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是一个成绩中下等的学渣。
许宴烟夹在指间,“怎么,怕了?”
“不怕。”
许柚淡声道:“我跟你赌。”
赌她是否还有一丝丝回归当年的可能性;赌她这个中考状元如今到底沦落到何种地步;赌她如果真的被许宴要求转去京北,宋祈年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无动于衷,还是失去理智。
第25章 兄弟
A9联盟将至, 时间流逝得比人想象中还要快。
这些天,一中整个高三年级部的学习氛围都紧绷着。课堂上老师也不讲笑话活跃气氛了,学生们也不调皮打岔了, 晚自习更是除了翻卷子的嘶啦声和笔尖滑过纸张的唰唰声,鸦默雀静。
几天里, 每个人做的最频繁的一件事就是换笔芯。
以前有人说高三的学生, 那都得三天换一支笔芯。
那时候许柚还是不信的, 直到现在她自己高三了, 才觉毫不夸张。
她看三班的学生甚至两天换一支笔芯。
中指摁着笔的那块已经凹陷,小拇指跟纸张接触的地方也起了茧,那块皮肤染上的墨水印记,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吴元海虽然严格,但教学生是有一套的:努力可以, 焦虑不行。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 远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难得让出一节班会课,给大家放松。
男生想要打球就去,女生随便做些什么, 总之“焦虑不可取”。
淮城的天气捉摸不透, 前两天高温到35℃, 昨晚上又突然降温起风。
隐隐有一种台风雨天来临的气势。
这种多云还带点风的天气男生们都喜欢, 打球是场热血运动,球场上吹来一阵凉风,比什么雪糕冰水都爽。
三班男生自发地分成两队,在球场打球。
“咚!”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朝着球框奔去, 撞出一声闷响。篮球骨碌碌地在框上悠悠转了个圈,而后流畅顺滑地进框。
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呜呼!”三班一个寸头男生蹦起来欢呼一声, “二十四比十六了啊,邹北王书浩,你们俩那队不行啊。”
“你俩年纪轻轻的,萎了?”眼镜框男生欠嗖嗖地笑。
“去你妈的!”邹北笑骂一句。
中场休息的时间,邹北跟王书浩撩起衣服擦擦汗往球台边走。
乒乓球台上堆着几个空水瓶,歪七八扭地躺着,是他们刚刚打球喝完的。只有一瓶水标新立异地站得笔直,像是里面支着一根傲骨,不低头,不倾倒。
倒是跟宋祈年像得很。
少年正无所事事地斜坐在球台,两条笔直长腿半屈着,恹恹地拿过那瓶站立的水瓶,仰头喝水。凸起的喉结像一块雪地里的冰棱,染着点点寒霜,衬得他愈发冷感,还有些难以接近。
自从上次消失回来后,宋祈年隐约有些变了。
整个人仿佛加了一层屏障,神秘,疏远,好像将最真实的东西藏了起来。如今你能看到的,仅仅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邹北也说不上来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你老人家不打球,还渴得喝水呢?”邹北心里还记着刚刚宋祈年说什么都不上场打球的仇。
“宋神,你今天不上场,我俩上半场都输了。”王书浩说。
宋祈年考试神乎,他打球也玄乎,每次投三分球的时候像是脑子里自动生成坐标系和抛物线,弧度不偏不倚,次次精准地落入球框。
很久以前,邹北欠了吧唧地开玩笑说,“你打球角度太他妈玄乎了,脑子里跟有个抛物线似的。”
宋祈年冷淡地扯了下嘴角,“我蹦极和赛车脑子里还有抛物线呢,你要试试啊?”
邹北笑着骂他不要脸,鬼才信你会蹦极和赛车,你兜里那点钢镚儿,塞牙缝儿都不够。
小气吧啦,抠抠搜搜的。
宋祈年那会儿心情不错,用球不轻不重地砸了邹北一下,漫不经心地笑,“不信算了。”
后来他们仨只要一打球,邹北和王书浩专攻后方,宋祈年是前锋位,投篮和进攻他永远打得最漂亮,球场上几乎没输过。
于是今天一下子少了宋祈年这个前锋位,王书浩和邹北投篮和进攻都不行,被人按在球场上摩擦,难逃一输。
邹北还耿耿于怀,“你今天干嘛不上场?”
“伤了。”
“伤?哪伤了?”邹北嘴贱,“动作太大闪着腰了?”
