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澄靠着门框对她笑,“大热的天,这么睡觉很稀奇吗?你又不是没看过。”
莲衣懒得说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早市?”
“去。”他长臂一伸,将莲衣“咻”地一下捞进房里,“进来等我。”
莲衣被他拦腰带进门,脸登时就红了,故作老练才没有表现得大惊小怪。其实从那天之后,莲衣明显感觉到他得寸进尺了起来,但那“吧唧”一口是她主动,因此她也不好拒绝,只得默许。
离了家,莲衣和他走在清早没什么人的街道,倒也没有负担,抛开杂念道:“昨天晚上你说你觉得方大娘好,但我觉得那个生药铺的男孩子更合适,而且他来了你就彻底轻松了,不用再给店里帮手。”
慕容澄看向她,“他怎么合适了?我瞧他干不了半月就会走,你没听他说在生药铺是为何请辞的?”
“因为生药铺的店家待他不好。”
“他说不好就不好?你听信他一面之词?出来打工无非就是做工拿钱,既然人家店家没有拖欠他工钱,他说的不好又是哪种不好?”
莲衣听后觉得不无道理,那男孩子待人接物不如方大娘圆融,倒不是担心他和食客发生冲突,但要是有更好的当然还是选更好的。
原来他昨晚不是因为吃醋才选方大娘,是她小人之心了。
莲衣叹口气,“哎,要是能有个任劳任怨,还总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的人就好了,要有这么个人来应聘,我立刻聘用他!”
慕容澄道:“这世上哪有这种傻子,噢,我眼前就有一个。”
莲衣想到了还在世子所的自己,好像的确就是这么个“傻子”,总是不明不白受他欺负,撇撇嘴,“这么就傻了?平安不就是任劳任怨笑脸相迎?他可聪明着,笨人可不懂谄媚。”
“我不是吗?”
“你当然不是了!”
“我还不够任劳任怨啊,那下回你别喊我出来买菜。”
莲衣听出来慕容澄又在戏弄她,懒得搭腔,晨光熹微,她偏首看向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慕容澄拉车走在街上,有说有笑,就像一对市井小夫妻,想到这不自觉抬手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
慕容澄也在想,想什么时候能再哄她亲自己一口,上回太仓促了,比猪八戒吃人参果都仓促,他还没来得及尝出个滋味,她就赏他一巴掌跑了。
二人各自怀揣心事,在菜市拉上订好的菜,往小满居去。
有时候说曹操曹操到,还真不只是一句俗语。
大清早街面上的流浪猫狗都没醒呢,小满居店门外居然就迎来了今天第一位客人。可等莲衣定睛细瞧,这哪是客人,这是平安啊!
平安也才到,他是昨夜刚到江都的,和慕容澄一样,根本没有寻人的头绪,于是就想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问客舍小二哪儿有好吃的店子,小二说了几间,忽然想起小满居,和平安强烈推荐。
平安一听,温炉烫菜?随即跑到城南来打听,只是去得晚了已经打烊,询问得知店家姓沈,便心里有底了。
看,这不就被他等到了!坐在菜车上的这个不就是莲衣?拉着菜车的这个…等等,平安揉揉眼睛,睁开,又揉一揉。
他这揉眼睛的功夫,慕容澄已经走到他面前了,这段日子虽说得益于平安不在,他才能缠着莲衣住在沈家,可他也因为身边一个仆役没带,干了不少脏活累活。
因此见平安总算赶来,慕容澄也是怨气颇深,“你还知道来,来几天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平安赔个笑脸,“世子爷,世子爷请息怒。”他叹口气,“说来话长,我到了夏国公府便和郡主阐明缘由,谁知隔天就被关起来了,郡主听说您没带多少钱,便想如此逼您去京城找她。这么关了我大半个月,总算被我找到机会跑出来。”
慕容澄眉梢一动,心想这的确是慕容明惠办得出的事,又问:“你带了多少钱出来?”
平安忙道:“我带了些银票出来,能去银号换三百两。”他见慕容澄这身打扮,小声问:“我在这儿最好的客舍定了房,您要不要跟我去洗洗换身衣裳?”
慕容澄本想答应,见莲衣默默拉着菜车往后门走,他随即压低声量警告平安,“我哪都不去,你也别背着我给夏国公府报信。银票拿来。”
平安连忙照做,追着慕容澄到小满居后门,他算是看出来了,世子爷战无不胜,这就已经将莲衣拿下!
不愧是世子爷!
