。”
“砚修这次回来,便不回燕北了吧?想当初我国势弱,父皇无奈将你送去当质子。现下你已成年,国力又日盛,便不必回了吧。”
“回禀陛下,臣弟此番正是回皇城的,燕北对我也是极好,但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时候到了,我还是要回来的。”
“哈哈哈哈,甚合朕意。”
“听闻丞相一家…被抄家了?”李砚修疾驰而来便是为了此事,与桑宁多年未见,如今终于可以长留,却骤生变故。
李承方才还笑着的脸突然凝固,他叹了口气,十分惋惜。
“朕也知那是朕的老师,可是贪赃枉法又怀揣二心勾结汝阳王谋反,朕绝对容不下他。”
他靠近李砚修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午时三刻便问斩。朕知你少时倾慕那桑家小姐,可国家大事面前无儿女情长,你为皇家子想必知晓不可意气用事为所欲为。”
李砚修垂眸凝神,不语。
李承轻拂衣袖,“罢了,今日子时,她估计就要被赏鸩酒了,砚修若是不舍,便偷偷去道个别好了。朕拿兄弟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臣弟,谢陛下。”
皇帝走后,暗处走出来一位穿紫衣的女子,面戴薄纱,身有异香,额头左侧有刺青,刻了『奴』字。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姣好面容,反而更添几分娇媚,“王爷,可要安排劫囚?”
“且慢,我先去看看她。”
“另外,派一些细作瞅一瞅燕将军去,我不信他没有任何动作。”
“是,王爷。”
蝶衣走后,李砚修又杂乱地抚了几下琴弦,这次是凌厉之声。他一改温良之色,目若寒星。
“许久未见,不知这故人,可否别来无恙?”
*
窈窕巷,梦幽堂。
是达官显贵的温柔乡,里头流传着不少大人的风流韵事,甚至有些还被人做成了风月画本,流传甚广。
桑宁为了掩人耳目,换了一身男儿装。还特意让燕临安给自己化了个英气的眉妆,凸显着双目愈发有神,倒确实像个翩翩公子。
此时她正捏着一把飘金扇,右手拐着燕临安的胳膊,大摇大摆地往大门里进。
门口的老鸨揽客热情的紧,她看着桑宁便过来搭话,“诶呦,这位小公子身板怎地如此瘦小。呃……不过没关系,进了里头啊,各类美人供君挑选。”
桑宁惶恐地点点头。
燕临安不悦地把老鸨的手从桑宁胳膊上打了下去,“说话可以,别动手动脚的。”
老鸨倒也不生气,“是了是了,两位快进来吧。”
一入眼是三层的富丽楼阁,中间的空间设了戏台,上有几名异域造型的女子在随乐声的旋律跳舞,衣服张扬大胆,神色妩媚动人,脚上坠有银色铃铛数颗,随着舞姿叮铃作响,双眼潋滟生波,勾的台下的人陶醉不已。
桑宁头一次见这等场面,虽然面上羞涩,却又忍不住去看。
燕临安便更不适了,后头坐桌的好些人,他一眼便认出来了,都是朝堂之上的熟人。
他可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有什么交集,麻烦。
“诶呦,这不是燕大将军吗?第一次来吧,可要我给你引引路?”
这说话人桑宁认得,是定远将军张纪的独子张之恒,是皇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家中给他娶了六房老婆,个个绝色,可他却还是总往外跑。
那人大概喝了不少酒,醉意朦胧,搭着燕临安的胳膊就要朝着他打嗝儿。
燕临安双眉紧促,嫌恶地一手便将他的胳膊打落,谁知那人没骨头似的竟然直溜溜就滑到了地面了。
桑宁正不知如何是好,就来了一名青衣女子,神色匆匆,见人只是醉倒了才暗暗松了口气,把人带走了。
那女子似乎是这里头的人,桑宁拉着燕临安,一步一步跟着那女子上了楼。
这里头都是做什么的,桑宁上楼的时候便听着了。
“这楼看起来这么豪华,却一点都不隔音的吗?”
