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努力摁下“他又发什么病”的困惑,装出波澜不惊的反应起身,拍拍前排小赵的肩膀,两个人换了座位,凝聚到后背的目光霎时变得幽怨。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大巴停在桐楼分院门口,医院给他们批了几天假,众人一下车,就呈鸟兽状散开,宴之峋一个人打车到了风南巷巷口,在那见到了穿得毛茸茸的言出。
言出更早注意到他,一蹦一跳地朝他挥手。
宴之峋快步走过去,抱起他,“你妈呢?”
“哭哭还在睡觉。”
“……”
“狗蛋不开心嘛?”
“没有。”
“那狗蛋笑一笑。”
宴之峋扯开唇微笑。
言出沉甸甸地叹了声气,“狗蛋蛋还是别笑了,好难看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出欺负狗蛋了。”
宴之峋被堵到无话可说,“你可真不愧是你妈的好儿子。”
“也是狗蛋的好儿子。”
话接得很轻,宴之峋没听清,问他刚才说了什么,言出突然扬起嗓门喊了句:“狗蛋是hero,是出出的hero,也是哭哭的hero。”
小家伙发音进步挺大,比起两天前的迷思尤,这个单词听不出一点口音。
宴之峋愣了几秒,心里百感交集,脑子里也蹦出了一句气话:随便她来不来接自己,他有言出就够了。
事实证明是不够的。
他一见到她,心脏的跳动就难以自持了,即便那会她也是蓬头垢面的,一边揉眼,一边打着哈切,嘴巴张大到感觉能吞下一整个拳头。
言出叫了声“哭哭”后,从宴之峋怀里跳了下去,一个人上了二楼拼乐高。
言笑没想到自己睡醒的时间这么巧,还能和宴之峋打个照面。
她轻轻阖目,又睁开,三米开外那人,还是那身熟悉的沉冷黑色,身姿笔挺修长,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场有些诡异,松弛中显出几分紧绷感。
至于究竟在紧张什么,她没想明白,多看了几秒,注意到了其他细节。
不知道从哪沾到了灰白色粉末,他额头一片花白,连带着头发也被染白了些,刚睡醒的脑子不太清醒,瞎话张口就来,“你在那到底干了多少活,还是说压力太大了,这才几天,头发没了一半,跟个秃鹫一样。”
她揉了揉眼,很不走心地安慰了句,“秃了也没事,至少变强了,估计明天桐楼就能把你支援淮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没准还真有人上门来送【神医妙手】的锦旗。”
宴之峋发现她脑子再迷糊,也不影响她这张嘴发挥出平时絮絮叨叨的功力,等她说完,他自认为没什么分量地随口回了句:“你才秃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这微妙的沉寂让宴之峋不明所以,视线转回到她脸上,只见她阴恻恻一笑,他还没揣摩出其中的深意,脖子突然被她勾住,狠狠往下压,“你刚说谁秃了?就算你寸草不生,我也不可能秃!给你两秒,赶紧把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
宴之峋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一面说:“我收回。”
言笑又凉凉笑了声,慢吞吞地松开了手,这么一闹,她的意识清醒了些,绕过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见他也跟过来,狐疑地问:“你也想喝?”
“想,用你的杯子。”
言笑没那么多讲究,给他倒满,递过去,宴之峋就着玻璃杯上的唇印喝了两口,故作平静道:“我们刚才好像间接接吻了。”
言笑递过去一个看二货的眼神,“出去几天,把自己活成了言情小说里的男主?”
还间接接吻呢?她都说不出这种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话。
宴之峋脸色瞬间变淡,“当我没说。”
沉默几秒,他又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言笑停顿了会,摇头。
“你说过的。”
“我说了什么?”
非要他把话一字一句掰碎了喂给她?
