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没事吧?”
沈逍又没摔倒,刚才叫鄞况过去,只能是因为长乐公主。
洛溦此时其实有点怂了。
也不知之前怎么就头脑发热,非得跟人家公主殿下硬碰硬。
她要扇自己耳光,就让她扇好了,又不会掉层皮。上次在流金楼被人拿刀划了脖子,不也没觉得有多痛吗?
现下万一有个好歹,陛下追究起来,自家刚升了职的父兄都得受牵连。
鄞况没有立即答话,隔了半晌,道:
“公主脚没事,脑袋可能会有点事,但也不打紧。”
脑袋?
洛溦僵住。
她不记得长乐伤到了脑袋啊。
还是说……她当时没来得及看清楚?
“公主的脑袋,会有什么事?”
万一真是脑袋摔坏了,那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
鄞况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按沈逍吩咐调配的剂量:
“就是出事时那一小段时间的记忆会有点错乱,其他没什么影响。”
洛溦又问:“会留疤吗?”
鄞况摇头,“不会。”
洛溦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那可能,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记忆错乱什么的,说不定,刚好省了她又来找自己寻仇的麻烦……
鄞况弄好了伤药,装进小瓶,递给洛溦。
又想起什么,道:
“对了,我前几天给师父写信,说你如今成了玄天教的弟子,还要来玄天宫学师伯的星宗命理,你说师父收到信会不会暴跳如雷?”
洛溦从凳子上弹起来,“你给他说这个干嘛!”
鄞况道:“我就纯粹想气他,谁让他以前让我吃那么多苦头?还有,你有空的话,就多过来做药膳给我吃。师父最馋你做的吃食,吃不到,把自己气出一身毛病,也不用再拿徒弟试药了,啥好药毒药都能直接往自个儿身上试,多方便!”
洛溦觉得鄞况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哪儿有成天巴望自己师父生病的徒弟?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当年也没少给郗隐的饭菜里加过料。
也就跟鄞况……差不多八斤半两吧?
洛溦觉得再待下去,自己搞不好真要被鄞况带歪,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想起最近一直盘桓心头的疑问:
“我听郗隐先生说过,我小时候服重剂驱完毒,有时会发烧烧到脑子,醒来后会忘事情。是不是……也像公主那样,有一段时间的记忆错乱?”
鄞况摇头,“那怎么能一样?她那个是被我……被磕到头导致的记忆错乱,记不住经过,但事发时的感觉还会保留,比如我笃定她这次醒来以后,看到楼梯会下意识感到害怕。你那个,是记忆和感觉完全缺失了,一丁点儿的印象都没有。”
“不过,我记得你也没烧过几次吧?”
他回忆了一下,“从我接手照顾太史令以来,最多也就一两次?再小一点儿的时候,我还没出师,就不知道了。”
洛溦又问:“那我那些缺失的记忆,能再找回来吗?”
“目前肯定不能。”
鄞况略微放低了点儿声:“太史令的毒,不是还没解完吗?你继续帮他换血,体内就会继续有余毒。帮人恢复记忆的药都是重剂,你现在用了,等同毒上加毒。”
他宽慰洛溦,“按师父的估算,你再跟太史令换两次血,他的毒就完全解了。到时候,我再慢慢帮你调理用药,你耐心等着吧!”
洛溦辞别鄞况出来,发现雨已经几乎停了。
她按原路返回,走到阁阶处,远远看见璇玑阁前停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几名宫婢模样的侍女恭候在车前。
沈逍正踩着白珉石阶缓步而下,怀抱着还在昏迷中的长乐公主,小心翼翼地,把她送进了马车。
洛溦忙侧转过身,藏住自己。
虽然上回在密室听太后说沈逍“利用长乐”什么的,可沈逍自己,并没承认过。
反倒是今日公主一出事,他就心急如焚地亲自抱了她去用药,心之所念,溢于言表。
这种时候,若是让沈逍瞧见自己这个害他心上人受伤的“罪魁祸首”,还不知要怎么发火?
洛溦觉得,还是得先找地方避一避,等沈逍气消得差不多了,再回来请罪。
她退回来路,重新上了回廊,打算去竹林那边躲一会儿。
刚走了没多远,便瞧见一位锦衣少年,被几名侍从簇拥着,匆匆从竹林的另一头走过来。
鲁王远远瞧见洛溦,绽笑如花,立刻换了小跑。
“宋姑娘!”
