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吴萌又说,隔壁班那女生其实一开始喜欢宋祈年,被宋狗无情拒绝才放弃,转头跟自己班那男的好了。
许柚:“……”
“你知道那女生为什么放弃吗?”吴萌眯着眼,贼兮兮。
“为什么?”许柚很给面子接话,尽管她不怎么想听到宋祈年的风花雪月。
“因为林笙。”
许柚眸中有了一丝波澜,她悄悄敛下,缄默不语。
吴萌翘脚,颇有一番“全天下男人都一个狗样”的意味说:“男人不管多少岁,都一个样,恨不得所有女孩子都前仆后继地围着他一个人转。就宋狗那样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帅的,他妈帅的跟别人都不是一个图层!他肯定从小到大就是孩子王,身边小姑娘就没断过,一茬接着一茬,当然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喽。”
许柚眨了眨眼,些许茫然。
吴萌以为她不懂,更加卖力解释:“我的意思就是说宋狗是个潜在的海王!他就算宝贝林笙又怎么样,不还是会跟别人不清不楚的,我估计那女生也发现了,才会破了宋神滤镜,不喜欢了。”
“不是的。”
“什么不是?”
“他不是这样的。”许柚看着林笙,突然认真道,“他没有想要跟所有的女孩子不清不楚。”
他只是跟林笙不清不楚而已。
吴萌怔愣了一下,看着女孩儿眼中无条件的信任,还有淡然却笃定的语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许柚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较真了,有些懊恼。
她好像一碰着宋祈年的事,就忍不住去较真,为他辩解,这种潜意识里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她叹了口气,“我有点渴了,去接点水喝,你要吗?”
吴萌忙不迭摇头,笑笑,“我不喝我不喝,你去吧。”
“好哒。”
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
许柚也不算找借口,她是真的有点渴了。刚刚在超市没买到阿萨姆,就随手拿了个巧乐兹,这会儿说完话很口渴。
她拎着水杯去了接水室,只是没想到,当真是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
偏偏撞见了他。
少年弓着腰接水,清瘦的背脊弯起,依稀能透过薄薄的校服短袖看见那根琵琶骨,漂亮骨感又不失荷尔蒙。难怪那日她会觉得他弓起的背像绵延的山峰,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怪她,色迷心窍了这是。
“滴答滴答”地水声淅淅沥沥,突然间,戛然而止。
过于安静的环境反而会让人产生警惕,就像喧闹的课堂猛地沉寂下来,一般都没好事发生。
许柚此刻的心情跟怕被当堂提问差不多,硬着头皮、脚步生硬地走到离少年最远最远的一个饮水机,按下开关接水。水柱不大不小,杯底的水高度上升缓慢,看着都着急。
她随便接了点水做样子,低着头就要走。
“你躲阎王?”沉默许久的人忽然说了一句。
“……”
许柚心说不是躲阎王,但是差不离,你也不比阎王好到哪儿去。
但她没胆子说这话,也不打算跟宋祈年说话,装作一个听不见的缩头乌龟,头恨不得全部埋进看不见的龟壳里,慢慢挪着脚步离开。
“许柚。”身后人又说了一句,漫不经心的嗓音有些冷沉,“我在跟你说话。”
良久,许柚才低低地应一声:“……嗯。”
她握着水杯,视线虚虚地落在地板的影子上,太阳高度角正好斜斜探来,将宋祈年的影子投到她的腿边。好像她一踩住,他就永远都不会跑,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但也仅仅是好像。
“有什么事吗?”她没回头。
“小猫怎么样?”
“还可以,饭量不多,不爱动。”她默然半秒后,“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去?”
空荡荡的接水室里,时不时滴下的水珠叮叮咚咚,顺着漏口慢慢淌入下水管道,一去不复返。
就像认识宋祈年这些年来一天天过的日子,慢慢地走,明明也没有很久,不过才七百多天,却那么难抽离出来。好像在里面扎了根,就算水源枯竭,虫蚁啃噬,也只能这么等着枯萎凋落、希望泯灭的一天。
因为把扎深的根生生地拔出来,该会有多疼啊。
彼时的许柚还不曾知道,她距离自己生生地连根拔起对宋祈年喜欢的那天已经不远了。而那天,远远比这疼得太多太多。
疼得再深一点,她就快要死了。
走廊外的热浪慢慢攀升,没一会儿人就有了燥意。
许柚额头出了汗,她抿了下唇,“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
“宋神!!!”
