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决心把宋宝瀚送给她的东西清除掉。从哪开始清理呢?那就从衣服开始清理吧。
情侣T恤。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刚好是夏天,两人从网上找了一家物品diy的店铺,发了合照过去。合照还印在T恤上,没有褪色,完好如初。
衣柜下方叠放着一些过了时的裙子。每次宋宝瀚惹她生气了,都会在淘宝上挑一件爆款裙子送给她。当季穿了,明年就不流行了,但还是洗干净,仔细叠放好,收藏着。
梳妆台上不值钱的一大堆首饰,都是两人去逛商场时随便买的。
梳妆台下的抽屉里,一只卡地亚手镯。去年生日,宋宝瀚送她的。去年宋宝瀚升职,工资也高了许多,送的礼物也贵重了。
床头印着合照的杯子。那是在和T恤同一家店一起做的,宋宝瀚那里也有一个。
还有摆满半张床的毛绒玩具。宋宝瀚在娃娃机上抓的。宋宝瀚曾说这些毛绒玩具要在他们结婚的时候送给来吃喜酒的小孩子,作为答谢礼。那时候,她还很生气,明明是送给她的,属于她的礼物了,怎么能再送出去。
整理完后,觉得丢掉有些浪费,但这些东西也不值钱,二手卖出去也卖不了几个钱。
赵一娴给她出了个注意,衣服捐掉,不值钱的首饰和毛绒玩具放在她的店里。
赵一娴在她的店里把这些不值钱的首饰和毛绒玩具发挥了它们最后的用处,凡是在店里购买2碗粥的就送一件首饰或者一只毛绒玩具。
沈安安边吃着粥边看着隔壁桌的小情侣结账后在收银台选着首饰。
女孩对着男孩说:“你说这个项链我带好不好看?”
男孩满脸温柔地说:“你戴什么都好看。”
“那我就要这个。”女孩指着项链说。
这件首饰曾沾满了爱,却又因为不爱被抛开,如今因为爱再次被选走。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人世间的事好像都逃不过爱与不爱。
沈安安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旅游。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出门去旅游,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旅游的经历。以前在学校是整班同学都去,工作了是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一起去,恋爱了是和宋宝瀚一起去。
“一次性内裤、一次性浴巾、一次性洗脸巾…”地上铺了一块布,布上面堆满了她要带去旅行的东西,她正弯腰清点着。
沈青山出来倒水,发现女儿房门还没关,灯还亮着。
“你这样让我想起你小学时候要去秋游,那天晚上,你一整晚没睡。让你去睡,你说你睡不着。到了四点的时候你终于睡着了,早上好几个同学来叫你,你都不起,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得知不能去了,哭声是那样响亮…”
沈安安转过头,是她父亲。
沈安安撇撇嘴:“爸…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拿来取笑我。”
沈青山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搁在茶几上,说道:“现在,你把行李箱合起来,然后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醒来,吃完饭,带着行李箱去机场。下了飞机,到了酒店,需要用什么的时候再去超市买。你去的地方又不是落后的地方,那是大都市,什么买不到呢?何必为难自己。”
沈青山拿起水杯,吹了几下,喝下一口热水:“轻装上阵,带钱去就好。”
沈安安倚在门上,笑道:“爸,照你这样说,我干脆什么也不带,只带一个手机就算了。”
“嗯,那倒也可以。”
沈安安抿了抿唇:“爸…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出去好好玩,不要老记挂着我。”
沈青山看着沈安安,坐在他腿上玩耍的小女孩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真是不可思议。长大后的沈安安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哪怕他问她,她也只是回答没事。像蜗牛缩进蜗牛壳,不给人关心的机会。
又或许因为是父女不是母女,女孩子有些话和父亲总是讲不出。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世界了,她的伤口自己能治好,他只好这样安慰着自己。一杯热水喝到凉,沈青山拿起杯子进了厨房洗干净,放在架子上沥干水。
淡蓝色的天空里,太阳出来了。今早的太阳格外美,像溏心蛋。沈安安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发在朋友圈里,她写道:新日子,新气象。
她拉着行李在街上走,街上没什么人,去王婆婆的店里吃了一碗馄饨,打车去了机场。
时间还早,这次她没有睡过头。在三十岁的这一年,她学会一个人去旅游。
孤独,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一个人的身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父母会老去,爱人可能会先走,朋友可能会有其他朋友,孩子可能会去远方。
我们要做的是习惯孤独,习惯独自一人去做事。
一个肉体,一个灵魂,契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我”。能陪着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第37章
“好冷的天。”赵子娟关上院子门,发现忘带手套了,但又懒得回去取。
她在巷子里来回哈着手,她时不时走进刘丽芬家的院子,问道:“丽芬,好了吗?”
