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的爱人李女士对着老关儿子说:“我们聊聊。”
老关儿子看着这位继母,头发都比他爹还白,也不知道他爹图什么。
“聊什么?”老关儿子没好气地说。
李女士直视他:“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老关儿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面对老关儿子不屑的样子,李女士也不恼,她说:“据我了解,你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许多年,所以我不是小三;据我了解,老关的退休金还没我高,所以我不是冲着他钱来的;据我了解,老关名下没有房子,这套房是你的,所以我不是冲着他的房子来的。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你是因为我们都是老人所以才不接受我们。你认为老年人谈爱是恶心的,年轻人谈爱是美好的。”李女士一脸平静地说,“听老关讲,你明年就要四十岁了,你的职业是工程师。我有个侄子去年四十岁,他也是工程师,但他被辞退了。人事部那边说他年纪太大,不适合高强度的工作,这份工作已经不适合他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样做?你认同这个理由吗?”
老关儿子哑然,他没有再说话,静静喝完茶几上的温水后离开。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老关儿子走后,沈青山也起身离开,老关送他到楼下去。
虽然有太阳,但还是冷,他把双手放进口袋里。在口袋里,他摸到了红包。这个老关…跟他客气什么。
回来后,在巷口,赵子娟叫住了他。
赵子娟说:“小童姑姑从A国回来,送了一堆东西给邻居。本来要去你家的,我说你去参加婚礼了,她说把东西先放我这里,让我转交给你。”
两人坐在院子里。赵子娟没参加过老年人的婚礼,有些好奇:“今天你朋友的那个婚礼怎么样?女方穿婚纱了吗?”
沈青山说:“仪式简单,老关叫了一桌好菜,请了朋友。”
“这么简单?”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仪式,也出了意外。”
“还有意外啊?什么意外?”赵子娟想不明白,请几个朋友来吃饭能出什么意外。
“老关儿子不同意。”
“孩子不同意,那就难办了。”
夕阳藏在云层里,淡淡地闪着。晾衣绳上晒着一条床单,冷风吹过,它慢慢摇晃着。一对鸟儿飞来,站在晾衣绳上,扑棱着翅膀,叫声括噪极了,叽叽喳喳。
赵子娟低低地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沈青山默默说:“黄昏也还好,总归还是有阳光的。”
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扇纸门,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透过纸门可以模糊看见彼此的心。可谁都不愿意打开那扇纸门,因为如果打开了纸门,两颗心相见会点燃火焰,但火焰是无法控制的,只燃烧两人还好,如果烧到别人那里去了就不好了。他们没有必要让别人因为他们的事情买单。
“礼物我还没拿给你。”赵子娟返回客厅拿出一个大礼盒给他。
沈青山愣住:“这么大包?是什么东西?”
赵子娟笑道:“吃的,用的,还有滋补的。我差点以为是结婚送的伴手礼。”
“她送我们这么多东西,我们改天要不要回送?”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跟我说这是她特意买的,如果回送的话,她会生气。”赵子娟眉飞色舞讲着,“童慧真是越来越美了,看起来不像快六十的人。今天我在巷子里看见她穿黄色裙子,大冬天的,还露出一截小腿。这穿着打扮,我还以为是个年轻女孩。”
“今天早上那黄色裙子的人是她?我刚好坐在车上,看过她坐车来,一闪而过的。”沈青山仔细地看了赵子娟一眼,“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穿更好看,暖和又美。”
赵子娟愣住一会,她把眼睛转向厨房,说道:“炖了鸡汤,一个人喝不完,你要不要喝点?”
“一娴和辛迪也要喝的吧,我喝了,她们就不够喝了。”
“她们?”赵子娟笑道,“今天辛迪拉着一堆人去玩密室逃脱了,晚饭估计在商场解决了。一娴正四处忙着,晚上也不回来吃饭了。你不喝的话,我一个人也喝不完。”
“好!”沈青山响亮回答。
“好就好,答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喝过鸡汤,赵子娟端出白粥和一瓶腐乳。
沈青山问道:“这是?”
“顺便吃晚饭。天气太冷,吃完饭,洗个澡,钻进被窝里玩手机比较舒服。”赵子娟打开乳腐的盖子,挖了一小勺腐乳放进白粥的中心。
“就吃白粥和腐乳?这些营养太少。平时你那个囔着营养学的劲儿上哪里去了?”
