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并不知道宋婉还有这般“减重”的想法,只当是宋婉手头不宽裕,这才用度上都显得寒……“改日我送你一支玉簪。”
萧衍素来不看重钱财,在道观之中,没什么花销的地方,回京之后,少有朋友,更是没什么必须要交际的花销,如今想来,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钱财,但总不至于一支玉簪也送不起……吧?
“玉簪虽好,可我更爱桃木簪,不知萧郎可能亲手雕一支送我?”
宋婉早知道这人脑回路恐怕有些直,男生跟女生,本来就像是两颗星球上的人,一个现实,一个感性,她也就不玩什么弯弯绕,直接说明白自己的需求。
“好。”
萧衍答应得更痛快了些,完全没想着一支桃木簪是否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便是真要亲手雕刻,也不是不能雕琢玉簪的。
见他应得爽快,宋婉也高兴了。
正巧这时候春巧赶忙拎着食盒快步进来,见到宋婉的头发依旧披散,竟是也不那么意外,谁能指望一个郎君梳好头发呢?
刚才走的时候把梳子递给对方,委实是自己昏了头吧,但,谁又能拒绝莲花郞呢?
他那肯定的语气,伸过来的手,真的是……
春巧不想承认自己一时昏了头被美色所迷,便也没跟萧衍对视,更谈不上责怪,急忙到了近前,先放下食盒,又要给宋婉束发,这一回宋婉也没晒太阳磨蹭的心思了,起身回到屋内,进去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扯住萧衍的衣袖,把人也拉到了厅堂。
“你先坐着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宋婉这般说着,于厅堂内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之中,春巧跟着进去,竟是忘了跟萧衍要回那把白玉梳子。
等宋婉再出来,萧衍已经把食盒之中的碗碟都摆放在圆桌上,等着她过来吃饭了。
春巧诧异了一下,若是宋婉这样干,她不奇怪,她们两个相依为命,主仆之间在外面不说,在屋里头多有不分彼此的,但萧衍这位少爷,怎么也能这般主动做这些事情?
这个发现让春巧对萧衍多了几分好感,谁也不会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主子,这样的姑爷,以后应该也不会为难人吧。
宋婉见了,也是一乐:“我还怕你拘束,等得着急,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早该知道,道法自然,这般养出来的萧衍,性子之中必然也是有着自然随和的一面的,不会处处讲究主仆规矩,认为所有事情都要下人来做,这样一来,他们应该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昨日见有新鲜蔬菜,我便要了这蔬菜粥,珍珠碧玉做一碗,共聚鲜香于一烩,你快尝尝,可喜欢?若是喝不惯,还有豆浆,都是昨日里让他们就磨出来的,甜的……”
宋婉热情推荐,还不忘抽空给了春巧一个赞赏的眼神,她是没料到萧衍会来这么早的,以至于这顿早膳其实并没有给萧衍预留,但看春巧端来的都是两份,便知道她考虑到前头去了。
“好,我尝尝。”
萧衍不曾推拒,宋婉指着哪个,他就尝了哪个,一样一口,倒是毫无偏颇,最后都赞了好。
“你喜欢就好,我就怕咱们两个再有什么咸甜党之争,以后饭桌上都要做成两样的。”
宋婉随口说来,却是带着对未来的预期,听得萧衍微怔,她竟是已经想到那么远了吗?莫名的愧疚冒上来一些,萧衍沉吟着,先问起了咸甜党的事情。
“咸党便是无咸不欢,甜党便是无甜不喜,便如这蔬菜粥,我觉得咸的好,咸香味美,若是甜的,便不成味道,那便可算是咸党,再如这豆浆,我只爱喝甜的,偏有人就爱咸的,觉得甜的才是□□,这就又成了甜党了……”
宋婉边吃边说,口齿伶俐,两不耽误,最难得是她吃得也优雅,不见粗俗之气,颇有几分游刃有余的自在。
萧衍听得这般解释颇有趣味,眼中兴味又浓:“如此说来,你算是咸党,还是甜党?”
“那就要看吃什么了……”宋婉狡黠一笑,说到“吃”的时候,目光看向萧衍,倒像是要吃他一样,根据食物的不同,她还是可以咸甜转换,灵活应变,没必要定死嘛!