刘丽芬着急地抹了把脸,说道:“马上就来。”
出了门,刘丽芬打量着赵子娟:“今天你穿的真漂亮,比小年轻还漂亮。”
“哪有,还不是和平时一样。”赵子娟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听到赞美还是很高兴。内搭是白色毛衣,外套是浅咖色长款羽绒服,穿着一件棕色过膝毛绒裙。
刘丽芬凑近赵子娟,挽着她的手,“我和你在一起,只看背影,人家还以为女儿带着妈出门。”
“下次我买衣服的时候也给你买几件。”赵子娟笑说,“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姐妹装吗?我们一人穿一件,让人家以为我们是双胞胎。”
刘丽芬朝前努努嘴:“沈老师穿的也好看。”
赵子娟看见沈青山穿着一件黑色丝绒西装,打着黑色领带,一脸严肃庄重的模样,头发也理过了,好像还用了发胶。
刘丽芬调侃道:“你们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璧人。”
赵子娟脱口而出:“瞎说什么呢。”
她又朝着沈青山说:“去买菜要穿这么隆重?”
沈青山笑着说:“我今天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买菜了,我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婚礼?”赵子娟和刘丽芬异口同声。
沈青山悄悄说道:“一个老友,今天早上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中午要结婚,摆了几桌酒席。”
刘丽芬八卦道:“几十岁了还结婚啊?和小保姆吗?我看报纸上有一个男人和…”
沈青山打断:“不是,是楼下的邻居,和他一样,也是儿女在外面,自己一个住。两个人无聊,经常在一起打打牌,久而久之就熟络了。”
刘丽芬说:“那他们家里人都同意?”
沈青山说:“我也不知道,我想都能办婚礼了,应该是同意的了。“
沈青山觉得这样失约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我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买菜…”
赵子娟笑说:“沈老师,你去吧,老友的婚礼要紧。”
沈青山走后,刘丽芬说:“老年人有个伴也挺好的。”
赵子娟眉毛一挑,半开玩笑:“听说最近有个老年人相亲会,你去报名试试?”
“哎呀,瞎说什么呢。我说的伴也不单单是指婚姻,你看,像我和你,也是互相作伴。”刘丽芬说,“都老了,哪里还有谈恋爱的力气…”
她们走到巷子口,车上下来一位女人。女人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花纹刺绣过膝裙子,远些看像裹了一圈面包糠在身上。
女人戴着墨镜,拉着行李,看到她们,轻轻点了一个头。
巷子前,大树上的叶子凋落了,落在了石桌上的棋盘里。走进巷子里,初升的太阳映照在小巷的红墙上,成了朱丹红。女人走到童家,院子门开着,她走进去,院子里的花盛开着,还像从前那样。
赵子娟低声问:“那是谁?你认识吗?”
这女人穿这么少?不冷吗?刘丽芬看呆了,说道:“小童家里的亲戚吧…”
两人一起去买了菜,之后来到王婆婆店里准备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今天人多,要拼桌。一对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马上要吃完了,刘丽芬眼疾手快拉着赵子娟过去坐下。
其中一个女人碗里的馄饨没剩几颗,一个已经吃完了,坐在那刷短视频。
女人A说:“我昨天看见你们家小兰去逛街了,买了一大堆东西。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女人B说:“她爸妈疼她,每个月要打五千块给她花。倒是你们家小琪,你要好好注意了。她家里那么穷,还有个弟弟,肯定偷偷拿私房钱钱接济娘家。”
女人A说:“她敢?嫁进我们家了,就算是我们家的人了,还把钱给娘家人像什么话。她要是敢做,我让我儿子打死她。”
女人B说:“我真羡慕你,找个家境差点的媳妇比较好拿捏。小兰那样子,我在她面前连大声讲话都不敢。”
女人A说:“羡慕我什么啊?一穷二白的儿媳妇谁娶进门谁倒霉。你想啊,抓紧时间让小兰生个儿子,等小兰爸妈一挂,小兰家的钱不就是你们家的了?”
