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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端起那杯梅子酒，游礼给自己也倒了杯，端着往她面前递。
两只玻璃杯碰在一起，清脆一声响。
他勾着唇笑，说道：“祝贺小霍画家第一次画专辑封面就取得圆满成功！”
霍蓁蓁也笑笑，“谢谢。”
两人都仰头将酒杯往唇边送。
她抿一口，视线不自觉朝他脸上落。
那头空白格的几人正举着酒杯庆祝巡演第一场顺利完成，他静静看着，热闹的场面映到眼底却铺成一片落寞。
霍蓁蓁鼻间呼吸一沉，脸上还是保持着笑意，问道：“你们最……”
“最后”两个字到嘴边，她又改口：“你们下一场演出什么时候？”
游礼应：“下周五。”
他哼笑了声，“最后一场演出了，本来想邀请你看的，但在嘉阳，太远了不方便。”
“嘉阳……”霍蓁蓁低声重复一遍。
她端着酒杯又和他碰了碰，“那预祝你们演出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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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是个新发展起来的县级市，大片城区和商业区在扩建。
临时约会今天演出的地方，就是一个新开业的商场。
场地在商场一层正中的空地，只搭了块背景板和简单一层红毯。
而这次所谓的演出，其实也不过只是为了让新商场热闹起来，吸引客流的手段，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表演舞台。和他们同为表演嘉宾的，有当地的舞蹈团、儿童合唱团，表演中间还穿插有奖问答环节，完完全全是个大杂烩。
先开场的是儿童合唱团，其余人没有候场的地方，只能在商场侧门外的台阶上坐着等。
付行简垂着头坐在角落，手指扯住面前装架子鼓那个黑色背包的拉链来回划拉。
“呲啦呲啦”的动静扰得人心烦，于格白他一眼，“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他把手挪开，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自嘲道：“我是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居然真的就走到解散这一步了，而且还是……”
他回头看一眼那个简陋至极的“舞台”，“还是在这么个地方完成最后一场演出。”
岳安拍了下他的肩膀，试图安抚：“比这破的、比这小的台也不是没上过，冷静点。”
付行简倒吸一口气，正要说话。
坐在后排的游礼沉沉开口：“舞台大小、华丽与否又有什么重要，没人是真的来看演出、来看我们的，这才是最令人……”
他没继续往下说，扯着唇笑了下。
所有人陷入沉默，只剩吵闹的歌唱声、欢呼声久久环绕不散。
下午三点多，第二轮抽奖环节过去。
此时的台前已经汇集不少人，有逛街路过的，也有等待下一轮抽奖的。
四人将自己的乐器在台上摆好，确认音响话筒都连接无误，准备开始表演。
岳安转过身，将右手掌往前伸，“别丧着脸了，这可是我们四个最后一次这么整整齐齐站在人前演出。”
于格咬咬下唇，手掌往岳安手上搭，“嗯，不管怎么样，今天我们还是应该演好。”
她朝付行简和游礼扬了下下巴，喊道：“哎，你们俩表个态啊！”
两人起身，手掌也随之搭上来。
付行简取出很久没戴的框架眼镜往鼻梁上架，笑道：“明天开始，鼓手付行简就隐姓埋名啦。”
游礼淡笑：“珍惜最后这次机会吧。”
四只手掌结结实实搭在一起，和他们五年前正式决定组一支乐队那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
“三、二、一。”四人齐声完成倒数。
岳安接上一句：“开整！”四人各自归位，开始第一首曲目的表演。
他们特意选了临时约会发布的第一首单曲《逆流》作为开场。
乐器的声音和现场嘈杂的人声混合，游礼只垂着头看自己的贝斯，并没过多在意。
四十八秒时，演唱进入副歌部分。
游礼前挪小半步，凑近话筒唱和声。
他掀着眼帘朝前一扫，密集人群一大半都心不在焉，要么聊天谈笑，要么低头玩手机。
只有一个人满脸笑意看着舞台。
是霍蓁蓁。
她双手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条幅，条幅正中醒目写着临时约会四个大字，文字下方是他们四人的卡通形象。
见游礼抬头，她腾出右手朝他挥舞两下，颊上笑意愈加明朗。
游礼眼眶一热，此时恰好唱到：
“如果生命只是一场逆流，那我该向何处远游？”
第20章 你踏雪而来
临时约会的演唱曲目一共四首。
台上在演唱，台下商场的宣传人员一直在给聚集的人们发宣传单，讲解抽奖活动和商场开业期间的折扣力度。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霍蓁蓁身处其中却可谓格格不入。
