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知走了多远,桑宁于轻微颠簸中转醒,眼前却皆是陌生场景与陌生的人。
她茫然间与面前的黑衣男子对视,“你就是绑架我的那个黑衣人?”
他闻言轻笑,“我可没有绑架啊,只不过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对女儿家来说有些血腥,便索性打晕你带走了。”
三言两语中,桑宁才回忆起晕倒前的诸多情景,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燕临安,他如何了?你又是谁?”
“你快告诉我!!!”
“放心,他没死。我本身还没大到把一国战神将军给弄死。”
“至于我是谁嘛?你尝一口这个,我便告诉你。”
他手中捏着一块精致的糕点,递在她嘴边。桑宁确实饿了,但是陌生人的东西,她可不敢吃。
沈时安见她犹疑,索性转手把糕点放到了自己嘴里,“放心吧没毒,这个水晶桑椹糕可好吃了。”
他大方地把面前的一盘都递过去,“饿了吧?吃点。”
桑宁只好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我吃了,你告诉我吧。”
“嗯,本世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时安是也。”
“沈——时——安?汝阳王世子。”
他高兴得打了个响指,“你知道我,真不错。”
“不行,你不能带走我,我要回去。”桑宁上手用力捏了他的手腕,“我要回去。”
“不成,我不答应。”沈时安不觉腕中有痛感,玩味地看着她,一脸痴痴。
桑宁见此招没用,索性好好坐在一旁,“你喜欢我?”
“你……你怎么知”
桑宁蛮横地打断他,“汝阳王我会去见的,不过不是现在。所以可否先让我回去?”
“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定会来见你一面,我还有要事问你,不过不是现在。”
“以玉佩为证。”桑宁从腰间仔细解下来一块玉佩,递在了他手上。
“我答应你。不过你若是言而无信,我会亲自过来绑你。”沈时安还是妥协了,他握紧那块玉佩,面色有些不悦。
不过也是,他擅自主张带外来女子回去,也一时不好和他爹汝阳王交代。
桑宁闻言雀跃地点点头,眼下务必得稳住他,别的都好商量。
“多谢世子殿下。”
沈时安终究是让马车停了下来,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只倚在马车侧壁闭目养神。
……
“?”
“你就这样在半路等着,不送我回去吗?”
桑宁看他好像并没有回程的意思,颇为诧异,起身碰了碰那人的胳膊。
难不成她要自己走回去?
“不必,再过一会儿,燕临安估计就赶过来了。”
“要不你也小憩一下?”
第8章 夜探临安
桑宁摇了摇头,从马车上下来,“既如此,那我在外头等他好了。”
地面有残雪,桑宁小心地踏了几步,在路边捡了根小树枝,在白洁光滑的雪面上随意涂画。
沈时安也跟着下来,留他的小跟班一个人守在马车上。
听着脚步窸窸窣窣靠近,桑宁抬头看他,“你不是要小憩吗,跟我下来做什么?”
“当然是围观美人写字啦。”言落他垂眸看向地面——她的“杰作”,“姑娘画的可是梅花?”
“不是,是小狗的脚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直直撞入桑宁的耳朵,“你别笑了。”
“你还真别说,我见过诸多世家小姐,可是像你这般画小狗脚掌的可是第一个,甚妙甚妙!”
“阿宁——”听到燕临安的呼喊,桑宁匆忙站起了身朝回处跑去。
“我在。”
马蹄声疾,燕临安几下便把人揽进了马背,他把自己的氅衣拉开,把软软的人儿装了进去。桑宁摸到了他外衣上的细雪,但是内里却是暖和的。
沈时安亦缓缓踱步而来,站在燕临安的马侧,他恭敬朝他行礼,“神威将军,您这马确实不同凡响。不过我今夜若是不停下来,人我可早就带没影了啊。”
燕临安冷剑出鞘,抵在他的颈侧几寸,“你有何目的?”
沈时安没有生气,他往后挪了下身子,“我早就说过了,只是送送信而已。至于这个美人,属实不在我的计划内,还给你便还给你了。”
“我们,来日方长。”
燕临安嗤笑一声,将马的方向翻转了过去,“今夜还是要多谢世子了,来日兵戎相见我定不饶恕。”
“驾——”燕临安驾马扬长而去,将怀中桑宁搂得更紧了点,“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没。我爹他……”
“他死了。”
“啊?原来行刑没有推迟啊,我还以为还可以再活几天的。”桑宁忍了忍眼中的泪水,右手轻轻抵了抵香囊中自己编制好的红绳,心中一片酸涩。
“咳……原本确实是可以推迟的,不过被人杀了。”
“谁?”