一道突兀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丁思恬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刘海黏答答地沾在脸上。她手里捧着一杯东西,飞速朝着宋祈年小跑过来,一股脑地把东西塞给他,“你在这里啊,我找你老半天了,热死我了!这是笙笙让我给你带的,说是清热解暑还消炎,让你拿着喝。”
宋祈年单手拎着水杯,另一只手被塞着那杯清凉绿豆汁,他垂着眼皮扫了眼,没打算拆开喝也没扔,懒懒地“嗯”了声,“谢了。”
不知道是在谢林笙的东西,还是在谢丁思恬大热天跑一趟的举动。
不过不管是什么,在许柚看来,都有些扎眼。
原来他也是可以这么心安理得、毫不犹豫地接受别人送的东西。
她视线缓缓收回,不想在这里不合时宜地继续待着,转身想要悄悄离开。
可却听到丁思恬道:“不谢不谢,对了,笙笙让我问你今年十八岁生日过不过。”
她纳闷地眨了两下眼睛,“你不打算过生日啊?”
许柚离开的脚步一顿。
下一瞬,丁思恬的话像是在她耳边响起,如雷声般震耳欲聋,像雨点倾盆落下,又像那夜她去找宋祈年时轰然倒塌的屋棚,一片废墟,又无比清晰——
“笙笙想和你一起过。”
那一刹,少年像救赎的光,顷刻间又似坠落的灰。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密密麻麻的刺,疼得许柚几乎是瞬间记起了许久以前的某一幕。
那年,他们都才十六岁。
“祁哥,你十六岁的生日……”女孩儿攥住裙摆的手微颤着,声音抖得不像话,“我想陪你过,可以吗?”
少年刚结束游乐园的兼职,身上还穿着灰太狼的玩具充气服,头套被他懒洋洋地夹在手臂里,因为热得出汗,黑色碎发凌乱地耷拉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可爱的玩具服和少年冷淡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衬得他酷酷的,又带着点青涩的幼稚,扑面而来的少年感叫路人频频回望。
太过青春。
太过耀眼。
意气风发、热烈如芒的少年是蛮不进理的,不顾你拒不拒绝、愿不愿意,偏偏就要闯入你的心里,叫你小鹿乱撞,心跳砰砰。
十六岁的宋祈年,眼神淡淡,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尚且还是温柔诚挚的。
他眉梢一扬,唇角勾起,“好啊。”
“那你会给我买蛋糕吗?”他忽然转头问。
少年还抱着灰太狼的头套,臃肿的玩具服身子上,是一张俊逸帅气的脸蛋,滑稽又好笑。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有苦无,许柚却莫名从里面听出了小心翼翼的意味。就好像从来没有人给他买过蛋糕,也从来没有说过要给他过生日。
她突然有点心疼宋祈年,所以她重重点头:“嗯!”