这么久不见,莲衣变化不大,瞧着比在世子所的时候稳重了些,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也是个小老板了。
那厢莲衣已经将菜车拉进院里,慕容澄见她要卸货,先拉她到一边,献宝似的将银票塞给她。
“三百两,你拿好。”
“我不要!”
莲衣吓坏了,手里的票子烧起来一样烫手,三百两?买她命都不要三百两!
慕容澄微微错愕,随后笑道:“你怎么不要?有了这些钱,这间店还有你家里人今后都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你拿些钱去打点县衙,管他什么扬州通判,有钱能使鬼推磨,马上就叫王谦把你家的地交出来。”
困扰了沈家许多年的难题,竟然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被慕容澄化解了。
莲衣感到一阵难受,这个世界上果真没有容成,只有她跨越千山万水都触不可及的蜀王世子。他迟早都是要走的,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又觉得想哭。
莲衣将银票还到他手中,“多谢世子爷好意,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慕容澄不明白,“怎么就无功不受禄?我在你这儿受了多少照顾?”
莲衣摆手,“不是有那五十两?那都给多了,更别说你给店里帮了多少忙。”
慕容澄咂舌,不喜欢她这楚河汉界你是你我是我的划分,“那这三百两是往后的。”他也急了,“叫你收你就收下!”
往后?他要是在江都待到三百两花完,还不头发花白走不动路了?
“不行。”莲衣就差给他行大礼了,“三百两,就是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个价,我不收,你就别拉扯了,我娘她们快来了,我不想叫她们知道你是世子。她们知道了我一直在撒谎骗人肯定不高兴,你要走就趁现在吧,我会自己想个理由。”
慕容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觉着她这是在赶人,“谁说我要走了?”
莲衣愣住,帮他搜罗记忆,“是你说平安来了就走的,你刚到江都的那天,在城门那亲口和我说的。”
他这下又有钱又有人伺候,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沈家做苦力?即便不离开江都,舒舒服服去住大客舍不好吗?
慕容澄语塞,环视一周,板着脸走到棚子底下,抄起火钳道:“活没干完,我还不能走。”
第39章
几句话的功夫,沈母和沈良霜已经到了,她们瞧见店里多了个人,都有些诧异。
“这是?”
慕容澄赶在莲衣之前道:“这是看到告示来应聘跑堂的,叫平安,他说他是蜀地人,以前就在蜀地的饭馆跑堂。”
“啊?”莲衣比平安的反应还大,眼珠还水盈盈带着分别前夕的泪意,以为慕容澄就要跟平安走了,结果平安这就成来店里跑堂的了?
难以置信之余,她觉得这么打掩护早晚有一天被戳穿,半点不赞成他这么做,可平安自然是唯慕容澄的话马首是瞻,早就已经演戏演上了。
平安道:“啊对,我是来应聘的。”
可事先也没对过口供,这会儿更是摸不着头脑,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他以前在蜀地的饭馆跑堂。
这倒也没说错,在世子所的时候到了饭点他可不就是个跑堂的,平安换上个笑脸,来到沈母和沈良霜的面前,“我以前在蜀地就是干这个的,做得可好了,特别受掌柜的器重。”
沈良霜想了想问:“那你为何还要到江都来?”
一不小心把话说满,平安紧张之下把实话说出来了,“找人。”
沈良霜追问:“找谁?”
平安吸气道:“找…找我失散多年的哥哥,他五年前跟着一伙商人到扬州来,说是要卖香料,卖着卖着就音讯全无了。去年家里老人重病,没别的心愿就想见他一面,今年年初我送走了老人,就收拾收拾过来了。”
沈良霜听后错愕,“那你家里就没人了?也没有妻儿?”
平安摇摇头,“现在我到江都来了,今后在这儿安个家,即便找不到我这兄弟,也算对老人有个交代。人活一世,总得有个念想。”
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大老远从蜀地过来,就是为了一个念想。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沈良霜听后触动,破例准许平安试工,要是今日表现真如他自己说得那样好,应当就会直接录用了。
莲衣在旁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像是帮着外人来骗自己家里人,一想到将来或许有一天要坦白,且那时应当只剩自己打扫残局,便觉得鼻酸。
她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前店,慕容澄见她一言不发地走了,便跟了过去。掀帘只看到她趴在柜台上,应当是哭了,她难过的时候总是缩成小小一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来不曾放声大哭。
他走过去碰碰她的肩膀,叫了她一声。
莲衣早就从臂弯底下的空隙看到他的鞋了,因此头也不抬,“…做什么?”
