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溦简直无语:
“就算他摸到了又关你什么事?你这个死淫贼也摸过我,还……还亲过我,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手指砍下来插眼睛里?”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卫延沉默不语。
洛溦就知道他答不出来,懒得搭理,转身去巷口看看有没有追兵。
“我亲你……”
身后,卫延的声音低低响起,似又因为犹豫而顿住,过得良久:
“你总之也解了气。”
洛溦想起戳他胸口的那几刀,半晌,哼了声,没什么好气:
“那你摸我呢?”
雨夜山林,被他压在泥坡,十指扣得那么紧,仿佛是想要把她摩挲着揉碎了似的,至今想起,都总能激出心底一阵的寒栗。
身后卫延,再次沉默住。
洛溦也后悔跟他提这样的话题,垂了眼,继续往向走。
“因为我曾想过……”
身后男子抬起头,一双黑眸隐在夜色中,定定注视着巷口灯影流光映出的少女背影。
“因为那时,我曾想过,来日我身败名裂,不容于世,你若还愿意陪在我身旁,我便一定好好活着,与你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第84章
洛溦脚步定住,许久,缓缓转过身来。
卫延还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洛溦张了张口,旋即又抿住,过得片刻,终是忍不住,道:
“你有病吧?”
“我干嘛会愿意陪着你?”
“还来日?你现在就已经身败名裂,不容于世了!”
“你这个死……”
正想再骂,忽听见身后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走声。
洛溦顿时警觉,顾不得再逞口舌之快,拉了卫延,赶紧往巷子里跑。
崇化坊一带,她还是挺熟的,东西穿行一阵,认出从前去过的一条院巷,奔了进去,敲响小门。
一个龟公模样的男子应了门,看到洛溦,微微诧异。
洛溦道:“丽娘在吗?我是她朋友。”
龟公摇了摇头。
洛溦又问:“那玉荷呢?还有墨柳、雪樱……”
龟公听她报出一串名字,确定不是来捉奸的,开门将她和卫延放了进来。
“玉荷姑娘现在没客,姑娘报个名姓,小的去给她传信。”
玉荷是流金楼的头牌,出手阔绰,底下人也愿意给她跑腿传信,赚个赏银。
洛溦说了姓名。
少顷,得了回话的龟公返转回来,将她和卫延请上了二楼。
厢房中,玉荷一脸惊喜,怼着洛溦的脸看:
“真是你啊宋姑娘!”
她拉了洛溦坐下,又看了眼卫延,“这位是……”
洛溦现在看到卫延就一肚子火,没好气地答道:“护卫。”
玉荷点了点头,让丫鬟上了茶点,拉着洛溦,激动道:
“我真没想到,宋姑娘你还能记得我!当时我们只知道你跟郗隐先生学过医,给我们开的药膳方子都特别有效,后来才晓得,原来你还是太史令的未婚妻!你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流金楼里见过你的姐妹都激动坏了!你以前不是来不过好几次吗?可每次都戴着帷帽,就见我们那回被钱九那厮撞掉了帽子,我们才远远瞧见过你相貌,其他姐妹们都羡慕死了,说唯独我们知道太史令未婚妻长什么样……”
玉荷原就是个话多的性子,见到洛溦又极为兴奋,唧唧呱呱地说了半天,又起身抱来琵琶,说要给洛溦唱那首关于她的慈主歌。
洛溦忙摁住她,尴尬的不得了:
“你可千万别唱。”
她调转话题,如实交代:“其实我们今天过来,是因为刚才在夜市惹了点麻烦,想找地方避避。要是待会儿真有官兵找来了,我们马上就走,绝不牵连。”
玉荷问发生了什么。
洛溦将自己被混混调戏,卫延出手打伤人的事简单讲了下。
玉荷道:“那你别担心,我保准官兵不会在意,西市这些混混身上都背着无数案子,宁死都不敢报官的。”
她叫了个龟公,打发他去夜市打探消息,又安慰洛溦道:
“以宋姑娘你的身份,就算是骁骑营来了,也不敢为难你的,太史令一句话,他们就得放人!”
