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臣盯着她,脸色已然变了:“满满。”
舒云终于抬头,一字一句,轻而缓地说:“梁总,我请求你免去我负责人的职位,我德不配位、痴心妄想。我自请辞职。”
梁遇臣知道她在生气,生气也好,说明还是在意的。
他语气缓了些:“满满,现在事情已经回到正轨了,你ESG都做了快一年了,难道要在现在放弃?”
他牵上她的手:“我不是教过你,涉及根本利益的事要理性看待……”
舒云听见“利益”两个字,心口一痛,甩开他:“你别和我说你那一套唯利是图的理论。我学不会。”
梁遇臣喉咙一堵,倏尔安静,只轻轻说:“你以为你辞得了?”
“我怎么辞不了?旷工一个月,人事关系会自动解除离职。”舒云迎着他的眼神,“你拦得住我?你还能把我绑来上班不成?”
梁遇臣眸子敛了敛,看她清澈倔强却又黯淡无光的脸庞。他捞上外套和车钥匙,掐住她胳膊就往外带。
舒云瞬间惊惶,今天所里那么多人,她挣扎拍打他的胸膛:“梁遇臣你干什么?你放手!你快放开我!”
梁遇臣不让她逃,几乎是拽着她往外走。舒云从不知道他力气竟这样大,跟铁链锁着她一样,她完全挣扎不得。
刚上走廊,有秘书带着新的合作方过来,就见他阴沉着脸和舒云对峙拉扯着。
“梁总,有客……”
梁遇臣根本不理,铁青着脸拽着人往电梯走。
一路的走廊,不少人惊讶地看过来。
李宗然也听着动静出来,就见梁遇臣半拖半抱把人塞进领导电梯。
他赶紧解围,要大家别看了,都去工作。
梁遇臣咬牙,一手摁了关门键和楼层,一手从后面抱住她腰:“听话。跟我回家。”
“我不回!”舒云拼命挣扎踢腾,“我凭什么听你的话!我不跟你走!”
梁遇臣熟稔至极地剪住她手,把人笼罩进怀里。
电梯门开,已经到了底下停车场。
他单手将人抱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打开副驾,把人摁进去,锁上车门。
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舒云趁机想逃,他又伸手按住她肩,强硬地给她扣上安全带。
汽车发动,梁遇臣往华勤边的公寓驶去。
-
到了别墅门口。
梁遇臣一声不吭下车,把人再度禁锢,拉回了家里。
舒云只觉心如死灰,她就那么被他锁着,带进了卧室,扔进床铺里。
她一激灵地轱辘爬起来,浑身戒备地看着他,往后,屁股硌到梳妆台上。
梁遇臣缓了口气,“满满,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舒云之前一直觉得,只要他愿意和她坦白,或者她的ESG能通过董事会,他的那些谎言、隐瞒,她都不计较了。只要她在做的事还看得到希望,她还是可以和他继续在一起的。
可现在……
他只是在利用她,把自己当靶子罢了。
舒云茫然笑了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梁遇臣,你支持我做ESG,其实就是拿我当活靶子吧?让我帮你吸引袁家潘家还有董事会那些人的目光,好给你做汇通争取时间对不对?”
梁遇臣不解:“我什么时候把你当靶子了?”
“你利用完我,再给点甜头抚慰我?然后要我再和没事人一样和你在一起,陪你上-床吗?”舒云吸吸鼻子,说到这个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至极。
她眼角泛酸:“梁遇臣,这三年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梁遇臣眯了道眼,上前一步:“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舒云摇头,伸手抵住他逼近的胸膛:“你别管谁和我说了什么!反正我看见的事实就是这样!”
他察觉她的抗拒,没再往前,只扶住她肩:“舒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别人让你看见的都是想让你看见的。你怎么就不能信我一回呢?”
梁遇臣这回眉头也蹙了起来:“我们在一块儿那么久,哪次我说的话,你这样深信不疑过?”
舒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告诉过我汇通的事吗?”
