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抿了抿嘴,那眼梢探究地看向他,试图寻找真相,“你是不是不想我去啊?”
“我想你去啊,怎么不想?”
莲衣捕捉到他神情变化,“瞎说,你心里未必真的希望我去!我看出来了!”
慕容澄拧眉瞧她,笑了,“你这话我听着可觉得有点言外之意,你好像盼着我说不希望你去?我说不想你就不去了么?”
那可未必,她还是会去的。她噘噘嘴,“就是想听你说舍不得我嘛!有这么难吗?”
她别扭的模样怪有趣的,叫他哈哈大笑险些笑出鹅叫,抱紧了她,简直要把人揉进骨子里,“我舍不得你啊,当然舍不得,所以我不都说想陪你一起去了么?不是你不答应的吗?”
“什么叫我不答应,是圣上不答应!”莲衣从他怀里钻出去,背过身,“我不过就是想听你说舍不得,你直接说不就行了…非要争这一句两句。”
“舍不得,我舍不得!”他又贴过来抱她,“我这不是怕你太挂记我么?想我想得茶饭不思,没走出京城就回来找我可怎么办?本来是大几百两的生意,被我给搅黄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少把我说得像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慕容澄拨拨她撅起的嘴唇,“你这嘴是在扮鸭子还是在扮油壶?我捏捏,躲什么?真生气了?哎呀,亲一下,别躲啊。我当然舍不得你,可也没有不让你去的道理,哪有真心为你好却阻挠你前途的?”
“哼,这还差不多。”莲衣转回来,一下就喜笑颜开了,“你说得也挺诚心的,听你开诚布公这样讲,我走半年好像也没那么有负罪感了。”
“没有负罪感?半年啊,叫我独守空房半年,你还是有点负罪感吧。”
“什么啊!少说怪话!”
所以说,有的时候还是要直抒胸臆,男女之间靠猜是早晚要出问题的。
莲衣对此深有感触,当初她还只是个小宫婢,和他交流可不就全靠小心翼翼地猜?结果闹出多少乌龙,跑出多少后续?
现在好了,把话说开,就是骑到他脖子上撒野都不成问题。
莲衣订好了出发北上的日子,因为外出远门,也不能全然信任那些北平来的高家人,她虽然和他们说好同行,却并没有完全服从他们的安排,更没有坐他们的马车。
慕容澄替她请了车夫,又在府上挑了办事得力的仆役护送,另配有一个专门负责起居的婆子,一个陪她解闷的小丫头,总之能想到的人手他都替她准备好了,绝不让她在途中吃半点苦受半点累。
虽然是送她去见了不得的大人物,但他家小花老板也不能失了排场。
分别当日是个温吞的早晨,昨夜下过一场暴雨,因此浇熄了暑气,大清早热得含蓄。
雇来的马车在客舍前停下,北平高家的人也牵马候在了门前。
莲衣没打算通知太多人,来送她的也只有慕容澄和曲建文,她只把这次北上之行当做一次普通的出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要和薛玎薛凝也道一次别。
临上车莲衣先是朝曲建文见一礼,“那曲公子京城里就拜托你了,大姐那边等我北上途径扬州会当面嘱咐,你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老家书信联系。”
曲建文颔首,“好,这都不成问题。”
她又看向北平高家的几位,“让诸位久等,北平我不熟悉,路上有劳几位了。我一共就这两架车,东西不多,你们要是有什么装不下的,也只管往我车上放。”
“无碍,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东西,沈姑娘沿路缺什么只管和我们说,这一带我们常走,对各处都熟悉。”
“好,我也不会客气。”莲衣点点头,这才扭转身看向大早上前来送她的慕容澄。
他昨日为了前线军报的事入宫,一天没见上她的面,这会儿还在懊悔,手牵着她的,怎么也不想撒开。
慕容澄嘱咐她,嘱咐的还都是说过不下五六遍的那些话,“小心注意着点,办完事情就回来,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要硬抗,马上就得瞧大夫,知道吗?”