“孩子不在,自己一个人吃,怎么都可以。”赵子娟无所谓地吃起白粥。
“你等我,我去炒个鸡蛋,鸡蛋有蛋白质。”沈青山抢起那碗粥。
沈青山熟门熟路找到鸡蛋,打了三个蛋,撒点葱花,锅里下点油,倒入鸡蛋,翻炒几下,出锅了。
一碟香葱煎蛋出锅了,沈青山说:“这总比你吃腐乳有营养。”
赵子娟拿过那碗粥,沈青山说:“这粥凉了,重新盛一碗。”
“浪费。”赵子娟说,“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小孩子都明白,你作为老教师应该以身作则。”
“这天气,吃了凉粥,你身体受得了吗?到时候进了医院,浪费钱不说,还要浪费医疗资源。”沈青山重新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赵子娟吃了一口白粥,再加上一勺香葱煎蛋,这鸡蛋和粥都没放糖吧,但吃上去却是甜甜的。
第38章
商场的西图澜娅餐厅里,孙辛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刚刚在密室里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喝完桌上的一壶水,虚弱地说:“真没想到这么刺激,但是剧情太一般了,下回去别家店。他们几个胆也真是胆小,特别是王霜霜,这个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没怎么开始玩呢,看见个NPC,就求爷爷告奶奶要求退出了。”
许清宴用手帕纸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她也是真的害怕。别说她一个新手害怕,像我玩了几次了,今天进到密室里,心也还是砰砰跳的。”
孙辛迪抱怨道:“我第一次玩的时候,我怎么不怕?谁都有第一次,我不是生气她害怕,我是生气她害怕还别抢着要来。本来是许珍珍要来的,我都确认好名单了,但是王霜霜又来找我说她想玩。她说上次她要去玩,到了店里,人数不够,根本开不了。我同情她,否掉了许真真的名额,同意她来,结果你看搞成这样…”
“你理解一下她,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有的人心理接受能力比较弱。”
“算了,也不跟她计较了,但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叫她了。”
许清宴看了一下孙辛迪手上的创可贴,发现没粘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创可贴给她重新粘上,他说:“你这伤口要注意。”
孙辛迪手上的伤口是在奔跑过程中不小心撞在了坚硬的道具上,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心情,她是等到玩完才检查手,这才发现被划伤了。
孙辛迪看着印着机器猫图案的创可贴,笑道:“刚刚我在包扎的时候,你从老板那顺的吗?”
许清宴靠在椅背上说道:“不是顺来的,是经过老板同意的。我让老板多给我一个,就是怕你手上这个没粘好,他这个创可贴应该快过期了,粘性不强,等吃完饭去药店买一盒。”
孙辛迪点了水煮鱼、青椒炒肉、糖醋里脊、牛肉汤,看见许清宴还没点,又问许清宴:“你想吃什么?”
“这些够我们吃了吧?点多了吃不完。”
“我都饿了,没力气,我要多吃一点才能恢复我的能量。”
许清宴对着服务员说:“再来一份蔬菜沙拉就行。”
孙辛迪眨了眨着眼睛,说道:“还是你机灵,记得点蔬菜,不然我们今天都缺乏维生素了。”
赵子娟经常说吃蔬菜补偿维生素。听久了,这句话便印在孙辛迪脑海里。
吃饱喝足后,孙辛迪一本正经问道:“你想报考什么专业?”
还没吃完的许清宴放下筷子,说道:“食品卫生与营养学。”
“你的梦想是当厨师,但是食品卫生与营养学这个专业也不是教人炒菜。”孙辛迪抬起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不过这也是离梦想最近的一个专业了。”
“你呢,想考什么专业?”
“还没想好。”孙辛迪轻轻地说,“我小时候看电视,里面的女主角是个英姿飒爽的律师。她站在法庭上说的话条条有理,令人信服,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的目瞪口呆。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
“所以你要报考法学专业?”
