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攥着放在腿上,怕一开口声音发抖, 使劲掐着自己, 用疼痛缓解紧张。
舒云环视一圈黑压压的媒体, 以及周边担忧的员工和看热闹的路人,清晰开口:“大家好,我是华勤中国ESG业务线的项目负责人舒云。”
她一发声, 媒体争先涌上来:
“请问华勤倒卖信息是内部人员故意为之还是系统漏洞?”
“倒卖的信息是否会对客户企业造成伤害,企业对此是否知情?”
……
她微微坐直身,手也从桌下拿了上来:“首先很感谢公众媒体对华勤的关心与监督。对于今日中午网络上流传的倒卖信息的视频, 本人代表华勤集团做出如下回应——”
舒云领口别了麦克风, 传递着她清脆而平缓的声音:“华勤集团一向有市场‘看门人’的称号。业务进行时, 也有最严密最规范的流程进行把控, 绝不会出现信息倒卖、系统泄露等问题。”
有媒体插嘴问到:“那你们对视频里的东西又如何解释呢?”
“大家先听我说完。”舒云微笑, 一字一句道,“我们已开展紧急预案, 并决定:在真相查清公布之前, 华勤中国耀城总部暂停承接一切业务,开启自查自省模式。给企业、社会、公众一个完美的交代。”
此话一出, 下面一片轰动。
一个事务所居然会暂停业务, 自损利益来证明清白?
有记者顷刻提问:“请问你们查清真相需要多久?会不会只是一个表面功夫的话术?或者想拖延时间?”
舒云道:“在我上台的之前,董事会已通过暂停业务的解决方案。华勤每拖延一天, 都将损失百万、千万的利润,怎么看都是华勤更想早点澄清恢复业务吧?”她清澈一笑,“我们总不能耽误自个儿赚钱是不是?”
周围观看的人群笑了起来,媒体、员工、路人……在场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舒云小脸面对着摄像机,言辞恳切而渐进:“我们与社会的信任建立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华勤四十年立足本土辛勤耕耘的结果。我们愿意用千万的利润换公众一个安心,换企业一个信赖。当然,若在发布会之后、真相澄清之前,仍有媒体或个人以任何形式抹黑华勤、损害华勤名誉,华勤集团也会保留法律追诉的权利。”
李宗然在台下看她,拿起手机录了一段,发送给梁遇臣。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估计是不能的。
但他想,他要看不见此刻的舒云,一定是一种遗憾。
李宗然打字:【你媳妇儿真棒。】
发完信息,他抬头,看见隔了几个人影的虞饶。
虞饶也看见了他,两人都是一愣,而后相□□了点头,挪开目光。
台上,仍有记者在问:“请问对于昨日梁董事长被带走一事,华勤有何回应?梁董事长是否真有受贿?”
“华勤的回应昨天已第一时间发布在官网,华勤会以最真诚、最谦卑的态度接受社会各界的监督与考验,”舒云自信一笑,“请各位媒体朋友们与华勤一道,静候财政部官方的调查结果。”
说完,她又提起语调:“同时,在暂停业务的这段时间,华勤也会重新梳理这四十年来走过的成长之路。华勤不止有审计与咨询,在人工智能、区域发展、实体经济等方面都有我们的身影。如果媒体朋友们感兴趣,可以和我们一起来看看华勤这些年为国家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
舒云站起身:“如若后续还有疑问,请联系华勤,华勤会直面每一个问题,将公众的利益摆在首要地位。谢谢大家。”
说完,她对着媒体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大厅里安静数秒,周围观看的人群里发出了一点掌声,慢慢,鼓掌的人越来越多,舒云走下了台面。
发布会结束后,舒云仍留在大厅接受一些媒体单独的采访,她很有耐心,将中午爆出的那些“天价服务费”“恶意打压同行”等事件做出解释。
一直忙到四五点,媒体终于全部散场,周围观看的人群和员工也陆续离开。
舒云累得不行,她在大厅随便找了把给媒体坐的折叠椅,整个人瘫坐下去。
一下午脑筋高速运转,还得组织语言笑脸相迎。
她嗓子已经哑了,嘴唇发干,一动不想动。她微微低头,手掌撑着脑门。
“小云。”许雯赶紧过去一把扶住她,“还好吧?”
