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书里,他也的确在最后听从了祁以遥的话。
如今,她还知晓有缺失的记忆没能融合。她不曾了解过往的黎珩,或许比起书里的一段故事,还有更深的内情在其中。
“好吧。”簌棠没再多说什么。
她给黎珩回了信,[待我回魔界,见面说。]
黎珩没多久就回了好。
*
之后,越往东走,凡人城镇变得越发密集。
起初的小城小镇成了繁华大都市,浮桑也无法再人猫来回切换,老老实实当了人。
一日在茶楼中小歇,祁以遥手指轻敲桌案,分析了好一阵子。
“簌棠姐,青耕感知到,此处离九耳犬的家乡越发近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了。”
闻言,浮桑皱眉。
少年不吃东西,看着大家吃,他一人倚在酒楼的雕花栏前,当人型大猫摆件,一动不动。
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不曾开智的兽族,也形不成什么大族群。
他觉得很不解,为何中山之境,人界之地,灵力稀薄到了如此地步?
曾经生活在中山的兽族族众,譬如还算有名的“蛟”一族,它们去哪儿了?
说起来,他还在魔心殿发现过一些长得像“蛟”的雕刻木饰……
“阿浮呀。”簌棠喊他。
浮桑回神,下意识转头看她,忽而鼻尖一动,闻到食物的气味。
被炙烤过后的肉香,清晰可辨。
他微低头,一块特地剔除了酱汁的红烧肉被递到他眼前。
簌棠没有穿红衣,红衣太过显眼,此刻换了身素色裙裳,将明媚眉眼的那点凌厉压了下来,显得极为温柔亲切。
“这个很好吃,要不要来一块?”
拒绝的话也是下意识的,他才启唇说了个“不”字,对方杏眸弯如月牙,凑近了他些。
她的唇红润,也微张着唇,“啊……来,张嘴,快吃。”
“……”
鬼使神差的,他真的如她一般,微张着唇。
但在那块肉即将碰到他的唇时,他骤然回神,错开筷子,轻巧往后一躲。
“不吃。”他才不吃。
她分明是以对待九耳和重明一样的方式,在对待他。
果然,他不要,她那一筷子肉顺势递去了……尔白碗里?
浮桑不知为何,眼神一沉。
簌棠正在心里对系统说道:“你看吧你看吧,他根本不吃东西,那天掉驯服值,绝不是因为我没给他分小零食。”
虽然后头很快涨回来了。
但簌棠讨价还价,“系统,肯定是你出bug了,我不管,那一点驯服值你要还给我。”
系统:……
“当时就是检测到少了。”系统道,“而且你我也看到他不高兴了。”
簌棠:“你好无情,好冷血。”
“又没扣你的积分。”系统无奈道。
簌棠:“那没事了。”
近来,她身边太多的小兽,积分涨得飞快,一时很难算清,更算不到有没有少。
浮桑涨一点那积分可高了,就算有新入帐她还是觉得心痛,毕竟拍视频发视频,兑换东西,什么都要积分。
但系统保证了不扣,那就无所谓了。
她再次看向浮桑,招呼他坐好。本也是见他那么不合群,才想着吸引他一下注意力的。
他们这一众大部队,浮桑有心弱化存在感,但过于躲避,反而就显眼了。
这道理他都不懂,呆猫猫。
待浮桑重新坐定,簌棠又夹了一筷子菜,分给尔白和灌灌。
她问尔白,“近来我们一路在人间,你们可还习惯?”
