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童还在巷口堵着,跑是很难跑掉,魏见止知道这种场景她不适合说话,只在一旁默默看魏麟冷着脸与祝江临对峙,手紧张地握成拳。
摸不透对方的目的,魏麟把魏见止往身后藏了藏,开口问道:“阁下拦在此处,是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祝江临低低一笑,温声道:“两位小友不必如此警惕,我二人并无恶意,不过是路过此地,听见哭声,以为是有人需要帮助,便来看看。”
魏麟道:“我们并无什么困难,既如此,阁下可否放我二人回家?”
“那可不成。”祝江临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总爱逞强,有什么事喜欢自己扛。”
他顿了顿,摊牌道:“哥哥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客套,这样吧,你们告诉哥哥,想找跃玄观的人做什么?说出来,哥哥帮你们。”
宫恒听他一口一个“哥哥”,嘴角抽了抽,心里为两个警惕到炸毛的小孩子点了根蜡。
他这位主子爷,坏心思不一定有,坏心眼倒是不少,最喜欢一脸温和的捉弄人。宫恒来渡城这一路上,不知被他耍过多少次。
眼下明显是对这两个小孩起了兴趣,开始吓唬小孩了。
魏麟紧了紧拉着魏见止手腕的手,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轮廓,神情却已经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快速的扫过祝江临全身上下,做出判断: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来意未知,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钱府有可能派出这种高手来追杀他们吗?
他的实力没有在渡城暴露过,钱府与他们也并没有深仇大恨,更何况钱老爷那样的人,也不会将他们这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人物看在眼里。
不,以那种高门大户的心思,干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如果对方真的带着杀意而来,拼死一搏把见止送到那两位客旅人身边,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做好最坏的打算,魏麟定了定心,干脆问到:“你们是钱府派出来的吗?”
“钱府?”祝江临诧异的一挑眉,一拢折扇,谦和道:“那是什么东西?”也配“派出”他?
什么……东西?
就算不是钱府派出的杀手,这个反问也有些过于自傲了,偏偏对面的人依旧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什么不对。
魏麟深呼吸一口气,若是钱府派出的杀手,基本上不可能和他们这么平和的闲聊,也不会说出这番目无主家的话语。
既然如此,这两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对面那位贵公子打扮的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耐心地解释道:“哥哥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说罢,他又安抚地笑了笑,补充道:“两个小孩子在小巷子里抱头痛哭,是个人都会动一动恻隐之心的。”
可是我们都不是人啊!宫恒默默想到。
看两个孩子还是沉默又警惕,祝江临无奈的叹息一声:“现在的小孩子不光爱逞强,警惕心也高。”不像以前……
以前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来着?
脑海有两个影子一闪而过,有人红衣猎猎,拉着谁张扬地向他大笑。
……
以前的孩子傻了吧唧的。
祝江临暗暗记下闪过的记忆片段,面上只怔忡了一瞬,又恢复,接上自己的话:“既然这样,哥哥送你们回家,总可以了吧。”
魏麟依旧不信任他,但他们既打不过对方,又跑不掉,相较之下,反而是对方做出了让步,只得同意。
只是虽然面上答应,他却并没有走回家的路线,反而是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向着城内的布告栏方向前行。
可惜,等他们回到布告栏时,那两位旅人已经离开了。
“怎么样。”祝江临看着小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慌张,不紧不慢地合上扇子,显然早知道他们在绕路,也知道他们为什么绕路。
他跟着绕了一圈,既不点破也不发怒,只是依旧用那种千年不变的礼貌语气问:“两位小友玩够了吗?可以回家了吗?”
话虽然依旧温和,其他三人却偏偏感受到了一种不耐烦的气息,魏麟更是隐隐觉得,若是再不带着这位神秘人“回家”,可能就真的要遭殃了。
他看了祝江临一眼,终于向“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回家……
魏麟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道:“虽然不知道阁下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但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请尽管说便是。”
魏麟拉着魏见止走在最前,祝江临落后两步跟着,宫恒落后祝江临半步,走在三人身后,听闻这话,有些讶异地看了魏麟一眼,心说这小孩怎么还转性了?突然就友好了起来?
祝江临意味不明地一笑,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逗弄心思问:“哦?那小友不妨说说,究竟为什么要找跃玄观的人?”