女人B说:“小兰她爸妈身体还硬朗着,我看时间要等很久。”
女人A眼睛一撇说:“怕什么,先让小兰把孩子生了。有了孩子,你们家就有了筹码。”
女人B无奈说:“小兰不愿意生,说是公司收益不好,正在裁员,怕裁到她头上。”
女人A白眼一翻:“你就是单纯。她不愿意生就真的生不了了?你把避孕套戳破个洞不就行了?八卦杂志上都有写女明星为了嫁豪门,戳破避孕套成功怀孕的,多学学人家。”
女人B说:“自从上次我老公不小心进了他们夫妻的房间,她就把房间锁的死死的,也不知道防谁。”
女人A说:“什么?锁房间?那你要好好教育教育她了…”
赵子娟勉强吃完半碗馄饨,实在吃不下去了。
走出来后,赵子娟说:“她们都是女人还讲这些话…”
刘丽芬见怪不怪:“媳妇熬成婆了,熬出头了,从被人欺负的变成可以欺负别人的,可不是要使劲欺负别人。”
赵子娟摇着头说:“她们应该做这种坏习俗的终结者,而不是延续者。明明世界上有好多种美德可以传承,却偏偏要传承这种烂习俗。”
有些女人年轻的时候受到婆婆虐待,当自己成为婆婆之后,就开始看不惯儿媳,处处挑她的错。她们想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你不用受这苦?明明是受害者却变成加害者了。赵子娟对这种习俗深感痛恶。
她有女儿有孙女,自己也受过重男轻女的伤害。她想不通连女婴能不能顺利出生都很难说了,为什么女人之间还要互相残杀?有什么意义?
沈青山来到老关家里。说是办婚礼,其实就是在家摆张桌子,请几个朋友亲戚聚一下。
沈青山要包红包给老关,老关执意不要。
老关说:“我们感情那么好,怎么可以再收你红包。今天我办这几桌,叫你们过来也不是为了收红包的,是为了分享我的开心。”
沈青山把红包强硬塞进老关的口袋里,说道:“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当做是我的祝福。”
老关没再勉强。
沈青山说:“你怎么会想到结婚呢?”
老关说:“也是上一次去了医院,才发现生命真的好脆弱。爱,不要放在心里,要开口。我们这把年纪的人了,想做什么就要去做,不然那些事只能放在心里带入棺材。”
“哎…”沈青山叫了一声,“别说棺材,不吉利。”
老关满不在乎地说:“想开点,人终有一死的,但在这之前,我们要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青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看开了。”
“看开好,心情舒畅。你呢?”
“我?”沈青山说,“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希望女儿身体健康吧…”
“不要提到孩子,多想想自己。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了,尽量满足自己吧。”老关说,“我是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沈青山顿了顿说:“一把年纪了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让人耻笑。”
老关笑道:“老沈,没想到啊,你比我还封建啊…爱情,又不是年轻人的专属。我和她,认识快二十年了,她丧偶,我也丧偶,平时一起打打牌,一起买买菜,一起跳跳广场舞。相爱却一直不敢说,是我们害怕啊,怕像你这样想的,怕别人笑我们。但现在我们决定在一起了,别人想笑就笑吧,我还笑他们老土,封建呢。”
“你们的子女同意吗?”
老关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和她登记了,算是先斩后奏吧。昨天,她给她儿子发了微信,她儿子骂她不要脸,囔着要跟她断绝母子关系。她守了二十多年的寡,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了,不容易啊。她就坐在沙发上泪濛濛看着我,我受不了她这样的难过,我说要不然我们离了吧。她说‘不要离,这么多年了,我也应该有我的人生啊’。这一句话,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我脑子里。我们这辈子辛苦这么久,临了,做一件法律上允许的事还要孩子同意,太憋屈了…”
老关紧紧握着沈青山的手,说道:“我们也有我们的人生。”
老关的泪水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沈青山想,应该是喜悦的。
门被踹开了,一个男人咆哮道:“丢不丢人。”
沈青山看清那男人,是老关的儿子。
老关起身,指着他儿子说:“客人还在,有没有礼貌。”
老关儿子看见了沈青山,说道:“沈叔,你好好劝劝我爸,他都一把年纪了,还结什么婚?说出去笑掉大牙了。”
还未等人开口,老关儿子接着说道:“爸,你要是要怕没人照顾你,你可以去我家里,保姆,我给你请。你现在随便找个女人,算什么回事?”
“随便?我不许你这么说。”老关气急了,“这么多年来,我打电话找你,你都说你很忙,聊天不到一分钟,你那头就着急挂掉。这还是父子吗?谁家父子做成这样?”
两父子剑拔弩张,沈青山劝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坐下来说。”
老关儿子环抱双臂坐下说:“反正今天这婚不能结。”
他接到了短信,立刻订了机票飞回来。下了飞机,直奔他父亲家里。
他一向不赞成黄昏恋。黄昏恋是什么?不要脸的行为。七老八十的人了,头发全白了,牙都掉光了,还谈恋爱,笑死个人。
门是开着的,陆续有亲戚来。
老关儿子爱脸面,此时也不好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发作。
桌上,有些亲戚看见老关儿子脸色不大好,心中也知道这婚事肯定孩子不同意。一顿饭吃的各有各的心思,好好的喜宴变成一出哑剧。
饭后,沈青山留下来,生怕这对剑拔弩张的父子真闹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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