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冰一向话不多,上了车后,就更没什么说的了,头抵在车窗上,默默看着窗外。
太过安静,静到齐郁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结果侧过头就看到他睁着眼睛,无声地望着窗外。
良久,突然开口说道:“你说,那些坐了几十年牢又被放出来的人,应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重新面对世界的?”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齐郁。
她不想去想,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场官司输了,谭冰的牢狱之灾肯定是跑不掉的。
他在里面的那些天,肯定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杨铭做为律师出现。
即将一眼看到头的人生突然迎来转机。
说不期待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在那一刻不期待自由。
杨铭在业内的名气他早有所耳闻,他有个师姐,老公就是开律所的。据说在杨铭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重金去挖人了。
结果努力了半天也没挖动。
后来侧面打听了一下。
人家根本就不差钱,毕业了就开自己的律所,怎么可能给别人打工?
再后来,又听说这位年纪轻轻却赫赫有名的杨律师,专门打经济纠纷之类的案子,赚的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而且,据说杨铭这人还特别有个性,明明综合业务能力那么强,偏偏是个少爷脾性,每次搞定一个案子,就给自己放假,满世界地出去玩,行踪飘忽不定。
谭冰不知道齐郁是怎么请得动这尊大佛的。
瞧她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的憔悴模样,谭冰简直不敢想象,她这段日子糟了多少罪。
齐郁昨天过来帮他打扫过房子,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旧的也洗干净晾在阳台。
她还买了一些水果和蔬菜放在冰箱里。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谭冰站在阳台那儿抽烟。
在齐郁的印象里,谭冰是不抽烟的。
而且还会教育她,说对身体不好,让她戒。
但齐郁抽烟的时候很少,只有心情特别糟烂或者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支,缓解压力。
此时,她望着谭冰一动不动的黯淡背影,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那种对自己的人生都充满了悲观,又无助的心情。
从谭冰家出来,正好是晚高峰的时间,路上塞了会儿车。
齐郁赶到饭店的时候,另外三个人都已经到了,正坐在榻榻米上边吃边聊。
这里就是齐郁那次跟程稷南提过的日料店。
不知道是赶巧了还是他还记得。
她没功夫细想,刚脱下外套挂好,就被章玥推到了程稷南身边坐下。
她没防备,章玥的力气又大,这一推,齐郁向后一跌,正好跌到程稷南的怀里。
他扶着她的手臂撑着她坐好,章玥就往她的杯子里倒了酒。
“我现在不能喝酒。”
齐郁心下奇怪,自己身体什么情况,章玥是知道的,还给自己倒酒是什么意思?
章玥回去换了那件略微有些夸张的旗袍,上身穿了件白色的宽松毛衣,下面是蓝色的牛仔长裙,很有些学生气的乖巧打扮,眼睛里却已经有了些微的醉意。
她眨了眨眼睛,凑到齐郁耳边小声说:“你可以不喝的呀,谁让你喝了?你傻不傻?”
话落,又大声对她道:“乐乐,你说这顿你请客的,偏偏还迟到,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先自罚三杯,再敬我们可爱的杨大律师一杯,感谢他打赢了这场官司呢?”
齐郁是想感谢杨铭的,不然这顿饭她也不会来。
但是喝酒……
她犹豫的当口,程稷南已经端起她的杯子喝了。
齐郁扭头看向他,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以及随着酒液入口,而微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只一个喝酒的动作,齐郁就看愣了神。
明明滴酒未沾,脸上却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见他垂眸看向自己,她又忙把头转了过去。
章玥似是不满地“啧”了一声:“程总,我这是给乐乐倒的酒,你怎么喝上了?”
她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又给齐郁满上了。
齐郁暗暗瞪了她一眼,像是在问她,打什么鬼主意呢?
章玥却看她都不看她,只捧着酒壶望着程稷南笑。
“程总,再接再厉啊。”
程稷南笑了笑,又喝下第二杯酒。
“不论你倒多少,我都替她喝。”
齐郁听见他这么说,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闪而过。
“程总,你一个人喝两人的份儿,很快会醉的。”
章玥说是这么说,倒酒的速度却未见减慢。
第四杯喝完,见章玥还要倒,齐郁和杨铭同时伸出手,一个抢走杯子,另一个则将她手里的酒壶拿过来。
“嘿,说好了这顿是谢我的,可着他一个人喝怎么行?”杨铭笑着说道。
他脱了西服外套,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解开了,单手撑在榻榻米上坐着,望着章玥的那双眉眼含着明显的笑意。
此时此刻,一点都没有白日里精英律师的影子,倒更像一个富贵闲散的公子哥。
章玥单手支着下巴,微微嘟着嘴,问道:“你想怎么喝呀?”