孙辛迪仍旧慢悠悠地说:“我小时候还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是个警察,她每天都很有干劲地在上班。面对复杂的案子案子,她迎难而上,只为找出真相,寻求正义,还受害人一个公道。那时候女主角每破一个案子,我都要在电视机前拍手称赞。”
“所以…你不会要考警校吧?可是…”
孙辛迪托着下巴,有些惆怅:“那倒不是。我小时候总囔着说长大了之后要做什么,但是等到长大了才发现我希望做的事情都不过是三分钟热度。我到现在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我特别迷茫,不像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许清宴看着她,没想到平时活泼开朗的孙辛迪也有这样平静的一面。看来,他们都长大了。他说:“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再慢慢想。”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西图澜娅餐厅里多开了几个灯。他们隔壁桌是一对带着孩子吃饭的夫妇,夫妻俩一口没吃,一直追着孩子喂饭。小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灰色儿童羽绒服,手里拿着小猪佩奇的玩偶,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他满地跑着,踩着灯光下的影子,来来回回,乐此不彼。当下他是最幸福的,爸爸妈妈在身边,吃得饱,穿得暖,生气了还有人哄着,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孙辛迪有些羡慕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她说:“这个岁数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吧?我十多年前也是像他这样的,一晃,我都快成年了。”
她从心底生出疲倦感:“真难过。小时候总是盼着长大,因为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大人们不会再管我们了,但长大后才发现长大一点都不好。长大后的烦恼就像雪,一片一片下着,数也数不尽。”
许清宴沉默了片刻,说道:“是,但你能发现,说明你真正长大了。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在我爸妈去世后,我也发现了。幸福,它有长短。我童年的幸福不过短短几年,你比我幸运许多,起码是到了现在。”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人总要独自一人面对风雨的,长大了的人要为别人抵挡风雨。”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一路被迫着成长。他知道他奶奶一直很担心他,他必须好好长大,成为一个可以为奶奶遮风挡雨的人,让奶奶不再担心他。
“喂,你只比我几个月好吧?搞得好像年长我许多一样。”孙辛迪笑了,笑声像鸭子一样。
严肃的气氛消失了一半,青春很美好,不该有烦恼。
买完单,许清宴去了药店买了创可贴。他们走到外面,月亮从云层中出来了。
冷风吹过,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又落下几片黄叶,更加荒凉了。
孙辛迪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她姥姥织的。因为怕衣服穿太多,在密室流汗,所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没有穿外套。现在冷风一直吹着,她有些冷,把手插进口袋里。
一件黑色羽绒服披在她肩上,她回头,是许清宴。他把外套给了她,只穿着一件灰色毛衣,街灯恰好照在他身上。不知不觉,许清宴比她高出那么多。小时候学校体检量身高的时候,她总是比他高。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好柔和。她对上他的眼睛,是一汪清水,有种要陷进水里的感觉。这是什么感觉?她还是学生怎么可以有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趁还没溺水前,她赶紧移开眼,免得窒息掉。
她支支吾吾开口:“你…你把衣服给我,小心感冒…感冒了。”
许清宴声音清脆:“你也说了我比你大几个月,我是哥哥,哥哥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
“难得啊,许清宴,你今天真难得。”孙辛迪扯起一个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要开始学着照顾人了?”
许清宴也提起嘴角:“如你说过的,我们是学生,早恋不适合我们。所以,我怎么可能去喜欢人呢?”
商场离家里不远,他们走路回家。一路上,两人无话。
远远看见巷口坐着小葛和一对大爷大妈,这么冷了还在这聊天?孙辛迪连忙脱下外套递给许清宴。
“怎么了?”许清宴低声问。
孙辛迪解释道:“嗐…你不知道,她们看见我穿着你的外套,肯定会说我们两个人偷偷谈恋爱。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许清宴提起嘴角:“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在巷子口,许清宴礼貌地打了招呼,孙辛迪则是跑了进去。
许清宴回家,坐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的刘丽芬边看电视边不紧不慢地串着珠子。
她抬头说:“回来啦?”
许清宴说:“嗯,奶奶你还没休息?”
“还这么早,睡什么睡。”刘丽芬干活很稳,这种活计很早之前她就开始干过了,像她手中这么大粒的珠子,比较好串,一串是一毛钱,她一天可以串两百多串,不忙的时候可以串个三百串。
“奶奶,你别这么累,过几天有个厨艺比赛,第一名的奖金有三千块,我有信心可以赢得比赛。”
“我不累,你赢奖金是你的事,我串珠子是我的事。这是我的爱好,就像你爱上做菜一样。”刘丽芬垂头,一缕白发从耳边垂下来,黏在刚涂过凡士林的脸上,她把头发往耳后拂去。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总是怕自己走在孙子前面,所以趁着身体还能干活就想多赚点。
许清宴回到房间,把外套挂在架子上。外套上有一根细长的黑发,他望着外套发了一会呆,然后把那根黑发轻轻取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应该是他奶奶去休息了。路过他奶奶房间的时候,门缝里有微弱的灯光,还有轻微的珠子碰撞声。
他走回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打开床头柜上一盏黄色的台灯,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英文书继续看着,又拿起手机调好闹钟,然后在备忘录写道:8:00,发传单。
赵一娴马上要走进巷口,后边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她转头过去,面孔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一娴上前几步,那人终于摘下墨镜,赵一娴大吃一惊,这不是爱吃肉的小丸子吗?
爱吃肉的小丸子小丸子看见了她,有些惊讶:“你…你就是那个给我剥沙糖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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