第122章
谈恋爱的时候总是要说很多没营养的废话, 宋婉早就深知这条规律,也不觉得饭后还在聊天算是什么浪费时间。
前头的宴会已经开始了,宋宣有安排歌舞, 乐娘的歌声遥遥传来,在这一片好风光下也有了几分缥缈仙气。
因是文人聚会, 最讲究清雅, 所以这歌舞也非什么淫声艳舞, 除了清幽婉转之外, 也有些雅俗共赏的广场舞类型。
昨日里宋婉来了之后已经点看过几个,都还很不错, 该怎么说呢,古代男人,的确是很会享受啊!
好山好水好歌好舞, 再有三五好友相伴作诗作画,更有美味佳肴香醇佳酿佐餐, 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少年郎君, 意气风发,正是激昂向上之时,连评论时事都带着指点江山的味道, 让看得人也平生出一股豪情来。
宋婉问过萧衍, 知道他不是必须要去宴会上露面, 她就很是任性地让他不要去了, 这等宴会, 宋婉作为正经官宦之家的女眷, 是不好在前面抛头露面打点交际的, 但在后面操持一些事情就没问题了。
她带着萧衍去了庄子里一处绣楼,这绣楼宋夫人未出嫁的时候就曾用过, 后来大约是给宋如用过,原主还一次没来过,这次也对她开放了。
三层绣楼比较高,站在三层上往下看,便能包揽大半个庄子的风景,宋婉带着萧衍上了绣楼,就在三层往前面看,正好能够看到那些人来往交际,若人入画境之中,颇有几分悠闲自在。
“今日不少人来了,你若不去,可不要后悔。”
宋婉之前已经说过,却在上楼之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她不知道萧衍对交友是怎样想的,若是对方也有借机交友的意思,今日她令他作陪,倒是断了他交友的机会了。
大约很多有女友的人总是不得不在某些时候面对这样的选择,我是跟朋友打球/喝酒/游戏,还是跟女友逛街/吃饭/看电影呢?
想要不在日后成为怨侣,就最好不要逼着他做出取舍,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是必选的那个。
“有何可悔?世上那许多人,总不能都让我认识了。”
萧衍言笑晏晏,全没有把这个交友的机会放在心上,他这般才貌,也的确不太看重什么交友机会,但凡他稍稍放下一点儿身段儿,热情一丁点儿,恐怕就有飞蛾前仆后继日夜不疲了。
这般想着,宋婉觉得萧衍如今不怎么样的人缘儿,多半还是因为之前吸引了太多少女的喜欢找来的仇恨,如今随着选妃事落,莲花郞的名声也冷却许多,他又定了婚,不会再被一些人垂涎,也许那潜tຊ在的仇恨就能少了大半,会有人愿意跟他当朋友了。
这样一想,宋婉也不再试探,带着他到窗前观望,像是要找不同一样,从下面的人群之中寻找宋宣所在的位置,同时也跟萧衍交流有关自家的一些事情。
婚事定下了,但因为宋婉年龄小,成亲还要再等等,这方面,萧衍似乎也不着急。
荣恩伯府那边儿,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总之,荣恩伯夫人并没有催促萧衍成婚的意思,倒也让宋婉能够快乐地享受少女时光。
“……你看那边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无忧无虑的宋婉指着下方的一处询问萧衍,绣楼所在位置偏后,并不能听到那边儿具体在说什么,但看动作神态,还是能够分辨一些情况,那一处有人分成两群,相对而立,面上都有几分薄怒,似在互相指责。
这若不是辩论赛,恐怕是真的发生什么争执了。
萧衍不是很关心,瞥了一眼,便道:“或有什么话题可争论吧……许是朝廷新政?”
他随口说来,却让宋婉上了心,她回头看向萧衍,问道:“朝廷新政,朝廷有什么新政了吗?”
这方面的事情,宋婉一直是闭目塞听,她不可能随便问什么人,而最能对她说这些的宋宣,若非应景,多半也只一句“都是外头的事,不用你操心”来打发宋婉。
他倒是好意,不想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家里让人担心,但这种态度之间夹杂的“轻女”思想也的确是让宋婉无语,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指望我不要当“无知妇人”,怎么可能?
人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传承记忆,可以在成长到某一刻突然通晓世事,所有知识不都是一点一滴学来的吗?
宋婉不愿意见宋宣那般虚应,总觉得憋着一肚子气,却又不好对他发作,因为宋宣真的就是“为了她好”。
她此刻问萧衍,却因为之前的几次挫败,下意识紧张起来,轻轻攥住的手心里都多了汗意,如果萧衍生气,或者……该怎么把这话圆回来呢?就说自己是一时好奇?