浮桑耳朵动了动,她倒好似东道主。
尔白微讶然,含笑着,有礼颔首,“大人,这里很好。”
很好,还是挺疏离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簌棠也差不多看出来了,尔白温柔,却并不那么容易敞开心扉,尤其经历了青丘的事后。
灌灌与他形影不离,可有时连灌灌也会露出迷茫神色,似乎难以读懂他。
簌棠也找不到和他单独谈谈的机会,或者说,找不到坦诚谈谈的机会。
他有礼貌极了,温文尔雅,甚至还有求必应,就如曦阳楼的老板想摸他尾巴,他立刻就答应了一般——可正因此,他的答应,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情不情愿。
她更希望谈“带货主播”这事,他是内心乐意的,而不是掩饰伪装的答应。
“好就行。”簌棠轻轻呼了口气,先潜移默化他,“之后,我们回魔界,你若还想回曦阳楼也可以,住魔心殿也可以。或者觉得其他地方好……”
尔白轻笑,“大人,不必为我考虑,我跟着您就好。”
这话说的。
如果是面对傲娇浮桑,簌棠可能会挑挑眉说“哦,那我不想你跟着我怎么办”或“那我当然是想你跟我在一起啦”,然后看浮桑怎么回。
但尔白,孤苦伶仃,叫人心疼的小狐狸,又这样的性子,她都不大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来逗他玩。
“你……”簌棠还欲说什么。
忽然,一旁的小厮因过道狭窄,不小心撞到了尔白。
小厮手里拿着茶盏,其中还有残余茶水,一下泼溅在尔白衣裳上。
灌灌倏然站起身,掏出帕子给尔白,又见小厮毫不在意地走开,她沉着声:“站住,你连一声道歉都不会说吗?”
小厮这才停下脚步,挠了挠头,看了眼她和尔白。
“哦,小姑娘。”他语气很敷衍,“客人太多了,我没注意到。”
而后,他接着要走。
簌棠轻扣桌案,几不可察一道灵丝绊住他的脚步。
力道轻,不至于让他摔倒,小厮只是莫名地摸了摸脑袋,没想清楚自己怎么停下了。
“道歉。”簌棠道。
小厮于是又看向她。
目光相对,簌棠能看出他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带着一丝轻浮。
“我说姑娘,你们怎还不依不饶的。”他将茶盏放在空桌上,动静响亮,一下引来了大堂里许多人目光。
簌棠皱眉,一下心情差了起来。
只见他眼神轻蔑,环顾了一圈周围人,像是给他撑腰的底气,他嗤笑着,“你见这满座,哪有姑娘家的抛头露面?一点小事还要闹这么大动静,也难为你们长得如此狐媚子样。既然你们要人看,那就多让些人看看,你们这些不知检点廉耻——”
下一瞬,一阵风掀起,他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茶盏碎了一地,碎瓷片扎进了小厮的大腿,他疼得嗷嗷大叫。
周围寂静了一刻。
而后,却是不止的议论声,调笑声。
祁以遥怔了一瞬,反应了过来,神色沉冷,看着蜷缩俯地的男人。
出乎她意料的,又仿佛果然如此的,议论声顺着风声入耳,却不是在笑话小厮,而是在谈论她们这一桌的姑娘。
尔白相貌俊美,原是也被人当作了女子,才让这小厮这么嚣张。
正是此时,簌棠起了身。
众人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小厮面前,似笑非笑,“动静够大吗,可还要再大些?”
这是一处繁华城都的酒楼,高朋满座,可几乎都是男子。
偶有几个妇人从窗外急匆匆走过,也是低腰垂头,将浑身包了个透彻,好似唯恐被人认出来,会说什么闲话般。
先前祁以遥就隐隐发觉了,越至人烟众多的地方,民风反而越为拘束。
女子不露面,不见客,男子却能大咧咧走在路上,不时还带着轻慢打量的眼神看她们这行人。
只是她们来人间这一趟,本是有事在身,祁以遥没有深究,本是居于天上的仙人,也不算在意这些规则。
一切,直到此刻,变得清晰,且刺目,令人浑身不适。
小厮痛得迷茫,捂着腿哀嚎,而耳边簌棠的声音却在嘈杂人声无比清晰,又透着冷意,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睁大眼睛,仍叫嚣着:“你、你这小贱妇,你在背后搞的什么鬼……”
“看来是不够大。”簌棠声音仍很轻,没有笑意。
为什么总是有这种,能让这帮男人脱口而出,胡乱用来骂女人的话。
她抬起手,按在小厮的肩膀上,“看你的人都不算多,想来还不够满足你想要人看的心吧,小贱夫。”
微一使力,他的身体就如羽毛一般飞起,又重重坠在不远处的桌子前。
瞬间,所有议论的声响都戛然而止。
素裙女子犹自站在廊前,素色并不让她显得纤柔,反而冷傲,成了令人胆寒的一抹淡色。
簌棠不常用暴力手段,但某些时刻,暴力就是最快制止暴力的方式。
暴力被谁掌握,力量被谁掌控,谁就有了所谓话语权,如同这个仍旧以男子为尊的凡界。
也譬如此时,当她掌握着最强的力量时。
“我最后说一遍,道歉。”她道。
小厮匍匐在地上,吓破了胆般,连连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我不该口出狂言,我为自己的话道歉,我给那位姑娘也道歉,求您饶了我吧——”
簌棠冷哼了声,又吓得他脸色一白。
一下,一股热流从他下面涌出,竟是惊吓中尿了出来。
簌棠皱眉,后退两步,不再看他,回身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客后,又冷淡道:“看够了么?”
