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动作一边有气无力地说:“嗯……有点头疼……”
魏思茵看了看盛媗红光满面的脸色,分明气色好得很,哪里像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有点怀疑:“你怎么会头疼?”
盛媗低声低气地说:“可能是之前在火场里吸入了太多浓烟的缘故,这几日时不时会觉得眩晕,大概是还没完全恢复吧。”
魏思茵没说话,盯着盛媗看。
盛媗装娇扮弱倒下的时候,不小心手背在床架上磕了一下,她将腰带藏好后,在流苏的搀扶下重新坐好,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公主仿佛是在我屋子里找什么?”
魏思茵被戳中心思,立马自己心虚了,也顾不上再怀疑盛媗是真头疼还是装的。
她避开视线:“谁说的!我、我能找什么……”
“公主难道不是在找端王殿下么。”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插了进来。
魏思茵和盛媗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卫衍从外间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玄紫袍,宽肩窄腰被拉得极挺拔,走进来的时候身形笼在屋外照进来的浅光里,显得整个人矜贵又清冷。
“世子哥哥,你方才说什么……”盛媗一下子抓住了卫衍刚才的话。
卫衍看到盛媗,眼神不自觉温柔了几分,又看到她在揉自己的手背,便没答她的话,只问:“手怎么了?”
盛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停下动作:“哦,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魏思茵在一旁,看着卫衍从一进来,眼神就长在了盛媗身上,心里不痛快极了,要是今天十四皇兄真的在这里,卫衍哥哥亲眼看到了盛媗和十四皇兄在一起,定会死心,而不是现在这般,温声轻语,殷殷关切。
魏思茵在一边酸得牙疼,卫衍终于也肯给她一个眼神。
“公主大清早来此处吵闹,臣和媗儿便罢了,若是吵着了端王殿下,想必殿下更愿意将公主送回兴陵。”卫衍的眼神称不上冷,只是十分漠然。
这样的漠然更有一种伤人的疏远,魏思茵愣了一下,心里十分难过,但比起难过,还是害怕更多些。
适才冲进来的时候她只在想,能抓到现行卫衍哥哥就会死心,可现在细想,若真将十四皇兄和盛媗捉奸在床,那到时候卫衍哥哥死不死心她不知道,反正她估计是要死。
魏思茵打了个寒颤,生怕十四皇兄已经被她吵醒,在他不悦之前,她得赶快离开。
“我不是故意来吵闹的,我、我先走了。”魏思茵闹了一通,铩羽而去。
魏思茵一走,盛媗又问刚才卫衍的意思,卫衍这才将魏思茵发现“幽会”之事告知了盛媗。
盛媗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那之后第二天,魏思茵忽然就对她态度大变。
“既然无事了,那我便走了。”卫衍没多待,也要出去,他转过身,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左右今日无事,你若是没睡好就再多睡一会儿。”
“啊?”盛媗愣了愣,觉得卫衍这话说得很怪。
“我走了。”卫衍垂下眼帘,没多加解释,出去了。
“姑娘,你要再睡会儿吗,昨晚姑娘很晚才睡。”流苏说得脆声脆语,一点不害臊。
盛媗却被她说得羞了,脸颊发烫,推她:“那你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她其实并不困,等流苏出去,她坐在榻上想卫衍刚刚的话。
卫衍难道知道她昨晚和端王……
不会吧……
她昨晚好像……似乎……大概……应该……没发出什么声音吧?
对,肯定没有,卫衍一定是看她被魏思茵给吵醒了,所以才让她再多睡会儿,绝对和昨晚的事没有干系。
盛媗在屋子里发了会儿呆,刚说服了自己,流苏又进来了。
“这是卫世子命人送来的。”流苏将一小瓶药放在了桌上,“卫世子说这是消肿止疼的药,姑娘的手磕着了,擦点药会好些。”
盛媗盯着那药,身上有点不自在。
流苏见她不说话,放下药就出去了,盛媗却望着药看了好半晌,又胡思乱想了一阵。
*
盛媗歇了两三天,九月初三这天,暗卫送来了莺娘的消息。
莺娘果然还在寿城,只是改头换面,如今不再叫莺娘,而是成了庄娘子。
而庄娘子,是知县翟永志的外室。
盛媗闻知这个消息难掩惊讶:“之前在县衙,主簿便对莺娘的事避之不及,我们又在县衙被锁,还险些葬身火海,会不会就是这个翟知县命人做的?他不会和钱庆等人是一伙的吧?”