他咬牙切齿:“你说过等我回来,你就给我亲。”
言笑终于想起来了,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侧过身,又稍稍踮起脚,就差没把嘴撅成一个圆,“亲吧。”
“……”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打断,“不好意思,突然下不去嘴了。”
轮到言笑满脑子的问号,眼睁睁看着他背过身。
背影还是挺拔,但写满了做作又扭捏的一句网络土话:今天的我,你爱答不理,明日的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言笑歪了歪嘴,没忍住抬脚踹了下他的屁股。
宴之峋僵硬地转过身。
言笑被盯到心虚,摸了摸鼻子,“你这屁股太翘,看着怪想让人踹上一脚的。”
第43章 她他
这一脚过后, 两个人在心理上达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极端。
一个作为受害者,认为自己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她恶毒狠辣的踹臀行为评头论足一番,另一个作为底气不足但自认心地善良的加害者, 只想对眼前这位屁股遭受无妄之灾的苦主做出点弥补。
“你早餐吃了没?我煮几个饺子,一起?”
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宴之峋不留一丝情面地拒绝了, “吃过了, 不饿。”
言笑哦了声,搬出plan B,“那你把裤子脱了吧。”
这话是看着他说的,因而她没有错过对方脸上转瞬即逝的震惊, 以及紧随而来势在必得和了然于胸的笑意。
光那么一眼,言笑就知道他现在的脑子全被黄色废料侵占了,果不其然,就听见他装腔到了极点的声音:“这是在一楼, 大白天, 和外面就隔着一扇玻璃门。”
他一口气罗列出三个不适合发生点什么的条件, 不致命,但听得她快窒息了, 暂时忘了自己加害者的身份,一巴掌拍了过去,“我让你上楼脱, 脱完把裤子给我,我给你手洗干净。”
宴之峋沉默了,一字一顿地问:“就这样?”
言笑点了点头, 片刻补充:“再给你加点你最爱的柔顺剂。”
“……”
“你刚才那一脚的力度,可是差点把我踹出风南巷了。”潜台词是在说这点补偿他压根看不上。
言笑乐了, “那我跟你一起上楼,你当着我的面把裤子脱了,当然我说的是包括内裤,让我看看你白皙的腚上有没有多出一道淤青。”
宴之峋又沉默几秒,忽而抬眸看她,掩下眸中的深意,懒懒散散地从嘴巴里带出两个字:“可以。”
他不按常理出牌,言笑事先准备好的应对说辞卡在嗓子眼,“就知道你不愿——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宴之峋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攥住她手腕,往楼梯口走去。
言笑在后面说:“宴总,宴霸总,你倒也没必要这么急,我自己有腿,能走。”
纠缠不清时的脚步一声比一声重,言出循着动静探出半截脑袋,“哭哭和狗蛋吵架了吗?”
言笑摇头,“哭哭上楼去给狗蛋——”
她一个急刹车。
好险。
她差点说出了“给狗蛋检查蛋蛋”这种不像话的话来。
“铺床。”言笑扯开一个真诚的笑容。
言出没有怀疑,敛下好奇的眼神,坐回到沙发上。
言笑收回注意力,发现宴之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自己的手,隔着几节台阶,高高看她。
她一顿,抬起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哥们还挺注重隐私,等她进了卧室,反手将门锁上了,然后旧事重提,但他不是用嘴提的,而是用一段视频开启,视频内容恰好就是前天他俩的通话记录,从头到尾都录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句“行啊,等你回来,给你亲。”
言笑没想到他有这招,看傻眼了,“你和我视频通话还要录频呢?”
“我和谁都这样,习惯了。”他没法说“为了私底下留着回味”这种大实话,因为这会显得他跟个爱而不得、阴阳爬行的男小三一样。
宴之峋木着脸说:“看来你的亲和我理解中的亲不一样……言笑,我想要的可不是你刚才在楼下随意到张口就能来的接吻。”
言笑听懂了眼前这位事儿妈的意思,他想要的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吻,“我冒昧问一句,现在气氛算到了吗?”
宴之峋深深看她,装模作样地咳一声,“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言笑比出一个ok的手势,低声下气地问:“您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我一定尽全力做到。”
宴之峋沉默了会,被她眼里的光勾到有些意乱情迷,“French kiss你应该还有印象吧,要是一会我没忍住伸出舌头,你不能太抗拒。”
要命了。
他刚才想说的明明是“亲完后,我们能不能复合”,怎么就变成了这么轻佻的一句?