“不过也可能是……里头动静太大了吧。”
“……”
她心里都有些后悔来这里了,可如今只能硬着头皮闯进去。
燕临安猫着身子贴了一扇又一扇门,终于在一间房门外立住了。
“这间房没听到什么声音,我们进去吧。”
不料燕临安和桑宁刚进去了几步,桑宁抬眼便看到了那帷幔之中酣睡的一对男女。虽有帷幔遮挡,但是那物件毕竟是薄纱做的。情与欲聚散消弭之后,绯红还在那身子上若隐若现。
燕临安这个纯情大将军瞅见此景亦烫了耳朵,急忙闪身从后方一把捂住她的双眼,在耳畔轻语,
“嘘,我们再换一间。”
第4章 纵情之夜
门既关上,桑宁学着那些纨绔公子一般,手摇折扇,缓慢踱步,吟道“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
燕临安莞尔一笑,向前将这位小公子的折扇一把捏住,另一只手握住她嫩白的手腕便带着人继续听门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空房,桑宁冲到圆桌前倒了一杯给自己解渴,刚嗅到酒味她蹙了蹙眉,放到了一边。再换了一壶后,还好是茶,她一饮而尽,又倒了好几杯,有些干裂的唇才润了过来。
燕临安笑她,“怎么,看到那种场景便教你口干舌燥成如此这般?”
“才没有,只是碰巧渴了。白日那药苦,我的水也没喝多少。”
他靠近她,继而将她方才所倒的第一杯酒饮尽,“枣集酒?此地果真不简单,连皇家用酒都有。”
“不过喝着一般,没我自己珍藏的九酝春好喝。”
“有人来了。”桑宁听到有男女谈笑声,拉了拉燕临安的衣袖,“怎么办?”
“跟我来。”
燕临安拉着桑宁一把躲进了衣柜里。这房中的衣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堪堪可以藏得住两个人。
门被粗鲁地踢开,又大力地碰上,桑宁被吓得一哆嗦,接着清晰的谈笑声便陡然落进两人的耳朵。
“张大人可是许久未来了,这等待的日子里还以为您是忘了奴家了呢。”云翠佯装生气,挡住了那人快要亲上来的嘴。
“哎呦我的小美人儿,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啊。不过这段日子新皇登基整理朝纲,一下子问了不少人的罪呢。”
“我前些日子偷了些懒,所以这些天就专心致力于处理公事了。这不,刚刚松泛点了就来找你了吗?”
他一把将云翠的外衣扯开,将她凶狠地压在床上,一手又腾出空迅速放下帷幔然后很快攀附而上,红浪翻滚,木床同步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桑宁在柜子里默默把耳朵堵上,后来想了想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堵住也不行,就又把手放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今日可能真的有些疯。她又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人,他倒是没什么神情,只是朝她轻轻点头。
但是桑宁感觉,他好像有哪里不对。
“啊——”手指紧紧攥住身下锦被,云翠气息紧促,满身透着绯色,像一朵妖艳的花。
“张大人前段时间忙,那么尚书大人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了……是吧?”
张福闷哼一声,汗珠滴落,他喘的很急,“尹尚书?那不晓得。他跟桑相关系好,想必是怕被连带?不过这些你还是别问了,于你没什么好处。”
“砰”地一声,燕临安猛地把衣柜门踢开,床上的两个人张皇掩盖,怕是被吓得不轻。
燕临安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把横在张福颈侧。张福一看是燕临安,虽然心里奇怪着却依旧害怕。
“张大人好雅兴。”
“那是”话未落下他又匆忙改口,“不敢不敢,燕大人您厮杀前线英勇不凡,怎么今日……来梦幽堂这是做甚啊。”
云翠不敢吭声,躲在被子里为自己祈祷,锦被被她带的都有些抖动,她心里头感觉这个燕大人似乎来者不善。
桑宁看到后把锦被掀起一角,云翠猛地睁眼正要求饶,却见着个容色一绝的美人。
“你是……”
桑宁点点头,帮她举起被子遮盖住身体,待她穿好衣服后才开口询问,“我们确实是有意来打探消息的,方才听你们提到了几位大人,所以想请你们回去问话。”
“我保证,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要你老实配合就好。”
云翠心里也盘算了许久,不过她内心更偏向于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或许是她细心照顾自己穿衣,或许是她温柔关切的语气……她打算赌一把,相信她。
“好,我跟你走。”
张福这边看得甚是羡慕,怎么那边的对话就是好声好气地,到他这儿却是被拿剑抵着脖子。
“燕将军,我……我也跟你走。咱,把剑放下?”
