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出来的气都聚在耳畔,吹得她痒嗖嗖的,他说:“别乱动,等会儿就热了。小花,小花,我带了几身衣裳过来,你还要在京城待几日?我陪你在这儿住着。”
莲衣静下来,不知道如何作答,心想不如装睡吧,但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我…我可能明天就走了。”她说完觉得抱着自己的胳膊僵了僵,又改口,“明天太仓促,那就后天,这样我明天还有空去和小侯爷薛小姐他们辞个行。”
慕容澄倏地松开她坐了起来,莲衣也心虚地支起身子,和他说起了自己跟曲建文下晌谈过的那些,慕容澄始终没什么表情,也不生气也不高兴的。
莲衣知道他正克制自己的脾气,因此往角落里缩了缩,没敢再说下去,生怕哪句不对就将他的怒火给窜起来。
殊不知慕容澄见她这事不关己的模样越发来火,她总有这种本事,若即若离,嘴上说着喜欢他,实际随便哪件事似乎都能排到他前头。
小满居是重要,那也是他看着开起来的,感情深厚,可他怎么说都是个活生生的人吧,一个大活人在京城,她竟半点留恋没有,两三天的路程,说回去就回去,知道的是她坦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她来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你脖子上是什么?虫子蛰的?”莲衣见他生自己闷气,凑上去,想体现一点关心,“痒不痒?”
她一条胳膊支在身前,一条胳膊探过来要碰他脖颈,从上往下,他卑鄙地红了脸,看见了她中衣下姣美的线条,似蒸屉里宣软的白面馒头,也似去了皮的白梨,应当是鲜甜的。
慕容澄倏地握住她手腕,顺势将人放倒在软乎乎的被褥上,“这可不是虫子蛰的。”
莲衣还没几分察觉,“那是怎么来的?”
慕容澄解着她的前襟在她脖颈和前胸种下一溜,她抱着他脑袋晕晕乎乎手足发软,奇怪的感觉充斥全身,饶是如此她也没想着把人推开,毕竟都睡一起了,既然认准是他,那她也不会忸忸怩怩。
身上一凉,见他起身捧了镜子到面前,照出那雪地红梅似的斑斑点点。
莲衣恍然大悟,皱着眉毛坐起来,点着他脖颈,“你那是谁亲的?”
“你就不能问得再义愤填膺一点?”
“…谁亲的!”
捉弄成功,慕容澄笑了笑,躺了下去,“不告诉你,但你得知道这个东西没有两三天消不下去,你这几日可没法出去见人。”
“我才不怕,我明天就回去!”莲衣爬起来把小袄穿严实,埋头收拾东西,背对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慕容澄不知道她哭了,还在说:“你本就想明天回去,这下叫你找到理由了,是不是?”
莲衣抬胳膊擦眼泪,叫他发现了不对劲,绕到她跟前去,弯下腰来,“你哭了?”
她别过身去,把脸藏在臂弯里。
慕容澄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要把人抱在怀里,却被躲开再躲开,他慌了,“我说笑的!谁叫你气我来着?是你先气我的,我打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来陪你,结果你根本就没想留在京城多见见我,你都这么伤我心了,还不许我出出气?”
莲衣泪蒙蒙举目问:“哪一句是说笑的?”
慕容澄抬手给自己领子底下揪了两个新的红印,“你瞧,是我自己掐的。本意是叫府里的那些看顾我的眼线对我放松警惕,结果叫母妃给误会了,我给平安揪了一个这才自证清白,不信我叫他进来,你看看他脖子上是不是也有一个。”
莲衣吸吸鼻子,“那你叫他进来。”
慕容澄将莲衣安置到塌上,放下帷幔叫她在里边等着,火急火燎出去寻了平安进来,莲衣从帷幔里探出个脑袋,见他们两个脖子上真有两个全然相同的红印,顿时破涕为笑。
慕容澄问:“这下你信我了?”
“不信。”莲衣探回帐子里,气鼓鼓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相互亲了一口。”
平安一愣当了真,正要上前解释,被慕容澄推出门外,他知道她这么说就是误会解除了,笑着掀开帷幔躺进去,见她背对自己,蹭过去抱她,自己找话。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就想这样和你高高兴兴吵吵闹闹地一天天下去,可是圣上竟然觉得我会存异心。”
莲衣没搭理。
他又说:“说起来,那天要不是你在,我也不会打那老虎表现什么,这可是你的罪过。”
莲衣猛地回首,“和我有什么相干?那天要不是你乌泱泱带了一帮人过来,我看准时机自己都要走脱了。”她顿一顿,“你表现什么?那时候我才刚进世子所,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喜欢别人…”
慕容澄想起那时的事,不禁红了耳根,“是你先喜欢我。”
莲衣好生想了想,没有啊,她是回了扬州才渐渐对他日久生情的,在那之前她不讨厌他就算不错了。
这厢慕容澄早就发现了起先是自己自作多情,因此只是在死鸭子嘴硬,“就是你先喜欢我,你不知道罢了,我比你先知道。”?