宋祈年身上的白色校服布料偏薄,少年人身材也紧实,窄窄的腰间有一股子清韧劲儿。风一吹,衣服紧紧贴着他的腰腹,隐隐约约看得出里面缠着几层绷带,应该伤的不轻。
邹北和王书浩都惊了!
怪不得今天打球不上场,最近去食堂吃饭也是慢慢腾腾,走几步路还得停下来歇会儿。也没见他出去兼职,一天下来老僧入定似的坐在位子上。
他还纳闷儿,宋狗怎么不糊弄他和王书浩去给他顶班了,难不成都给辞了?
原来是伤了。
“卧槽!”邹北猛地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眼底慢慢窜了怒火,“谁他妈动你了?下手这么狠!他奶奶的,敢动我兄弟,活腻歪了是吧!他也不打听打听,在一中他邹北爷爷是个什么牛人,今天不把那狗逼玩意儿揍得哭爹喊娘,给你跪下来道歉,我他妈就不信邹!”
宋祈年:“……”
王书浩:“……”
“你以为你□□啊?”宋祈年半掀开眼皮,冷淡地笑了一下,“我自己撞的,没事。”
“……撞的?”
“嗯。”宋祈年拧开水瓶,扬起下巴喝水,清亮的双瞳看向云层沉积过厚、略显暗淡的天,唇间勾起的弧度写满了自嘲,“我自己半夜起来喝水,黑灯瞎火撞的,活该。”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穷成这样了?灯都买不起?”
“宋神,我送你一个大灯!”王书浩插嘴。
“我送你一个更大的!”邹北不服气了,明明他跟宋狗才是天下第一好。
“我的比你大。”王书浩跟他争,宋神可是他偶像。
“你滚吧,王小三,”邹北用小拇指比划,“肯定是我的比你的大!你他妈跟针眼儿牙签儿一样小。”
“哟哟哟,”两人越说越离谱,“搞得跟上厕所谁没见过一样。”
宋祈年:“……”
返回球场的路上,邹北和王书浩打辩论似的争了一路谁的更大,吵累了才停下来。
宋祈年单手揣兜走在最后面,不想参与他们两个谁比谁大、谁更大的话题。
听着怪怪的。
下半场宋祈年依旧不上场,但他得在球场边儿站着,坐着也行。反正邹北的意思就是,他得在那当门神,震场子,挫挫对面的锐气!
王书浩偷偷骂他,奴役伤患,你不做人!
邹北“哈”一声,斜他一眼:“宋祈年不做人的时候还少了?你忘了他之前糊弄你说超市清仓大甩卖,你还屁颠屁颠的去了,结果让你去给他顶一个小时的班。”
王书浩就噤声了,估计是觉得邹北说得有道理。
三个人走到球场,发现对面的那队人在听八卦。
十七八岁的人都有一股好奇劲儿,在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里更加明显,就是说两条狗打架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邹北凑热闹,“说什么呢,球都不打了?”
“说许柚呢。”
接话的人叫扬名万,说是家里从小希望他光耀门楣,扬名立万。扬不扬得了名不知道,他那张嘴在倒挺出名,小灵通一个,各种小道消息信手拈来。
邹北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后面的人,“说她什么?”
“也没什么,过几天不是要考A9了嘛,我们几个赌许柚能考多少分哈哈哈哈。她以前初中那会儿可牛了,一直都是第一名,我们老师天天拿她做例子训我们,什么人家一女的数学满分不在话下,英语次次都是145朝上——”
说到这,扬名万顿了顿,“嗤”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还是这鬼样,垃圾成绩都看不入眼。”
邹北眯眼,心想这小子会藏。
许柚都转到班里快半个学期了,他才抖落出来两个人原来是一个初中的事儿,但是吧也没那么会藏,拿腔拿调的样子就差把“酸”字写脸上了。
合着这是看人家现在成绩不行了,就开始拉踩了。
要论跟许柚关系多好、替她出头倒不至于,不过邹北自知他这人虽然没品归没品,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但是真不至于拿人家的伤疤说事儿。成绩一落千丈,能是什么好事儿?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大概率是家里或自己出了什么大问题。
邹北随口敷衍过去,“是嘛,成,聊完了吧?聊完打球。”
哪知扬名万说来劲了,“我跟你们说,以前许柚在实验初中部牛逼哄哄的,一般人都不敢惹她。之前我兄弟跟别班的一个女生要Q,那女的不给,我兄弟就拉了那女的一下,都没用劲儿!那女的都没说什么,许柚倒好,上来就给我兄弟一拳!服了!”