燕临安向身后转了转头,“我们刚跟凶手告别。”
“他,你是说凶手是他?”桑宁在颠簸中双眼睁得葡萄大小,早知道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的话,她怎能,怎能。
感受到怀中人微弱的抽泣和起伏,燕临安低头在她耳边吻了一下,“别哭,我带你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临安哥哥,我没有父亲了,我也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豆大的泪滴自眼眶夺目而出,燕临安属实是没想到自己这一安慰,好像更坏事了。
他拉了拉缰绳,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拿出一条软软的巾帕,替她把眼泪擦了擦。又看了一眼她哭成小兔子般的眼,索性把人从背靠着他转成了面朝着他。
桑宁有被这突然间的变动吓到,“你干嘛啊?”
“还哭吗?再哭我上嘴了。”
桑宁愣了愣,微微起身用自己颤抖的唇轻轻碰碰下他的嘴唇,好凉。
燕临安哑然,把人拥进了怀里,“没有不让你哭,在我这你可以脆弱,也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
“但是你知道这样冲着风哭会有多危险吗?你还喝着药呢。”
“嗯,知道了。”
泪珠终是收了回去,她最终都全程保持着这个面朝他的姿.势一路赶回去的,鼻息间都是铺天盖地的沉稳檀香,她阖了眼,双臂更用力地拥紧了他。
她没有别的亲人了,只要燕临安还在乎她,她就有所倚靠。
燕临安又一次夜探大理寺,他扣了几下杭少卿的屋门,却未有人应答。
他牵了桑宁的手,“走,去明理堂。”
“你果真在这里。”燕临安找到杭远的时候,他正在审理各方送来的刑狱案件。见他来也没有抬头分他一个眼神,“听闻午时刑场出了变故?”
“嗯。不过伤亡情况还好。他们过来还直接动手把桑丞相给射杀了,真的是猖狂。”
杭远把手中的那份批阅完,把手中毛笔放在案前,向两人走了过来,“两位还请移步风雅园,杭某怠慢,此处非是议事的地方。”
“大人有劳了。”桑宁向他回礼。
三人一同去了风雅园,一路上花团锦簇,景观秀美。桑宁频频流连,她竟不知这大理寺狱的外庭竟布置地如此雅致,与狱中的阴暗潮湿简直是无法相提并论。
杭远无事时嗜好钻研上京各种美食,风雅园里放着很多糕点佳酿,桑宁挑了好几块,每一种都很好吃。他们在那边谈着公事,她一边留心听着,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
“你可知在刑场动手的是何方人士?”杭远给燕临安倒了杯酒,对今日之事颇为好奇。
“汝阳王世子。”
“沈时安那个纨绔啊?好吧,不过都传人家的风流韵事,可是哪一次汝阳王出来搞事情,却都是派他的宝贝儿子去做的。”
“能从你的手里逃脱,他是挺有本事。”
燕临安把手中的杯盏饮尽,眉头轻皱,“虎父无犬子,我从未轻视过他。”
“那陛下那边?”
“我派人通传过了,明日一早便过去与他交代情况,好说。”
“对了,你不是还要负责选秀擢选之事吗,这个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也没怎么准备,就凑合着弄呗,本来也不是我的分内之事。”
“咳咳咳……咳咳。”杭远向来知道他大胆,可不知他行事也这般潦草。“你这……算了,想必以陛下对你的态度,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一直想问,陛下为何会对你如此纵容啊?”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吧,我若是死了,可着朝廷上下,还这么没有能替代我的。”
杭远朝他一笑,“我看未必,说不定你还是什么皇室血脉呢。”
“差不多成了啊,老燕对我那么好,没道理我不是他亲生的。”
“对了,”燕临安朝他凑近了几分,“你那个楼,什么来着,啊……望江楼,出事了。”
“什么?”杭远蹭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脸惊恐,“你别吓我,详细说说。”
“就是沈时安他们在望江楼设置箭矢朝刑场发射,现下那边肯定已经被封控了。不过这事情或许会交由大理寺承办,你可以试着去拯救一下你的爱店。”
“世事无常,命运随波逐流。只有我,每日被数不尽的案件劳神费力,现在倒好,为数不多的几处消遣之地都被卷了进来。”
燕临安抬眼见他皱眉,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望江楼倒不了。他家的糕点你喜欢,我也喜欢,桑宁也喜欢。就冲这个,我也得保他。”
“好兄弟,碰一个。”
“来。”
……
夜色降临,燕临安终是携了桑宁去见了桑衍的尸首。
“头部被利箭贯穿,那一瞬间应该是很疼的吧。”杭远把白布掀了起来,眉头紧蹙。此时他的尸身已被大理寺的人处理过,但是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在下公事繁忙,还要赶快回去处理案件,失陪了。”
“嗯。”
“大人慢走。”
门既关上,在扑朔的烛光下,桑宁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桑衍的尸身。无声的泪滴淌下,她把编织好的红绳替他好好系上。
“爹,您这一辈子走到头,我好像都没有为您做过什么。您放心,桑家蒙冤,我定当为桑家平反,让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您就放心走吧,下一辈子一定要平安快乐,不要再沉浮官场了。”
她潜心跪下,向父亲的尸首嗑了三个响头。
燕临安把人扶起来,揽进了怀里,“别难过了,七日之后,我们送老丞相平安入土。还有桑家的别的人,也一并葬在一处。”
“好。”
*
从大理寺出来,燕临安牵着马,两人在街市上慢慢踱着步子。清风徐来,桑宁忍不住咳了几声,燕临安快速解了自己的氅衣给她系上,“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有些困了。”
燕临安握了握她的手,“我们回家。”
回将军府后,银环先是给自家小姐好好沐浴了一番,早早上了榻后,桑宁又一时睡不着了。
“银环,银环?”