莲衣叫他唬住一瞬,正要反驳,?他忽地抱紧她,“后天圣上领兵围猎,我也一并同行,没办法送你,你且缓一天再走,三天后我找马车送你回去。”
“围猎?”
“嗯,你要什么?兔毛领子怎么样?你戴一定好看。到时你多拿几件皮子回去,给你娘还有姐姐妹妹都做上帽子围脖,过年的时候戴,你围一条白的,我围一条黑的。”
莲衣哼了声,“过年都是阖家团聚,我才不来呢,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围?”
他亲亲她,“那你管不着,我肯定要监督你。”
她掐个小指甲盖,“堂堂一个蜀王世子,心眼这么一点。”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痒!痒!”
第60章
冬猎这日,天不亮慕容澄便骑在马上到夏国公府接上了蜀王妃。
本来慕容明惠也去,想着许多年不见舅舅,有机会能碰面自然不容错过,只是昨日下了一场雪,潇哥儿玩疯了,入夜突然病了,高烧不退,她一时脱不开身,只得留在家中。
天还灰蒙蒙飘着雪,慕容澄骑在马上,身后马车里载着蜀王妃到皇城脚下与皇帝的御驾汇合,浩浩荡荡几百号人往城郊裕山去,那儿是皇家园林,风景秀丽豢养着百种奇珍异兽,历代大豊皇帝都有到裕山狩猎的习惯,沿袭下来已成传统。
人马抵达裕山已是晌午,待拉起帷幄,休整了半个时辰,进山驱逐猎物的军士们纷纷整装待发,成群结队在指令下进入了山林。
今日安伯侯也带着薛玎同行,薛玎见了慕容澄依旧热切,像是已经从“失去姐夫”的悲伤里彻底走出来了。
只是口气还蔫蔫的,不过他已经被姐姐薛凝说服了,帮着她一起瞒着家里,这几日没少替她打掩护,帮她出门见曲建文那只狡猾的狐狸。
“见过蜀王世子。”
“小侯爷好久不见。”
说上两句,薛玎就又干劲满满了,“世子爷,过会儿咱们两个走一路吧,其他人追不上我的马,差的太远了。”
慕容澄爽快答应,“好啊,那就我们走一路。”
话毕慕容澄看向西南边的来路,他听见了马蹄和人声,偏首果然见到一队人马浩荡赶来,广南侯骑在马上,身后是几十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从城郊兵营赶来,这才姗姗来迟。
距离太远,慕容澄握着马鞭朝广南侯快步走去,舅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像是一尊名为“战神”的塑像,永远高大挺拔,威武不屈。
蜀王妃从营帐里走出来,提起宽厚的裙裾便往那边追赶,兄妹二人能看出些微相似,都是浓眉大眼的英气长相,广南侯蓄须,因而越发庄严威猛,可见慕容澄自幼被人说相貌韶秀反而是像了蜀王。
“舅舅!”
慕容澄率先来在广南侯马下,随后蜀王妃也提着裙裾赶来,广南侯翻身下马托住了妹妹两臂,示意她不必见礼。
“云菁,澄儿,许多年不曾见面,澄儿是不是又长高了?”广南侯伸手比划,颔首,“的确,都与我一边高了。”
虽说是一边高,可广南侯瞧着可比慕容澄高壮多了,大抵是归功于他威武的相貌和宽阔的肩背。天知道慕容澄幼时多想成为一个舅舅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因此慕容澄时隔两年见到广南侯,仍旧感到十分雀跃,拱手抱拳,像极了渴望得到更多夸耀的孩子,“舅舅每次见我都要说我的个头,不过我而今也二十岁了,下次见面不管时隔几年应该都不会再长了。”
蜀王妃笑起来,“可不能再长了,再长我想看他一眼脖子都仰得累了。”
“二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是啊,过了这个年澄儿也二十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想说的开不了口,能说的又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寒暄,对蜀王妃来说如此见一面也够了,多的牵扯是断不能有的,要是走得近了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岂不是又给蜀王府添上一条莫须有的罪状。
广南侯轻拍慕容澄肩膀,在周遭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道:“我听圣上说,你打完西番回来,心里一直有一道坎迈不过去。”
“多谢圣上关心,其实已经好些了,不似刚开始那两年严重。”
“好,我明日动身凉州,今晚上回京你我还有时间聊聊。”
舅甥两个将蜀王妃拥护在中间,并肩往前走,远看去俨然是个“凹”字,任谁见了不赞一声将门无犬子,英雄出少年,乍看慕容澄也只是吃了年纪阅历的亏,假以时日少说也是个万中无一的将才。
三人在女眷休息的营帐附近驻足,安顿下蜀王妃,舅甥一并到圣驾前请安,慕容恒宇刚换上骑射服,从帷幄里走出来,轻描淡写叫两个人免礼,有说有笑翻身上马,慕容澄和广南侯的马也被牵来,跟着圣驾进了山林。
蒐狩按例进行三个时辰,天擦黑这才班师回京,时间宽裕,因此这第一个时辰大家都在保存体力,且看皇帝打到什么,自己再打点野物做做陪衬。
慕容澄进山后便和御驾分散了,他找到薛玎,履行最开始的诺言,两个人没瞧见什么猎物,也就是薛玎打了几只兔子,还都让慕容澄要走了。
薛玎也不想要这几只白毛灰毛的小兔,他一迳往深处去,心想有蜀王世子同路,还不打个山林猛兽回去威风威风?