舒云:“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累。”
虞饶和周骏也围了过来,给她递了瓶矿泉水,舒云道谢接过,咕噜咕噜喝掉一大半。
虞饶说:“然哥都让人直播出去了。”
“直播?”舒云惊讶。
“对呀。我就是看见华勤官网在直播发布会,才过来的。”虞饶摸摸她背,“小云你好棒!场子撑得太完美了!”
许雯:“是的!超级完美!华勤直播的词条还挂在热搜上呢。”
舒云一笑:“那就好。”
她又喝口水,四处看了看:“然哥呢?”
许雯也望了望:“不知道诶。”
虞饶:“他去调查什么媒体去了。”
舒云点头,知道他应该是去查那个最先挑事引战的媒体了。
她又缓了会儿,真的好累,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一楼大厅的旋转门还在自动转着,夕阳斜斜照进来,舒云看着被光照亮的地板,想起梁遇臣昨天离开时落在他后领上的阳光。
即便只分开了一天,但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
风波慢慢平息。
信息泄露的事儿李宗然和林森接手去做了。他们人际关系网更广,做一些事也方便。
而那个媒体,李宗然也在暗中收集证据,林森在香港盯着袁定山,发现两者确实有联系。
舒云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也帮你们做些什么吧?毕竟是我业务线上出的事。”
李宗然:“没关系,你都把最重要的公关给搞定了。这种抓人把柄搜集证据的事我们来就行。”
舒云却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搞得他们像是什么不法分子一样。
她无厘头地一笑,忽而有些好奇:“梁遇臣也会做这些吗?”
李宗然笑:“会啊。商场竞争,没办法的事。他下手可比我和林森狠多了。”
“之前你接的那个丁总的项目。”他说,“遇臣第二天来所里就要我去解约。后来那公司的一些资方看见我们解约,也跟着不投了。丁总那公司现在已经破产了。”
舒云一愣:“哪个丁总?”
“前几年了吧,好像是你刚开始独立做一些小项目的时候。”
舒云这才想起来,是自己被丁总带去饭局,差点儿被拉皮条,后面又和梁遇臣吵架那次。
她不由有些怔然。
李宗然看她没说话,赶紧解释:“虽然遇臣是因为你解的约,但他公司破产和我们没关系。公司经营这事儿,要真有前景,我们再怎么解约也依旧有人跟投。”
舒云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想起发布会那天,网络上说‘华勤恶意解约导致企业资金断裂破产’,居然真有这回事。我一直以为是假的。”
李宗然笑:“真假参半。”
后面两人也没聊天了,各自去忙碌。
华勤虽停止承接业务,但手里积攒的项目也不少,够所有人忙活到明年了。
舒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直播的原因,来找华勤谈ESG合作的企业居然更多了,就盼着他们重新开始承接业务然后签合同。
她释然地松口气,感觉这也算最近唯一的好消息。
整整过了一周,刚进十一月的时候,财政部出结果了。
华勤董事长并未收取天星相关的贿款,财政部对华勤的调查顺利结束。
财政部调查小组从华勤撤走,官号还给上次舒云的那场直播转发点了赞。
这场风波算是尘埃落定。
这日下午,舒云去耀城财政局接梁遇臣,她开的家里的车,李宗然也开车跟在后面。
财政局门口已经围了不少记者媒体,保安知道是华勤的人,开门让他们从侧门进了,把媒体都拦在外面。
车停在后面的一个建筑前,她之前做项目时财政局来过不少次,但从不知道这后面居然能住人。
舒云下车,有些按捺不住却又近乡情怯地等在门口。
她左瞅瞅右瞧瞧,然后眼巴巴望着门口,等得久了便蹲下去。
听心脏怦怦直跳。
李宗然没下车,觉得这种时光还是留给他们自己比较好。
慢慢,建筑里出现几道身影。
梁遇臣身边是上次来所里带走他的调查组组长,还有几个人她不认识。
梁遇臣从大门出来,一眼就瞧见花坛边,蹲在阳光下的舒云。
她小脸有丝放空的白,穿着从前常穿的驼色大衣,下巴尖尖的,好像又瘦了,却很有精神。
秋阳洒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和的暖光。
舒云看见他,呼吸放轻站起来,直勾勾盯着他。
她不说话,也没动作。
梁遇臣也好一会儿没言语,两人就这么相互望着,任由夕阳安静倾洒。
而后,梁遇臣再忍不住,提步往她的地方大步走来。
舒云鼻子一酸,脚步轻快地奔向他。
“梁遇臣!”
