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全国连锁嘛。
梁遇臣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舒云观察着酒吧里暗色调的装潢, 差点一下撞上去。
他微一侧头, 将就着她的身高,低声问:“坐哪?窗边?”
他声音倒有些病愈后的沙哑, 丝丝挠挠的。
舒云脸上一热, 晕晕乎乎点头:“好呀。”
两人在窗边坐下,一个穿着小西装系着领结的男人微笑过来添水, 递来两份菜单,请他们点餐。
舒云迟疑地翻开封面,感觉这里的物价也不便宜。
梁遇臣:“点吧。可以报销。”
“用你的额度吗?”舒云小心翼翼地问,“中午已经用掉一百吃日料了。”
他无言笑了笑,颔首:“用吧。”
她眼睛一亮,低头看菜单了。不敢点很多,一份主食一份沙拉就足够。
“不要饮料?”他问。
“那我要葡萄柠檬莫吉托。”舒云合上菜单,立马报出名字。
记菜的男人礼貌询问:“请问是要有酒精的还是无酒精的?”
梁遇臣:“无酒精。”
舒云:“当然有酒精!”
梁遇臣没什么意味地看她一眼。
舒云败下阵:“……那无酒精。”
那人含笑记上。
舒云撇撇嘴,郁闷地扭过头去看窗外的玄武湖,时不时看看周围的小摆件。
他们桌边有个民国式的绿罩台灯,色调温润,就像谍战剧里的那样。
她拨了拨开关,澄黄色的光缓缓亮起,宛如升起一轮月亮。
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惊喜:“这居然能亮诶?”
梁遇臣看着她,极淡一笑,不经意流露的纵容自己都没发觉。
他手里翻过一页菜单,多加了份甜点。
点完餐,她的莫吉托最先端上来,里面两个方方正正的冰块,晶莹剔透。
舒云搅拌一下,又观察起这个玻璃杯。
“怎么了?”梁遇臣问。
她说:“梁老师,您知道这种杯子多少钱吗?”
“不清楚。”
舒云小声:“您还记得耀城的这家酒吧吗?也是这个名字。上次我们还碰见了的。”
说起酒吧,她又想起自己见过两次的粉发小姐姐。
她心头一动,乘机试探着说:“就是您和您……女朋友的那次。”
梁遇臣则压根不进她的圈套:“那上次和我握手的是你的小男友?”
“……”
他怎么还记得这茬啊,舒云无奈极了,“那真是我同学。”
“那也真不是我女朋友。”他学着她的句式,只不过还是他的寻常语气。
舒云胸腔一颤,咬着吸管看向他,而他目光也从窗外转回,漆黑的眸子如深渊一般看不见底。
他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似乎在为这话增强可信度。
她连呼吸都有些不自然了,好久才“噢”一声,像是被烫到一般,转走目光看向别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回潮的心跳雀跃而满足。
空气安静数秒,她又想起自己刚刚的话还没讲完,便又抬头:“那家酒吧的老板人真的超级好!”
梁遇臣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我上次摔碎了个杯子,那个老板居然没找我赔钱。我回头去网上搜了一下,一个玻璃杯居然要两千到五千不等。”舒云咂舌,她两手托着腮帮,星星眼里满是感激,“下次我还会去照顾他生意的!”
梁遇臣听着,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嗓音清晰而有磁性。
舒云总觉得他是被自己逗乐的。
她不服气:“您笑什么?”
他拿起水杯抿口茶,唇边的笑意掩下去:“没有。”
“您就有!”
梁遇臣看她两秒,索性顺着说:“好,我就有。”
“……”
菜陆续上来,舒云不理他了。
实在讲不过,又不敢怼,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份。
梁遇臣则心情很不错,看她愤愤地切牛排,还好心地询问一句:“要不要换把刀?”