“不像。”卫衍摇摇头,“赈灾一事,我和他打了多次交道,此人私德如何不谈,单论做官,算得上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和洪有志那些贪赃枉法之人并不相同。”
盛媗对卫衍的判断没有任何怀疑,蹙了蹙眉,想了片刻说:“若翟知县和钱庆一伙人无关,那莺娘只是他的外室,他就没必要为了隐瞒外室的事行此杀人灭口之举,这其中,要么另有隐情,要么……”
盛媗语调稍沉:“有别的什么人暗藏在寿城,伺机而动。”
这个“别的什么人”,盛媗和卫衍怀疑到了同一处,只不过到底只是猜测罢了。
总之,眼下既然已经知道莺娘如今的身份和住处,二人便决定,先去见一见这个变成了庄娘子的莺娘。
第73章 莺娘
九月初三这天,盛媗和卫衍一起去见莺娘。
宅子的大门外,盛媗下了门前的台阶,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她一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卫衍,顿时有些不自在。
之前卫衍嘱咐她好生休息,又给她送了消肿止痛的药膏,她怎么想怎么别扭,总觉得那晚卫衍是听见了什么,所说所做皆有深意。
卫衍没察觉盛媗别别扭扭的脸色。
这几日,他没以端王的身份去找她,一则她是第一次,他怕她不适,想让她休养几日,二则,他虽食髓知味,却也不想为此日日叩门,叫她以为他心心念念都是榻上那些事。
可是,他没去找她是有理由,怎么她这几日也好似躲着他一般,不知是什么原由。
无论端王还是卫世子,她似乎都有意避着。
“你和端王……”
卫衍启声,本来想问一问她为何避着他,说了半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才不唐突,话音一时止住。
盛媗进了马车,刚要坐下,闻言,身形滞了滞。
果然,卫衍什么都知道了。
他想问她和端王怎么?
盛媗的脸蓦地有些发烫,他没问完的话,她自己已经脑补完了,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义正言辞地回答说“嗯,我们睡了”。
盛媗正红着脸有些开不了口的时候,马车外有人嚷嚷:“盛媗!卫衍哥哥!你们等等我!”
不用猜,听声音就知道是十七公主魏思茵。
卫衍对带上魏思茵来旬州这件事,可谓算得上是悔不当初,若不是为了帮盛媗尽快查清盛家的事,怕在路上耽误时日事情生变,他是决计不会带上这么一个累赘的。
这时候卫衍一听见魏思茵的声音,立时皱起了眉头,盛媗脸上的表情却一松——救星来了。
有魏思茵缠着卫衍,卫衍肯定腾不出口舌来问她和端王的事。
果然,片刻魏思茵就掀开了车帘爬了上来:“盛媗,卫衍哥哥,你们去哪儿!”
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其实就是单纯不想让两个人单独出去。
“办正事。”盛媗刚要开口,卫衍先说话了。
他冷着一张俊脸,挺直的鼻梁被冷淡的神情烘染出几分凌厉的味道来,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
他只说了三个字,表情却仿佛还有阴晦的一句“别跟着妨碍我们”。
魏思茵看了卫衍一眼,冒着精光的眼睛顿时有点黯淡。
盛媗生怕魏思茵被卫衍赶下去,到时她又得面临卫衍的“审问”,于是赶紧一把挽住魏思茵的胳膊,在卫衍赶人之前抢过话说:“是办正事,但是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就是去见个人而已,公主若想去,跟着一起去便是。”
“真的?!”魏思茵一下子又有了精气神。
卫衍:“……”
他微漠的视线移了移,望向盛媗,目光柔和了些,不过又新添了几分无奈,以及几分不明意味的思索。
盛媗能感觉到卫衍在看她,但她当下只装作不知道,也不和他对视,就这么带上了魏思茵。
*
莺娘住的宅子在一条巷子深处,巷子临近主街,还算热闹。
宅子不大,盛媗进了门,意外地发现这宅子里打理得十分规整,摆件、花草,样样都称得上一丝不苟,显然主人对宅子里的事十分上心。
进宅子只卫衍和盛媗两个人,因为是为了见莺娘试探钱庆的事情,魏思茵自然不能带上。
二人跟着下人,很快见到了莺娘。
莺娘在院子门口迎了二人一段,将二人迎到了偏厅坐下。
两边也没怎么寒暄,很快进入正题。
盛媗问:“庄娘子可认识钱庆?”
莺娘神色稍动了动,将盛媗和卫衍各打量了一番,才答了句:“认识。”
“庄娘子和钱庆是什么关系?”盛媗又问。
这些她和卫衍都知道答案,只是想看看莺娘的态度而已。
莺娘闻言,神色静了片刻,片刻后,朱红的唇微微弯了一下。
她生着一张瓜子脸,虽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蛋却保养得很好,笑起来的时候,妩媚多姿,又因为柳叶似的细细的长眉眉梢略微吊起,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莫名有种讥诮的嘲弄意味。
莺娘笑吟吟道:“两位既然寻到我这里来问钱庆的事情,必然是已经知道了我和钱庆的关系,又何必还装模作样问一句,难道我还能说假话不成?”