众人全都低下了头,根本没有初时肆无忌惮讨论的气焰。
这段饭再也吃不下,尔白一直看着簌棠,此刻怔了一会儿,心中泛起一丝复杂涟漪。
一行人准备离开,浮桑原本见簌棠上前了,也想过去,但看那小厮被吓成那样,又忍不住拧眉嫌弃。
好一会儿,离开之际。
路过小厮身边,他屏住呼吸,不愿多看,只冷冷吐出几个字:“好脏,不知廉耻。”
方才这凡人,是如此说的吧。
第60章 山神
之后, 簌棠的心情眼见不好,有些沉重。
祁以遥在一旁也没有说话,她抱着青耕, 不时抚摸它的羽毛。
一路来, 人间风景风情都算不错, 大家玩得也挺开心。
但这件事的发生,把先前不曾注意到的人间现状, 真实地摆在了簌棠面前——这破地方, 封建思想, 还是重男轻女, 男人为尊这一套。
魔界没有这种思想。
而对于祁以遥来说, 仙界虽规矩诸多, 等级森严, 却大体也如魔界一般, 修为为上, 品阶为重。
好在看上去兽族虽也有雌雄之分, 却对这种尊卑概念比较模糊, 灌灌神色平常, 没怎么被影响, 或者说对这种事嗤之以鼻。
重明则是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九耳倒是因为曾在人间待过,有些沉默。
浮桑……
嗯,簌棠顿下脚步, 阿浮人呢?
“簌棠,我在这里。”冷不丁, 她转身回头的那刻,熟悉而清澈的声线响起。
嗯?在哪里?
走路无声的猫拍了拍她的肩, 在她原本看向的那个方向。
“你刚去哪儿了?”她问道。
浮桑答得意味不明,“一直在你不远。”
才刚出那家客栈,哪怕折返,离此地也的确不远。
簌棠狐疑,不大可能,她方才根本没察觉他的灵力,他一定是离开了。
但他不想说,她没多问。
因为晓得追问他也不会答,于是道:“好吧。”
浮桑“嗯”了一声,与她并肩而立,不再说话。
方才,他的确离开了。
与簌棠待久了,他逐渐能看懂属于类人一族面上的表情。不故作掩饰时,簌棠的表情一向是生动的,愉悦,生气,无奈等种种,清晰明了。
于是他也看了出来,簌棠因那个小厮心起烦闷,久久未平。
她鲜少会因为一件事气这么久,他心里无端冒出想法,想替她再出出气。
一向想做什么便由着心去做的神,当即转身,他令那小厮往后看见女子便腿软跪下,一有恶念便口不能言,头痛欲裂。
这样,簌棠可否解气?
但当他做完这一切再回来,又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何要为簌棠做这事。
仅仅因为她生气,他便出手?上古之神,遵循天道法则,本该鲜少干涉这些的。
于是想了又想,他最终没回答簌棠。
——就当她陪他走了人间这一趟,他也为她做些什么吧。
*
不过经此一事,大家都失了走城中的兴致。
祁以遥加以分析,说九耳犬的家乡应当不是在大城镇中,也得到了九耳努力回想后的肯定。
“是在一处山脚的村庄。”它道。
于是众人改变了路线,绕开繁华热闹的人间城,改走山路。
此处已快接近中山山脉的正中心,遥遥可见连绵高峰,也正因此,城镇也渐渐少了。
人更喜欢居住于地势平坦的地方,于是分散在中山四方,接近水域,中心反倒人迹罕至。
“还要往东走吗?”又过了一处有人烟的小农庄,簌棠问祁以遥。
到此地,地界西边便都走完,再往东,就要跨越过中山了。
虽然跨个中山也不难,人族群居的痕迹越来越少,意味着这座高峰她们可以不多停留,飞过去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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