“小姐,我在。”
“你帮我去看看将军歇下了没?”
“是。”
银环出去了片刻,随即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不好了小姐,那个礼部尚书女儿徐嘉忆来了,现在正在将军的书房,两人不知在做什么。”
“徐嘉忆?”
“对啊,就是刘公公带回来的一群世家小姐其中的一位。将军家好多小丫鬟都在说她们将军跟她挺般配的。哪里般配了气死我了!”
桑宁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面上还是惯有的温柔与镇静,“你可见过那徐嘉忆?”
“没,我不曾见过。”
“哦,那我们去见见。”
“小姐,你确定就穿成这样子啊?”银环瞧着自家小姐这朴素的打扮,就像要收拾收拾回榻上睡觉一般。
“嗯,就这样。如果我还需要精心打扮才能挽留他的话,那也太小看我了。”
银环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然后深深点了点头,“有道理啊!小姐。”
第9章 花灯如昼
临近年关,将军府的夜也是极热闹的,丫鬟伙计不住穿梭,各务其事,一派喜气洋洋。银环给她家小姐打着灯,一路穿过花园走廊来到了书房附近。
书房这里还是挺安静的,桑宁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在讲话,但是听不真切。
“小姐,咱直接敲门进吗?会不会不太好。”
“他一向是在书房议事,如今我贸然来访确实不妥。”她垂眸思考一番,然后拉着银环来到石阶上。
桑宁俯身吹了吹地面的活灰,银环懂了她家小姐的意思,也吹了吹,两人齐齐坐在了石阶上。
夜风袭来,园内枝干随风作响,影子落在地上还有些骇人。桑宁抬眸,看到了遥不可及的月亮。
“小姐,深夜风大,可要奴婢去取一件披风过来?”
桑宁摇头,“我不冷。”
她指了指空中的那轮弯月,“你看,小时候我总觉得月亮格外大,仿佛触手可及一般。可是越长越大才意识到竟离我如此远。”
“就像昔日我爹,我娘还在时,我们也有一段和谐幸福的日子。后来我娘走了,他娶了妻又纳了妾,跟我也疏远好多。现在更是阴阳相隔。”
“一直庇护着我的大树,轰然倒塌。”
银环担心她伤神,连忙安慰,“没关系的小姐,你活着我还活着,活着就有资本,也有无限可能。”
“嗯,我都明白。”
“算了……我们还是走吧。”桑宁觉得燕临安平时给他的安全感也不少,一时冲动贸然过来,她也不知到时候要怎么说。想来该她知道的,他都会告诉她。
银环把灯提了起来,扶着她家小姐正要往回赶,门却吱呀被人推开,四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言语。
燕临安面色一凛,进屋拿了氅衣急急给她披上。
“我不冷。”
“可是天很冷,怎么不进去找我?”
那徐家小姐朝他们淡淡一笑,“既如此,我便先行告辞。”
燕临安应她,桑宁也回她礼。
脚步声渐远,燕临安抚上桑宁的脸颊,“这么凉,还说不冷。”
“她……”
“她与我谈谈公事罢了,白日耳目众多不太好议事,所以她便晚上过来了。”
“徐家小姐可好看?”燕临安噙着笑意问她。
“嗯,声音很好听,单论容颜在上京诸世家里也是极好的。所以你之前所说,选中的人便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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