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雯雯明白了,这是有谱了。
一块柿饼,别人看不上,杜雯雯看的上。她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馋。反正就是顺路走,白的一块柿饼有啥不能去的。
汪建蔻绝不会跟杜雯雯说具体的事,特别是姓余的要在考试里做监考老师。有监考老师的帮助,汪建蔻觉得什么题都难不倒她。
俩人出了门,心照不宣地绕过房后干活的知青们,悄悄抄小路准备从大队部前面绕过去。
“怎么这么多人?”汪建蔻皱着细眉说:“那人不是隔壁村的,怎么也跑过来了?”
杜雯雯贴着她耳边说:“还不是徐书记一早上用大喇叭通知教师考试报名的事,全都一窝蜂过来,真当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排队的人群里,不光有本村的人,还有听到消息的高家庄、武家庄等附近村落的。知青也好,村民也好,只要读了初中的,全都伸着脖子等着进屋报名。
大冬天,大家穿的都很臃肿,队伍里却有一个苗头的身影,汪建蔻一眼就认出来是苏乘棠,她身上跟王知青一样系着腰带,把小细腰勒出曲线,特别亮眼。
杜雯雯看到汪建蔻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她顺着目光,正好看到苏乘棠跟登记的干事打了招呼后,顺利地签字报名,走了出来。
“真是什么档次的人都能过来报名了。”杜雯雯就像是汪建蔻肚子里的蛔虫,嘲讽道:“一个村姑,还真以为被人可怜她是寡妇,把大好的机会让给她?”
汪建蔻眯了眯眼睛,镜片上蒙上薄薄的雾气,她不以为然地说:“我猜也是可怜她,才让她报上名。不就是英模之妻么,我看他们要特殊对待到什么时候。大字不识几个,等考完试张榜公布分数,丢的可是她自己的脸。”
汪建蔻不光得了余老师的承诺,会在考试的时候“帮助”她,昨晚上还在余老师家里划了考试重点。汪建蔻自觉唯一的教师名额已经在她手上,对风雪中认真报名的同志们,报以嗤笑。
汪建蔻与杜雯雯去供销社买了柿饼,还没等出供销社的门,杜雯雯就把柿饼狼吞虎咽的吃了。
这人吃东西就像有人在后面撵着,噎的她一路锤胸口。
汪建蔻嫌弃的不行,又丢不下这样好用的“苦力”。于是回到大通铺,又给她一个柿饼,叫杜雯雯给她烧热水洗头。杜雯雯叼着柿饼就去给她烧水。为了一口吃的,完全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她。
又过了两天,飘过一场小雪。地面上白蒙蒙的一层,人走过去,跟泥土融化成一起,路面都是泥泞的。
知青点分成男女知青大通铺,还有一间学习室。
学习室里发生了争吵。
汪建蔻因为这几天不干活,正在跟知青队队长吵架,她认为自己要准备教师考试,就应该安心复习,不去干活也是应该的。
知青队长是位三十来岁的老大哥,当着大家伙的面,被她气的不轻。怒道:“你再不好好干活,我就扣你的分。到时候你分不够回城,你别怪我。”
“等我当上教师自然会有加分。”汪建蔻一脸得意地说:“我老舅就在知青办上班,答应我只要分够,绝对能让我回城。可不像某些人,七老八十还留在乡下干活,生了孩子最后还是农村户口。”
这话纯粹的挤兑老大哥了,老大哥下乡十来年,在青凤安了家,生了两个闺女都上了青凤的集体户口。他原先不是没动过回城的念头,可名额每年就那么几个还没放开,怎么也轮不到没关系的人。
“王大哥,人家是有进取心的,咱不鼓励也别使绊子行不行?”杜雯雯火上浇油地说:“咱们知青点,最后回城的估摸也就汪知青了,你也不会办事,把人得罪了,她告诉她老舅,以后咱们站点的人都回不去了咋办?”
“谁要走后门谁走,要是回城这么不公,不回去也罢。”王知青忽然进门,将背篓往地上一墩,大冷的天,她都累出汗了。
杜雯雯还想跟她掰扯两句,汪建蔻给了她一个眼色,俩人不服气闭上嘴。
王知青说了这句话,后面一直都在干活。汪建蔻给了杜雯雯一个眼色,俩人一起出门。
出门后,杜雯雯还说:“就该好好弄弄她,就她炼成了一颗红心,我们谁都没她红还是怎么得,成天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
汪建蔻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特别是知道王知青很有可能成为知青队的副队长以后。但是知道成为副队长不加分,她就打消这个念头。
她听老舅说了,王知青的爹在县委某个部门有职务,劝她不要跟王知青闹太僵。
老舅的三令五申,汪建蔻记在心里。家里别人的话不听,可老舅是家里亲戚中最出息的,汪建蔻是一定会听他的话,怕老舅不管她。
她们走了以后,一群知青们都在愤愤不平的吐槽,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干活的是他们,加分的是关系户,气不气人。
王大哥还是老好人的性格,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安慰在场十多位男女知青说:“咱们下乡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比关系...”
