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软磨硬泡最后比不上言出一句:“狗蛋, 你坐到出出旁边。”
宴之峋看了他一会,又拿眼尾扫向言笑, 方才被内涵的苦闷一扫而空, 升起的得意劲一路蔓延到眼底, 像在说:比起你,言出好像更喜欢我,都主动邀请我坐到他旁边。
好半天才收敛沾沾自喜,拿起专用筷子后才注意到李芮彤的存在, “你怎么在这?”
能看出他是真的诧异了,半边眉毛抬起,偏偏就是这样真诚的反应,让李芮彤气到差点一口血卡在喉咙, “难为您目中无人, 还能注意到我这种小人物的存在。”
敢情刚才和言笑对话的是个AI机器人?
宴之峋没让她别妄自菲薄自称小人物, 而是顺着话茬往下说:“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要是蚂蚁, 注意不到你还有点可能。”
“你怎么不说要是你眼瞎呢?”
“让你失望了,我的裸眼视力接近2.0,别说你, 连你今天脸上浮的粉,黏的假睫毛有几根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言文秀听得倍感新奇,这不是挺能言善道的, 怎么一到言笑那,就不行了呢?言笑是他的克星不成?
李芮彤找不到话反击, 但她不想就这么认输助长小少爷嚣张的气焰。
“你怎么不吱声了?”她拿手肘捅了下言笑的胳膊,寻找外援。
言笑一人一个大拇指:“你俩酣畅淋漓的幼稚沟通,把我堵到哑口无言。”
三个人的大部分对话,言出都听不懂,眼珠转动来转动去,最后停在猛男那,献宝似的,“彤彤阿姨,狗蛋给出出买了只鹦鹉,叫猛男,它还会说话。”
猛男贼精,李芮彤的注意力还没落过去,它先开口:“你好,美女!欢迎,美女!”
李芮彤听乐了,捧一踩一道:“这鸟可比买鸟的人有趣多了。”
宴之峋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李芮彤问:“猛男还会说什么?”
猛男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视宴之峋的烤鸟威胁,对着美女欢呼雀跃:“狗蛋,傻逼!”
李芮彤笑到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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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芮彤没来过桐楼,饭后,言笑勉为其难挑出几个适合打卡的地方准备带她去逛逛,还问言出想不想去,言出纠结到五官都快拧成一团才答不去,说他要和狗蛋待在一起。
话音落下,言笑发现宴之峋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更加明显。
看来说他两周岁也是溢美之词。
昨夜冷空气到访,经过一夜狂风的席卷,桐楼宛若行将就木的病人,枯枝败叶横陈一地,天色阴沉,能见度极低,气流的呼呼声像极苟延残喘时的气息。
李芮彤只穿了大衣,内搭很薄,围巾又不太抗风,一路上,频频被冻到打哆嗦,实在捱不住了,选择打道回府。
一来一去耗费近两个半小时,言文秀一刻不停地忙着,言笑没见到言出,猜测他还和宴之峋待在三楼,也没去接,而是带李芮彤上了自己卧室。
李芮彤反应很大,“第一次来你房间,真新奇。”
“乱到新奇?”
李芮彤觉得整体还行,至少称不上狼藉,也比她的公寓好,“你这装修风格可以,是我喜欢的日式简易风。”
“我妈重新弄过,以前不是这样。”
“以前是公主风?“
言笑叹气,“我是想啊,但你不觉得,我和公主风格格不入?”
青春时代,她和很多女生一样,爱做一切不切实际的梦,希望能穿得光鲜亮丽,有个几十平米大的公主风卧室,什么都不用做,就一派风光。
可惜理想和现实就像泾渭分明的江河,别提装点自己,光用来保护自己和言文秀她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言笑站在光影交替边缘,思绪有些飘,也没注意到李芮彤已经在沉默里走到软木板照片墙前,她开口问:“这全是你以前的照片?“
言笑一顿,随意扫过去,点头。
十八岁那年,她跟风买了块软木板,把存下的照片全都挂了上去,后来这块板被虫蛀得全是缺角,看着碍眼,她就扔了,只是没想到,言文秀在把家重新翻修后,重新买了块,还把她随便放进储物罐里泛黄的旧照片摆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一点缝隙不留。
李芮彤的注意力被照片里的一辆淡粉色自行车吸引,“你以前骑的车倒是少女味十足。”
言笑头也不抬地说:“我妈在我上高中后,非要给我买的,说是奖励。”
“听你这语气好像不太喜欢。”
“太粉了,招人眼球。”
李芮彤还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了句:“该不会吸引的全是男孩子?”