从齐郁坐下伊始,程稷南就一直虚搭在她腰后的那只手,突然轻轻掐了下她的腰窝。
齐郁刚夹了一片生鱼片要吃,手一抖,鱼片就颤颤巍巍地掉到碟子里。
耳边,响起一声低语。
“打个赌,这俩人有戏。”
第88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经程稷南这一提醒,齐郁才发现,那两个人之间的确有些微妙。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逗了半天,愣是一句也没掉到地上。
四个人,一张桌,程稷南负责喝,齐郁负责吃,章玥和杨铭负责活跃气氛,互相嫌弃,又志同道合地一致对外,说齐郁和程稷南太沉闷。
齐郁放下筷子就去拽他的袖子,偏过头小声问:“你想怎么赌?”
程稷南那双喝过酒的眼睛,像被水浸过似的,亮晶晶的,他伸手帮齐郁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在耳廓上轻轻地蹭了两下,又低下头,在她耳边呵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扑在齐郁的脖子上,惹得心里又躁又热。
“一周之内,他们不发生关系,算我输。”
话音落,他夹了一只虾送到她嘴边。
齐郁没来得及说话,下意识张嘴就吃了,结果,一股辛辣直冲天灵盖而去,她捂着嘴强忍着没吐出来,眼泪却根本拦不住,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你放了多少芥末?”
程稷南挑了挑眉,拨开她的手,低头吻上去,意犹未尽地舔了下舌尖:“不少。”
对面的章玥倒吸了口凉气,碰了碰杨铭的胳膊,古怪地一笑:“咱们俩这电灯泡是不是有点太刺眼了?”
杨铭摇头:“刺眼倒不觉得,辣眼睛倒是真的,简直是被迫吃了一把陈年狗粮。”
章玥好奇地问:“呦,狗粮就狗粮,怎么还是陈年的?”
“你不知道……”杨铭凑到章玥耳边,捂着嘴就要说悄悄话。
程稷南抽了桌上的筷子就朝他扔过去,被杨铭伸手接住。
“我看你是吃饱了。”程稷南带着压迫性的眼神望过去。
杨铭笑着去推章玥:“瞧见没,一言不合就撵人。”
章玥也跟着笑,指了指对面的两人:“这是不是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啊?”
齐郁喝了一杯茶才把那股冲鼻的辛辣刺激压下去,闻言,扭头就对程稷南道:“三个月,你输定了。”
程稷南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输了怎么办?”
齐郁哪里知道怎么办?三个月,她不过随口一说。
章玥和徐磊在一起四年,两人都没有什么,她就不信,杨铭一周之内,就能搞定这只霸王花?
所以,这个赌,她赢定了。
“当然是输的人听赢的人了,怎么办都行。”
程稷南听她这么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把整盘虾都端到她面前:“喜欢就多吃一点。”
章玥就不满了,声音都泛着酸:“程总,不带这么偏心的,就你家齐郁长嘴了?我也要吃虾。”
她伸长了筷子就要夹,齐郁直接把盘子端起来不让她碰,又指着桌上的食物对她道:“我请客,我想让谁吃,谁就吃。”
“嘿,小气鬼!”
“对,我不光没头脑,我还吝啬地很呢!”
章玥啪地一声撂下筷子,扭头冲杨铭道:“我看这饭是不能吃了,你还能吃得下吗?”
杨铭点头附和:“那必然吃不下。”
“走,咱们换个地方继续,”章玥起身去拉杨铭,转头冲着齐郁直哼哼:“你现在让我吃,我还不稀罕了呢,我们俩去吃更好的,不带你,气死你。”
杨铭拍了拍她的肩,推着她往外走,边走边点头:“就是,让他们慢慢洒狗粮去,咱们才不稀罕看呢。”
两人一走,包房里就安静下来了。
齐郁愣愣地看向身旁一直冷眼旁观看热闹的男人:“他们还真走了啊?”
“不是被你撵走的吗?”程稷南拿起酒壶兀自倒了一杯,又看了看她,像是在问,真不喝一点儿?
她先是摇头,继而看他喝得津津有味地模样,犹豫着竖起一根手指:“要不,我喝一口尝尝?”
程稷南睇了她一眼,却摇头拒绝地干脆:“不行。”
不行那你刚才还问什么?