他骑在马上笑呵呵的,“世子爷,我听说这山里有猪有熊,我是冲着它们才来的,别的我都看不上,那些兔子狐狸你要就拿去。”
“多谢小侯爷。”
“哎!野猪?那是不是野猪的足印?”
薛玎眼睛尖,分辨出泥泞地上的野猪脚印,手一挥就领队追踪过去,倏地发现野猪身影,一行人连忙下马,小心翼翼将猎物靠近,眼看薛玎屏息凝神就要将那头野猪射下,慕容澄却在关键时刻脱手放箭,在薛玎眼皮底下吓跑了野猪。
“世子爷…这?”薛玎人都傻了,发射的箭也软趴趴失了力,一头扎进三步远的泥地里。
慕容澄放下拉弓搭箭的手,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没射中,本来想射猪眼睛的。”
“没事!”薛玎当然不会怪他,一时失误嘛,即便是百发百中的人,也有失了准头的第一百零一发不是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走,世子爷,咱们再把那头野猪给追回来!”
慕容澄却翻身上马扫兴道:“我身体不大舒服,这就回营地了,你自己追吧,望小侯爷见谅。”
“啊?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不等薛玎展开关怀,慕容澄就已经一掣缰绳,打马往回走了。
林子密密匝匝,他身边一个人也没跟着,莫名叫薛玎挺不放心的,转念一想这可是蜀王世子,能出什么岔子,于是便自顾自带着队伍跑远了。
与此同时,莲衣正在金玉阁见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傅。
这位大师傅早年还是扬州酒楼的学徒,见过她爹沈新昌,甚至还见过只是个奶娃娃的沈良霜。
莲衣心想那得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候自己莫说出生,根本还不知道在哪位神仙的宝葫芦里藏着,三魂七魄都没凑齐呢。
“我和你爹我们当年呐,哪有你们现在这么好条件?厨房里烧起来烟熏火燎的,你瞧我这手,洗都洗不干净,出去不说人家还以为我是扒煤灰的呢!可就是这双手啊,什么精致小菜都做得出来,只要给我一把菜刀,给萝卜雕花都不在话下!”
“萝卜雕花的功夫,我大姐也会。”
大师傅印象里沈良霜就是个小娃娃,笑出满脸褶,“她个小丫头片子,哪有我这熟练工雕得巧。”
莲衣乐乐呵呵的捧着瓜子,听大师傅吹牛皮侃大山,心想要是大姐也在就好了,大姐得爹爹真传,一定和这大师傅有说不完的话。
她咯咯笑着听了一下午,傍晚才从金玉阁离开。本想答谢曲建文,请他和薛凝吃饭辞行,奈何曲建文不得空,只好请薛凝代为转告,她明日就要启程回扬州,届时定在小满居摆酒席恭候。
合作成败与否,可就看到时小满居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出了金玉阁的门,天也黑下来,莲衣往客舍走,忽然瞧见一帮人赶着板车,大声喧哗着从对过走来,车轮滚滚盖不住他们的议论。
“真要命,往年冬猎可没捅过这么大的篓子。”
“去冬猎的都是将门之后,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能骑善射?天知道蜀王世子是怎么惊马坠马的,那么大个人从山坡上滚下去,丢了一个时辰才被人找到。”
“啧啧,听说找到时人卧在溪流里,脸都冻白了,也不知这会儿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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