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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余恨——松风【完结】

时间:2024-03-18 14:53:57  作者:松风【完结】
  我陪着笑脸给沈涤尘斟上茶,说道:“太子殿下晚些还要入宫,便以茶代酒吧。今日晨起徐保林差人来说昨夜服侍太子殿下累了,就不来请安了。徐保林如此辛苦,臣妾本是想体恤的。可臣妾以为,这礼不可废,不敬了茶,哪算入府啊。所以还是着人去请了。不想委屈了徐保林,真是臣妾的罪过。臣妾也想过了,以后呀,便免了徐保林的请安,让徐保林好全身心地服侍殿下。殿下你说可好?”
  沈涤尘也不傻,听了我的话,其中的因果和弯弯绕绕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面色缓和下来。他给我夹了一块鸡肉,道:“笙儿没有在宫中生活过,规矩上难免是有些疏漏。我会找几个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待她规矩学成了,再让她每日来给太子妃请安。”
  “一切但凭太子殿下做主。”我笑着说。
  后来徐保林就再也没有来过,她很少出东园,甚至都很少出玉虹殿。藏书阁离东园最近,从藏书阁的阁楼往下看,偶尔沈涤尘在的时候,能看到沈涤尘与她一同临窗写字,作画,两人你侬我侬。不过大部分时候沈涤尘都不在,这时候她喜欢坐在窗前弹琵琶。
  徐保林的琵琶弹得真好,弹《塞上曲》哀怨悲切,弹《霸王卸甲》沉闷悲壮,弹《浔阳月夜》雅致优美。时常是我在楼上看《琵琶行》,她在楼下“嘈嘈切切错杂弹”。
  我不知道沈涤尘和徐保林怎么样,但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直到今天,我同往常一样在藏书阁的阁楼上看书听琵琶,妆成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太子妃”一路跑来,藏书阁的门被她撞用身体撞开。她几乎是扑到我面前来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发髻也跑散了,几缕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妆成抓住我的手,想要说话,却因为快速的奔跑而喘得说不出来,她好不容易艰难地挤出字眼:“太子妃……相爷……相……相爷……”
  我拍着她的背,把她扶起来坐好,道:“别急,慢慢说。”
  “太子妃,相爷……相爷回来的路上……遇到……遇到山匪……生死不明。”
  手中的书掉在地上,我扶住一旁的书案才勉强没有摔倒。
  世界好像突然失去了声音,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妆成拼命摇晃着我,我好像听到她在远处一声又一声地唤我:“太子妃!太子妃!小姐!!”
  太子妃……太子……
  对,太子。就是太子。沈涤尘。得去找沈涤尘。他一定能帮我。
  我拼了命稳住自己,跌跌撞撞地朝或雍殿跑。只觉得藏书阁到或雍殿的路好长,不知道跑了多久,迎面撞上一个穿着轻甲的人,我毫无防备,跌坐在地上。
  顾不上许多,也不想知道他是谁,我爬起来只想赶紧找到沈涤尘。那人拉住我,我拼命挣脱,他却不肯放手,反而越拽越紧。
  “太子妃!太子妃!”我终于回头看清,是柳道可。此时在我看来,他就好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一定知道沈涤尘在哪里。
  我抓住柳道可的衣袖,喊道:“太子呢?太子殿下呢!我要见太子殿下!带我去!”
  我双脚发软使不上力,柳道可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带我来到或雍殿。这时殿中沈涤尘正与太子三师议事。看到柳道可扶着我出现,快步出来接过我搂在怀中,问柳道可:“这是怎么了。”
  我挣脱沈涤尘跪下,道:“臣妾冒昧!臣妾求太子殿下救救臣妾的父亲!”
  太子眉头紧皱,朝我道:“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沈涤尘为什么这样问?是一开始没有打算告诉我,被人泄露给我了?父亲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出事多久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无数的疑问劈头盖脸朝我砸来,我只觉得头痛欲裂。脚下一软,两眼一黑便昏死过去。
第16章
  睁开眼睛,是熟悉的陈设——我又回到了长信殿。此时沈涤尘坐在我的床边在看一本折子。
  本朝的太子是不可以处理国事的。他虽是皇上的儿子,但更是皇上的臣子。没有人会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交出去,即便对方是至亲也不行。向来都是我给你多少,你便只能有多少,你若不问自取,那必定招来祸患。
  现如今,皇上对他如此重用了吗?竟已经开始批阅奏折了。回想到那日我在与淮殿的偏殿中闻到的经久不散的药味。难道是……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父亲如今生死不明,我得抓紧。
  沈涤尘没有注意到我醒了,所以我猛然间坐起来拉住他的衣袖着实把他吓的不轻。
  我跪在床上,已经全然不顾及形象,拽住他的衣袖向他磕头,祈求道:“太子殿下!请救救臣妾的父亲!救救臣妾的父亲吧!”