合着逗着她玩呢。
程稷南双手向后一撑,慢悠悠地开口:“除非……”
齐郁顺着他的话音抬眼去看,就见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上去。
她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章玥和杨铭是走了,万一服务员推门进来怎么办?
“不想喝就算了,”程稷南又去倒酒,倒完之后,还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空酒瓶,“最后一杯,想喝也没了。”
他放下酒瓶,刚端起杯子,齐郁就坐过来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学着章玥的样子,叫了一声:“程总……”
顺便把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给唤醒了。
程稷南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你叫我什么?”
这称呼不对?他不喜欢?可是,章玥这么叫的时候,他明明挺受用的啊。
齐郁想了想,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南哥。”
说着就去摸桌上的酒杯。
程稷南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再叫一遍。”
她眨了眨眼睛,听话地又叫了一声。
比起外面那些专会耍花腔的女孩子们,齐郁这一声声,叫得真诚多了。
程稷南眼底似划过什么,端起酒杯含了一口,吻住她的唇。
清冽的酒香渡进她的嘴里,齐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想要尝尝酒的味道,却没想过,是这么个尝法儿。
猛然间听到有人推开拉门,惊呼一声又关上,隔着门连声道歉,称是走错了。
以这种姿势被陌生人撞见,齐郁羞赧地恨不得当场找地缝钻进去,伸手去推他,又推不动,气得她直用拳头去捶,没捶两下就被扣住手腕,耳边传来一声警告。
“再乱动,可就不仅仅是喝酒了。”
说着,搂在腰后的那只手便向下滑了一寸。
齐郁吓得当即不敢再动,任由他把那一小杯清酒都喂给她喝了。
末了,又问了她一句:“好喝吗?”
齐郁的脑袋直发晕,也不知道是缺氧了还是灌醉了,哪里还想得起来酒是什么味道的。
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低着头靠在他胸前,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继续吃吗?”程稷南指了指桌上的菜。
齐郁没好气儿地瞪他一眼,亲都亲饱了,还吃什么啊?
程稷南却抿唇而笑:“那该我吃了。”
第89章 这样怎么够
章玥和杨铭从日料店出来,两个人边走边笑。
都是人精,谁还不会看眼色呀?程稷南一个眼神,他们就明白了,随便找了个理由自动自觉地闪人,难道还真等着人家开口撵吗?
虽然身为灯泡,也要有当灯泡的自觉啊。
也就齐郁那只傻鸟,傻乎乎地不知道怎么回事。
章玥边想边摇头:“我觉得我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俩人,可不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么!”
杨铭手里拎着外套,搭在肩上,侧头看向她:“那咱们俩呢,像什么?”
这可把章玥难住了。
她歪着头冥思苦想,没留意脚下的路,差点被凸起的石砖绊倒。
杨铭说了句“小心”,一把就扶住她的腰。
章玥仿佛心跳漏了一拍,杨铭也反应过来,忙又收回手插在裤袋里,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小心看路。”
这要换成一般的女孩,可能会说一声“谢谢”就过去了。
但章玥是谁呀?嘴上从来不肯吃亏的,当即就说了一句:“还不是被你害得,我光顾着想了,哪儿来得及看路。”
杨铭是领教过她的牙尖嘴利的,也不跟她纠结这个,顺着她的话就笑道:“那你想出来了吗?”
她泄气地回答:“没有。”
“我倒是想到了。”
“什么?”
杨铭看了她一眼,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披在身后,白色的毛衣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牛仔裙又裹住她姣好的身材,就连斜跨在腰间的小羊皮挎包都显得娇俏又可爱。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过来,充满了求知欲。
他忍不住别过头,又咳了一声,抿唇笑道:“宁采臣和聂小倩。”
章玥怔了怔,反应过来是哪两个人的时候,杨铭已经走出十多米远的距离。
她追过去,气得直瞪他:“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女鬼的形象啊?”
杨铭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不说,我是在夸你漂亮呢?”
章玥一听,更气了:“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像女鬼就是漂亮?还做律师的呢,就这么夸人啊?”
杨铭双手插兜,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做律师应该怎么夸人?说来我听听。”
章玥才懒得理他,掉头就走,杨铭抬脚去追,揪着她的袖子“诶”了一声,“别走啊,我还等着你教我夸人呢。”
“姑奶奶我不会夸人,只会骂人,惹急了还揍人呢。”她想甩开他,却怎么也甩不脱,索性攥紧了拳头伸到他眼前晃了晃,“那天你也在,忘了我是怎么揍那对狗男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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