莲衣不厌其烦点点头。
他又说:“你选什么时候上路不好,非要选夏天,这下有你受的。多喝水,但千万不要乱喝溪流里的水,你不知道上游有什么,要是有个什么鹿啊獐子死在水里,你喝了那水就该生病了。”
“我上哪喝溪水?你真以为我行军去了?”莲衣总算笑了,“说好了的,一路走官道,随处都是驿站,怎么可能缺水喝?”
“也是。”慕容澄叹口气,“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嗯,早去早回。”
他前些天没少在校场随军演练,莲衣本来不觉得他肤色深了,走上车架这一瞬她踅身看向他,脑海兀的涌现自己与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分别。
惊讶发觉印象里每一张脸都历历在目那么清晰,对比之下才发现他这阵子晒黑了,也成熟了不少。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她感到万分难舍,她转身跑下去拥抱住他,掉了几滴眼泪,头顶上的小绢花在风声里簌簌抖动。
第70章
送走莲衣已过去半月,慕容澄脸上的忧愁愣是没消减半分,甚至有越演越烈茶饭不思的迹象。
平安自然要竭尽所能地劝他放宽心,“世子爷,别担心啊,莲衣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
慕容澄被平安的劝慰短暂缓解了一瞬,“也是,她当初从蜀王府回乡,还没有这么些人随身服侍,更没有这么四平八稳的马车,那路我也走过一遍,真是不想再走第二次,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适应的,随船漂泊一样回了扬州。”
平安好心纠正,“可是莲衣回扬州不叫出远门啊世子爷,她当年离家到蜀地才叫出远门。”
慕容澄睨他一眼,要不是没吃午饭没喝水实在不想动,真的要踹他一脚。
“世子爷,您看看您今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叫庖厨去准备,吃点辣的怎么样?我听说小侯爷弄来了一坛泡辣椒,这个东西京城没有,是他大费周章捣腾几手从蜀地弄来的。”
“泡辣椒大费周章倒腾几手还能吃?”
“没揭盖呢,那我叫后厨打开看看?”
说完平安就跑出去了,过了大概一刻钟吧,慕容澄隐约听到外头鸡飞狗跳哀嚎遍野,他翻了个身不想管,还是坐起来黑着脸走出去。
“怎么了?平安呢?外边都在鬼哭狼嚎什么?”
闯进来个小丫头哭丧着脸对他道:“回世子爷的话,刚才平安大哥到厨房去看什么泡辣椒,我听见庖厨说什么不能晃,平安说晃晃听听里边动静,之后就是‘嘭’一声,好像菜摊子炸了,我没敢进去,厨房里现在好臭啊世子爷。”
一缕微风掠过鼻尖,慕容澄似乎也嗅到了什么,撂下一句赶紧收拾好,就皱起脸关上了房门。
他真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刚一闭上眼,没来得及放空精神就又有人敲门,慕容澄这回有力气了,坐起来就要骂,却听小丫头道:“世子爷,前头来了宫里的掌印,说圣上有请,要您即刻进宫觐见。”
慕容澄蓦地变了脸,从先前“深闺怨夫”的模样变回了英姿飒爽的蜀王世子,“知道了,叫他先回宫,我马上过去。”
他将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换下,抓起马鞭赶往宫中。虽不知皇帝召他的具体原因,猜想与前线军备粮草有关,毕竟事关自己亲舅舅,他着急也再正常不过。
宫里慕容恒宇也是刚刚看到最新军报,殿前不光候着中军都督,还有那个与慕容澄有过数次照面的禁军统领,这二人一个可以号令各地属卫,一个手底下直辖京中所有卫所。
一口气见到他们两个,叫慕容澄颇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臣参见陛下。”
“世子免礼,且近前来,先看过这份军报。”
军报八百里加急,现在送到京中,应当是半个月前从前线发回来的。那上面说突厥人和北逃的西番人应当达成了新的协议,虽然最开始他们就互为盟友,合并军力一同侵犯大豊领土,但始终你是你我是我分得清清楚楚,有时甚至还会因为一点点挑拨就离间军心。
直到今年年初,那西番首领拓跋氏将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嫁给了突厥可汗,同时领兵向西,意图拉长战线,由北到西将整个河西地带陷入两面包夹之势。
慕容澄手握军报陷入沉思,“那陛下可是要调兵西宁卫所,回防西番?”