他停到洛溦面前,“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太巧了!”
洛溦与鲁王见了礼:
“殿下是要去玄天宫吗?”
鲁王点了下头,又马上摇头:“我今日,其实是陪皇姐来上课的。”
原来长乐前些日子央着要进玄天宫,圣上不许,她不甘心,打听到鲁王的算学师傅如今在司天监兼职,便找了鲁王带她来司天监,说也想跟着曹大学士学算术。
谁知一来司天监,就遇到个小插曲,气得长乐课也不想上了,气咻咻地就要跑去璇玑阁找沈逍。
鲁王等了半天,还是决定自己过来看看。
“不知宋姑娘,可有见到我皇姐?”
洛溦不敢隐瞒,将长乐跌倒之事简单交代了下,又道:“刚刚好像宫里的马车来了,可能是要接公主回宫。”
鲁王忙吩咐随从,令其前去打探情况。
少顷,随从返回,禀报说公主已经上了车回宫,身体似乎并无大碍,太史令待会儿也会跟着进宫。
鲁王略略放心,转向洛溦,殷勤邀约道:
“今日来司天监听老师授课,遇到几道十分有趣的题目,宋姑娘有空的话,不妨也去看看?”
洛溦一听要看题,直打退堂鼓:
“要不……殿下还是先回宫,去看看公主吧?”
鲁王身后的幕僚,忙谏言道:“殿下最好不要此时回宫!今日虽是公主半逼着殿下带她来的司天监,但万一圣上迁怒,少不了要责罚殿下。还是等属下先去宫里问清楚情况,再回去不迟!”
鲁王是个书呆子少年,是以张贵妃往他身边安排的全是人精,关键时刻哪儿能放任他自己拿主意?
鲁王本人也不是太想回宫。
今日能偶遇宋姑娘,机会实属不易,怎可以轻易浪费?
“我知道,不会回宫的。”
鲁王应付完幕僚,转向洛溦,眼巴巴的,“我就想请宋姑娘去看看题,行吗?”
很明显,他今日非要请动她不可。
洛溦也没辙了。
她其实跟鲁王一样,也需要找地方“暂避风头”。
干脆,难兄难弟地一起搭个伙算了!
再说,她也想帮景辰再打听一下司天监考试的事。
“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洛溦从袖中翻出纱巾覆了面,把丑话说到前面:
“不过今天事多,可能没时间仔细研究题目,还望殿下莫怪。”
“不敢,不敢。”
鲁王大喜,连忙让人引路前行。
到了司天监的历法署房,见厅堂当中,曹学士正被吏员、学子们簇围着,在案前运筹计算着题目,神情专注。
周围围观的诸人,亦是个个屏息凝神。
洛溦不想引人注意,示意鲁王不要打扰。自己拢了衣裙,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远远旁观。
案上摆着一道程式。
洛溦看了会儿曹学士运筹的动作,不太能摸出头绪,心中暗祷,待会儿鲁王可千万别真拿这题来问自己!
正思忖间,突然见曹学士缓缓停下,然后朝她的方向抬起了头来。
不是吧?
怕什么来什么吗?
洛溦心脏骤紧,作势就想蹲身藏起来。
“那个……”
曹学士的目光,停在了她的前方,开口问道:
“景辰,这一步,你觉得该怎么算?”
围观的人群中,适才一直低头整理着算筹盒的少年郎,直起身,略作沉吟:
“此时在千位直除,即可得出第二个未知数。”
他抬起眼,面上神情带着惯有的温和雅致,“先生以为如何?”
第29章
曹学士听完景辰的回答,抚了抚白胡子,流露赞叹神色,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了人群之外、一袭裙钗的洛溦。
“那是……宋姑娘吗?”
曹学士颤巍巍起身,领着一众子弟向洛溦行礼。
洛溦忙上前扶住学士,又与诸吏见礼。
鲁王也走了过来,扶老师坐下,随即开始研究起案上的程式。
曹学士与洛溦寒暄:“听闻宋姑娘一直在观星殿研修?”