洛溦如今可不敢再乱惹麻烦,都欠了沈逍好几个人情了,且他如今早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但听玉荷口气,沈逍在紫微台宣布要与自己退婚的事,似乎还没传到民间百姓耳中,她也不愿多说,只道:
“太史令不是徇私废公之人,若遇到这种事,他也一定会秉持公正大义的。”
玉荷却是对玄天宫的这位神官最感兴趣:
“宋姑娘再多讲讲太史令的事吧!咱们流金楼的姐妹都对他可好奇了,说他上次只看了钱九一眼就辨出恶孽,真真儿半个神人!他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喜欢听曲观舞吗?最喜欢什么颜色?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洛溦快要招架不住,道:
“那个……有次太史令帮我看八字,说我八字天干带七杀,容易祸从口出,不许我在外面多说话。”
玉荷闻言,忙点头:
“哦,哦,那你什么都别说,免得招祸!”
玉荷这下没问题可问了,有些无聊地四下望了望,见卫延竟然还站在窗边。
“宋姑娘,你那护卫怎么一直站着?”
玉荷招呼男客比招呼女客要熟练的多,起身走到卫延身边,指了下旁边的酒案:
“你坐那儿吧,我让丫鬟给你倒点酒。”
说着,伸手去拉卫延的袖子。
卫延避开她的靠近,冷着脸:“走开。”
玉荷当即尴尬愣住。
她是流金楼的头牌,从来都是她躲着男人,没见过男人躲她的。
洛溦忙过来打圆场:“你别管他,他没见过什么市面,就是个粗人。”
看出玉荷有些窘迫,为表歉疚:
“那要不……你再问我一些太史令的事,能答的我就答。”
玉荷立刻欣喜起来,拉了洛溦重新坐下,想了想:
“那我不问太隐秘的,他上次不是来我们流金楼抓钱九吗?其实好多姑娘都远远瞧见他了,我也看到过他的侧脸,但就转眼的一瞬间工夫,他本人是不是特别好看,近距离看,都没有一点儿瑕疵那种?”
“噢,这个……”
洛溦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没什么瑕疵。”
玉荷又问:“那你平时出入宫廷,还有见过比太史令更好看的男子吗?有人说齐王也挺俊的,可我从没见过。”
洛溦不知该怎么答,“相貌这种事,每个人看法都不一样吧?”
“那你就说你的看法,在你看来,太史令是不是最好看?”
洛溦被追问得避无可避,“那……我自己看法的话,太史令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窗旁的酒案边,像是有什么东西“啪”的滚落到地。
洛溦和玉荷闻声回头,见卫延正弯腰拣起地上的酒盏。
确实粗手粗脚的!
玉荷收回视线,无心管这种小事,拉了洛溦,继续一脸八卦:
“那你每天对着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会不会犯迷糊啊?”
洛溦想了想,摇头,“那倒不会。”
她看见沈逍,岂敢犯迷糊,说时刻提心吊胆都不为过,唯恐触到他逆鳞,惹他动怒。
另一边,玉荷却自觉了然,点了点头,分析道:
“我懂你的意思,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会腻对吧?之前跟我相好的那个何七郎,虽不及太史令那般,却也算得上俊俏,我跟他好了一段时日,什么都瞧过了,渐渐也就没觉得他有多好看了。还好干我们这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这个看腻了,就换下一个。”
说着,掩嘴轻笑。
洛溦垂了垂眼,不知想到什么,牵了下嘴角:
“能换得那般洒脱,倒也挺好的。”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洛溦担心玉荷再乱提问,要了纸笔,一面询问她身体状况,一面帮她写了几个药膳方子。
不多时,出去打探消息的龟公返转回来,说夜市那边平息了下去,围观的人也早散了。
洛溦终于放下心来,起身向玉荷道谢告辞:
“因为还有事,不能久留,就此告辞了。玉荷姑娘若见到丽娘,麻烦帮我带声好。”
玉荷闻言微诧:
“丽娘已经不在流金楼了,你不知道吗?”
洛溦亦是讶然。
这事她完全不知道,之前见龟公摇头,还以为是丽娘有客人,不得空见自己。
忙问:“那她去哪儿了?”
玉荷叹道:“她命好,有个叫蔡大郎的相好为她赎了身,听说花了一千两银子,上个月就带她离开了。”
蔡大郎?
洛溦睁大眼,“哪个蔡大郎?”
“以前在龙首渠那边开算命铺子的,还是你们越州的同乡,不知宋姑娘你认识不?”