燕临安垂眸将剑收走,张福迅速把自己衣服穿上,站在床边愣怔,仿佛还没缓过来神。毕竟……这种事儿被人全程看到,又要被带走回话,任谁都会不自在。
不过燕临安却没放过这个机会,“传闻张大人对大房言听计从地没边,没想到面上如此好男人的你也会来这里偷吃。”
“方才我出手只是想替贵夫人讨个说法罢了。”
“不行,燕将军。只要不跟我家那口子报信,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可好?”
“那便说定了。”
“云翠,你可以过几天来,我这边有眼线告诉他便好。这几天我需要你问一问经常跟尹大人在一起的几位娘子,看她们可否知道一些信息。如果有大突破,必有重谢。”
桑宁从身上取下一个玉挂件,递给云翠,“这是我的一个小心意,你先收着,多谢了。”
“这……多谢姑娘。”云翠握住那个挂件便推门离开了。
燕临安来到桑宁身边,拿出口哨唤出亲卫,片刻后赵浔便来了。
“轿子可来了?”
“有的公子。”
“嗯,把张福带走。”
“是。”
“张大人,请吧。”
*
外面早已是沉沉墨色,只剩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在街上走,伴着寥落寒星以及刺骨的冷风,更添几分萧瑟。
桑宁见他穿的少,过去轻轻贴了贴他的手背,好烫。燕临安也终于放下伪装,就着这个动作正面倚进她的怀中,嗅到了熟悉的安神香,闻起来很舒服。
她把拥抱的手分开一只去伸手摸他的额头,很烫而且全是汗。
她有些慌张“你怎么了?”
“大抵是那杯酒里有东西吧,不打紧,先上车。”
车架摇晃驶动,燕临安双手捏着车中的桌案,脸色通红,不过他的神色依旧很淡,桑宁担心他会出事。
结果刚迈了半步便被阻止,“离我远点,我可能会伤害你,……所以听话。”
桑宁没有退缩,又上前几步低头与他对视,手抚上他已凝了不少汗珠的脸,低语道“我不怕你,我也会害怕你受伤。”
浅浅的缓了口气后,她靠上前轻轻碰了他的薄唇,数秒后分离开又看向他,带着几分试探和几分无辜,我见犹怜。
“你……”
倏地被揽腰坐在他腿上,她的心跳迅速加快,呼吸仿佛也跟着他一同炙热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桑宁。”
一字一句的话吐在桑宁颈侧,待她又要凑上前时却被燕临安给捏住肩膀狠狠摇了一下身体,
“回答我。”他还在执着,语气带着决绝和不容推卸。
“我知道,我很清醒。”
下一瞬,不知是谁先迈的那一步。两片唇倏地交融,从一开始的温柔舔舐到独占欲爆发后的索取,马车内的空间变得暧昧的紧。
除了热烈地吻着她,燕临安没再做什么,他只是从一而终地死死按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
桑宁耳畔是两人灼热的呼吸,手下是对方猛烈跳动的心跳,鼻息之间是安神香和檀木香的婉转交融,她觉得自己未曾喝酒却如醉了一般。
但她是愉悦的,这也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逾矩,以及她的初吻。
“够了。”
末了,燕临安低头抵了抵她的鼻尖,用力把人拥进了怀里,桑宁也紧紧回抱住他。
“有好点吗?”她声音糯糯的,眼眶因为刚才的亲吻被刺激地发红。
“嗯,再让我抱会儿就好了。”
“公子,到了。”
“公子?”
见里头没人应声,他怕出了什么事,急忙把帘子掀开,结果……
一眼就看到了两人相拥而抱耳鬓厮磨的场景。
他急忙把帘子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在外面候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是一个贴身侍从身上必不可少的宝贵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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