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国
佟霖本想拒绝孟鹤恩的好意,无奈孟鹤恩搬出佟母这个救兵,一句阿姨没催你回家吗,牢牢抓住了佟霖的死穴。
在佟母从得知佟霖参加聚会开始,就半小时三条微信的催促,于是佟霖硬着头皮在Anna与Kate二人揶揄的眼神中走出火锅店。
外面的雨又大了些,狂风夹杂了滂沱暴雨,雨水落在人行道地砖上,又肆意溅在佟霖的光腿神器上,然后透过光滑的丝质面料,风吹过的瞬间有一种凛冽的冰冷,直击心尖。
她只有一把精致太阳伞,堪堪遮雨,而孟鹤恩两手空空,他一直站在屋檐下躲雨,难怪有机会发现佟霖。
佟霖错愣,没道理让孟鹤恩独自淋雨,两个人倒也能凑合,她无奈撑开伞来。
伞刚撑起,狂风一刮,不堪一击的伞骨顺着大风方向反折,孟鹤恩还来不及拉住她,佟霖的身体就随着惯性作用跟着伞朝外走。
暴雨的雨滴打在脸上是一种刺骨的疼痛,长发瞬间被淋湿,雨水压弯了睫毛,顺着锁骨流进职业装内,佟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她是狼狈不堪的。
她好不容易站稳,就听见一声没有音调浮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拿着。”
她抬头,握着伞柄的手不禁握紧,一种难以明说的紧张漫上心头。
林景舟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他撑了把黑伞,将另一把的折叠伞递给孟鹤恩。
随后转向佟霖,林景舟说:“撑我这把。”
“不……不用了。”
佟霖在屋檐下站定,收了伞又趁着风小了点重新打开,晃了晃手里完好如初的伞朝林景舟示意。
林景舟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情绪在初冬黑夜里隐匿得很完美。他瞅了眼佟霖冻得通红的手,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车门走去。
佟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睫毛微垂,不再犹豫紧跟其后。
暴风疾雨,林景舟的步子迈得不算大,可佟霖今天穿的是一身标准职场女性装,下半身裙长刚过膝,步子迈得太小,渐渐落在林景舟身后。
于是她的目光里尽是林景舟的背影,佟霖才恍惚发觉这样的林景舟不是来自两年前,而是真真切切地在她面前。
近三年的疫情一笔略过她毕业后的乏味时光,生活味如嚼蜡般蹉跎着,一成不变。而林景舟好像变化不少,气质不再似古代话本里淡如水的文弱书生,身型更加健硕,带有长期自律健身的痕迹,如一颗寂寥寒冬的荒漠里肆意生长的高大白杨树。
林景舟走到车边停下却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待佟霖。
孟鹤恩极有眼力见地直接坐上后座,迅速关上车门,不给佟霖任何犹豫的机会。
她无奈在林景舟的目光下迅速钻进副驾驶。
到底是个在职场摸爬滚打的成年人,深知没必要在这样的地方扭捏,更何况火锅店里还有两道聚焦的目光。
暴雨被车门隔绝在外,世界恢复安静如常,仿佛刚刚的错乱未曾发生过,映衬着车载空调的出风声异常明显。
佟霖的座位上被她带进来些雨水,雨滴从发丝落下,湿答答的,雨水流过的皮肤经过空调暖风一吹,冰火两重天,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阿……阿嚏。”
佟霖来不及打个体面的招呼,鼻腔黏膜的三叉神经比她更先感知温度的变化。
她尴尬地捂住口鼻,硬生生憋住了下一个喷嚏。
林景舟提了提车速,上了高架桥,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
直到车速平稳下来,这才开口:“后排有大衣外套,先披上应应急。”
“不用了。”佟霖揉了揉鼻头,下意识婉拒。
“不行,要是免疫力下降,现下处于疫情特殊时期传染了怎么办?林阿姨本就身体不好,小心过病气给她。”
坐在后排的孟鹤恩适时插话,他贯会搬出佟母作为话头,不由分说地将外套塞进佟霖怀里。
佟霖没再拒绝,就是担心弄湿外套,只堪堪披在肩上。
秋冬款西装外套面料是厚重的款式,在披上它的瞬间,温暖包裹了整个人,佟霖无法辨别这样的温度是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还仅仅是布料的暖意
心下一痒,她不禁绷直了背。
佟霖故作镇定,尴尬道谢:“谢谢。”
“不用谢。”林景舟声音低沉,不带有任何感情。
车子很快驶下高架桥,就要到达A市梧桐大道,苏南苏北的分岔口。
“你现在住在……”
林景舟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称呼更为得体。
佟霖抢答:“我妈妈家,还是苏南那块。”
林景舟了然,朝右前方拐去,也没追问她为何不住在为他们新婚准备的新房。
后排的孟鹤恩已经伴着酒意睡去,一时间无人说话。而佟霖的手机在一上车时,就没电关机,她无法照搬都市生活潜规则――在不感兴趣的时候低头玩手机,只得呆滞地盯着前方车辆的车牌号,消磨着两人相处的尴尬时间。
在前三次的短暂接触中,佟霖不就止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林景舟是个话少寡言的人,比如现在。
沉默、安静,佟霖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可以整理好她的问号与尴尬。
人总要面对的。
佟霖先是抬头在后视镜里确定孟鹤恩已经睡去,再率先打破僵局。
“你看见我给你发的邮件了吗?”