玉荷道:“啊对,春末的时候,这蔡大郎还来我们崇化坊帮朋友找住处过。他那个朋友,好像也是你们越州的,之前就住在附近的悦廷客栈,是个读书人,可厉害了,听说这次考中了一榜进士,将来就是官老爷了!”
辞别玉荷从流金楼出来,已近子时末。
洛溦心绪忽然变得有些暗沉,走到巷口,对卫延道:
“我去夜市把首饰还回去。”
她刚才已经把身上的首饰全都摘下,打算送还给摊主,要是对方还肯把那个竹节手链卖给自己,她就让卫延带去给阿兰。
“你不用还。”
卫延道:“我付过钱了,买这些应该足够。”
洛溦想起他好像确实扔了张银票,摊主也没追过人,点了点头。
她原是宁可自己当街赚银子,也不想用这匪贼的钱去买礼物送朋友,但现下这般心情,也再无暇矫情。
“那你把这些都带去给阿兰吧,都挺好看的。”
她把包好的首饰递给卫延,道:“你走吧,你要帮我给阿兰送礼物,我不会向官府举报你的。”
说完,便转过身,朝巷子另一头走去。
卫延跟了过去:
“你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吧!”
洛溦实在没心情再搭理他,“你要是再跟着,我就喊人了!”
她撇下他,头也没回,继续朝前走去。
夜半的街巷,幽暗漆黑,偶有零星灯影,投映在踽踽独行的少女身上。
她默然穿过两处巷口,拐进了一道两侧院墙低矮的窄巷。
最后,慢慢停在一扇木门之前,抬起头,怔忡默立。
门扇外的嵌墙铜柄上,挂着两盏残破的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着。
记忆里,不知是谁的声音——
“这么可爱的灯笼,就该挂出来让路人也欣赏欣赏呀,而且一看就知道这间院子的主人意趣非凡,将来必要鱼跃龙门!”
“我时常住在堪舆署,用客栈这道侧门的时间不多,灯若挂在这里,万一被盗贼摘了去,我岂不气死?”
“你这次一定能考中!玉衡算出来的事,你总该相信吧?”
“嗯,绵绵说的,我都相信。”
……
洛溦走到门前,抬手推了推,里面上了闩,紧闭不动。
她侧过身,倚着门框缓缓滑坐下,环臂紧紧拥住了自己。
许久,丑时的打更声梆梆响起,
远处夜市的繁闹声也渐渐消散安静。
雾露深重,星光渐黯。
洛溦抬手抹干净泪痕,慢慢站起身,用力地吸了口气,朝巷外走去。
离开流金楼的时候,她向玉荷打听到了丽娘如今的住址,就在附近的光德坊西街。
那个地址,洛溦以前曾经去过,是宋昀厚偷偷经营买卖时盘下的一间小院,因为签了长租,一直不曾退掉。
洛溦一路穿街过巷,走过棚户林立的窄道,找到那间宅院,敲响了院门。
门环叩了许久,一个小厮打着呵欠,开了门,“深更半夜……干啥啊?”
洛溦一眼认出是平时跟在宋昀厚身边的人:
“我哥呢?”
她一边问,一边就往里面走,“他是不是在这儿?”
小厮也认出了洛溦,惊醒过来,跟着往里走,“姑娘你怎么来了?”
洛溦前些日子在宋府养病,就觉得宋昀厚奇奇怪怪的,见到自己总是躲躲闪闪,在家住的时间也不多,原来是搬进了外宅。
她撇开小厮,快步穿过通往后宅的庭院,推开了正屋。
屋里的人也听见了动静,正点燃亮灯烛。
丽娘披衣而起,望见洛溦闯了进来,又惊又窘:
“绵绵?”
她上个月被宋昀厚赎出流金楼,养在外宅中,还不曾见过宋家人。
洛溦越过丽娘,走到床前,盯着正在系衣带的宋昀厚,径直问道:
“我问你,你替丽娘姐姐赎身的一千两银子,是哪儿来的?”
宋昀厚闻言,明白妹妹已经知晓了自己为丽娘赎身之事。
他手里的动作滞了滞,末了,慢慢系好衣带,低头穿袜子:
“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套上鞋,“大半夜的找过来,光德坊晚上有多乱你没听过吗?”
洛溦觉得自己今晚也像被那匪贼带出了些匪气,此刻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揪住哥哥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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