“……”舒云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但她又憋不出什么很有杀伤力的话,只能瞪他一眼,继续埋头使劲。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瞪了他。
舒云心慌一瞬,赶紧抬头瞅他一眼,暗忖自己太过忘形。
可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坐姿很正,品尝着餐盘里的食物。吃相不紧不慢,也没什么声音,斯文又贵气,性感的喉结配合着吞咽一下一下缓缓咽动。
梁遇臣掀掀眼帘,舒云被抓包,耳根发热,下意识说:“……那个,您吃得真香。”
“……”
他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话噎了一下,搞不懂她脑袋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只看她一眼,懒得搭理。
说完这话,舒云埋头乖乖吃东西了,也不再和牛排较劲,转而去吃盘里的沙拉。
梁遇臣牵牵嘴角,正想开口说什么,一边服务员过来了,端上来一道甜点:“菜已上齐。两位请慢用。”
舒云定睛看了看这个甜点,淡黄色奶油,上面淋了玫瑰色果浆,点缀草莓蓝莓和芒果。
她眨眨眼:“梁老师,我记得我没点这个呀?是不是上错了。”
梁遇臣面不改色地将碟子往她这边推推,“送的。”
“哇,这么好嘛。”她眼睛一亮,拿起勺子,“是消费到一定价格了送的嘛?”
“嗯。”他应声。
小姑娘不疑有他,小心翼翼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她眼里闪着流水一样的光,冲他笑:“好吃!”
梁遇臣淡淡笑了下,良久挪开视线,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酒吧灯光安静轻柔,窗外湖水黑沉,远处夜景闪烁。
方才,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绿罩台灯,灯光澄汪汪地点亮,映在她惊喜交错的眼底。
他瞥见菜单上的甜品,照片里玫红色的果浆淋在淡色奶油上,那样浓、那样艳,像她脸红冒气的样子。
他心念微动,只想把这个颜色,永远留给她。
-
吃完饭,两人原路返回停车的地方。
舒云依旧走走停停,一路对什么都好奇。
晚风萧瑟,跨年夜热闹非凡,她今天真的很开心,吃到了好吃的东西、来景区走了一圈,而最重要的,是知道了那个粉发小姐姐不是他女朋友。
仅仅知道这个消息,她已经满足。
舒云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无声地扬起嘴角。
她侧头看他,两人隔一个拳头的距离,男人抄兜走在她身边,时而看眼周边的路况。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遇臣缓缓低头,“嗯”了一声,疑问的语调。
“没有。”舒云摇头,她指一指前面一个窄长的门洞,“这个门叫什么名字?”
“太平门。”梁遇臣说,“前面是鸡鸣寺。”
“噢!”舒云问,“许愿的话会灵吗?”
他说:“没有试过。”
“也对,”舒云转头看着他,“像你这样厉害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事吧?”
梁遇臣沉默几秒:“有。”
“不是时光倒回这种不可能的事哦。”她纠正。
“那也有。”他说。
“那……是什么方面的事?可以问嘛?”舒云眨眨眼,语调轻快地打探。
或许是今晚氛围太好,好得她都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梁遇臣望着黑沉的夜空,良久都没说话。
正当她反省是不是越界的时候,他开了口:“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很轻的、寻常的语气。
她呼吸一滞,还以为是自己错听,好几秒才“噢”了一声,心脏雀跃,因为那句“以后”。
停车的地方就在前面,刚坐上车,她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舒云看眼来电人显示“婶婶”两个字,她手指微顿,浑身一僵。
有点想挂掉,但又害怕真有什么事。
梁遇臣发觉她的异样,“不接么?”
“接的。”她一霎回神,调动一个笑,指向外面,“梁老师,那我下去接。”
说完,她推开车门径直下车,小跑上人行道,回头看一眼,确认这个距离完全听不见的时候,才接通电话。
熟悉的声音争先恐后涌出来:“满满,你手里还有没有钱啊?要债的到家里来了,婶婶这边实在周转不开,”婶婶声音央求,“你手里还有多少?先给婶婶垫一垫好不好?”
舒云深吸口气,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扶住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
电话里又加入一个人的声音,堂哥舒浩在婶婶那边喊:“小云,你别听她的,别给我妈转钱!”
婶婶气急:“你哪边的啊!”
那头噼里啪啦的吵闹声、呯呯的敲门声、桌椅碰撞、锅碗瓢盆声……舒云浑身无力:“你们去报警呀!去报警!”