她从头到尾都举着那个自制的应援条幅，节奏快的歌曲她就跟着鼓点跳跃，节奏慢些的，她就左右晃动。
游礼最先看见她，先是一怔，接着咧嘴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
另外三人也陆续捕捉到这名“忠实乐迷”的存在，像是一下子得到力量，不论是演唱还是演奏都更加卖力了些。
第四首歌曲收尾，四人对视一眼，整齐冲台下深鞠一躬。
霍蓁蓁望着这个场面，鼻头和眼眶早就已经忍不住泛酸，为了不过于情绪化影响台上的人，她还是一直微笑着在鼓掌和欢呼。
见他们站直身子，她立刻举高右手竖了竖大拇指。
台上四人用晕满笑意的眼神回应她，接着各自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装备。
游礼拎着贝斯塞进包里，正要往肩上挎，瞥见摆在墙边的备用吉他后，又站在原地愣住。
他沉了口气，将贝斯暂时放下，快步走过去把木吉他背到身上。
其余三人不明所以，岳安低声问：“怎么了？”
他笑笑，轻声答：“想给最后一次登台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说完，他站到正中的话筒前。
平时一向镶边，只负责弹贝斯和唱和声的人，这会儿忽然站在主唱的位置，一副要来个独唱的样子。
这场面让对面的霍蓁蓁也是完全状况外，她凝眸看过去。
他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触过琴弦，手背上的经络跟着他拨弦的节奏起伏。
已经起身的于格，听他开始弹奏，又重新坐下，用钢琴声加入伴奏。
一段简单的和弦作为前奏过渡，歌声随之传出。
这声调轻缓、温柔，音色却不乏透亮，如果光听声音不见画面，实在没法跟以往在台上总一副疏离模样的游礼结合。
从张口开始，他始终垂着眼。
一直唱到“我曾是一头负伤的兽，曾经被一种温柔拯救。”他才掀着眼帘往前看。[注1]
本就亮晃晃的一双眸子，此刻又被泛出的泪光沾染，更是澄澈动人。
霍蓁蓁没闪躲，也直勾勾将目光落在他眸间。
周遭嘈杂似乎在这一刹消失，除了台上的歌声，她只听得见自己心口一点点加速的心跳。
两分半钟，歌曲结束。
台上的人已经谢幕下台，她却还呆呆站在原地没挪步子。
一直到于格小跑着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嗲声嗲气喊了声：“蓁蓁！”
她这才缓过神，笑着应：“格格，你们刚刚的表现简直完美！”
于格噘了噘嘴，眼圈红红的，“跳过这个话题，我好不容易忍住不哭。”
霍蓁蓁立刻将嘴唇抿成一字，没再出声。
游礼朝她手上那张条幅瞥了几眼，问：“你怎么会过来？”
一旁的付行简抢答：“这还用问，显然是来给我们捧场的嘛！”
他给霍蓁蓁递了瓶水，鼻音有些重：“喝水吧。”
她接过水瓶道了谢，望着眼前勉强带着笑，归根究底还是难掩失魂落魄的四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走出商场，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洛安？”
于格回应道：“就一会儿，五点的高铁。”
“五点，”她赶紧闷头去看手机，三秒后松了口气，“还有余票，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听见这话，付行简愣了愣，玩笑的语气消失不见：“跑这么远还真是专门来看我们的？”
霍蓁蓁笑笑，“干嘛？我亲自来给你们捧场，不满意？”
付行简一下子也眼眶一红，点头应：“满意满意。”
一路沉默的岳安在这时开口：“回去请你吃大餐，以示感谢。”
“那可太好了！”她爽朗地点头。
接着暂时松开于格的手，慢下脚步，等后头的游礼上前和她并肩，偏头问：“最后那首歌，应该是你临时加上的吧？”
游礼“嗯”一声，扭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这么近，他才看清她那双眼睛里几乎全是红血丝，眼皮也有些肿，脸上有妆容修饰，却也还是看得出疲惫。
他拧紧眉心，反问：“你最近手头上稿子不是很多嘛，其实没必要特意跑过来的。”
她弯唇笑，答得轻松：“是挺多，但是你不知道我的实力吗？我早就搞定了。”
出版社的稿子一共四份，空白格巡演第一场那天，她才刚交出第一份。
也是如此，那天从游礼口中得知临时约会最后一次演出的日期时，她才不敢贸然承诺自己一定会到现场。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她开始争分夺秒绘制剩下的三份稿件。
每天的睡觉时间压缩到只有三个小时左右，这才终于在昨天夜里把最后一份修好的终稿交出去。
看游礼还皱着眉，她歪着脑袋将笑脸往他面前凑，“再说，刚刚看我出现在台下，你不开心吗？”
她盛满笑意的一双眼近在咫尺，游礼被盯得心口一紧。
