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她从未离他这么近,也从未敢这样长久的凝视他,想要把他深深的刻进自己的记忆。
沮丧和怅惘一阵一阵席卷她的心,这世上是否真的命数天定,有的人生来万众瞩目,有的人生来默默无声。
这一刻,她好想用一切来换,换她能成为哪怕一刻的姻姻。
就算不能成真,假装一下也好。她这样想着,惘然的俯下|身,虚虚靠在他的肩头……
下一瞬,一只有力的臂膀抬起来,突然揽住了她,她一时失衡,竟然往前一倾,整个人直接栽进了伯父的怀里。
再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她整个人呼吸一滞,愣在原地。
乔知予看着眼前杏眼圆睁的孙箐箐,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慢条斯理的将箐箐尴尬的按在她上胸的手挪到胸中隔,又将她不小心跪进她两腿之间的膝盖挤出去。
箐箐的脸顷刻爆红,头越埋越低,像是恨不得将其埋进自己的肚子里。
“怎么了?”乔知予温声问道。
听到她这样问,箐箐顿时想到了来这里找伯父的原因,一时悲从中来,嘴一瘪,红着眼眶看面前人,一粒泪珠要坠不坠的挑在下睫上。
“他要休了我。”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箐箐不想走。”
“有我在,他不敢休你。我让你休他,给你出口气。”乔知予笑着曲指拭去她的眼泪。
“我也不想休他。”箐箐呐呐道。
乔知予挑眉,“为何不想,他人品低劣,怙恶不悛,配不上你。”
“因为我不想走。”箐箐瞥了她一眼,鼓起勇气,飞快的道出实情:“我不想离开伯父。”
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模样,乔知予心里软软的,忍不住安慰道:“就算你和他和离,也可以不离开我。”
乔知予说得真心实意,只是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躺椅,这循循善诱的话听起来就不太经得住琢磨。
箐箐想了又想,看了伯父一眼又一眼,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最终硬着头皮,仰头献上一个怯怯的吻。
不是这个意思!
乔知予哭笑不得的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小姑娘的两腮,捏得她嘟成了金鱼嘴。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乔知予凝视着她,语重心长,“箐箐,以后不要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孙箐箐愣愣的点了点头。
“走,进屋,外面凉。”乔知予翻身下椅,向她伸出了邀请的手。
原属姻姻的闺房中点亮了灯烛。房内昏黄的铜镜面前,乔知予终于得以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癖好,优哉游哉的给箐箐描眉,点胭脂,编辫子。
屋外暮色沉沉,屋内烛光葳蕤。
孙箐箐透过铜镜,偷偷的观察着身后人,心底某个角落雀跃而快乐的跳动,跳动得就像此刻屋内摇曳的烛火。
乔知予垂眸欣赏着她,手上装点着她。
她收藏了一整套纯金镶嵌红珊瑚的头面,雍容华贵、贵气逼人,如今正好送给箐箐。黄金璀璨耀眼,珊瑚红艳如血,衬她。
“喜欢吗?”乔知予问道。
孙箐箐看着镜子,满脸喜悦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乔知予继续问。
“黄金和红珊瑚是很好的珠宝,很贵。”
“爱钱?”
“嗯。”孙箐箐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乔知予抬手将她鬓上的金步摇往发里掖了掖,“爱钱,就学着经商。我的关系网,都给你用。”
“真的吗?”孙箐箐猛地抬起头,目露惊喜。
“真的。”乔知予垂眸看她,眸色温和,“条件是,做我的女儿。”
……
花萼相辉楼的雅间大半夜被一群身着官服的军爷暴力破门。
门破开以后,禄存带着几名不言骑中尉不管不顾闯进去,将乔峻茂从酒桌上拖下来,堵了嘴五花大绑架回乔家祠堂。
乔家祠堂里,乔知予大马金刀坐在交椅上,孙箐箐端着茶站在她的一侧。
禄存把乔峻茂被拖来跪在两人面前,扯下堵住嘴的抹布时,顺带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乔峻茂一看自己那抽人不眨眼的大伯和孙箐箐待在一块儿就知道坏事。自从娶了孙箐箐,她就跟个告状精一样,他出去玩两天她都要告到大伯那里,让他被打得皮开肉绽。
打吧,反正也不会打死他!谁家男人是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管得战战兢兢,还能成什么事?他有自己的朋友要聚,有自己的乐子要找,活得清汤寡水还不如投胎成庶民。家也成了,出去玩玩怎么了!