“谁知道?”
李芮彤没听明白,疑惑的眼神递过去。
言笑把话摊开说:“刚开学那段时间,我的车胎几乎每天都会被人放气,后面变成用图钉扎,再之后有天,我的车直接被人砸了个稀巴烂,丢进臭水沟里。”
她停顿了会,“谁干的,我不知道,本来想自己调查的,后来想想,有和傻逼计较的工夫我还不如多刷几套题。”
李芮彤欲言又止的空档,言笑让她把照片取下,看看反面。
李芮彤照做,一愣。
照片的反面粘着另一张照片,漂亮的自行车被人为损坏得不成样子,前后车胎软塌塌,破了几块皮,一半埋进漆黑的水沟里,歪斜的车前把手处贴着一张字条,凑近看,写的是:骚货的女儿,去死吧。
言笑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每张照片背后我都贴着另一张照片,不过在背面的都没什么好寓意。”
她又取下一张,递给李芮彤,一边解释说明:“正面是我放学路上拍下的野花野草,反面是我的背。”
“背也是你自己拍下的?”
“这么刁钻的角度,只能是我自己拍下的。”
“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头是什么?”李芮彤强忍着怒火问,“那群狗逼的还用针扎你?”
言笑摇头,“比起亲自动手扎,他们更喜欢玩抛掷游戏。”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李芮彤形容那样的画面,多说反倒显得繁赘,没有重点,思忖片刻,言简意赅道:“就让我站着,他们拿圆规尖口往我身上扔。”
李芮彤喉咙开始胀痛,“当时就没人替你讨个说法。”
言笑:“我和班主任说过几次,不过她不喜欢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干了什么违反校纪校规的事,她倒是第一时间找上我妈打小报告。”
李芮彤视线又垂了回去。
两张单薄的相纸,紧紧粘合在一起,象征着白昼与黑夜,光明与晦暗,也象征着人体内鲜活的血管与五脏六腑处的糜烂。
她百感交集,好一会才出声:“我都不知道你以前被欺负得这么惨。”
过度诧异后的感慨,显得她的口吻更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第三者,说完她才意识到有多不妥当,“我不是这意思。”
言笑并不在乎她是什么意思,“算惨吗?我没什么衡量标准,所以不太清楚。”
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李芮彤给出了肯定回答。
作为言笑的责编,她自然读过她那部饱受黑粉诟病的《又一程》,不同于网文市场上绝大多数前调阴暗、尾声温暖、皆大欢喜的救赎文,它的文字,或者说全文的基调都是鲜活明朗的,宛若春日暖阳。
自杀重生后的女主角也开朗乐观,极富想象力,她能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和刮眉刀幻想成遭到狂风洗礼的蒲公英,它的花瓣被吹得四散飘零,可在她看来,它们并非在走向死亡,而是在奔赴充满希望的未来。
经过五次的循环重生,女主角成功救赎了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就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言笑在结尾给出毫不留情的一刀。
恍若做了一场看似不会醒来、也不愿醒来的美梦,梦醒时分,冷汗淋漓。
里面的霸凌细节刻画得过于逼真,李芮彤阅读时就在揣测,言笑是不是亲身经历过,又或者以旁观者的身份亲眼目睹过。
至于言笑是不是霸凌者本身,李芮彤从来没有怀疑过,虽然有些时候她喜欢一意孤行,态度强硬到旁人不容置喙,偶尔也会用她擅长阴阳怪气的一张嘴把人气到跳脚,活得就像个实打实的反派,但她骨子里是善良的,真正心高气傲的人心里都有一道是非善恶的评判标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见李芮彤一脸深沉,言笑满不在乎地说:“就算惨也无所谓,长大是人体必经的溃烂过程,回头计较没必要,而且,我这个人从来不回头。”
过去这么多年,她对当初霸凌自己的那些人其实早就没了恨,恨是一件复杂劳累的工程,没把握住度,反而会让自己内心千疮百孔,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聪明的做法是去遗忘、去摆脱、去将伤害转化成加固自己的财富,再用未来可能创造出的高光去填补当下的低谷。
李芮彤佩服这样的洒脱和通透,是她目前为止难以匹敌的,尤其在应对感情问题上。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言笑和宴之峋的关系,她和宴临樾的联系越来越频繁,他的举止依旧处处妥帖,搭配温柔的谈吐和俊朗的外形,让人心脏砰砰直跳,成功唤醒了她深埋角落久违的迷恋,可一面她也清楚他们完全没有可能在一起
过去,宴临樾只当她是朋友的妹妹看待。
如今,他结了婚,而她干不出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的行为,太跌份,也太轻贱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被社会审判前,先进行一番自我审判,所以只能舍弃掉那些念想,让宴临樾成为她的高山雪、天上月,她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这些她和言笑提起过,言笑说:“你道德感太强了,活得不够随心所欲,这是你的缺点,不过也算是你的优点。”
李芮彤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话题引到宴之峋身上,“都说初恋最让人放不下,参考我就知道了,可我怎么感觉你是个例外?”