可其他人的脾气跟他不一样,心里全都压着一鼓劲儿。有的更是直接去大队部,报了教师考试,决定要从根上把汪建蔻给撅了。
周知青也在说服王知青,王知青成绩好,心肠也好,她其实是里头最有竞争力的,然而王知青还是那句话,只想好好干知青工作,不想跟本地人竞争难得的教师机会。
“把机会留给别人,把辛苦留给自己。”周知青生气地说:“你也太伟大了吧?你不想回城了?”
王知青笑了笑说:“说得好像是我去了就能考上。”
周知青还真这样认为的,不光是她,其他知青也是这样想,他们也在边上纷纷劝说。
王知青把最后一点碳全推到炉子里,伸手烤了烤火说:“我就算去了,也考不上。...汪知青去了,也考不上。”
“什么?她考不上就算了,不过就是个初中学历,你怎么会考不上,你不是已经自学到高二了吗?”
王知青脑子里闪过一个明艳漂亮的脸蛋,她温和地笑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汪建蔻瞧不起农村人,会有报应的。”
第39章
“死面做不成,得用发面的。”苏乘棠挖了一勺罐子里的黄油刮在碗里,叫毛豆:“宝,拿糖来。”
毛豆听到自己是宝,乐颠颠地掂着脚把橱柜上面放着的糖罐子够下来,捧给苏乘棠。
苏乘棠舀了四勺白糖,倒在黄油碗里,与黄油搅拌在一起。
小君在屋里喊:“大嫂,你看面发成这样成不成?”
苏乘棠放下碗,边套袖套边往屋里走,掀开门帘说:“你按一下我看看。”
小君指尖在面团上面压了压,松软的面团看起来很有弹性。凹陷进去一大块,放开手不大会儿功夫就复原了。
苏乘棠说:“妥了,端过来吧。”
屋外头,刘燕春跟吴婆婆还有张婶子、王婶子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里走。老远就闻到家这边发出来的香味。
“指定是你家甜媳妇炒酥油了,这个香啊。本来没怎么饿,闻到这个味道肚子就开始叫了。”
王婶子跟秦老婶一样,叫苏乘棠甜媳妇,不像村里其他多嘴多舌的人,一口一个小寡妇地在背后叫。她们几个玩的好的,人前人后都一个样。
王婶子家里人都去海上打渔,还没回来。她自己在家不愿意做饭,就到大队食堂打了口大锅饭回来凑合。
大队食堂没什么油水,今儿中午就是甜菜叶汤和疙瘩丝,吃的是高粱饼。
在大队食堂打饭吃不要钱,记在个人账上,每个季度分粮的时候扣除,拢共也不多。
村子里人不愿意在吃上面花钱,在家能凑合就凑合,拢共花不了多少那也是花出去的。除非有特殊情况能去吃,再则就是知青点的人去。
吴婆婆岁数大,见识广说:“哪里是酥油,我闻着倒像是烙饼了。”
刘燕春说:“你可说对了,甜甜说要给我尝尝黄油烙饼,我在心里头念叨一上午了。”
刘燕春不是馋嘴的人,说这话就为了逗乐。另外就是在这帮婆婆面前显摆显摆儿媳妇的孝心。
老姐妹几个不依了,相互里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接往刘燕春家里去,非要看看黄油烙饼是什么好东西,让刘燕春惦记着。
刘燕春便带着她们进了家门,铁锅里油烙面饼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小君端着簸箕站在一边,里头已经装了上十个黄油烙饼,苏乘棠还用长长的筷子给锅里的新饼翻面。
“娘,你回来啦。”小君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群婶儿,吓了一跳。刘燕春从簸箕里伸手拿了个黄油烙饼,金灿灿的酥皮直晃眼。大冷的天,饼上的香气又暖人又勾人,还能闻出一股香甜味。
她递给秦老婶一个,正准备再拿,秦老婶按住她的手说:“真当我们老姐妹上你家扫秋风啊?我们尝尝味儿就知足了。”
她把掌心大小的黄油烙饼撕成几块,给王婶子、吴婆婆和张婶子一人分了一块。
“有糖浆,特别热。”苏乘棠差点被油嘣着,缩着手搓了搓说:“慢点吃,吃太烫的对嗓子眼不好。”
秦老婶胳膊肘怼怼张婶子说:“瞧人家儿媳妇多仔细。我家儿媳妇在县里都忘了有我这么个婆婆。”
张婶子说:“说啥话呢,前儿腊八节,你儿子不托人拿了一袋商品粮回来,有你吃的就完事了,咱们老东西们就少在孩子们面前多嘴多舌。你说对不对啊,刘大姐?”