原来从鬼迷心窍到色令智昏只需要短短的一瞥。
就在他悔不当初时,听见对面坦荡随和的两个字,“行啊。”
宴之峋稍愣,心脏又开始不受他掌控了,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节奏轻快的歌,《Love in a Box》。
这也是言笑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
情歌是气氛的助燃品,宴之峋觉得自己这时候有必要打开蓝牙,点开这首歌,将氛围抬上。
过程磕磕绊绊,启动程序加系统更新,耗费了他近五分钟时间。
这五分钟里,言笑接到李芮彤的电话:“姑奶奶,你到底在修改稿下写了什么,老总他儿子都快气到冒烟了。”
言笑:“哪有写什么,让他去看看脑子而已……自己那水平,还来对我指指点点,你是没看到,他提议修改的内容,就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一个都市甜宠剧,谁要看男主做三百个俯卧撑,水时间也不是他这么个水法。”
李芮彤语塞几秒,“那你也不能直接让他去看脑子啊,怎么说也是资本的儿子,不好得罪。”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但做都做了,没法撤回,言笑问:“我会怎么样?单方面被解约吗?”
“那倒不会。就是你这次剧本白写了,小儿子还说,要你再写出十个不同题材的剧本来,当然用不用他说了算。”
“……”
言笑和李芮彤结束通话的下一秒,音箱里响起低磁的男嗓,她稍稍愣住。
宴之峋比她听得更入迷,“言笑,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我现在的心脏跳得很快。”
唱到那句“How did she knock me off of my feet(她是如何将我攻陷)”时,他脑袋里不由蹦出同等困惑,或者该说,她是如何再次将他攻陷。
就在宴之峋百思不得其解时,胸膛贴进来温热的触感,五秒后,言笑在他怀里探起脑袋,“是挺急的,你该不会劳累到心悸了吧?”
她想建议他去看看医生,随即想到他自己就是医生,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他肯定比她要清楚。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对了上去,交缠了会,她忽然又说:“我现在的心脏跳得好像也有点快,你要不要也听听?”
似是而非的一句,留白空间大到让人捉摸不透,她在灯光下亮盈盈的眼睛看着倒挺坦荡。
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见她变了副嘴脸,直起腰,恶狠狠道:“气死我了,星昭这群傻逼,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压榨我。”
嗯?
她是因为心脏上火,心跳才这么快的?和动情没有半点关系?
宴之峋难以置信。
言笑撇下他,走到蓝牙音箱旁,认真研究起来,“这歌要怎么切?”
“手机上可以切。”
宴之峋掏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同时问:“你要切哪首?”
言笑认真想了想,“先来首《凉凉》,祝他们星昭早日凉凉,然后再来首《千里之外》,送这些傻叉资本主义去外太空,最好被陨石砸成坑,墓志铭都不用写了。”
“……”
宴之峋最后没切,等到言笑自己平息了怒火,他才再度看向她,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比狗都深情。
看得言笑心脏也稍微乱了节奏。
她放下手机。
那首《Love in a box》再次在他耳边浮现,调变了,从轻快转入缱绻,温柔的男嗓分外抓耳。
Closer now, l'II touch your lips to mine
——但他没法再进了,他一低下头,他们的鼻尖就抵在了一起,似乎只要他再稍稍偏转些角度,他们的唇也能贴上。
And feel how we have to hold our breath
——屏住呼吸是简单的,克制住欲望才是无比困难。
一直到那声“I adore you”响起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平衡木上摇摇欲坠,最后摔了个稀巴烂,但很奇怪,并不疼,反而让他有些享受。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见她有伸手去接的打算,宴之峋皱了下眉,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单手将她拦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腰,试图将她往床边带,总之离书桌越远越好。
腾出安全距离后,他才松开手,也不算完全松开,因为他转移了目标,攻城略地一般,抬起她下巴,撬开她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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