都怪这个女人,要不是她,他哪里挨那么多打。
“又告状,你这个泼妇!离了告状你不能活了是吧?我就要出去,这就是我乔峻茂!我是男人……”
乔知予伸手就是一巴掌抽过去。
“啪!”一记巴掌声响彻祠堂,乔峻茂顿时口鼻流血,叫都叫不出来。
见他被打懵,乔知予冷着脸将一卷文书拍在地上,抓起他的手蘸了他唇角的血,按向文书,强|制画押。
“从今以后你的官职官阶全部作废,好日子过不惯,就滚到漠北重新开始。”
“功名、利禄,靠自己挣。挣多少,得多少。这就是男人,真男人。”乔知予蹲在他的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眼,点了点头。
乔峻茂后背一寒,又怕又恨。
他喘了两口气,狠狠地瞪向孙箐箐,“挑拨离间,你这个贱妇!”
乔知予干脆利落,反手一巴掌抽过去。
“啪!”又一声脆响。
乔峻茂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又被伯父扯着头发拉回来。
“你方才画押的是和离书。”
乔知予逼他看清手中文书,继续道:“坏消息: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好消息:大家还是一家人。”
“知道下次再见你该叫她什么吗?”她冲他眯起眼,缓缓一笑,“长姐。”
说罢,她站起身,大咧咧往交椅上一坐,抬起手。
孙箐箐将手中的热茶奉上,恭敬道:“父亲。”
乔峻茂抬起鼻青脸肿的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像是遭了雷劈。
屋外,正是河倾月落,晨光熹微。
屋内,乔知予吹开茶面浮沫,悠悠啜了一口热茶。
踹走个侄儿,认了个女儿,今天又是高效的一天。
第90章 第九十癫
孙氏女和乔氏子和离, 孙氏女成为淮阴侯的养女,在同一天发生的这两件事,迅速成为了盛京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些关于淮阴侯强取豪夺侄媳妇之类的传闻在该王侯本就狼藉的声名上又抹了一笔, 并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士人大笔一挥, 载入野史之中。
自古以来,民间百姓本就不喜欢在官方传播的那些乏味的正面信息上过多注意,而更津津乐道于王侯将相身上发生的刺激的、桃色的、不堪的负面新闻。在这个广泛流传的关于大奉淮阴侯的故事之中, 毫无疑问的被害者孙氏女被隐去了姓名,民间文人寥寥几笔, 便借此勾勒出淮tຊ阴侯强横狠戾的本性。
盛京百姓中流传的那些谣言,乔知予略有耳闻。她见批判的矛头主要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更加懒得去理。
等大家的新鲜劲过去了, 很快会关注其他的讯息,她的这点大家添油加醋幻想出来的破事, 很快就会被时间掩盖, 最后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迹。
近来, 淮阴侯府中十分岁月静好。
箐箐在乔知予的鼓励之下, 开始学着做生意。
孙箐箐的娘出自经商家族, 经营有道,嫁入孙家后,孙家家主便让她打理一部分家产。孙箐箐自幼耳濡目染,算盘拨得很快, 说起经商也头头是道, 只是万事知易行难, 放手去做的时候, 免不了遇到一些困难。
乔知予得了空,就手把手的教她。
其实她第一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 也是白纸一片,什么都不懂,于是什么都努力学,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三世之后,她就什么都懂了一点。她并非天生就很聪慧,只是比常人多一点坚韧和毅力罢了。
让箐箐经商也不是她的一时兴起,她早有这个打算。
三年前,河间卢氏的嫡长子卢琢逼死她手底下的兵,她一时恨极,追杀而去,凭她的身手,竟然追了两个月才追到。
河间卢氏在盛京一众世家之中位居中上流,尤善经营,大奉往西直到大蕃境内都有他们的生意。他们团结一致抱成一团,把卢琢通过他们的生意线送抵大蕃,并用巨量钱财买通蕃王,让卢琢获得蕃王庇佑。
自古以来四民等级深入人心,士、农、工、商中,商为最末。八百年前,大汉规定商人不得衣丝乘车,市井子孙不得仕宦为吏,这些规定虽然早就被大燕废除,但抑商思想代代流传。可卢琢一事却让乔知予看到,钱可通神。金钱本身是一种可视的资源,经商过程中建立的生意线、关系网是一种不可视,却比金钱还要宝贵的资源。
如今大奉商业的半壁江山都掌握在河间卢氏手中,失去一个没用的嫡长子就像失去一个吉祥物,并不会让他们元气大伤。
他们的嫡女依然还在后宫中稳坐贵妃之位,族中子弟也依然在朝为官,族中生意也依然在有条不紊的操持。只是拼命护着的嫡长子被杀一事就像抽了他们全族上下一个大巴掌,他们势必会牢牢记住这个仇恨,在乔知予落魄之时,或许会猝不及防捅她一刀。
乔知予也深深地记得当年她提刀上门时,他们全家妇孺老弱悍不畏死的抱着她的腿,让护卫护着卢琢从后门逃走。她眼睁睁看着卢琢逃走,却无可奈何。那种憋屈……即使后来把卢琢的脑袋砍了下来,依然难以消散。
实不相瞒,她从那时起就想把河间卢氏一锅端!至于他们的财富、商路、生意,全部都得落到她的手里,给她的鬼面军做退休基金!