关于跟婆婆跟儿媳妇怎么相处,刘燕春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才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说自家儿媳妇怎么样。不管说什么,从另外一张嘴传出去难保不变味。
刘燕春把簸箕里的饼拿出来,给她们一手塞上一个,推着她们往外面走:“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都几点了,赶紧拿了回家去。”
吴婆婆嘴里还砸吧着刚才的味道,看刘燕春如此大方,拿着饼乐着说:“过来就给饼,挺好,我明儿还跟你回来。”
刘燕春挥挥手笑着说:“你真当我傻呀,这是二面做的,白面里面混了地瓜面,不然我家这么多口人,谁能吃得起这么多白面饼子。去去,占了我的便宜就赶紧走,回头你家包饺子,你看我在不在你家门口守着去。”
刘燕春当真把她们送到门口,其实也都是在开玩笑。乡里乡亲,关系也好,一般都是谁家做了点什么,都往各家送点,平日里的人情就是这么走的。
出了刘燕春的家门,秦老婶直接回了自己家。
王婶子把饼揣到兜里,打算回去就着甜菜汤吃,这东西做的好吃,她打算回去慢慢品尝。
“别说,真挺好吃的,我都没吃出来地瓜面的味道。咬起来还是酥的,一点韧劲都没有。”张婶子舍不得自己吃了饼,用草纸抱着,她拿回去给她闺女吃。
“难怪刘燕春得意,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妇在家帮着管家,我也得意。”
王婶子走到路口,她要往北边走,跟她们不一条路:“得了,羡慕人家儿媳妇没用。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她往黄杏家挤挤眼睛,吴婆婆和张婶子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中午苏乘棠给大家安排的黄油烙饼,晚上吃的是滚热的面片汤。
到了晚上,小君洗漱回来准备睡觉,发现苏乘棠对着一堆棉衣发呆。
难得苏乘棠露出落寞的神态,小君抿抿唇不敢打扰她。
小君知道,墙角放着这堆棉衣不是给别人的,是大嫂想要让人送到城里给她养父母的。
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送出去。
今年格外的冷,小君往年手都被冻,今年要不是大嫂提前让她涂了蛤蜊油,也逃不过红肿。她不敢想大嫂的养父母要是没有棉衣,这个冬天该如何熬过去。
她一个外人想起两位老人家过冬都会担忧,大嫂只会更加挂念。
小君叹口气,结果苏乘棠却开口问:“有心事?”
小君心想,我心思不就是琢磨咋能让你开心点么?这天一天天冷,大嫂情绪就一天天的低落。别人看不出来,跟大嫂形影不离的小君能敏锐的感受到这种细微变化。
“你上次借电话,那人咋说的?”小君开口问:“衣服他们不让送?”
苏乘棠知道她说的是赵志和赵大哥,原本赵大哥说了可以送衣服到养父母那边,可是后来说年底活动的人杂,关押他们的领导不允许陌生人接触,避免传递什么消息。
苏乘棠想到养母的老寒腿,心里头难受。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没有暖和的衣服穿,还得干活,她该怎么熬啊。
“嗯,我再想别的办法。”苏乘棠闷闷地说了句,感觉自己的心情影响了小君,就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了。
隔天起来,窗户上结了层冰层。
屋子里有炕烧着,说话还带着白哈气。
小君正在灶台里添柴火,看苏乘棠起来了问:“怎么这么早?”
苏乘棠迷瞪瞪地打了个哈欠说:“太冷了,睡不着。”
她早上习惯性地伸手往毛豆被褥下面摸,看看暖不暖和,结果小娃娃不知什么时候被刘燕春抱走了。估摸是怕毛豆起来的早,吵到她睡觉。
小君倒了杯热水给苏乘棠捧着说:“你先暖暖身子,刚四哥出门又回来了一趟,说是遇到王知青,叫你有空到知青点找她。”
“她衣服我都给做完了啊。”苏乘棠歪歪脑袋说:“那我吃完饭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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