魏麟又沉默下去。
祝江临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等,手上折扇收了又开,在手上耍把戏一般转了一圈,又唰的合上,在手指间灵活地来来去去。
折扇来回耍着,久到后面的宫恒已经看到眼晕,魏麟终于又出了声:“钱府拿走了我姐姐的遗物,我想请跃玄观的仙长帮我要回来。”
宫恒瞬间不眼晕了,他一个激灵,看向祝江临。
祝江临似乎有些惋惜般叹了口气:“哦,这么说,钱府那只恶鬼,就是你姐姐?”
“不是!”魏见止安静了一路,终于没忍住,狠狠地瞪了祝江临一眼,然后被魏麟又按了下去。
魏麟不说话,祝江临也没理睬魏见止,只是很有耐心地等着。
宫恒不明白祝江临到底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他已经好奇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摇着魏麟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待到又转过了一个拐角,脚下的青石板路一点点变得更加破旧,宫恒已经被好奇心折磨的快没脾气了,魏麟终于最后开了口:“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姐。”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钱府害死了姐姐,拿走了她的遗物,而我们想拿回来,这就是我们和钱府的所有交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间民宅上,又转回来,道:“我不知道二位知道多少,如果真的连钱府都不知道,想来也是刚来不久的旅人。”
他很聪明的将两人身份一笔带过,不再细究,转而说起自己的最后要求。
“想拿回遗物是我和见止的执念,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于渚哥哥更是不知情――不论你们知不知道他,请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也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有什么问题,找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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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草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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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都识相的表示知无不言了,祝江临也就很有风度的没逼问什么“于渚是谁”“其他人是谁”之类的问题。
他顺势问到:“你姐姐叫什么?和钱府有什么过节?”
“姐姐叫魏桃。”魏麟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曾经是钱府小公子的夫子。”
那只小鬼,居然是个教书先生?
这倒是没想到。
祝江临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还要再问,魏麟身后民宅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这小巷虽然比之前的暗巷亮堂些、宽阔些,却也只是能并行六七人的宽度。脚下的石砖时不时的裂开一条长长的缝隙,杂草从其中顽强的探出个尖尖。
路一旁是几间民宅的大门,另一旁则是几间民宅的窗,窗都是小小的、高高的嵌在墙上,做成能开合的样式,以期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推开,不再隔着油纸哀叹寒风凛冽。
“小麟?”
推开门的是个青年,穿着简单,不过是最便宜的麻布衣,长发用布带整齐的束好,整个人透着一种文人的书卷气。
青年隐约听见了弟弟的声音,虽然知道两个孩子出门应当没有那么快能回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推开了门来查看。
却不想看见自己弟弟妹妹同两个陌生人一并站在门口不远处,他显然有些不解,不过很快整理好神情,向他们笑了笑,走上前来,“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这两位是?”
祝江临又恢复成彬彬有礼的骗人初始状态,道:“在下姓祝,字江临,这是在下的小书童。我二人初来渡城,正四处闲逛,却听到小姑娘躲在巷子里哭,怕出什么事,就一路把他们送了回来。”
“这样,真是多谢两位送舍弟舍妹回来。”青年恍然大悟,有些担忧地拉过魏见止,弯腰看了看,脸上果然有哭过的痕迹。
有外人在,他不好多问,只揉了揉魏见止的小脑袋瓜,又看她两手空空,猜她大概是出去买水果时出了什么岔子。
有魏麟跟着,青年虽然担心,却也相信两人不会吃什么大亏。
魏见止终于找到自家大哥,用力揉了揉眼睛,瘪瘪嘴,委屈巴巴的往青年身后一藏,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了。
魏麟瘫着一张小脸,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里兀自推测姓祝的到底有何目的。
“诶――”青年面前是不动如山站在原地的魏麟,身后是捏着他衣角当缩头乌龟的魏见止,有些无奈,苦笑着拉过弟弟对祝江临歉意道:“舍妹年纪小,大概是受了惊吓,有些怕生,让祝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令妹文静可爱,也不知是何人忍心惹了她不高兴。”祝江临道。
宫恒在后面充当装场面的吉祥物,总觉得这套说辞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在别的地方也听他说过。
“祝公子一路将他们送回来,小生感激不尽,不知能否请公子入寒舍一坐?”