梁遇臣沉默少许,薄薄开口,仿佛一切早已注定:“汇通的项目我签了保密协议,我不可能告诉你。”
保密协议。
我不可能告诉你。
——不可能,告诉你。
这话刺耳地从她耳膜穿过。
舒云看着他,他站在自己面前,五官俊朗如昔,和耀大礼堂前、南城烟花里、青海星空下的他没有任何分别。
她却有些认不出。
她舔舔干枯的嘴唇,身体摇摇欲坠,眼底积蓄的水雾再也兜不住,两颗晶莹滚烫的泪珠顺着脸庞划下,啪嗒掉落在衣领上,成为豆大的水渍。
梁遇臣目光一痛。
他从一旁抽了纸,抬手去给她擦掉。
舒云挥开他手,不可置信地整个人都在抖,她泫然而破碎地望着他:“梁遇臣,你之前和我说,要我和你走一条路的。你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你怎么能这样!”
梁遇臣张了张嘴:“我们是在走一条路。”
“不是。”舒云摇头,“你只在走你自己一早铺好的路而已。”
她心寒到无以复加,“你那天送我高跟鞋,说步步高升……你看着我成为你的靶子,最后失败,你很开心吗?”
舒云哭喊着,她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你哪怕和我透露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告诉我这是你的过场,这是你的计划……你告诉我啊,你根本就不告诉我!”
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明明我们是那么亲密的人……你看我在里面沉沦,在里面撕扯,你很爽吗?”
她发泄完,拿最坏的话控诉他:“梁遇臣,你就是一个狼心狗肺、自私虚伪、阴险狡诈的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真心!”
狼心狗肺、自私虚伪、阴险狡诈。
梁遇臣听完这句话,下颌收紧,面色跟淬了霜一样。
“我怎么不懂了?”他低沉打断,锁着她眼睛,抬手指了下身后,“我要是真不在乎,会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保下你的业务线?”
“舒云,你可以怪我、冲我发泄,但没必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堪!从一开始我都是想和你好好在一块儿的!”
梁遇臣咬牙,被她逼得也失了态,冷声质问:“我们在一起三年,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和感情。我做你的后台也好跳板也好,我心甘情愿。因为是你,因为我这些年只有你一个。可你现在说我狼心狗肺,这话你不觉得诛心?”
舒云:“是你先不选我的。”
“我怎么不选你了?”梁遇臣试图去捏她肩,“你冷静一点。”
“满满,我现在没法把一切告诉你……再等一段时间,等一切解决,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他顺着她的脾气,安抚着她。
“不用了。”舒云躲开他的手,她垂下眼,绕开他身影往外走去,“我不要再和你在一起了。”
梁遇臣手臂青筋绷起,他太阳穴隐忍地跳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再也不受控制。
他转身从身后一把禁锢住她。
舒云挣扎,狠狠踢打他、咬他手臂、抓他手背,梁遇臣沉着脸尽数全收,皮肤被她咬破抓破也不躲闪,只把她转过来,低头狠狠堵住她嘴唇。
他将她两只手剪到头顶,掐着她脖子,把人死死钉在床铺上。
他膝盖陷在床铺里,手臂的牙印手背的伤痕都隐隐渗血。他顾不上这些,只想压制住她,好像这样就能把她那句“不要和他在一起”给塞回肚子里。
两个身影纠缠撕扯,坚硬对上柔韧,他手掌摁着她脆弱纤细的肋骨、鲜活赤诚的心跳,他含住她唇瓣,想要继续索取什么,却还是没有,手终究从脖颈上移开。
舒云泪痕斑驳,衣衫凌乱、狼狈不堪;而他脸色阴郁地看不清情绪,两腿压着、禁锢着她,男性的躯体完完整整笼罩住她。
舒云动弹不得,也不挣扎,只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安静地审判:“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她说:“你后面和谁在一起都好,就是别再来找我了。”
空气结冰般安静。
两人的鼻息缠在一起,梁遇臣低下头,也有些颤抖,手掌珍惜地捧住她的脸,温柔地给她吻去眼角的泪痕,最后往下,再次触碰她鼻尖、她的嘴唇。
舒云抖了一下,没有动,仍旧死尸一般,不反抗也不给予任何回应。
他吻了一会儿,想唤醒什么又想发泄什么,但慢慢的也停了。
他按着她后脑勺,将人嵌进怀里,一整个儿地拢住她,拢住她瘦小的肩膀,拢住她纤直的脊背。
“满满,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不好?”梁遇臣低声商量。
舒云睫毛微颤,她摇头:“我想回去。”
“外面下雨了。不信你听。”
话落,果然听见淅淅沥沥雨声。
他给她揉揉她头,“等雨停了我送你回你那儿行不行?”他哄着她,“淋雨要感冒的。”
舒云听着外面雨打玻璃的噼啪,没再说话。
她泪也流干了,推开他,拉好破乱的衣服,走出卧房,就那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大门的方向。好似雨真的一停,她就立刻离开一般。
她蜷在角落,像一只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抱着膝盖背对着他,不愿和他讲一句话。
她太难过了,她想问为什么展台那一天的时候他和袁婧在一起;她父亲为什么这么早就生病离世,明明他是一个那么好的特级教师;为什么她母亲要抛下她去深圳结婚;为什么属于的她的业务线要被抛弃;为什么她付出的真心换来的只是利用;为什么她的生活她的感情要变成这个样子……
以及最重要的,他为什么不选自己。
可能不爱才不选的吧?