只是她后来出征漠北,分身乏术,又让河间卢氏继续蹦哒了许久。估计他们还以为此事已过,窃喜她这个蠢货不敢拿他们这个与多个世家有姻亲关系的世家怎么样。殊不知她只是还没有开始秋后算账而已。
她要把箐箐培养起来,再把妹妹从江州高家挖回来,等她们的生意逐渐做大,她就把河间卢氏端了,由她们将卢氏的一切全部吃下。
数之不尽的财富,将会惠及她的妹妹和女儿,惠及她的鬼面军,也将成为她与姻姻的又一条后路。
“方才伯父说的听懂了吗?”淮阴侯府的书房中,乔知予偏头,看着箐箐,语气温和。
箐箐手捧一本《商经》,连连点头。
乔知予以茶商为例,给箐箐讲解了大燕边境榷场交易,以及大燕的边商商税,让她明白,什么叫做国运决影响商势。小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还肯用功。乔知予用欣赏的眼神细细打量她,只觉得自己的女儿真是隋珠和璧,闪闪发光。
“真聪明,继续看。”她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箐箐欣喜的抿嘴一笑,用圆圆杏眼偷瞥了伯父一眼,又坐得挨伯父近了点。
她其实还是很笨,虽然算盘拨得很快,感情上依然还是块笨木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辈子到底求什么,但现在她有钱,还能倚着伯父,还能去做生意,已经很开心了。
视线落到手中书页上,一句话映入眼帘:天地之万物,亦易也,唯情以丰、弱,恒之。
天地万物,都是可以交易买卖的,只有价高利厚且抢手的买卖,才能一直做下去。
如果感情也可以买卖的话,那她一定要赚最多的钱,做最厉害最抢手的商人,让伯父一直夸奖她,永远永远看到她。
乔知予在府里过了一段时间“父”慈女孝的幸福生活。送走了姻姻,迎来了箐箐,她觉得自己充满了慈爱,心绪平和,时常为女儿骄傲,恍惚间都可以颐养天年。
可惜幸福生活总是不长久的,她还是得进宫去看看姻姻。
听系统说,她将箐箐收为养女的消息传到宫里后,姻姻一怒之下在宜福宫里又砸碗又砸花瓶,还挑下人的麻烦来撒气,晚上就趴在宣武帝的怀里嘤嘤的哭。
她一哭,宣武帝也紧张起来,倒不是紧张她,而是紧张乔知予和孙箐箐之间会不会真的有私情。真难为宣武帝每天日理万机还有闲心关注她的私生活,这么有精力,这皇帝他当着还真合适。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乔知予给宣武帝请示以后,进了宫,去探望她的侄女儿。
姻姻今日穿了一身楚楚可怜的粉白宫装,看着好似一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她远远看到乔知予,立即双眸一亮,惊喜的向她奔来,然后踩着裙边,优雅中不失俏皮的歪倒在地。
按照常理,乔知予该去扶起姻姻,与小心思无穷无尽的姻姻对演一场侄女柔弱悲情、伯父宽容怜爱的戏码,只是她都嫁人了,她实在不想再这么纵着她。
姻姻还在地上趴着等乔知予扶,她却施施然饶到石桌旁,在一竹篮的时令水果中捡了两颗色泽红润的樱桃。
一看自己竟然遭到冷落,姻姻小嘴一扁,哭出了声,“伯父,你怎么这样!姻姻进宫才四个月,你就不疼我了。姐姐是要比姻姻听话懂事对吗?姻姻不如她对吗?姻姻孤零零待在宫里,还想给乔家光耀门楣,你就这样对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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