他何止是开心，他根本感动到连能描述那一刻心情的形容词也找不出。
他避开她直勾勾的目光，反问：“那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
霍蓁蓁应得干脆：“超级好听，都是可以当主唱的程度了。”
惊觉不妥，她立刻补充一句：“我不是说岳安唱得不好，你们俩各有特色，都好听。”
游礼终于笑了笑，“老岳的音域更广，对歌曲的驾驭能力也更好，我在他面前只是班门弄斧。”
岳安扫他一眼：“少拍我马屁，我会的那些，哪样你不会？”
付行简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搭腔的机会，“你们俩能不能别在我这种不会唱歌的人面前凡尔赛啊？”
稍显沉重的氛围终于回温，几人一路谈笑乘车来到高铁站。
岳安问：“蓁蓁，你的座位在哪？我和你换换，让你们俩女孩坐一起，省得路上无聊。”
霍蓁蓁踮着脚往前指，“那排，D座。”
岳安点了下头，径直走过去。
这头四人并排在过道两侧坐下，霍蓁蓁忍不住又往前看了看岳安的背影，低声道：“岳安看着冷冷的，没想到还挺细心的。”
于格笑笑，视线也在他背影上，“他就那样，游礼他俩差不多的性格。”
霍蓁蓁缓缓点头，顺势朝游礼看一眼。
坐下没多久，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已经难再支撑。
她挤过去往于格肩上靠，喉咙里的声音含糊不清：“格格，我睡会儿。”
于格直了直身子，方便她靠，“睡吧，到了会叫你的。”
不多时，高铁发车，肩上的人也传出匀缓的呼吸。
于格微微偏头看一眼，确认她睡着，想拿自己的披肩给她盖上。
游礼快了一步，起身拎着外衣轻轻搭到她身上。
于格撇撇嘴，没敢出声，余光扫过去，却见已经坐下的游礼还在偏着头定定盯着霍蓁蓁看。
她扭过头，吸引付行简看过来，才扬着下巴示意他看游礼。
两人全程只是眼神交流，并没发出多余响动，游礼却还是察觉他们异样的眼光。
他连忙收回视线，干脆起身，“我去那边透透气。”
头也不回走到车厢连接处他才停下，面朝窗户长长舒了口气。
“你喜欢蓁蓁吧？”付行简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他回过头想说话。
付行简又补充一句：“而且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吧？”
被猜得这么准，游礼没了气势，偏头看着窗外，随口答：“关你屁事。”
付行简白他一眼，“是不关我事，可不管作为朋友、队友，还是年长你的哥哥，我都忍不住想多嘴。”
“梦想这玩意儿，咱几个已经努力过了，但没戏了。别让你的爱情也像梦想一样消失，抓住机会。”他拍了拍游礼的肩。
游礼轻笑一声，“难得你这么正经，看来解散对你的刺激是不小。”
“不分好赖，”付行简咂了下嘴，“洛安到嘉阳三小时高铁，蓁蓁那么忙却还是特意赶过来了，你觉得只是因为要给我们这群‘朋友’捧场？”
游礼陷入沉默。
他当然比谁都希望她不是因为所谓的“朋友”，所谓的“捧场”。
可他更知道，想得太多不过是奢望。他不该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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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铁站回到市区已经是九点多，一行人一起吃过晚饭各自回家。
出租车停在巷子口，霍蓁蓁和游礼先后下车，并肩往里走。
夜风的凉意已经到了刺人的程度，她今天穿得不少，但刚从温暖的空调车上出来还是被激得不禁颤抖。
游礼往前迈一步，横到她身前，俯身帮她拉上外套的拉链。
拉链摩擦的闷响在沉默的两人中间实在清晰，短暂一两秒，他捏着拉锁停在她锁骨的位置。
上移的目光恰好和她交汇，“蓁蓁，今天，谢谢你。”
霍蓁蓁弯了弯唇，没出声，反手扯过身后的背包。
她从里头拿出一个方形的亚克力盒子，“送给你。”
游礼诧异半秒，接下打开盒盖。
里头是一盏小夜灯，一个卡通形象的男孩，怀里抱着一把贝斯。
她伸手按下开关，小夜灯散出一抹暖光将贝斯点亮。
“你的梦想不会熄灭的。”
第21章 你踏雪而来
小夜灯并没多亮，橘黄暖光散出，融进霍蓁蓁的瞳仁，衬得她那双本就带笑意的眼睛更加明亮。
游礼低头看看手上的小夜灯，又抬眼看她，好一阵也没说出什么。
从白天在台下见到她开始就在心口涌动、压抑已久的感动，终于还是难再隐忍。
他眼眶漫上一圈红，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扯得有些疼。
鼓着双腮长舒一口气，才终于哑声说出一句：“蓁蓁，谢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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