  沈涤尘把我扶起来,拥入怀中,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试图想要安抚我。他的声音很温柔,确实让我冷静不少,他也是自婚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皎皎别怕。你父亲会平安回来的。皎皎别怕。”
  我抬头望着他,他已经长出青色的胡茬,发丝也不似从前一样梳的一丝不苟。此时我才发现他还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衫。想来也是一夜没睡。我问他:“我父亲会怎么样。活着回来的机会大吗?”
  “大。”沈涤尘丝毫没有犹豫。看我有些不信,他解释给我听:“李右丞是巡盐回来的路上遇到的山匪,带的侍从少,也不惹眼,身上更是未带钱财和官印。山匪只能是根据衣着来判断,顶多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老爷。为了求财,山匪不会轻易杀人的。”
  沈涤尘果然当我是三岁小孩,这样的解释怕是他自己都不能说服。我问他:“夏袄里的丝帛呢?若我父亲遇到的不是山匪,又该如何?”
  见我没有轻信他的说辞,沈涤尘把一只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禁声。他一把抱住我,下巴垫在我的肩上,手轻抚我的背,做出亲密地举动。然后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此事我已经告知父皇,父皇从城外的神威营调了三千精兵,由张将军统领,明日一早便出发去救李右丞。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事情闹大,再不好从暗处下手,让对面占了先机。如今你得知此事,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你一定要稳住,万不可中了别人的圈套。”
  “太子殿下。”我道:“让臣妾随军去救臣妾的父亲,好不好。”
  沈涤尘放开我,严肃道:“这不是儿戏。你在东宫等着便好。”
  “太子殿下,那是臣妾的父亲。父亲在外生死未卜,哪有女儿稳坐高台的道理?您让臣妾去吧。”我祈求他。
  沈涤尘站起身,把衣袖从我手中抽出,声音温柔却不容反驳:“救李右丞的事太子妃就不要操心了。自有人会去。”
  “来人。”沈涤尘喊道,侍女们从屋外进来,为首的是鹅黄和妆成。沈涤尘对她们二人道:“太子妃伤心过度,不宜外出。你们在长信殿中好好照料太子妃。若有闪失,拿你二人是问。”
  说完沈涤尘就匆匆离开,我知道他是不愿再听我的请求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诚如沈涤尘所言,我若再去找沈涤尘或者皇上,那事态必然会扩大,我们也就变得被动,给了暗处的人先机。可我内心始终不能百分百地相信沈涤尘。我要亲自看到父亲才能放心。这一整日,我都在想我要怎么办才好。
  “好歹吃一口吧太子妃。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太子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与太子殿下怄气啊。”苏嬷嬷拿着羹匙想要喂我,我只是摇摇头。
  并非我拿自己的身体与沈涤尘怄气,我确实是没有胃口。此次父亲遇险,若真是山匪求财还好说,但若是与盐务有关的任何一方绑走了父亲,那都是凶多吉少。
  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打更人敲过丑时的更鼓,我与妆成换上一身黑衣,卸下珠环,像男子一般把头发束在头顶。鹅黄替我打开平日里便装外出的侧门。
  我把一包香粉交到鹅黄手上,道:“好鹅黄,这是安眠的香粉。你回去的时候千万别被人看到,到了寝殿你就把香燃上,好好睡一觉,太子殿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鹅黄哭着点点头:“太子妃,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也能保护你。”
  我替她擦拭泪痕,说道:“此去凶险,我也没有什么把握。人多了惹眼反而不好。你就好好在东宫等我。”
  “太子妃一定要保重啊……在外面切不要逞能,若是应付不了的,一定要回来求援。”鹅黄对我一百个不放心。我只得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妆成也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我,她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门。
  出了东宫,我与妆成二人趁着月色沿着墙边一路往城郊的神威营摸去。我的计划是,只要能跟着神威营,那一定就能找到父亲。如若亲眼看到父亲无恙,神威营营救顺利,那我就不必出面,届时再跟着神威营回应京,如此除了东宫一干人,便不会再有人知道我私自离京。但若是营救不顺利,或有谁要趁机加害父亲,我冲出去好歹也有个照应。最关键的在于,我贴身带着太子妃印信,若是路上遇到了麻烦,只需前往求助张念即可。
  好不容易到了神威营外,我和妆成害怕被乱箭射死,不敢惊动站岗和巡逻的士兵,可又怕黑,只得猫在距离神威营不远的草丛中。能看到火光始终要安心一些。现下一切妥当,只等明日了。
  我从来不知道草的边缘如此锋利,我与妆成二人坐在草丛中,只消稍稍动一下,便能被草割破皮肉。可我们不得不动,草丛中的虫子一直叮咬我们,发出嗡嗡的声音,怎么赶也赶不走。
  “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脊柱被利刃的尖头顶住。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与妆成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双双把手举过头顶,示意我们并无恶意。
  顶住脊柱的利刃上又被施了几分力,那个声音道:“什么人,竟敢夜闯神威大营?站起来!转过脸来!”后来我问张念为什么我和妆成会被发现,张念笑道,军营巡防的范围比我以为的大的多。
  转过身,借着月光,我看清了来人。那人也看清了我。
  “添福?”“贵人阿姊!”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
  添福手中握着一柄短枪,身着布甲。许多日不见,他已经不像当日那般畏畏缩缩,整个人变得自信又神采奕奕。想来已经习惯了军中的生活。
  “贵人阿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此处是要地,外人不得擅入。好在发现的人是我,若换了旁人,你们只怕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就地斩杀了。你们快些离开回去吧。”
  我是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暴露了行踪。添福说的不错,若换了旁人,即便我怀揣着太子妃的印信,只怕还来不及分辨已经身首异处。之前确实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可既然出来了,我也不想轻易就这么回去。只有亲眼看到父亲我才安心。
  于是我问添福:“如今帐中都有那几位将军?”