目的达成,祝江临顺水推舟:“恭敬不如从命。”
……
说是寒舍,真是一点没谦虚。
民宅不算大也不算小,进门处是一个小院子,前有一扇影壁,影壁左侧挨着墙,右侧则是房屋。院子里正晾晒着一些药材,想必刚刚青年便是在这里翻拣,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绕过影壁,是一个小菜园,挤挤挨挨地种着蔬菜。从台阶上去,就是两间屋子的门。
青年没有绕过影壁,直接带他们进门右转上了台阶,推门进了屋子。
祝江临随便扫了一眼,扫到那些蔬菜,心里稍稍有了个猜测。
这屋子虽然也不算小,却也没有其他优点了。
屋外的空间被充分改造成菜园,显得十分拥挤;屋内又冷又潮湿,光线又暗,午后的阳光已经不那么强烈,勉强从唯一的窗户挤进来,在地上投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影子。
青年显然也有些窘迫,匆匆忙忙地想要翻出两根蜡烛来照明,却被宫恒拦住了。
受祝江临眼神指使,宫恒很神奇的领略了这位主子眼下之意:拿灯,还等少爷我给你照亮吗。
从乾坤袋里翻一翻,找出一盏不那么突兀的小油灯,点亮放在桌上,屋里总算亮堂了些。
江在水赠予的乾坤袋,里面装满了各种集市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贵倒不一定有多贵,只是基本都花里胡哨实用性低;灯也有,夜明珠也有,就是都不太适合拿出来。
难得有这么一盏朴素的小油灯,宫恒看着它沉思了片刻,恍然想起:这是某次投壶游戏得来的奖品,理所当然的被嫌弃了,于是扔进了他的乾坤袋。
青年搓了搓衣角,不好意思道:“多谢二位了。”
话说完,他又有些好奇地问到:“请问,二位是仙家的仙长吗?”
在渡城这地方,就算是个乞丐,也见过两个仙来仙去的大人物,倒不至于对“仙长”多大惊小怪。
只是来渡城的“仙长”们,对凡人大多是爱答不理的态度。青年见送弟弟妹妹回来的这两人衣着气度不凡,已经是有些吃惊,如今随手便是凭空取物,不似一般人,心下更加讶异。
祝江临笑而不语,宫恒不敢说话。
青年便以为是“天机不可泄露”云云,怕惹恼了这两位贵人,又搓了搓衣角,余光不自觉地向自家弟弟看去。
可惜魏麟正皱着眉琢磨眼前人的目的,没接到哥哥的求助。
祝江临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终于笑容和煦地开了口:“这位公子,在下还不知晓你的名讳呢。”
青年在门口心系弟弟妹妹,进了门又被眼前的贵公子吓唬得精神紧张,被他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自我介绍,懊恼地“哎呀”一声,道:“真是抱歉,是小生失礼了。小生姓魏,名在渊,字于渚,是个书生,祝公子唤我于渚便好。”
祝江临笑意深深:“‘鱼潜在渊,或在于渚’,真是个好名字,于渚兄当有大成就。”
“用你说。”魏见止抱着魏于渚的手臂,小声哼哼:“于渚哥哥可是新科状元!”
魏见止也知道这两人目的不明,最好少透露信息,因此尽管内心不满又有些小小骄傲,也只是自己小声嘀咕。
但面对一只活了不下一千年的龙和一条不知年龄的鱼,她的小声嘀咕和大声喊叫也没什么区别了。
祝江临这两天恶补了如今人界的新讯息,倒是知道新科状元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既然是新科状元,却住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也不见走马上任、邻里相贺。
渡城对状元的态度、以及背后隐藏的当朝官场阴影,这场“好戏”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祝江临面上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和魏于渚互相恭维了一番,便提出告辞了。
离别前,不仅留下了油灯,还笑眯眯地以小书童的名义邀请两个孩子改日一聚。
这时候,一米五的宫恒就派上用场了。
别管活了多少年,只有一米五的横公鱼在外表上就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也亏得智商、心理年龄与记忆不完全挂钩,否则宫恒现在就是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心理年龄却只有七岁,还没有十来岁的外表成熟的――老爷爷。
心理可能比宫恒还成熟的真正十三岁小孩魏麟,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将他们送出门。
就说这两个不速之客怎么可能乖乖自行告辞,果然还是要抓他们去问情报的。
不过也好,出去聊的话,有什么事也可以将波及范围降低,最大程度上保证于渚哥哥和先生的安全。
魏麟关上门,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身却见大哥拉着妹妹的手,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他,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小麟,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魏见止瘪着嘴低着眉,脸上写着“我委屈但我不说”几个大字,魏于渚虽然城府不深,但也不是一个死读书的傻子,便对这两人出去一趟遇到了什么事有了猜测。
“是不是……那些人又在背后嚼舌根了?”
魏于渚的神情有些低落,却还是在弟弟妹妹跟前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来:“没关系,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只要你们两个好好读书……”
“然后考个状元吗?”魏见止不知什么时候又红了眼圈,声音有些尖利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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