梁遇臣看着她一动不动蹲在沙发里,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想递给她,她也不要。
他放下茶杯,坐去她身边从后面把人抱进怀里。
舒云推开一次后他又继续环住她,她便没再管了。随他任他,她只侧开脸,不看他,也不想说话。
梁遇臣起先只给她顺着汗湿的头发,后面才慢慢开口:“满满,你听我说。我没有利用你,汇通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我在遇见你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备。我需要用这个项目开阔市场,压下董事会反对的声音。成王败寇,赢的一方才有话语权。”
舒云看着前方,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他像安抚一个孩子:“如果你觉得累了,休息一阵,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从前?”她听见这个词,被扎了一下,转过来看向他。
可她要的不是从前,她要的是那句“以后这条路和他一起走”的以后啊。
又有泪水颤抖滑落。
梁遇臣心疼,给她擦掉,看她打湿的一簇簇睫毛,以及防备的、破碎的、倔强的眼神,他心也跟着被搅碎了。
他知道,这次他估计很难挽回了。
他揉揉她头,把人往怀里拢一拢,低声继续哄她:“或者你要什么,你跟我说。我都给你。”
“我要走。”舒云斩钉截铁吐出这几个字,“我要离开你。我要和你分手。”
梁遇臣深吸口气:“我不同意。”
说完,他停顿半刻,似乎是加强自己的态度,又说一遍,“我不同意。”
舒云盯着大门,却问他:“梁遇臣,你爱我吗?”
“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不会什么都不告诉我。”她目光垂着,“你让我陪你走一条路,我当真了,你却先推开我。”
“或许你爱我,可你有比爱更重要,更有执念的东西。在那些更有执念的东西面前,我永远都是你的排除项。”
梁遇臣一时无声。
舒云摇摇头:“如果只是排除项,那就算了吧。”
梁遇臣张了张嘴,却只有更深更痛苦的沉默。
……
天蒙蒙亮了。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
舒云在角落缩了一夜,她动一下僵硬的身板,下了沙发,也不找拖鞋,光着脚走去门口。
她一动,梁遇臣也跟着站了起来。
推开门,潮湿冰凉的水汽侵袭进来,夜幕逐渐散尽,伴随着稀薄的幽蓝色的天光。
梁遇臣提步,无声地挡在她身前,这么折腾了一天一夜,他也满身疲倦:“满满,我……”
他嗓音沙哑,后面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他只拾起她手,不想让她走。
舒云沉默地抽回手,换好鞋子,转身往外,踏入湿漉漉的、淡薄到不太真实的天光里。
她毫不留恋也毫不回头地走了。
梁遇臣刺痛一瞬。
仿佛也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在尘埃与罅隙里看不见了。
天将大亮,清辉薄薄,那朵短暂降临的云朵,终于在他这片荒芜的陆地上消散成烟。
《下潮涨·完》
第59章 冬表树
[十分的真心, 我辜负得一分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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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后面没再回所里。
工作已经都收尾完毕,手里的客户资料也都全数整理好上交,由李宗然转交给后面接替她的员工。
后面ESG业务线究竟会重新洗牌还是真如梁遇臣所说会被完整保留, 舒云不知道, 也不关心了。
他有他的计划,他在事业上一向有手腕,这个不用她担心。
她只需要将自己从他的世界里完完整整抹干净就好。
二月底, 她在系统上向人力部正式提交了辞职申请。纸质辞职书她在撕裂的那一天就随工作资料放在牛皮纸袋里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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