  添福摇摇头,道:“抱歉了阿姊,此乃军中机密,恕我不能告诉你们。”
  嗯……我低头想了想,道:“你不必告诉阿姊,但是阿姊需要你帮阿姊办一件事。”
  “阿姊你说。”我本担心他会拒绝,可添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从怀中摸出太子妃的印信,递给添福,告诉他说:“阿姊来这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寻求帮助,这是阿姊的信物,你把他交给神威营中的女将军。千万记住,只能是女将军。这对阿姊很重要,你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添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把印信收入怀中,向我保证:“我一定会带到。”可没走两步,他又折返回来,我本以为是他反悔了。不想他说:“可我若不在这,你们被别人碰到了怎么办?这样吧,你们稍等。”
  只见添福拿出火折子吹出火星,用手举高朝着西南方向画了三个圈。不一会草丛中就钻出来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同样的短枪,同样的布甲。
  “这是小虎,”添福向我们介绍,“他是我的朋友。”
  小虎向我们点点头,我和妆成同样也朝他点了点头。
  添福接着对小虎说:“这就是把我从周府救出来的贵人阿姊们,我受贵人阿姊们的委托去送东西,你能帮我保护她们一会儿吗?我很快就回来。”
  那个叫阿虎的少年十分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你去吧。有我在这,你只管放心。”
  得到阿虎的保证,添福给了我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朝神威营那边跑去,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第17章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但我记得沈涤尘说过,皇上已经授命张念带兵营救父亲。若是他所言非虚,明日大军开拔,那今日张念定是宿在神威营中。张念肯不肯帮我我不敢保证,但我也不认识别的将军了,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
  左等右等不见添福回来,我心中有些后悔自责。当真是被急昏头了,添福入神威营也就几个月的功夫,还只是最低阶的士兵。我让他拿着印信直接去找将军,属实是有些为难他,说不定还会连累他被罚。我怎么会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担忧着添福,我心中暗道:便是办不到,也一定要回来啊……。如此想着,我不自觉地站起,想来看看他人回来没有。
  只是刚起身却被人按着肩头又给压下去。是小虎。小虎轻声对我说道:“阿姊小心,若是被人发现了便麻烦了。”似是看出我的担忧,他又补充道:“阿姊放心吧,添福机灵着呢。”
  “嗯……”我点点头,只要添福一刻不回来,我便放心不下。
  又等了有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小虎道:“阿姊,添福回来了。”
  我和妆成站起来,远处来人果然是添福,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身着轻甲的人——是张念。谢天谢地,她只要肯来,就一切好说。
  他们二人很快走到我们面前,张念看清是我,跪下行礼:“臣,张念。参见太子妃。”
  我急忙上前把张念扶起来:“将军不必行此大礼,这里既不是东宫,也没有什么太子妃。”
  添福和小虎闻言一脸不可置信,也赶忙下跪行礼。不知是没有心理准备还是不会行礼,只听“嘭,嘭。”两声,二人实实在在地把头嗑在地上。逗得妆成噗呲一笑,上前扶起他二人。
  “此处人多眼杂,有什么事,太子妃随我回营帐再说吧。”张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更深露重,我和妆成早就已经冻得瑟瑟发抖。我们二人跟随张念回到帐中,缩在炭盆旁边取暖。
  张念用碗盛了两碗热水,递给我和妆成,道:“军中没有茶,还请贵人见谅。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谢谢将军。”我与妆成接过张念递来的水,一饮而尽。一碗热水下肚,果然暖和了许多。张念见我们此时已经暖和过来,把太子妃的印信交还与我,问我:“太子妃找我有何要事?”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妆成也随我一同跪下,我请求张念:“张将军,我知道父皇授命你领兵剿匪救我父亲,您威名在外,有您带兵我父亲就能多几分生还的希望,我感激不尽。可若是让我坐在东宫什么也不做,我实在是办不到。请张将军带上我吧。我与妆成一定远远跟着,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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