时间在无声处流失,林景舟没有应答,修长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嘴唇紧抿,他仿佛在思考。
佟霖也没有追问,她安慰自己道,没关系,这一刻她已经等了俩年有余。
紧握着安全带的手指却将她的紧张暴露得一览无余。
车子在红灯处停下,林景舟终于转身侧向佟霖,身体越过车座,与佟霖面对面。
他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冰冷,注视着佟霖的眼睛,嘴唇翕动。
“没有。”
惜字如金。
佟霖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社交距离,她与林景舟的距离不过三十厘米,眼睛如同放大镜般放大林景舟一切面部表情。他的嘴唇微抿,鼻梁高挺,眼神带着温和又锋利的寒意,面部没有一丝表情浮动。
就着车内昏沉灯光,佟霖可以清晰可见林景舟下巴刚冒出的青茬,以及深邃眼神下的疲惫。而林景舟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白衬衫散发出的山梅果柔顺剂味道盖住了后排的酒精发酵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
她的身体不自觉往后靠,只为寻求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佟霖想,他大概是真的没有查收到邮件。
林景舟没等回复,随即又转身启动车子。
是绿灯。
-
A市坐落于长江中下游,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整个城市被长江一分为二,苏南苏北虽说发展不分上下,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宁愿守着苏南弄子里的木板房,也不愿意要苏北的高层公寓。
佟霖的生长轨迹可以算得上是匮乏,她自幼在苏南的老旧小区长大,大学的老校区也在市中心附近,算是个土生土长的“苏南人”。
时间其实刚过九点,对于这座新一线城市来说,夜才刚刚开始。然而车子一驶入苏南老城区,就如同来到了另一个城市,这里安静、沉闷、没落,与苏北焕发的生机截然不同。
呼啸的北风、屋檐积水滴落声、隔壁巷子里电动车驶过的声音,以及发着暗淡灯光的路灯构成了整个寂寥的夜。
林景舟的车子因车身太大无法穿行窄小的巷子而停留在巷子口,佟霖拒绝了林景舟绕路送她进巷子里的好意。
车一停稳,她立马带上职场官方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迅速解开安全带,“就到这吧,今天谢谢你。”
林景舟点头,眼神注视着深幽不见底的巷子,嘴唇翕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作罢。
佟霖也不愿意去深究,意图脱下外套,想要迅速拉开车门下车。
林景舟突然伸出手按住她的胳膊,“佟霖,你穿着吧,外面太冷了。”
佟霖脱下外套的动作停顿,她有一刹那的分神,因为这一次不再是厚重大衣来带的温暖错觉,林景舟的手心的温度与手部力度是真真切切地透过两层面料刺激她的肌肤。
“好……好的。”佟霖迅速变情绪,“我干洗后再还你。”
随即带着一丝慌乱无措下了车,佟母严格的家教促使她站在车窗前,再次道谢后僵硬地转身离去。
佟霖装作毫不在意,可是林景舟车灯闪烁着灯光照在青石板路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他回来了。
她名义上的丈夫回来了。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远。
“人都走得影子都不见了,还盯着呢。”坐在后排的孟鹤恩适时睁开眼睛,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调侃他这个至交好友。
佟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子拐角处,林景舟收回眼神,“演技不错。”
林景舟与孟鹤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又在同一个大院长大,最了解对方酒量,就一杯气泡果酒还不足以让孟大少爷醉到在车座后排睡着的程度,孟鹤恩装得还挺像样。
“有条件的。”孟鹤恩语气贱兮兮,凑上前伸出手,“我们家小霖给你发了什么邮件啊?”
“为什么要给你看?”林景舟反问。
“我就知道你看了邮件,还装还装,你的演技更不错。”孟鹤恩瘪了瘪嘴,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小心我给佟霖打小报告。”
林景舟挑眉,“两瓶拉菲古堡。”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两瓶洋酒封嘴大喇叭。
孟鹤恩笑得嘴角烈到耳后根,“还是林教授大方!”
