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乘棠抿着唇偷偷乐,这位陈医生真是文化人,怪会说话的咧。
她帮腔道:“可不是么,不少名人都是大器晚成,你跟他们比,不知年轻多少。现在学还来得及,不然你要等到八十岁才后悔没学么?”
苏泰平想了想,他要是真学了,等到八十岁至少有三十二年的学习经验,再怎么晚成也成了。
见他表情松动,陈医生一心想要报恩,话不多说,火急火燎地去找老丈人了。
晚上苏泰平和赵永香留在霍家吃的饭,刘燕春亲自下厨。回家时,苏乘棠送爹娘到房前,身后是刘燕春和霍忠汉。
苏泰平往后面瞅了眼,压低声音说:“有空你还是多做做饭。”
苏乘棠见他欲言又止:“平时都是我做。”
“我不是说你婆婆手艺不好,毕竟放了那么多油...”
苏泰平说:“医书上说,经常吃不好,会让人寡寡欲欢,对身体也不好,你还是自己劳累些,吃点合胃口的。”
苏乘棠失笑地说:“我知道啦,你别操心了。”
回到堂屋,小君正在打嗝。她吃她娘的饭长大,这段时间吃惯了苏乘棠做的好吃的,冷不防再次,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消化。
张恩蕾干脆跑到厕所里蹲着,吃的油大了。
就连一直嫉妒苏乘棠做饭的杨茹,吃完饭端着水杯喝个不停,也不再说不让苏乘棠做饭的事。
霍曲贵倒是油嘴滑舌,跟刘燕春说:“娘,以后您就别受累了,让大嫂做吧。她年轻,做饭快,不遭罪。”
刘燕春还以为老三心疼他,感动地说:“你总算说句人话了。”
就这样,苏乘棠继续成为家中大厨,紧紧握住了大勺。
没两天,大队部接到电话,徐主任亲自到了霍家找到苏乘棠说:“你爹那边开始学中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省得你担心。回头你回娘家,再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苏乘棠问:“是陈医生的老丈人吗?”
徐主任笑呵呵地说:“那还能有谁,以后你们家也有医生了。”
苏乘棠笑的灿烂,心里头悬着的事,总算办妥了。
只要她爹跟老神医学进去了,很快就能发现中医书的不对,到时候让他跟着中医书吃药他都不会吃啦。
苏乘棠感谢徐书记百忙之中亲自跑一趟,知道他家有个小孙女,跟毛豆差不多大,就把家里做的糖葫芦拿了几串让他带回去。
“山药豆、橘子、苹果、山楂。”徐书记走到门口,回头说:“那我不客气了,要是我家小孙女吃的好,别怪我再来问你要。”
苏乘棠爽快地说:“管够。”
隔壁黄杏看到徐书记到苏乘棠家,两只耳朵都快竖起来听动静。
她知道苏乘棠立功的事,村子里大喇叭读了好些天知青们给她学的文章,黄杏听的牙都发酸。
再看到苏乘棠跟徐书记说话,还拿了糖葫芦给徐书记,自以为苏乘棠在跟徐书记套近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脸扭曲。
她婆婆赶着她说:“一天天就知道听别人家的墙根,让你碾点苞米面,到现在没碾出来,懒得跟猪一样。”
黄杏瘪瘪嘴,认命地推着石头磨盘,艰难地往前走。
边走边嘀咕:“我还不如集体猪,不用动手就有吃有喝。都见过驴拉磨,谁见过猪拉磨。这么勤快还说我懒,怎么不知道给自己讨个跟隔壁的儿媳妇来,不用婆婆嘱咐就知道跟徐书记套近乎,在家不干活,吃婆婆的花婆婆的,这样的媳妇多好。”
黄杏婆婆瞎了一只眼,总喜欢用一只眼睛瞪人。黄杏一开始觉得很可怕,现在适应了些。
她说完酸话,还得继续碾苞米面,又开始哀怨自己命苦,怎么就没遇上大方的婆婆。跟隔壁的婆婆一样,手指头缝露出来点,就够她吃喝不愁了。
黄杏婆婆眼睛不好,耳朵好,知道儿媳妇又犯酸病,怒道:“我们俩家是三十年的邻居,没打过一点嘴仗。倒是你来了,成天找事嚼舌根,人家婆婆愿意养着儿媳妇,那是她的福气。
我告诉你,你没这个福气,你也别想让我养着你。”
黄杏把磨盘往前面使劲一推,自己钻了出来,叉着腰打算跟婆婆吵上一架,余光望见前面小路上有村里的知青带着两个衣着鲜亮的女同志走了过来。
黄杏看看她们,又往霍家看看,顿时消气了。
她比不上苏乘棠也就算了,总有人比的上她,瞧瞧人家打扮的多时髦,苏乘棠在她们眼里屁都不是。
眼见着她们越走越近,来到黄杏家院子前面,女知青礼貌地问:“请问苏乘棠同志住在这边吗?”