“卧槽,她这么猛?”有人附和,“可现在看起来不像啊,感觉她挺文静的,也不爱说话。”
“以前仗着自己成绩好呗,年级第一,老师的心头宝,谁敢动她。现在能一样?”扬名万冷嗤,“狗屎成绩——”
话音未落,一个篮球猛地砸了过来。
带着极大戾气的球又重又狠,在空中刮起一阵风,径直把扬名万砸地扑倒在地,伴随着一声痛呼,镜框都滚到了一边。
篮球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然后重新滚回少年的脚边,被球鞋不轻不重地踩住。
“还打不打了?”宋祈年寡淡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唇间带笑,弧度上扬,看上去却莫名的冷和不耐。
他淡淡睨了眼扬名万,轻笑一声,“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气氛一时间僵住,谁也没有说话。
多云天的球场被教学楼微弱暗淡的影子,割裂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所有人都在听八卦,不约而同站在了明亮的那一块,象征着希望和曙光的太阳光线落在每个人的头顶,像是无声地诉说着,每个人都有着璀璨光明的未来。
唯有少年一个人孤单地被抛在阴影里,昏暗将他笼罩,太阳可怜众人却不可怜他。
他就像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替许柚出头。
而今天,并不会是第一次。
那一刹那,邹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但他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笑着打哈哈,东拉西扯一堆顺便扶起扬名万,“祈年他开玩笑呢,球不太听话跑偏了,你别放心上。”
说完立即给王书浩使了个眼神。
王书浩心领神会,“对,老班刚找宋神有事儿,急急吼吼的,我们先走了啊,你们打。”
直到走出了球场,氛围还是沉默尴尬着,谁也不知道一向无所谓的人怎么就突然发了脾气。
宋祈年这人看着不好相处,其实熟悉他的人知道他脾气很好,因为懒得跟人计较。唯一一次见他发火揍人,还是因为林笙那次,他揍了路煜。
然后是今天。
“你怎么了?总感觉你最近不对劲。”邹北问。
“没什么,累了。”
“你看扬名万不爽啊?”邹北又问,“没事,我跟王小三无条件站你这边儿。”
王书浩默默腹诽了下你他妈说谁是王小三呢,然后义愤填膺地点头,“对!好兄弟就要毫无保留地统一战线!”
宋祈年忽然勾了下唇,似笑非笑,“那我要是没有毫无保留呢?”
“那你就惨喽宋狗。”
邹北嬉皮笑脸地揽过宋祈年的肩膀,另一条胳膊勾住王书浩的脖子,欠了吧唧地说:“那我就和王书浩把你揍成真的狗,以后你也别叫什么宋神不宋神了,反正骗人是小狗,你就叫宋狗狗。”
宋祈年鼻尖溢出一声短促的笑,“成啊。”
他淡声地补充一句,“到时候下手轻点,别给我打破相了,我也就这张脸勉强能看。”
邹北:“你不自恋会死还是怎么的。”
王书浩:“就是,说得跟真的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血性滚烫,感情真挚纯粹,他说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就是真的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份情,宋祈年想他这辈子大概都还不了了,只盼他俩将来下手轻点。
别给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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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了温的天气舒适许多,晌午都没那么热了。
淮城这座海边城市很美,也很奇妙。
无论春夏秋冬,虽然淮城纬度低,一年中没有什么明显的春秋,几乎都是夏到冬,但是整座城市的人一直保留着午休的习惯。
十二点至下午一点自动进入闲者小憩时间。
阳光和煦,风也和煦,老人踱步,门店待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街道也放慢了下来,仅有公交车有条不紊地缓缓穿过,开门关门。巨大的LED屏幕上挂着当下最火的idol,一帧帧的循环播放。
整座城市像是一部七八十年代的老片子,珍藏许久后终于被人拿了出来,就这么静静看着,也让人觉得宁静、安详,像是一个陷入沉睡的神秘者。
林笙就坐在市中心的图书馆里,安静地看着外面的这一幕。
她坐在兼职的前台,手边是一台用于工作的电脑,胳膊下面是她拿过来的文综卷,写累了,就抬头看外面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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