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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余恨——松风【完结】

时间:2024-03-18 14:53:57  作者:松风【完结】
  张念把我扶起来:“太子妃私自离开东宫,此事太子殿下知晓吗?”
  既然是有求于人,我也不敢有所隐瞒,实话实说:“此时还不知晓,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知晓。”
  听我如此说,张念没有回答,她坐回桌案后,三个手指轮换着叩击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太子妃先回吧,请太子妃放心。李右丞我必定平平安安给你带回来。”
  说完她朝外面喊道:“来人!”话音刚落,从外面进来两个身着重甲的士兵。
  我不能回去。
  我再次跪到张念脚下,拉住她的手,我祈求道:“将军,此次事发突然,各种曲折想必将军心中已经了然,我们李氏在朝堂之中没有根基,我父亲如今做的,却是得罪人的差事。不论是谁要对我父亲不利,我父亲除了倚仗圣上,没有别的招架之力。作为儿女,我实在没有办法在父亲遇险时稳坐高台,只有亲眼见到他才能安心。求将军体谅我吧。”
  看出张念有些动摇,我继续道:“将军,实不相瞒,我既然从东宫出来,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若是将军不能留我,我自也会想别的方法。自小父亲教我识字作诗,寒给添衣暑给摇扇,是我最亲最近之人。我不能没有父亲啊将军。”
  张念挥挥手,两个士兵又退出营帐。她把我扶起来坐好,道:“此去或许凶险万分,若是有有去无回的可能,太子妃还要去吗?”
  “要去。”我点点头。
  “……嗯……”张念略微沉吟,说,“ 太子妃既已打定主意,那便随我一同去吧。 不过太子妃需得答应我三点要求。”
  “请说。”我喜出望外。
  “一、太子妃与这位女官需做士兵打扮,且我营中没有茶水熏香,你们二人与我同吃同住,不能特殊。二、一军之中不得有二帅,你们二人必须听我的,不得擅自行动。三、凡事与我商量,不得有所隐瞒。”
  张念所说合情合理,我自然是点头答应。她让我和妆成先在帐中稍候,很快就拿了两套布甲回到帐中道:“你们先把这两套布甲换上,明日混在女兵的队伍中。需得走上一个时辰左右,待到了驿站,我给你们寻两匹马。”
  果然女子就是心细,我与妆成体力有限,一两个时辰还行,时间长了难免跟不上行军的速度,届时影响的是整个队伍。
  待我和妆成穿戴妥当,张念道:“还有一个时辰大军便要开拔,太子妃若是困了,就在我帐中浅睡一会儿吧。有我在这守着,你只管放心睡。”
  我在张念的塌上躺下,又拍了拍旁边空出来的地方,示意妆成也来睡一会儿。毕竟是折腾了一夜,妆成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睛假寐。一来是担心父亲,二来我也怕张念不叫我。
  营帐中安静极了,却又有许多声音。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士兵来回巡逻时,随着步伐兵器与盔甲碰撞发出的声音,还有就是张念翻书的声音。我心中好乱,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睡好。也不知道沈涤尘有没有发现我不在东宫,我怕沈涤尘发现的晚,给鹅黄准备的香足够让她睡一天两夜,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重罚鹅黄。
  我在脑中一遍一遍预演着父亲获救的场景,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张念过来拍了拍我的肩,道:“太子妃,随我来。”
  拍醒还在呼呼大睡的妆成,我们跟着张念一同来到神威营外。此时战士们已经列好队形,只等张念一声令下就能出发。张念把我和妆成安排在距离她最近的女士兵中间。跟着大军一同前行。
  还未走出三里地,只听后面有人驾马疾驰而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两匹骏马掠过我们,直接拦停了张念。
  是沈涤尘和柳道可。
  他们二人翻身下马,沈涤尘把张念拉倒一旁,柳道可则守在旁边防止有人靠近。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能看到沈涤尘神情恳切神色中带这些担忧。不等他说上几句,张念便着急要走,他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递给张念,我远远看着像是金疮药。
  收下金疮药,张念重新回到马上,下令大军继续前进。沈涤尘和柳道可站在路边。路过他二人的时候我低着头,用余光偷偷观察二人。沈涤尘神色如常,想来是还没有发现我擅自离开东宫。倒是柳道可,他盯着我,那一双眼睛比鹰还要凌厉。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发现我了。可是直到我路过他们两,他也没有说什么。想来,应该是我多心了。
  走了约摸有一个多时辰,我们来到城郊的驿站。此地名叫雨过铺,张念告诉我,之所以叫雨过铺,是因为此处多雨,虽然距离应京不远,可时常是应京艳阳高照,此处细雨绵绵。好在今日是个晴天,也方便寻马。
  驿站属于官驿,驿站中的马自然也是官马,都是登记在册的。若要使用,必须注明目的地,带驿站的官吏看过了文牒,登记好了才能骑走。如此我们只得去另外找马。好在此处有条不小的集市。张念派了两人去集市上寻去了。
  趁着二人寻马的功夫,我与张念闲聊:“去年春狩我见过将军一次,听贵妃娘娘讲,将军是先行来替张老将军置房的。为何一年多不见张老将军回京。”