“朕确有此意,但战线拉长便意味着大豊更多土地被外地入侵,更多百姓遭战火蔓延,原先从蜀地北上输送的粮草也被西番人杀了个回马枪,在西宁被抢断。蜀王府的兵力也因此损失惨重,暂时退到了岷州卫。”
慕容澄眸光一沉,他一点也不知道开战以来,蜀王府在北上运粮。
禁军统领看向他道:“没办法,和北边耗了太久,西北边各地官仓也都入不敷出,眼下也只有靠从其他地方调度过去了。”
慕容澄沉吟道:“难怪这几日京中一直在筹措粮草,原来是为了补这个窟窿。”
慕容恒宇道:“世子,西宁卫失守,蜀王府的兵力坚持不了太久,广南侯预备领兵向西回防,如此一来北边便有了缺口。朕希望能有人领兵北上,将突厥拦截在宁夏卫之外,防止他们攻向太原、北平一带。”
北平。慕容澄听见这地名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皇帝在这个节骨眼召见自己,定然是要对他有所安排,但那安排未必就是领兵作战。
一来他根本不足以号令中军,二来他还有个伤脑筋的心疾,最重要的是,大豊人才辈出,有的是可用之才。
“陛下的意思是?”
慕容恒宇走到地图前说道:“朕想让你跟随中军都督的兵马,北上运粮。你们不能走一路,到达开平卫后,你就要留下大部分粮草,带着剩下的往西与你舅舅汇合拿回西宁卫,再一并北上支援,退兵突厥。”
慕容澄听明白了,随军北上时他是个运粮官,往西去他又是广南侯的后援,从南到北,从北到西,他的作用就像是个榫子,西北两遍的大豊军队能否顺利会师,就看他和他的粮草有没有如约而至。
说实在的,慕容澄并不喜欢这个安排,“陛下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吗?”
此言一出殿上鸦雀无声,明眼人都听得出慕容澄这话是在抱怨。
抱怨自己的堂哥怀疑自己时,一道旨意便将他弄到京城来,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洗脱嫌疑后随即又成了“可用之人”,要他摒弃前嫌,担风险上前线押送粮草。
但他也不会说不,他有勋爵在身本就该服从军令,况且还是那句话,大豊有的是人,皇帝想到用他,就是不再疑心他了,也给他一个机会为自己正名。
慕容恒宇也与他坦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世子,朕知道先前委屈了你,这次你回来,我就命人护送你回蜀地。”他微一乜目,是在试探,“朕就是担心你的心疾……”
慕容澄躬身见礼,“不过是押送粮草的后勤,臣可以胜任,定不负不下所望。”
前线紧张,虽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弄个不好北平说乱就乱。
他怎么可能不去?莲衣已经启程半月,将她半路拦截拉回来是不可能了,也只有乞求北边卫所争气,有惊无险坚持到援军赶到。
*
去往北平的路上莲衣身强体健,除了有时路不好走,绕得有些晕乎,两个月的路途愣是半点毛病没有,就连随行的小丫头都病了一场,她都还是好好的。
可见将她当成个娇小姐那么呵护是多此一举的,她反过头来还要照顾病了的丫鬟。
一路上她与高老爷派来请她的几个家仆也熟悉了,带头的叫徐达,他是土生土长的北平人,说起话舌头捋不平似的,十分健谈,总是三两句话就能将莲衣逗笑。
莲衣从他谈吐,还有周遭几个家仆对他的态度看出,他在高家应当也是个小管事,便问他:“徐大哥,高老爷在北平究竟有多大的家业?膝下几个孩子?如今还自己经手所有的事务吗?”
徐达笑一笑道:“我家老爷现年五十有三,在北平的家业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等你亲眼看了才知道。嫡亲的孩子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至于事务,即便是他老人家想要事必躬亲也忙不过来,现在多是大少爷管着,二少爷帮衬。”
“噢…”莲衣点点头,“咱们明天就到了,是直接去见他老人家,还是先找个客舍让我休整休整?”
“住什么客舍?”徐达理所当然道:“高家府邸住了百十来号人,不差你一个。”
“百十来号?”莲衣险些惊掉下巴,这大小是个蜀王府啊!
苍天,要不说北平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一个商人居然能坐拥这么大的土地修建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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