听见她声音,婶婶又贴上听筒:“满满,婶婶知道你有钱,初中高中都是婶婶照顾你、给你做饭。你妈现在富裕了,给你那么多钱,你不能就不管我们了吧?你匀一点,匀一点点就行。”
“小云你别给她转!”舒浩还在那头喊,他终于夺过婶婶的手机,一把挂掉电话。
舒云胸腔紧绷,肩膀有些发抖,听电话的短短几分钟里,手指都冻僵了。
下车的时候也没戴围巾,寒风直往领口里钻,她缩缩脖子,脊柱慢慢弯曲下去。
她思绪凝固着,裹着毛呢大衣,手插进兜里取暖,脚掌在地上不断摩擦。
一个电话,仿佛又能将她拉回不见天日的泥潭里。
手机震动一下,是堂哥舒浩发来的:【满满,你别再给我妈转钱了,她就是冲你心软好拿捏。你转多少她往炒币里投多少。】
舒云僵着手指打字:【家里那边没事吧?】
舒浩:【没事,我搞得定。你忙你的去吧。】
他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攥着手机的手垂下去,几秒后屏幕自动熄灭,她仰起头,冰凉的空气进入胸腔,再深深呼出。
随后点开微信,还是给婶婶转了两万块钱。
梁遇臣坐在驾驶座里,目光越过影影绰绰的人行道,落在不远处的女孩身上。
她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偶尔肩膀一缩,像一株摇摇欲坠的花骨朵儿。
他看见她落在副驾驶上的白色围巾,左手放到门把上,有点想推门,却又止息。
舒云在外面站了十多分钟,把手机揣进兜里,吸一吸冻僵的鼻子,伸手胡乱理了一下头发,转身走回车里。
车门拉开,她坐进车厢,携带一股清寒。
舒云面上已恢复平常,还冲他笑了笑,拉过安全带:“抱歉梁老师,耽误您时间了。”
梁遇臣看了她一眼,“嗯”一声,没说什么,只将温度打高,而后发动了汽车。
暖气熨帖着皮肤,不一会儿,僵硬的手指终于有了知觉。
两人一路无话,明明暗暗的街景依次划过。舒云躺尸一样坐着,视线没有聚焦地垂落在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蓦地,她腿上倒扣着的手机再次响动起来,吓得她一激灵。
拿起来看来电人,还
好是许雯。
她清清嗓子,接起来。
许雯那头很吵:“舒云,你那边结束没有?还来不来看烟花呀?我们大家在这边宵夜呢。”
舒云声音清脆如常:“雯雯姐,我就不去了,我还在玄武湖这边呢,估计赶不过去。”
“那好吧,你文件送到了吗?”
“送到了,放心吧。”
许雯说:“那行,我回来给你看照片。”
舒云一笑,轻快而用力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车内重归阒静。
刚巧在等红灯,梁遇臣的余光便瞧见她放下手机的那一瞬,挤出的笑容也同时垮下,整个人又回到接电话前的出神模样。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终于出声:“晚上有安排?”
“今晚长江大桥那有跨年烟花,雯雯姐想大家一块儿去看。”
“几点开始?”
“九点半。”
梁遇臣看眼腕表:“那确实赶不上了。”
半晌,舒云才调动一个笑,“没事,我不在意。”她手指微微攥拳,声音却很轻,“……反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烟花看的。”
红灯跳绿,梁遇臣轻踩油门,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调转方向上了高架。
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从她身上淌过,当她感觉车辆在走旋转上坡的时候,舒云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太对。
她不由坐直,前后看看:“这是哪儿?”
她看着陌生的高架桥,脑海里涌出不少社会新闻,一时警惕起来,舌头有些打结:“……梁总,你、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梁遇臣单手打方向盘,颔首:“也行。卖了你买糖吃。”
“……”舒云不作声了,默默点开手机去看地图。
他笑了一下,闲散开口:“不用看了。前面快到了。”
舒云疑惑:“快到哪了?”
“长江大桥。”
随着坡度爬高,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梁遇臣摁开天窗,头顶的夜景、远处江景都逐渐展现,他缓慢而清晰地说:“来不及看全程,但尾声还是赶得上的。”
话落,舒云就听见远处接连而起的烟花炸开的声音,随着车流缓缓前行,一切都由远及近。
她眼睛一亮,上一秒还沉闷的心脏,瞬间又冰消雪融、怦然欲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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