  “本是今年夏天就该回来了,胡人侵扰边境愈加频繁。如今天下安定没有几年,此时边境万不能乱。陛下下旨命父亲再守三年。等救回你父亲,我也要回邑州去陪我父亲了。”
  我知道,她之所以同意带上我一同去救父亲,或许是同为女儿,她也想到自己的父亲。张老将军虽为定北侯,却也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每一次的拼杀都是凶险万分。张念跟随他出生入死,自然明白我作为女儿担忧父亲的心情。
  “谢谢你。”我真诚地看着张念的眼睛,“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好。除了太子妃的位置。别的我都能给你。”
  张念闻言,笑着看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终于她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太子妃多心了。我不需要什么太子妃的位子。至于其他的东西,我若想要,也会自己去争取。你要是觉得我帮了你,不给我点什么心中不安,那只当是你欠我一个人情,今后若我需要帮忙,而你又有能力,还望你相助。”
第18章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张念今日之恩,我当结草衔环,生死不忘。
  想到出发时沈涤尘为了张念,天不亮便快马来相送,我低声对张念说道:“抱歉。”
  并不是在为我成为太子妃而抱歉,这太子妃本就是李家的,不管今天的太子是不是沈涤尘,我都会是太子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这个太子妃可比太子的地位稳多了。我也并不是在为在沈涤尘身边而抱歉,即便没有我在他身边,他的身份,他的野心,都不会允许他身边只有张念一个人,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是在为我的无能为力抱歉,对成为太子妃这件事无能为力,对自己没有选择的命运和未来无能为力。
  这也是我羡慕张念的原因——她尚有选择的余地。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张念楞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莫名其妙。好在此时去买马的士兵回来了。张念拍了拍我的手臂,刚想叫我的称谓,就及时收住声。我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我本就是私自离开东宫,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我太子妃,于是我随口给自己和妆成起了两个假名,道:“李敬,李成。”她点点头:“李敬李成,你二人上马。跟在我身后即可。”
  张念翻身上马,我与妆成紧随其后。不出两日,我们便到了父亲遭遇山匪的琼县的界碑处。
  ‘竟然距离应京如此之近。’我在心中暗暗惊道。
  再往前走六里地便是琼县县城。这琼县县城处在山坳中,地势极低,从界碑处便可一览无余。房屋排列毫无顺序可言,密密麻麻建在一处形成一个梭形。县城被两座大山包夹,山又高又陡,多峭壁悬崖。整个县城口小肚大,进出只有两山之间一条官道。
  这琼县易守难攻,对方果真选的好地方。
  “果真选的好地方。”张念看着舆图道。
  我看着她,用眼神问:“我们怎么办。”
  张念收起舆图,道:“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大军就地驻扎,龙溪你带两人换便装同我一起进城中看看。”
  名叫龙溪的男子是张念的副将,我一路上看过来,此人做事果断干练,张念很是倚重他。龙溪领了命,丝毫不曾耽搁,点了两名士兵便开始搭建换衣的营帐。
  “张将军……”我道,“可否带上我一道。”
  张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妆成,思索片刻道:“李敬,添福,你们二人也随我一同入城。李成便不要去了,小虎你看着她。”
  妆成听到不让她去,有些心急:“张将军……”
  张念声音冰冷,不带感情:“在这里我才是统帅,我说的话便是军令。”
  出发前我已经与张念约法三章,此时怎么能食言。况且张念龙溪等人武艺高强,护我一人尚可,若妆成也在,又得平白地分出许多余力多看护一人。
  妆成还想祈求张念让她同去,我用眼神示意她不可乱了军纪。多年的相伴,只需一个眼神她便能知道七八分我心中所想。也就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添福,因为被张念点到名字,一脸兴奋。大有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的样子。
  很快我们几人换好了便装,伪装成路过的商人,想要以此引出山匪。我与张念甚至在头上簪了许多金饰。
  其他人自不必说,军中有些军衔的大抵都是家中有军功或者世家送来的子弟,换上罗缎自然是更显贵气。只是这添福,天生长得俊秀,穿上小侍从的衣服倒是让人感觉眼前一亮,与之前很是不同。
  此地距应京不算远,来往又只有这一条官道,所以当地的百姓对外来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进城路上还遇上几辆比我们更加扎眼的马车、甚至还有牛车。
  城中也是一应事物应有尽有。道路两边摆满了摊位,应京城中小孩爱玩的磨喝乐,少女们喜爱的丝帕胭脂,家中常备的针线碗碟,甚至是应京刚刚流行起来的果脯,无一不全的。并且这里药材店极多,小商小贩也有出售药材的。应是周边山中就产药材。
  这琼县虽然没有良田,但既属交通要道,又有药材产出,背靠应京。如此繁荣景象……怎么还会生出山匪?
