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鱼三人面面相觑,也跟着入座。
徐容是最后一个,刚坐上木椅,竹筏前后就来了两位漂亮的少女。
徐容微微一愣,猜到几分,又觉得匪夷所思。
但很快,那两位少女还真合力把坐着人的竹筏给抬了起来,且举过头顶,迈着沉稳的步伐飞快地往前走。
路上的风滑过脸颊,走在最前面的是离渊,徐容在她之后,在徐容后面是赵有鱼,牛家兄弟。
在路上时,偶尔听到小牛询问两位少女的关切话语:“累不累,我挺沉的……”
少女嬉笑着回:“不累,哥哥安心坐着便是,要是让丽娘瞧见我们偷懒,回去还得挨骂呢。”
小牛只能连连道歉,以表歉意。
相比之下,赵有鱼没什么内疚,他还新奇的冲徐容喊:“阿容啊,看来像你这样力大无穷的女子世上还有不少阿。”
徐容听后,不禁多看了前面的少女一眼,心里默默盘算着若真比一比,也不知她和那少女的力气谁更大。
想着想着,转过一道狭窄的弯,前方忽然出现一道牌匾,上面用黑墨草书写着【天宝岛】三个字。
从牌匾下方走过,再往前行了十步左右,山路突然就到了尽头。
原来这上山的路,是一条断头路,但说是到头了,也未真的到头。
连接着这条路的,是一条长而狭窄的溪水。
看着那水,徐容终于明白为何上山要用竹筏而非竹轿。
只见前方抬着离渊的两位少女,放下竹筏置于溪水上,她们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溪水旁的土坡上,扶着竹筏,轻轻往前一推。
离渊也没下地,就乘着竹筏顺着溪水往前飘走,不一会儿就从徐容眼前消失了。
离渊一过,就是徐容。
抬着她的两位少女也把竹筏放入水中。
徐容忍不住问了一句:“顺着这溪能上山?”
“是。”左侧的少女回道。
右侧少女似乎看出她的不安,笑道:“丽姐姐已带人在山上接应,容姑娘不必担心。”
说完,她们也推了一把竹筏,徐容坐在筏上顺着水流往前飘。
拐了个弯儿,再也看不见后方状况。
回头看前面,水流逐渐变得湍急。
山里弯道多,越往前,就像是深入林中腹地,两侧的枝桠也变得越来越繁茂,树木更是参天巨大,透不过阳光,笼罩在黑暗中,直叫人心里发慌。
徐容握紧木椅把手,觉得自己就像是与这竹筏融为一体,像只无依无靠寻不到岸的扁舟,只能顺着未知的人生跌跌撞撞。
听着那不逊于海浪的激流声,心脏越跳越快,更让她不安的是,前方溪道还在持续变窄,当不远处出现一个矮小的洞口时,徐容不安的情绪几乎达到顶峰。
可她已上了船,来不及回头,也没办法停下。
下一秒,徐容随着木筏一头扎进桥洞中,黑暗的四周,水流声在洞璧上回荡撞击,徐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没想到她出海多年,茫茫大海都没曾觉得恐惧,如今竟被一小小溪流给吓唬住。
幸好,这洞虽然吓人,但并不长,很快,竹筏就从洞尾处窜出。
刹那,恍如隔世。
天光大亮,丛林不复存在,徐容过洞像是穿越了时空,骤然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放眼望去,眼前宽阔没有一丝遮挡,蓝天白云之下是透蓝的汪洋大海,身旁的山林间闪烁着金光,仔细一看,地上在发光的小石头,全是金子!
徐容何曾见过这场面,又看傻了眼。
“是真的金子啊。”此处无人与她分享,徐容只能喃喃自语。
之前在船上看山,只感觉是一座仙山。
如今身处仙山,再看之前来时之景,又是另一番趣味。
徐容震惊在奢华中,乘着竹筏瞬间溪流,以绕山的路径,盘旋登上山顶,那一路美景,全都被她尽收眼底。
出发时,她被吓得瑟瑟发抖。
可当她历过惊险和看过美景之后,又舍不得那么快结束。
当徐容被少女扶着从竹筏上下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只是她,后到的赵有鱼三人一靠岸,也是忍不住对着一路美景和岛主的巧妙设计连连赞叹。
离渊在旁冷哼一声,似乎对他们的兴奋颇为不屑,更不喜从徐容口中听到夸赞岛主的话。
她牵住徐容的手,故意泼她冷水:“玩得都忘了正事了?”