黄杏眼珠子一转,反问道:“找她做什么?欠你们钱了?”
没等女知青说话,后面站着的其中一位留着干部头的女同志说:“我们是找苏乘棠同志做衣裳的,布料准备好了,钱不是问题,就看苏同志有没有时间帮帮我们。”
“什么?你们一看就不是农村人,犯得上往这边来找人做衣服?”
黄杏调着嗓子,尖酸地说:“她会做什么衣裳,你们还拿这么的确良布料来,就不怕她偷布料?”
“你偷我都不会偷。”苏乘棠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吓得黄杏肩膀一颤。
苏乘棠跟外头的人说:“等等,我这就来。”
黄杏的婆婆推搡着黄杏往屋里去,边推边骂:“狗嘴吐不出象牙,赶紧进去,别跟城里同志乱说话。”
说完,她还跟外头站着的同志解释:“我儿媳妇乱说话的,霍家大媳妇刚立了功,哪里会偷布料。”
苏乘棠走到外面,看到村里王知青带着两名女同志等着她。
干部头的女同志好奇地说:“你立过功?”
黄杏说苏乘棠会偷布料,这件事情其实她们考虑过。在外头找裁缝做衣服,除了给工钱,多余的布料一般都是留给裁缝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可到底真金白银买回来的稀罕布料,她们还是会心疼的。
只是新婚在即,听王丽王知青对苏乘棠结婚那日穿着的衣服赞不绝口,也想着做上一件。
黄杏婆婆似乎想要将功赎罪,忙说:“前段日子抓到拐子了,就那个拐了四个娃娃的拐子。”
“原来是你,妇女同志得了个三等功不容易,你真是给咱们女同志脸上争光啊。”
干部头的女同志伸出手,客客气气地跟苏乘棠握了握说:“早知道是你做衣裳,我就不会犹豫那么久。”
王知青还没跟苏乘棠说请她新婚衣裳的事,她站在后面解释说:
“我就提过几次你结婚的行头好,她们就想要求你帮帮忙。你也知道,农忙过去,不少人赶着年底结婚,好一点的裁缝已经请不到了。我们按照行情,加上新婚衣裳比一般衣裳费功夫,还是男女各一套的,所以给一套给你五元钱的报酬,你觉得行吗?”
前脚刚说完苏乘棠在家被婆婆养着,后脚黄杏就被打脸。听到苏乘棠做两套衣裳就能得五元钱的工钱,她冲出屋子来,急切地说:“我也会做衣裳,我来做。”
干部头的女同志刚才没好意思怼她,现在见她没等苏乘棠说话,就抢先开口,再看看她的长相气质和穿着,哪一点能跟苏同志比。
她当下就说:“我们俩请的是苏同志,哪怕苏乘棠没时间帮忙,也轮不到你来做。你还是哪凉快就上哪去。”
另外一个一直不说话的长辫子姑娘说:“她还好意思冤枉苏同志偷布料,我看她尖嘴猴腮、见钱眼开的样子,更像是偷布料的呢。”
王知青知道黄杏的性子,也不阻拦两位姐妹。
苏乘棠抿着唇偷偷乐着。
第22章
王知青跟苏乘棠就是打照面的关系,苏乘棠不知道她会在别人面前宣传她的手艺。
王知青怕苏乘棠不好拒绝,诚恳地说:“本来想着事先问问你,结果她俩先过来了。我想着左右也要碰一面...”
苏乘棠当然同意,外头给人做件衣裳一般收一元钱的手工费,裤子还能更便宜,只要七角钱一条。
让她做两套给五元钱,很是照顾了。
“那跟我进屋量一量尺寸,还要样式我画给你们看,觉得好看我就做,觉得不合适可以现改。”这就相当于是定做,一点不辜负五元钱的高价。
干部头和长辫子都很高兴,与王知青一起来到苏乘棠的东屋里。
苏乘棠东屋是两间房,一间她跟毛豆睡的炕屋,一间空置的房间,前些时,收拾出来放了桌椅用来教毛豆和小君认字的。
既然来活了,苏乘棠心想着干脆把这里做成工作室,毛豆和小君在这边学习,她一边干活,双赢。
进到屋里,王知青看到一大一小正在写田字格,认真的头也不抬。她好奇地走过去,看到毛豆年纪虽然小,握笔的力气不大,写出来的字却是横平竖直,看的出来是花心思教的。
王知青轻声问:“小朋友,是谁教你写字的呀?”