“未必不会。”
莺娘命人上了茶,盛媗没心情喝茶的,卫衍却端着茶在手里晃着。
他语气很淡,低着头瞥着手里的茶,好像方才他的话并不是在和莺娘说一般。
莺娘视线转向卫衍,一时没说话。
卫衍又隔了片刻才抬眼,眸色深寂:“你和钱庆,是什么关系。”
他又重新问了一遍。
虽然是同一个问题,但从他口中问出来,无端多了几分威压。
莺娘和他对视了片刻,到底移开了视线:“我以前是钱庆的外室。”
莺娘语调很轻,目光放空了一会儿,像是追忆了片刻旧时的光景,不过她很快收回了神思,目光看向盛媗。
看着盛媗的时候,她又露了笑,依旧是那种有些散漫的、讥诮的笑。
她道:“从前是钱庆的外室,如今是翟永志的外室,都是做外室,反正钱庆丢下我自己跑去兴陵享福了,还不准我换个人倚靠么?”
盛媗看着莺娘的笑,从她的语气里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了一点委屈和心酸。
她晃了一下神,才又问:“你如今和钱庆还有联系吗?”
莺娘立时嗤笑一声:“我倒是想,但人家去了兴陵,可再不是我能高攀上的了。”
“是么。”卫衍放下茶杯,眼皮抬了抬,“但据我们所知,钱庆一直在给你寄钱。”
莺娘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一下。
“你最好实话实说。”卫衍不紧不慢道,“我没有多少耐性。”
莺娘的笑渐渐收了,神色有些凝重。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盛媗忍不住偏头看了卫衍一眼。
他在她面前多数时候是很温和的,像个温柔的大哥哥,但方才那一瞬,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方才像极了另外的什么人。
没等盛媗抓住脑海里的那抹影子,莺娘终于说话了。
“是。”莺娘垂下眼,声音也不再轻飘飘的,听起来有点哀伤,“他的确一直在给我寄钱。”
“可是有什么用呢?”莺娘重新抬起脸,细长的柳叶眉锁着几分无奈,“他一味地给我银子,可我孤身一人,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弱女子带着那么多银子,难道不是无异于稚子抱金吗,我守得住吗?”
二人都没说话,莺娘笑了一下,自问自答:“我怎么可能守得住……”
她叹了口气:“后来,翟知县看上了我,我就跟了他,他是个很好的人,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钱庆……他知道你跟了翟知县的事吗?”
“他当然不知道。”莺娘笑看了盛媗一眼,好像听到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若是知道,怎么还会给我寄钱?不过,我好歹也陪了他两年,这些银子,就当是他给我的辛苦费了。”
“你近来见过钱庆吗?”
“他在兴陵,我怎么见?再说了,就算如今再见,他怕是也早忘了我的模样吧。”莺娘抬手摸了摸脸颊,叹了口气语调有些沧桑,“毕竟,这些年我老了很多。”
“钱庆回来了。”卫衍插进话道。
“回来?”莺娘一愣,“回哪儿来?”
盛媗:“这里,旬州。”
“他回来做什么?”莺娘还愣着,问完这句没人答,她自己又说,“他还是别回来的好,若回来知道我跟了别人,说不准要把给我的银子全要回去。”
盛媗和卫衍要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从莺娘的反应来看,倒没有什么可疑,两人便起身离开。
莺娘将两人送到垂花门,盛媗走到影壁前,又回过头看了莺娘一眼。
她不知在想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庄娘子。”盛媗叫了她一声。
莺娘蓦地回过神,抬眼看她:“姑娘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盛媗摇摇头,“就是想问问,你是姓庄吗?”
莺娘愣了一下,片刻才摇头:“不是。”
“那……”
“我很小就被卖进了妓院,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有花名,这姓是我自己取的。”
“哦……”盛媗“哦”了声,转过身继续朝大门走,卫衍在前面几步停下,回头在等她。
她走了两步,却又停了,回头又看莺娘:“庄娘子,你若不想再为人外室,或许可以去边关。我在边关见过很多丈夫战死再嫁的寡妇,也有不少脱离旧业从良的女子,总之那里开化很多,苦是苦了点,但你若去,说不定能遇到愿意接纳你娶你做妻子的人。”
莺娘没料到盛媗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几乎震在了原地,恍惚间,竟有种隐秘被人戳破的羞惭。
她这种出身的人,怎配为人妻室?
她低贱肮脏的人生,和“庄”字又哪里扯得上半分干系?
边关……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74章 点菜
“姑娘!”
盛媗没走出多远,身后莺娘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看,莺娘却又沉默下去,过了片刻只说了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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