  正疑惑间,两名孩童争抢着一个似乎是玉制的孔明锁迎面而来,追逐打闹间眼看就要撞上我,添福抢先一步挡在我身前。两个孩童和他撞个满怀,孔明锁也掉在地上碎成好多块。
  “没事吧?”添福弯腰去查看两个孩童是否受伤,可二人却不领情,瞪了他一眼便跑开了。添福转身看我,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
  张念走到添福身旁,捡起地上孔明锁的碎块仔细看了看,收入怀中,对添福道:“无妨,走吧。”
  并没有为此耽误太多时间,我们投宿到城中最大的客栈,要了三间相邻的房间住下。我与张念住在中间,边上两间分别住着两个士兵和龙溪、添福。
  一进房间张念就把门插上门栓,又在窗边左右望望,确定没法藏人后关上了窗户,对我说道:“太子妃,你的印信呢?”
  “我们贸然进城,我怕有什么变故,留给妆成保管了。”我如实回答。
  “嗯……”张念点点头,“只怕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问她:“你是说那两个孩子?”
  张念点点头,说:“那两个孩童穿的是粗布麻衣,手里拿的却是汉白玉制的孔明锁。”
  “汉白玉虽然名贵,产量却高,多用于皇家建筑。我看他们那个孔明锁不大,做工也不精细。许是家中人溺爱,花钱购入了些边角料所制呢?”我问。
  张念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我听闻骠国进献了一对玉镯,通体晶莹翠绿,是玉中精品。太后在太子妃大婚那日赠与太子妃了。”
  我点点头。
  “那若是太子妃把玩时被人不慎撞落摔碎,太子妃当如何?”
  “自然是把碎掉的玉镯收起……”话还未说完我已经理解了张念的意思。若是不易得的珍贵东西,打破了定然会把碎片收集起来。即便孩童不知道东西珍贵,也会因为来之不易,怕父母责罚,纠缠撞碎东西的人,怎么会不管不顾跑开?
  我看着张念,张念点点头。
  “现如今怎么办?”我问。
  “等。”张念卸掉头上的发簪饰物,“我们本就是来找他们的,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也就不必我们费心了。只需在这里等即可。”
  听张念如是说,我更加肯定绑走父亲的不是普通山匪。一路上比我们招摇的人不是没有,我们却一进城就被盯上,显然绑走父亲的人要么认识我,要么认识张念等人。我越发当心起父亲来。
  入夜之后张念让我不要更衣,早些休息,她自己也合衣躺在我身边躺下。我们两都没有睡,却也不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窗户发出的吱呀声。我察觉到空气中好像有一丝甜甜的味道。
  不好,是迷香。
  身旁的张念也察觉到异常,她翻身下地堵住窗外伸进来的竹筒。动作干脆利落。只听外面走廊传来“诶呀”一声,紧接着便安静了。等张念打开门,龙溪和添福一前一后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被两名士兵拘押住的人。那人的嘴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大张着,想是刚才被卸掉了下巴。这是公门中常用的手法,为的是怕嫌犯畏罪自杀或者怕死士自裁。为了让他不能发出声音,还在他的嘴里塞了一条……足袋?!看到添福缺了足袋的左脚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还真是就地取材啊。
  “将军,我们该如何处置此人?”龙溪问。
  张念不说话,坐在桌案前给此人画像,我站在她身旁为她研磨。她每一笔落笔前都十分慎重,过了许久才画好。不过倒是十分传神。
  放下笔,张念把画晾在一边,道:“接上吧。”
  龙溪从那人嘴里拿出足袋,只轻轻一下就给那人接上了脱臼的下巴。
  “谁派你来的?什么企图?”龙溪问那人。
  “呸!”那人脾气倒硬,张嘴就朝龙溪吐了一口唾沫。换回龙溪一个耳光。
  打了能有十多个耳光,那人脸都肿了,却始终不肯说话。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张念开口道:“你怎么也学会妇人扇耳光这一套了?不痛不痒,能问出些个什么来?把他押回去再审吧。”
  闻言龙溪道:“得令。”说话间抬手只轻轻一下,又把那人下巴卸了下来。
  添福手中还拿着足袋,只等龙溪一卸掉下巴,他便把足袋往那人嘴里塞,道:“对不住,没提前准备,委屈兄台。”
  那人被押走后,张念关好门窗告诉我:“明日一早我们就走,现下你放心睡,不会再有事了。”
  说来也怪,我虽不知她有什么打算,可她在身边竟安心许多,这一夜算是我听到父亲被绑走后睡得第一个好觉。
  只是这个觉也并没有睡多长,鸡还没有打鸣,张念就把我喊醒了。
第19章
  张念把手指放在唇边,对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我们换好轻便的衣服,押着睡前被擒获的那人离开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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