毛豆奶声奶气地说:“是姨姨呀,姨姨不光教我们写字,还教我背唐诗数数呢。”
小君不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学写字有什么不光彩的,苏乘棠跟她说过,这是一种思想上的进步,她都进步了,自然也有信心地说:“数数我倒是不用大嫂教,就是算数上面得让大嫂费费心。”
苏乘棠笑盈盈地说:“都是一家人,别说客气话。你们先写着,我待会看。”
“那你读过书?”王知青知道许多农村姑娘不认识字,有的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知道是苏乘棠教的,眼神里难掩诧异。
“原先在团结一中念过。”苏乘棠不好跟她解释自己的身世,淡然地笑着说:“算不得什么。来,我给你们量量。”
王知青知道团结一中,是北河市数一数二的好高中。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她也识趣的没有多问下去。她是来求人办事,不是给人伤口上撒盐的。
苏乘棠先把自己结婚穿的两套衣裳拿出来,给她们看了看。
衣裳摊在桌面上,长辫子仔细看了针脚和接口,细腻又有设计感,还不张扬。
“王姐说的没错,你的手艺果真是好。”
干部头闻言走过去,看了眼,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男方的尺寸写在这里,他们不挑剔,样式就按照你结婚时候给姐夫的样式做就成。”
长辫子脸蛋上有个独酒窝,笑起来挺纯净的:“我想要把腰多掐一点,裤脚不用改太小,我脚大,太小了不好看。”
苏乘棠把她们的要求一一记下来,又给她们仔细地量了尺寸。
量完尺寸,把毛豆用过的田字格找来,唰唰几笔画出衣服款式,递给她们看。
“王姐没跟我们说你这么厉害,幸好你手上没活,不然我俩真排不上队。”
干部头很满意图纸上的设计,二话不说把钱和布料摆在桌子上:“都在这里了,半个月以后我来取,你看来得及不?”
苏乘棠算算日子:“行,别压着时间来,能提前两天最好,上身不合适的地方还能给你改改。”
干部头惊喜地说:“不合适还能改?我们那边做什么样就什么样,一说要改,恨不得把你给撵出去。这五元钱花的也太值了,下次我把我对象也带来,看他还需不需要做点衣服裤子。”
长辫子没见过这么时髦的衣裳,高兴地说:“回头我们会城里一定帮你好好宣传宣传,这可比裁缝图册上面的样式好看多了。你不知道,我们家附近的裁缝店样式都是二十年前的,一点改动都不接受,古板又封建,完全比不过你的手艺。”
苏乘棠说:“你们放心,剩下的布料我不要,全都给你们。要是有大块的就做成手帕当做福利赠送。”
这下不光是两位做衣服的同志,就连陪人过来的王干事也蠢蠢欲动:“除了结婚的婚服,一般的连衣裙...”
苏乘棠小手一挥:“做的。”
王干事顿时乐开花:“那太好了,等我下个月布票到了,我就找你做个秋天穿的连衣裙,带袖子的那种。你说什么面料好?”
苏乘棠说:“要透气舒服就是细棉布,贴身穿得劲。要想多穿几年,颜色新鲜又结实,平时还没褶子就选的确良。”
王干事直接说:“那还是求人弄点的确良好了,像我们经常劳动的,用细棉布容易坏,到时候打了补丁就不美了。”
都是十几二十的小姑娘,对外在的要求还是有的。
苏乘棠最后送她们到门口,临走前,长辫子的女同志站住脚,跑到苏乘棠耳边小声问:“你平时擦什么牌子的雪花膏,脸这么白嫩,涂不涂粉?”
苏乘棠用的还是从城里家带回来的老牌雪花膏,她感觉挺滋润的,就是没有美白效果。而她也不擦粉,嫌麻烦不说,觉得皮肤不透气。
这话她不好说,干部头的姑娘看出来了,笑着拉着长辫子往前走了一步说:“苏同志的皮肤一看就是天生的好,有股珠光的柔润感,哪里是咱们涂脂抹粉就能达到的。走吧走吧,别眼羡苏同志啦,人家还有事要忙呢。”
苏乘棠送了两步,轻声说:“黄瓜片能美白,不妨试试。”
“真的?”
“真的?”
干部头和长辫子异口同声地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王知青开玩笑说:“得咯,城里马上要吃不到黄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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