听到离渊这话,徐容骤然从美景中苏醒过来。
是啊,现在不是玩乐的时候,救董七娘才是要紧事。
随即,徐容沉下来,在丽娘的带领下通过宫殿大门走了进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不少穿着素衣的男女,他们见着丽娘皆是纷纷低头行礼。
徐容观察下来发现,只有丽娘穿着艳色衣裳,其余人的衣裳颜色都十分寡淡。
看来,丽娘的身份地位在这里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一行人经过几道门后,丽娘没有带着他们去正殿,而是先带着他们去后殿,说是岛主重礼,不喜脏乱,入殿得先沐浴净衣。
即便徐容不愿意,觉得又要耽搁不少时间,但也架不住丽娘的软磨硬泡,还是被她推了进去。
一人一间,徐容因是姑娘,所以被分得远了些。
殿里早早有少女等候,徐容一进来,她们七手八脚的把徐容扒光,扔进木桶,用那古怪的像是海藻一样的蓝色植物,在徐容身上一阵搓洗。
因渔村条件有限,徐容又常年在海上奔波,再加上她没有姑娘家的自觉,几乎没有认真清洗过。
此番一阵折腾,不少泥垢从她身上掉落下来,几位少女嬉笑着打趣她,徐容羞得想要把自己埋进水里。
洗净之后,徐容本想要套男装,但少女们却不容她拒绝,直接给了她一条绣着锦鲤的素裙,在徐容穿上后,就将她摁在妆奁前,一个为她擦脂抹粉,一个为她绞干头发。
徐容哪享受过这般待遇,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听到敲门声后,才骤然惊醒。
似乎是离渊来了。
她说赵有鱼几人都过去好一会儿了,就差徐容,见她迟迟未到,才专门过来找她。
眼瞧着少女还要往她发上插簪,徐容赶忙摆手拒绝,担心少女不听,只能搬出岛主:“别让你家主人等久了。”
因这话,少女才悻悻放下金簪。
徐容松了口气,随便将黑发用发带一扎,拎起裙摆往门边跑。
推开门,离渊就站在门外,她似乎没有梳洗,仍穿着那套蓝色纱衣。
在听到开门声,离渊扭头朝着徐容看来。
刹那,两相一对视,离渊愣了。
徐容也是头回这样打扮,觉得在离渊这么美的女子面前颇有些东施效颦,很不自在的摸了摸脸:“不习惯吧,我也想穿男装来着,但她们不肯。”
离渊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去,语气复杂:“……恩,是不怎么样,还是之前那样更好。”
徐容叹了口气:“那我去换回来?”
“别费事儿了,走吧。”
离渊说完,看也不看徐容,大步朝前。
徐容不识路,担心不小心迷失在这,赶忙小跑着跟上。
等两人一走,殿中之前帮徐容打扮的几位少女,闲谈起刚才两人的对话。
“还说不怎么样呢,明明耳根都红了。”
“姐姐的手艺是咱们中最好的,哪里能不好呢,我看啊,是那位大人在闹别扭呢。”
“闹别扭?”
其中一位少女掩唇戏谑道:“等姐姐有了心仪之人就明白了。”
对于殿中的话语,徐容并未听见。
她跟着离渊来到正殿外,还犹豫着要不要等着宣传,离渊就已经大步迈了进去,徐容害怕落单,赶忙跟上。
一入殿,有股异香飘来,闻上一闻,只觉得清香沁鼻,浑身舒畅,整个人一下就放松下来。
环伺一看,四盏长信宫灯分别落在殿内四个角落,洞中燃着的竟是蓝色的火焰。
徐容略慢于离渊一步,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沿着长长的红毯往前走。
正殿气派堂皇,阳光穿过透亮的琉璃瓦,照耀在随处可见的金箔上,即便不用点灯,也显得整座宫殿光彩耀眼。
在殿中两旁,布置了几张矮几,上面备下了大小白瓷盘,装盛了各种美味佳肴。
离渊携着徐容在左侧的两张矮几,并排入座。
徐容跪坐于软垫后,抬头一看,正对面就是赵有鱼他们。
三人都换上了锦衣华服,一番休整后,没了渔村的莽汉气息,倒是像几位出游的富家公子。
赵有鱼在来前,还想tຊ着要寻找亲爹的下落,但在经历了那场风暴之后,或许已经放弃了吧。
这会儿像是借酒买醉,藏起心中伤心事,忙着跟旁侧的侍女谈天说地,压根没空来看徐容,被伺候得美滋滋的,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喝得满脸通红,大笑拍腿,忘乎所以。
这般放肆,徐容看在眼里,不禁替他们捏一把汗。
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正殿台阶上方,岛主所在之处。
第20章 天宝岛主
殿中上位,放着一座金灿灿,镶满了猫眼的长椅。
椅子正中坐着位年轻男子。
看着不过二十几出头,肤色惨白,嘴唇泛着青色,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黑发高束,不苟言笑。
他怀中抱了个身着锦绣麒麟服的男童,脸蛋白嫩,额头饱满方阔,樱桃大小的嘴唇红润有肉。
晃眼一看还以为是父子,但仔细一瞧就能发现,两人的眉眼间毫无共同点。
男人用竹筷夹着一片鱼肉,小心的用手摊在下方接着,往小的嘴里送,一副侍仆做派。
男童“啊”了一声,张开嘴,正要咬,忽然眼珠一转,对上徐容好奇打量的目光。
男童刹时双眼一亮,推开筷子喜道:“你来了!”