第3章 无人知晓(小修)
佟霖家近乎位于巷子尽头,要经过一段没有青石板的泥泞土路,以及位于必经之路上的恶臭难闻的公共厕所。
这都是她拒绝林景舟送她进家门的原因。
回想起三年前,二人领证后,她第一次携带林景舟来到石头巷。
当时正值老城改造,到处都是施工的灰尘与噪音,林景舟随佟母去挨家挨户派发喜糖,他那种游离在外的状态,让佟霖更加觉得他们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今她工作两年有余,物欲低于同龄人的平均水平,除去每个月上交给佟母的生活费,也攒下不少小金库。
前段时间,她陪余菲游走于各大售楼中心看房,在同小区看中一套小户型的二手商品房,存款堪堪够付首付,在这个月第二次下水道堵住时佟霖差点冲动付了定金。
但佟母一直固执己见,总是以你爸在哪我就在哪的理由回怼拒绝佟霖。
想到这,佟霖面上不禁带了些惆怅,拿钥匙开门的手有点犹豫。
她从小到大都是在佟母的打压式教育下长大,屈服与不反抗是她的生存守则,这个时间点到家已经是犯了佟母大忌。
佟霖打开家门,客厅漆黑一片,佟母应该已经睡下。
她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吵醒佟母,脱下林景舟的外套放在餐桌的椅子上,随后打开饭桌上的小台灯。
转身的一瞬间,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苍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如同黑夜里伺机而动的猛兽。
佟霖显然吓了一跳,转身将客厅的顶灯打开,惊叹道:“妈,你怎么不开灯?”
“你去干嘛了?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两个接连的反问,佟母的职业病发作,将佟霖当作犯错事的学生审问。
佟霖解释:“手机没电了,和同事聚会呢。下班前发微信告诉你了的。”
听到解释的佟母没有停下追问,指着背椅上的黑色大衣,皱紧眉毛,语气不愠,“这是也是同事的外套?认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你是已婚,少喝那些不干不净的小年轻混在一起。”
佟母知道佟霖的性格,是个不爱玩的,鲜少参加什么同学和同事聚会。
但为了维护长达二十多年的家长威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开口训斥。
佟霖按下心中的不快,不愿意和佟母起争执,晚上的火锅底太咸,口渴的她现在只想倒杯水。
她打开桌上的热水瓶盖子,空的,无奈下又打开厨房顶灯烧水。
“你看看你,一回家就打开这么多灯,灯不耗电吗?电不要钱的吗?你以为你的工资很高啊,研究生毕业也没赚到钱,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
佟母走到饭桌将台灯关上,语气已是不悦。
“刚刚谁送你回来的?是不是林景舟?他是不是回国了?”
又是三个问句,佟母的嘴就像是机关枪开了膛似的,不肯放过佟霖,她顿感头大。
佟霖沉默不语,闭紧双眼抑制情绪。
“我问你话呢!”
佟霖的沉默给佟母的不悦加了把火,佟母语调上扬。
“是的。”
近一周的加班以及晚上的鸿门宴已经让佟霖疲惫不堪,她强打着精神回应,呆滞地盯着正在“咕咕叫”的水壶。
“林家真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小子,回国都不来看丈母娘,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佟母见佟霖的呆怔样,气不打一出来。
“我和你说,不要再装什么姑娘家的矜持了。你们已经结婚两年,你明天就回去苏北的新房,你就要主动一点,早点生孩子,早一点定下。”
佟母自顾自地讲道:“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天天住在娘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佟霖静静地看着佟母姣好面容上扭曲的算计嘴脸,又想起今天好似所有都来关心她生不生小孩。
她只觉得好笑,淡淡地回:“当初可是您要我搬回来的。我不搬,没感情,生不出来。”
佟母的脸色闻声立刻沉了下来,“你以为林家这个儿子的条件好找啊,三十出头的副教授,样貌家教家世哪项不是上上层。要不是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条件的男人还没进婚恋市场就被吃抹干净。”
佟霖觉得说出这样话的佟母,太陌生。
压抑的情绪积蓄到了顶峰,她一反常态地顶嘴。
“所以呢?他林景舟条件好,我就要给他生孩子吗?我是生育工具吗?你干脆和林家买卖我的子宫好了,反正你也就是要一个孩子。”
“这是林家欠我们的!”佟母一听,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冷哼道:“佟霖我告诉你,你不想搬回去也得搬!”
佟母眼神尖锐地瞪着佟霖,语气强硬得不允许反驳。
佟霖也不畏惧,直视佟母的眼神,母女俩就这样站在狭小客厅里对峙着。
直到水壶发出咕噜声,佟霖败下阵来,低头转移视线,够身拿起水杯。
佟母的视线依旧延续了五秒,然后转身关上客厅的灯,“砰”的一声,主卧的门被用力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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