“你哭了?”这问得真叫多此一举。
莲衣泪眼婆娑抬起头来瞪他,“没有哭。”答得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容澄叫她逗笑了,捧过她脸蛋在掌心搓搓,像捧起颗连汤带水的汤团,她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擦眼泪。
慕容澄问:“你是因为平安来了我要走了哭的,还是因为别的?”
一说“要走了”,莲衣刚把眼泪憋回去,眼眶旋即又盛满泪水,因为刻意忍着不哭,下巴颏都憋出了细细纹路,瞧着叫人忍俊不禁。
慕容澄绕到她跟前去,实在忍不住想笑,“怎么了?你怎么还生气了?”
莲衣总算忍不住抱怨,“你都要一走了之了…还要骗我家里人,将来这些烂摊子都要我一个人收。”
“谁说我就要一走了之了?”慕容澄不解,刮刮她眼下泪珠,“怎么就是你一个人收烂摊子,你在说气话?”
又哄了几句,后院传来脚步,莲衣自己就好了,擦干泪去揭门板。后院平安身为蜀地人上手极快,根本不用讲解就熟悉了温炉上菜流程,这会儿已经顶替下慕容澄在扒拉煤堆了。
沈良霜进厨房炖煮高汤,沈母也打水洗菜备菜,莲衣钻到后厨去帮忙,为中午饭点做准备。
眼下小满居已步入开业后的平稳期,现在的日营业额是可信的,莲衣粗略算了算,要不了四个月就能回本,把投入的资金都赚回来,开始正式盈利。
这得益于她们初始投入便不高,要是再开一间集贤居,只怕开业半年都回不了本,能不能支持下去都难说。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沈家自身的名气,江都就那么大,沈父早前在扬州酒楼掌勺,沈良霜开起了集贤居,那都是名气,外加莲衣在开业前先出摊积累客源,能成功绝非偶然。
平安那笑脸迎人的模样果真俘获了沈家芳心,他有个灵活的脑筋,跑堂打杂交给他再合适不过,平安就这样被收入了小满居麾下。
沈母的活计轻松起来,便将宝姐儿白日里也带到店里,上午蹲在小院看洗菜,中午在小库房里午睡,下午跑到前店抠手手,有时候莲衣看着她,有时候慕容澄看着她。
慕容澄的确是最合适的看孩子人选,他只拿微薄薪资,和沈母说好了自己不要钱给沈家帮忙,还是沈母非要给,他这才拿一点点,因此平时在店里也没人支使他,全靠他自己眼里有活。
因此平安一来,有人接替,看孩子这最轻最省力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慕容澄头上。
要是不下雨,他就在后院一边看宝姐儿,一边捅炉子烧炭。
宝姐儿现在会说的话多了,追着慕容澄要“高高”,他通常嫌烦,就会立马把她单手抱起来,息事宁人。也不知宝姐儿伏在他肩头都看到了什么,总是登高望远入了迷,歪着小脑袋昏昏欲睡。
沈母和沈良霜这时候就会相视一笑,道他可靠。她们早就觉察他和莲衣间的微妙氛围,因此观察他良久,心想要是这能成就好事,还是要早些过问小花。
结果这不观察不要紧,一观察吓一跳。
她们无意发现,在平安和容成独处的时候,容成格外颐指气使,平安格外低声下气。
这种事当然是不允许的!怎么好如此霸道?是什么原因?平安又为何不敢声张?
于是沈母专门找到两人,想问问清楚,因为并不质疑慕容澄的为人,她问得婉转,谁知平安反应巨大,就差跳起来。
“没有没有!这没有的事!世…是误会,容成那是教我做事呢,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慕容澄也道:“嗯,大娘,是误会。”
平安急得跳脚,边上慕容澄黑着脸,看起来更可疑了。
沈母又问:“可我听见他说你笨、多嘴、添麻烦,是我听错了?”
都精确到复述了,怎么会是听错,不过是当面留着点余地罢了,平安随即点头,说的确是沈母听错了。
沈母这下蹙起眉头,更加担心起平安的处境,特别是沈良霜说过容成是个醋罐子,平安这一来又总是帮着莲衣干活,殷勤得活像个仆役,叫人很难不怀疑容成欺负他是出于某些没由来的妒火。
慕容澄还不知道自己给沈母留下了这样的印象,然而沈母和沈良霜已经开始对他重新考量,毕竟这样的人看起来专情,可要是真娶了小花,总感觉他情绪不是特别稳定,脾气也不会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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