推开时,手指不小心摸上那片鱼肉,男子立马放筷,把那被碰到的鱼肉扔进旁侧渣盘。
徐容看在眼中,心下了然:“见过岛主。”
虽有些惊讶,所谓的岛主竟是一个稚嫩孩童,但徐容还是学着之前丽娘的仪态行礼。
男童摆手:“坐下坐下,你叫我天宝就好。”
天宝……跟离渊一样,也是个颇为稀奇的名字。
徐容一边入座,一边在心里想着。
简短的对话之后,又安静下来,唯有赵有鱼三人喝酒吃肉的动静。
徐容看了看离渊,她也不跟天宝见礼,旁若无人的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徐容沉吟片刻,想着如何开口询问亲娘一事。
刚想着,就听上方的天宝奶声奶气道:“容姑娘,终是见上了,十几年前我就盼着了。”
明明是孩童的声音,言语却故作大人般的老成。
徐容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看着不过五六岁,这十几年前从何说起?
像是看出她的打量,天宝神秘一笑:“虽然我们同辈,但我可比你想的要年长呢。”
徐容不解。
离渊插了一句进来:“他内里是个百年老妖怪,我若没记错,今年怕是有一百零一岁了。”
徐容诧异的看向离渊。
对方自顾自地吃,毫无自觉说了什么令人惊骇地话。
天宝却板起脸:“别胡说,容姑娘都害怕了。”
害怕,到也谈不上,沧海之广无奇不有,她现在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徐容垂眸略一思忖:“天宝大人。”
徐容又站了起来,“我想问问关于我娘亲的事。”
“啊不急不急,”天宝摆摆手,晃了晃悬空的两条小短腿,“先吃饭。”
徐容皱眉:“其实我还要要事在身,若不是听说您知道我亲娘下落,是定然不会来的。”
“我知道,你还要去救人嘛,我知道,”天宝嘟着嘴,像孩子耍赖,“你先吃饭,吃完咱们慢慢说好不好?”
徐容也很沉住气,不急不缓,慢慢道:“您是真的认识我娘亲,还是在哄骗我?”
这话似乎把天宝问住了。
他摸着下巴,故作思索道:“这个嘛……”
半晌后,他狡黠一笑:“反正天底下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世,你若不信,就算啦。”
他两手一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徐容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坐下,半晌后,她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便当我从未听过这事,告辞。”
说完,徐容转身就要离席。
天宝赶忙喊了一声:“容姑娘。”
徐容驻足,抬头看去。
天宝似乎妥协了,但又不是完全妥协:“吃完这顿饭,我就告诉你。”
徐容继续往赵有鱼那边走。
天宝突然哇的叫了一声,很委屈用手捂住脸,抽抽噎噎的说:“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饭,这都不行吗?”
他身旁的男人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背。
“容姑娘。”男人开了口,似乎想为他家主子说情:“天宝岛远离凡世已久,难得有新人来,我家主人也是好客,还请谅解。”
徐容隐忍着怒意:“我急着救人,你家主子再是好客也不该这样戏弄我。”
徐容看出来了,这天宝嘴里没一句实话。
从入殿沐浴她就后悔了,就那船上的几个破洞,依她和赵有鱼的手艺,要不了一会儿就能补上,不该一时贪心,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您急,但那几位怕是不急,”男人看了一眼赵有鱼那边,“即使您现在让他们动身,怕也是要醉上一会儿。”
说完,男人收回视线,又看向徐容,硬朗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何不坐下来吃完这顿饭?”
天宝搂着男人的脖子,小脸蛋委屈巴巴。
徐容忽然发现,这男人腰侧挂着一柄短剑,能佩剑入殿,且与岛主如此亲近,只怕不是寻常奴仆。
况且,他还能擅自替自家主子发言,想必地位也不一般,该是比丽娘更得岛主亲近之人。
徐容一时颇为忌惮,站在那气势弱了一节。
她身后的离渊脸色一沉,将筷置于碗口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压着嗓,略带不悦的说:“阿容是我带来的,你家的狗逾越了。”
这话,是对天宝说的。
徐容忐忑不安,担心天宝身旁的男人要发难。
但奇怪的是,当离渊开口后,男人不像对她那般巧舌如簧,而是瞬间沉默下来。
天宝虽笑着,但也是避着离渊的锋芒,来了句:“天乌,给离渊大人赔个不是。”
徐容有些诧异,回头看离渊冷傲的神色,才真正信了刚才在海边时她说的那句:想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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