她像一片云朵一样扑进他怀里。
“满满。”
梁遇臣稳稳接住她。
身体的撞击捎带起微风,让骨头缝都挤出一丝重逢的疼痛,他手臂青筋紧绷,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日思夜想的人揉进怀里。
舒云踮脚,她把脸埋去他颈窝,呼吸他身上清苦的味道,咬着唇抱住他不肯撒手。
梁遇臣胸膛也微微起伏,他拢着她后脑勺,温柔又紧密地抱着,忽地,他分开一点,低头重重吻了下她唇瓣。
亲完又把人揽进怀。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拥抱着。
良久,梁遇臣察觉到她的一点啜泣,赶忙去看她。
舒云眼眶湿润,眼泪还没掉下来就被他拇指拭去了。
她惊觉被他发现,赶忙又擦一下眼角,破涕为笑。
梁遇臣伸手捏了道她的鼻子:“出息。”
他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蛋,轻轻说,“我这不是回来了,怎么还哭了?”
舒云争辩:“我明明是激动的!”
梁遇臣低头,又吻了道她的眉心,顺着她的话,也有些感触:“好,激动的。”
两人这样抱了一会儿,舒云心里的情潮逐渐平息,她听见梁遇臣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她立马摇头:“我才不辛苦呢。”
舒云吸一下鼻子,却嗡嗡说:“梁遇臣,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嗯。正合我意。”梁遇臣低低应答。
他说:“满满,我们回家。”
第75章 冬表树
[她的眼睛像流动的玻璃, 看向我的时候永远充满生机与笑意。可惜,我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好。]
-
秋风夕阳里,两人还抱着。
他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些细小的胡渣, 蹭在她脸颊边, 痒痒的。
舒云抬眼,看见他身后的门口,财政部调查组的那些人都带着点笑看着他们, 那笑容没有恶意, 但她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舒云立马规矩些, 稍稍一推,梁遇臣也松开她。
调查组的人看惯了这样的情景,笑着走过来, 为首的是两位中年男性,面容都很和善。
其中一个问:“这是你们华勤上次公关的那个小姑娘吧?”
“是。”梁遇臣伸手揽住她肩,“我女朋友, 舒云。”
舒云礼貌一笑。
梁遇臣给她介绍两位:“这是财政局金融处副处长。这是天星调查组组长。”
舒云心下一震, 赶紧问好:“副处长好。组长好。”
副处长笑, 声音洪亮:“舒老师好。”
舒云更加不好意思, 连忙弯一下腰:“您太客气了。”
“你的发布会我们调查组都看了, 讲得很好。”一旁的调查组组长开口,“我们其实知道华勤这次是被连带的, 梁总也给我们提供了不少资料和建议。但天星牵涉太广, 骤然出事,整个股市、经济都不太安稳, 我们不好厚此薄彼, 才请梁总来喝了趟茶。现在一切结束,舒老师也不用太过担心。”
舒云笑着应声:“诶。我们支持国家工作。”
“年轻人好好干。”副处长慈祥道, “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舒云目光正式,像小学生目送老师一样:“您慢走。”
副处长和调查组一众人走远了,只剩下他们。
舒云微微转身,和他面对着面。
两人视线又胶在一起。
梁遇臣抬手摸摸她柔嫩的脸蛋,低头亲昵地碰碰她嘴角。
舒云迎着,两只胳膊环上他脖子,语气喃喃:“真好。你没事。”
梁遇臣迁就她的身高,弯了下腰回搂住她,也是低低吸了口气:“我又没做这事儿。不会有事的。”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她抬头说,细细的眉毛蹙着,声音心疼。
“我也是。”他分开,低头又含了下她唇,深黑的眼底有难以察觉的动容,“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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