洛溦尬笑,“对……最近一直在研修星象。”
周围诸吏皆知玉衡就在观星殿,闻言当即面露崇敬艳羡之色。
一个吏员大起胆子,“上次某等斗胆请宋姑娘指点算法错误,也不知,姑娘今日能否有时间赐教?”
洛溦就怕他们问这事。
“噢,那个算法……”
沈逍倒是告诉过她,错在何处。但他明显更想让司天监这帮人自己把错误寻出来,而不是由她来转告。
洛溦斟酌了一下,学着沈逍的口气,“我看了下那个算法,也大概知道了错在哪里。但,要是就这样告诉了诸位,这次倒是能交差了,可下次呢?若哪日我不在了,诸位又当如何?”
众吏听她如此说,俱不由得惭愧起来。
洛溦见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又道:“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们,论证的运算过程,本身并没有错。”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似有所悟,“若是论证运算无错,那就是……错在初始值了?”
会是哪个初始值呢?
几名吏员立刻回到自己桌案,翻查起记录来。
其中一个戴巾帻的吏员想起什么,一面翻找,一面对同僚们抱怨道:
“昨天我让景辰看算法,他也说可能是初始值有误,你们还不信!看吧,如今宋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其余几人讪讪接话,支吾其辞,朝景辰的方向看了眼。
洛溦也跟着看向景辰,语气自然地接过话,道:
“原来景郎君也看出了问题啊。”
曹学士看看洛溦,又看看景辰,“你们,认识?”
鲁王从算筹中抬起头,为老师解惑:“景辰跟宋姑娘在朝元宫比赛过算学。”
比赛的题目本也不难,不知怎的景辰就自己认了输,后来,听说人也离开了肃王府。
谁知他今天和长乐来到司天监时,竟撞见了刚考入监内学的景辰,听说是两日前经人举荐来应考,颇得监正青眼,如今暂以生徒身份留在了司天监,在各署房打理杂事。
鲁王对这些研学之外的琐事并不关心,但是长乐当即冷了脸。
她想惩处的人,如今没有困苦潦倒,反倒有了司天监这样的好去处,叫她如何忍得了!
长乐当场就想发作。
但碍于曹学士的情面,她没在司天监闹起来,甩了些脸色,就干脆跑去了玄天宫找沈逍。反正她来祀宫,就是为了见沈逍,这下刚好有了借口!
谁知上楼时碰见了洛溦,才又有了先前的一出。
此时洛溦瞧见景辰,再想起之前鲁王所说的“小插曲”,心中已猜出大概经过。
她抑了下情绪,望向景辰,客气问道:
“不知景郎君如今在司天监负责什么事宜?”
景辰揖礼,“不敢,小人只是监内生徒,平日多在各署房帮忙整理文书星图记录。”
“那正好。”
洛溦道:“我刚好想参考一下司天监里的星图记录。不如景郎君现在就带我去找找?”
鲁王忙站起身,“宋姑娘要什么星图?让景辰自己去找就好!这里这道题,宋姑娘还没看呢!”
洛溦才不想看那道题,面露为难之色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吧八散令期其勿弎六:“那星图是观星殿要用的,交给旁人办,我不大放心。”
她抬出观星殿,鲁王也不好多言了。
曹学士亦道:“既是事关紧要,还是宋姑娘亲自去比较妥当。”
他转向景辰,“你且听宋姑娘调遣,今日不必在我署房听差了。”
景辰朝曹学士行礼告退,引领洛溦出了厅门。
两人沿着监内长廊行至尽头,又上了一段楼梯,来到书库。
书库吏员听说是观星殿需要调用记录,自是不敢怠慢,又得了洛溦吩咐,不敢过多窥探,稍稍介绍一番后,便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洛溦一口气走到书库尽头,终于有机会跟景辰说上话了。
她驻足站定,转向景辰,眼神惊喜:
“你什么时候进的司天监?”
她自从进了玄天宫,就一直待在璇玑阁埋头苦学,连楼都没下过,完全与世隔绝,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就两天前。”
景辰微笑道:“上回你跟我提过司天监考学之事,我便留意打听了一下,刚好从前鹭山书院的一位师兄,如今就在司天监的历法署,帮我举荐入考。考得还算顺利,师兄对我也挺照顾的。”
28/124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