萧衍全没察觉宋婉的小心思,他听到对方问,就随口答道:“朝廷收缴地方藏书,征收‘纳书税’。”
等等,什么玩意儿,你重新说一下!
宋婉没听明白,一脸茫然,收缴地方藏书,大概能够理解,算是要统一言论思想,这方面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少做,最极端的例子就是焚书坑儒,相对缓和文化一些的就是编写什么大典之类的,把天下书籍汇总分类一遍,有名目在上的就不是禁书,否则除话本小说之外都不许流通。
至于“纳书税”,这可真是个新玩意儿,什么意思,是要给看书的收税,还是说以后拥有书本多少就要缴纳这个费用?
宋婉自觉自己以前历史还学得不错,杂学上面也知道一些古代的苛捐杂税都有哪些,但这个“纳书税”着实有几分超纲,她是真的没听说过啊!是不是就是那种官商一体纳粮的意思?变了个说法而已?
毕竟,这年头能够买得起书本的,也不太会是无产的穷人。
萧衍见宋婉好像呆兔子一样,颇觉有几分可爱,唇角含笑,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个“纳书税”是个什么玩意儿。
总的来说,就是家中藏书超过多少册的就要缴纳这个税,也就是说这个税收与穷人无关,基本上针对的就是士子。
不少有些家底的士子,不说藏书百卷,几十卷也是有的,就是那些真正的寒门之子,如卫明那样的,读书到现在,便是手抄默写,也总有几十本书籍在手,如果这个纳书税的起征点比较低的话,卫明也是要交税的。
最关键,这个纳书税也不算是一锤子买卖,看朝廷的意思,是要年年征收的,这不就是变相的“劫富”嘛!
天下喉舌,八成都在读书人之口,这纳书税又可以说是针对读书人的,也难怪这些士子为此议论纷纷,各有己见了。
利益相关,实在不容得不发声。
“听起来也是好事。”
宋婉的眼光毕竟不同,有着另一个时代的知识印记,她对这件事的看法就充满了长远考量,以目前所知,大夏的确是个盛世,虽然这个盛世也免不了路上的盗匪,京中的乞丐,但大部分人的生活的确不错。
可同样的,因为盗匪乞丐的存在,也必须要正视盛世之下的阴影,并非惠及所有人的。
通常一个封建王朝该有的弊病,宋婉觉得,本朝也是有的,只看多少轻重,如今这个纳书税,说不得就是一种改革,试图用一种和缓的方式来均贫富。
“哦,怎么就是好事了,我看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
萧衍随手点了一下下面的人群最多一方,不必听那边儿传来的声音,他大体就能猜到那些人都是反对此税的。
利益相关,几个能够淡薄视之。
“于国有利,于己有弊,自然会有争论之处。”
宋婉不以为意,世上大公无私的能有几人,一腔忠君报国之心的又能有几人,都是寻常。
萧衍见她回得淡然,忍不住好奇起来,“如何于国有利了?若要推广教化,便要下放书籍,如今要收纳书税,以后谁家还敢藏书,岂不是又要愚民了?”
争论的焦点也多在此,那些读书人每个都不傻,也不会说我就是不想交税,于是就从这个方面开始论证,说明增加私人藏书的必要性,而纳书税损害的便是这些藏书人的积极性,从而导致有学之人减少,长此以往,无人上学,又如何能够教化万民。
更不要说这纳书税还有一些其他问题存在,北方还好,大多数的书院都有些官营性质,能够接受朝廷保护,不被纳书税困扰,但南方私学盛行,私人书院比比皆是,书院怎能没有藏书,若是这税收加上去,恐怕就要让不少私人书院负担不起了。
毕竟,私人书院也不是座座都有名气,能够盈利的。
再有,针对那些书商,本来就有层层的附加税盘剥,再多了一个纳书税,他们可还敢四处贩书?再有,因纳书税之限制,恐怕很多人家也不会盲目添置图书,更有甚者,会不会把多余的书籍直接焚毁,从而导致知识无法传递呢?
萧衍提出的这个角度,宋婉还真的未曾细想,一琢磨,这……好像也是啊!那,这个新政难道是不好的吗?
“未知哪位大臣推行这项新政?”
宋婉突然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让萧衍看向她的目光之中都多了赞赏之意,税收政策好不好,新政好不好,关键还是要看谁得利,而提出此策之人是否是得利之人,又或者背后还有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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