给你买蛋糕。
给你买世界上最好看、最好吃的蛋糕。送给我最喜欢的男孩子。
“你说的啊,”宋祈年笑了一下,轻轻淡淡的嗓音,“你不买,你就是小狗。”
后来许柚真的给他准备了一个蛋糕,不大,但很漂亮,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一个,宋祈年专有。
因为是她学了几天几夜做出来的。
那也是宋祈年唯一一次没有和她计较钱。
“祁哥,”许柚给他点燃十六根蜡烛,“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说完,她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揣了好久的透明糖果罐,里面折满了浅蓝色的小星星,一共九十九颗,寓意她希望她喜欢的男孩能平安快乐地活到九十九岁。
剩下的一岁,用来给他挡病挡灾。
这样老天就不会觉得她贪心了,她真聪明。
许柚偷偷在心里对自己夸夸,一边把糖果罐递过去,“祁哥,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自己折的,没有花钱。希望十六岁的你平安快乐,以后的你也事事顺遂,一直开心,自由,爱你所做,做你所爱。”
还有一句,我会一直喜欢你。
少年接了,还回赠了一个兔子挂件,说是前些天在玩具店兼职抓的。
许柚很开心地挂在了自己书包上,她也有点大小姐的娇娇脾气,书包喜欢隔段时间就换。
但兔子挂件永远挂在书包上。
微弱暖黄色的烛光,照亮着小小的一隅之地,光晕给两人的脸颊镀上一层层淡淡的柔光,温暖缱绻的像是一场梦。
“吹蜡烛吧,祁哥。”许柚说。
少年半是薄凉半是淡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泻出一种名为温柔的眼神,“好。”
少年低下头,吹灭十六根蜡烛。
吹灭的那瞬,两人的影子错位相贴,像是少年主动弯腰吻了女孩儿,蜻蜓点水。
宋祈年的生日在初冬之后,再过一两个月就到了寒假。淮城这边风俗习俗多,就算不逢年过节,烟花爆竹不谈,仙女棒这些是不缺的。
门口的大爷店里就屯了一堆,说是马上过年了到时候屯着卖。
宋祈年见她盯着仙女棒,眼睛动都不带动的,不知是不是处于感激刚才的那个蛋糕,他花钱买了几把。花了那天一整天兼职的钱。
然后单手揣兜地走回来,傲傲娇娇地下巴一抬,“想玩?给你。”
许柚脸红地接过,抽出两根,一根自己拿在手上,另一根塞给了宋祈年。
绯红的脸颊与夜色融为一体,许柚知道他看不见,也没遮遮掩掩,反而第一次笑得大方,“祁哥,今天你生日,我们一起放烟花吧。”
她能看得出来,其实生日这天的宋祈年是不太高兴的。
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剖开那层外表,里面也许藏着伤疤。许柚没问,只能隐隐猜测也许跟他父母有关,因为她小学有一个同学也是这样,因为妈妈是在生日那天去世,然后他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所以许柚不问,她单纯想让宋祈年开心一点。
少年接了,跟店里的老大爷借了一个打火机,先点燃她的仙女棒,然后点燃自己的。
银色的烟花炸裂开来,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两点熠熠发光的星火,照亮着少年冷淡锋利的侧脸。
少年眼里藏着月亮。
月亮难摘。
但许柚第一次那么坚定地想要摘下,于是她趁着噼里啪啦炸裂燃烧的烟花,问他:“祁哥,之后的生日,我也陪你过好吗?”
风声太大,烟花的滋啦声不停,偶有几点火星险些溅到两人脸上来,宋祈年便拿远了些,也不知听没听清她的话,自然而然地应:“嗯。”
后来十七岁的生日,许柚依旧陪着宋祈年过。
只是那时少年与她渐行渐远,他身边也开始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三班的好友,别班的女生,外校打篮球认识的朋友……
而曾经离他最近的许柚,甚至被挤在了教室走廊的最外围,只能远远地看着年漫不经心的笑,亦真亦假,再也窥探不点当年一点真诚与温柔。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宋神!生日快乐!”
“祈年,生日快乐啊!”
许柚也悄悄地跟他说“生日快乐”,但他听不见了,她也不再是第一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了。
所有的画面浮光掠影般远去,当年的那些对话还犹如在耳,少年那声散漫慵懒的“好”尚在耳畔弥留。
而今,到了宋祈年十八岁的生日。
一个人这一生都只有这一回的生日,一个即将跟别的女生一起度过的生日。
第24章 赌
宋祈年目光平淡地从离去的那道背影上收回, “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意思啊?”丁思甜纳闷,“这可是十八岁生日呢!成人礼啊!宋神你这也忒随便了。”
“还有时间,不急。”
“说的也是, 那我待会儿发信息跟笙笙说你还没想好?”
“随便。”
宋祈年眼神深邃冷静,像干涸荒芜沙漠中不可多得的一池潭水, 清澈干净却又深不见底, 让人猜不透他心底所想。
乃至多年以后, 还有人问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所以他在想什么呢。
大概在想, 他这种烂命一条的垃圾,就该自生自灭,还是不过生日了,费钱费时间不划算。他好穷的,摆什么阔。
“宋祈年, 你要不是我宋淮的儿子, 你要是不姓宋,谁会高看你一眼。”
“离了宋家,你什么都不是, 跟个垃圾差不多。”
“就跟你妈和那个野种一样, 烂命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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