言笑也不反驳,“不瞒你说,当初跟他交往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有种预感,我迟早会从一个优雅知性的女人被逼成一个时不时歇斯底里的怨妇。”
这形容很有画面感,李芮彤笑到不行。
从回忆里抽身的下一秒,李芮彤脑子里涌进来一段画面,这给了她机会转移关于霸凌的话题,她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不少,带着些调侃意味:“小少爷现在住在你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像吃软饭的上门女婿。”
言笑给她的形容比了个赞,“精辟。”
李芮彤:“对了,你俩有没有彻彻底底谈过一次?”
言笑点头,“关于言出的话题,聊过。”
“你们自己的呢?”
她说没有,“聊了估计他也听不进。”
李芮彤不明所以。
言笑说:“这个世界上,最难沟通的不是没有文化的人,而是被灌输了标准答案的人……他已经认定了分手只是我单方面的问题,我跟他说再多都没用了。”
她至今还是那想法:
拿金镶玉去补一面破碎不堪的镜子,不值得。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李芮彤轻轻点头表示认可,“你俩现在这样也算不错,至少对言出来说是。”
想到什么,她又说:“以前我就想说,但一直没找到什么好的形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句。”
“如果是关于我和宴之峋的,不说也罢。”
李芮彤偏要说,“我发现你这人喜欢在真心里夹带一些虚情假意,宴之峋恰恰跟你相反,他总是在虚情假意里参杂进自己的真心。”
言笑偶尔会自诩文字创作者,也认为自己的语感比普通人好了一截,但李芮彤这段话第一次让她感受到“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就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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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还是言文秀烧的,在李芮彤的强烈要求下看更多完结文来企鹅裙妖儿巫妖四要撕药而,菜品数量砍半,饶是如此,李芮彤还是撑到不行,洗澡时,发现镜子里的肚子圆润了整整两个度。
她没带睡衣,借用了言笑的,尺码不太适合,被她穿出修身感。
晚上九点,《是心跳败露》官博又放出了一些物料。
李芮彤偏过脑袋问:“我之前发给你的预告看了没有?”
言笑老老实实地说没有。
“为什么不看?”
“不敢看。”
言笑没有网上评价的那样冷血、没心没肺,毕竟是自己创造出的“孩子”,她比书粉还要恐惧“剧毁原作”。
李芮彤坚持道:“那也得看。”
言笑磨不过她,不情不愿地应下,只是在李芮彤播放视频前,她先去一楼冰箱拿了一碗冰块,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含住,给自己大脑降温。
做足准备工作,才用眼神示意李芮彤可以开始了。
预告只有不到两分钟,言笑却感觉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结束后,李芮彤问:“你怎么想?”
言笑认为李芮彤问了个傻问题。
她就一原作者,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毕竟她既不参与编剧工作,也不是星昭文化目前最炙手可热的签约作者,她的手还伸不到对自己的作品改编有话语权的地步,当然她可以向制片方提出“拙见”,不过对方大概率也不会听,只会回一句官腔十足的话:“您的建议我们收到,且反馈给相关部门,欢迎下次致电。”
“还行吧。”言笑说,语气很勉强。
也就还行。
她补充:“剧情确实挺还原的,这运镜也确实挺折磨人,歹毒到让人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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