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致林夫人。
来自长明药业。
佟霖瘪瘪嘴,嘴里不屑地嘟囔道:“这也太势利了,我为长明卖命三年,从来没收到过新年礼物,每年只有开工红包,抠门的HR去年还把红包换成了四袋大米……”
她继续惆怅,“我都快没有自己的名字了,不过林夫人也蛮好听的。”
佟霖的唇畔勾出笑意。
林夫人,好新颖的称呼。
重新进入工作状态的林景舟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收回,他现学现用,“林夫人,要不要来看看这篇文献。”
佟霖闻言起身,林景舟一只手拢住她的腰,她作势坐在他的大腿上。
鼠标上下滚动,文献标题映入眼帘。
林景舟亲昵地把脑袋贴至她的颈侧,“这篇文献是过年期间在nature杂志上刊登的,DCB方向的重大发现,你有什么想法吗?”
佟霖的视线一沉,有点不自然地扭动了下,“我们把……这篇文献加到review里?会不会太新了?”
林景舟说:“文献综述怕旧不怕新。”
佟霖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内心暗诌怎么在哪里都逃不了这篇文献。
书房沉默了下来,须臾,佟霖正打算回到自己位置上正式阅读这篇无法逃避的文献,胸前的戒指项链随之晃动,戒指上的凸/起滑过林景舟的鼻尖。
他仰头微张开唇,勾唇咬住了项链,面色未变,漫不经心地问:“老婆,想看这枚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
佟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向前一带,嗯哼两声,重新坐回大腿上,懒得再动弹,只言:“那你帮我取下来。”
林景舟哼笑,勾上她的颈脖,慢条斯理地解着,两个人的视线都向下瞥,佟霖白皙的颈侧是新痕赋上旧痕,全是暧昧横生的痕迹。
在林景舟促狭的注视下,佟霖听见自己的气息加速。
她羞得推了推林景舟的胳膊,语调抬高,“都说了不要啃会露在外面的地方,粉底液根本盖不住脖子这里,你这要我明天上班怎么见人?”
项链被解下来,林景舟用戴着戒指的左手替佟霖戴上婚戒,还没来得及适应冰冷的金属触感,林景舟的手指就勾缠住佟霖的手。
婚戒碰撞声音在书房里异常清脆金属导热,冰冷触感在十指交叉中变得温凉。
林景舟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亲亲她的侧脸,哄道:“好的老婆,那我今晚注意。”
佟霖气得牙痒痒,脸颊发红,低头在林景舟锁/骨前如同小兽般啃咬。
两个人的呼吸都在加重,啃啮变成舐吻,戒指升了温,背后显示文献的电脑屏幕暗了下去……
-
新年假期结束的第一个工作日,天公并不作美,雨淅淅沥沥得下了一整晚,早晨出门前也还没停下。
佟霖在暖乎乎的车内又睡着了,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研究院的地下停车场。
再也没有必要在晨晓早餐店匆匆下车,顶着寒风,小跑着踩点到实验室,这一回林景舟牵着佟霖的手并排走进电梯。
电梯的密闭空间里,所有人都在看佟霖。
有相熟的老师打趣道:“林太太好。”
佟霖脸微红,小声应道:“柳老师新年好。”
他们在六楼电梯口告别,佟霖的食指勾着林景舟的小拇指,欣赏着同款婚戒。
她不舍道:“我等会去看闻师姐的报告会。”
林景舟沉声应:“嗯,我去学系开会。”
他又回:“那中午见。”
林景舟也没在意周围的目光,低头在佟霖的额头吻了下,周围响起一阵嘘声,佟霖从太阳穴到下颚,脸颊红得连成了一片。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林景舟的表情,飞快地回:“哦,那中午见。”
该来的总会来,实验室的这群人不会放过揶揄她的那个机会。
此起彼伏的“师母好”,吵得佟霖将耳机调成降噪模式。
隔壁组的科研助理还没打算放过她,强烈要求大白天的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势必要从佟霖这儿探寻到爱情故事。
佟霖无可奈何,嘴角翘得老高,随手拿起报告本逃往一楼的报告厅。
今天是闻晓雯师姐述职的第一场报告。
研究院对于研究员一直采用严进严出的制度,研究员招聘数量少之又少,更别提闻晓雯这类年轻的女研究员。
一楼报告大厅几乎坐无缺席,佟霖环顾四周也只找到一个前排单人座位。
自我陈述持续了近一小时,再经历过台下各科研大佬的犀利点评和询问后,台上的闻晓雯一身干练职业装,浅笑着弯腰致谢,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报告大厅。
“谢谢各位的聆听”。
大厅内一时掌声雷动。
佟霖感叹万千,曾经和她一起抱怨毕业困难、实验不顺的姐姐已经能独当一面。
欣慰、自豪、羡慕各种情绪杂糅,佟霖打开微信,再次拍了拍闻晓雯的头像,“我拍了拍闻小小说小小要努力啊”。
【lin:师姐,我们合张影吧。】
再得到闻晓雯回应后,佟霖四处寻找田甜帮忙拍照,田甜依旧躲在报告厅后排,正在和隔壁实验室的科研助理闲聊,压根没注意到佟霖的靠近。
对话就这样不经意间传进耳畔。
“田甜,这真的是师姐的肺腑之言。”同事顿了顿,“你一定要留个心眼,当初六楼那个夫妻店实验室,男的是大老板,他老婆是个小讲师,直接霸占整个实验室,抢学生一作送他老婆上副高,前年有个师兄被卡毕业,留校给他们免费打白工,最后还是师兄下跪发疯,学校才出面放他毕业。”
这位同事的话明显在暗示着佟霖与林景舟,田甜也不是傻子,她低声回:“林老师不会这样的,师姐也不是这样的人。”
同事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嘴上依旧是不扰人,“怎么不会?你看就连学校这种校内科研助理比赛,你老板都不肯放过,要给他老婆水一个一等奖,还有什么不可能?”
长达半个月的艰苦付出被人歪解,佟霖站在身后百口莫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一时不知进退。
同事继续语重心长地劝道:“你现在研一,才刚开始课题,等你以后毕业了就知道我的话有多正确了。”
田甜知晓佟霖备战科研助理比赛时耗费了大量精力,她据理力争地维护佟霖。
田甜扬声回怼:“可是师姐的课题方向和我不一样啊,她的文章带我的名字才是学术造假吧。是我的我不会让分毫,但这篇review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去争?”
“你啊,你啊,你撞南墙不死心,你就看看到时候你毕业困不困难吧。”
两个人不欢而散,田甜作势要离开,佟霖在田甜转身前狼狈地躲进了门后,无力感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握住手机的手指垂了下去。
佟霖知道在她和林景舟之间身份与地位差距悬殊,于是无论她获得什么样的荣誉,都会被归因于林景舟的功劳。
“听说她发了一篇高分review。”――“得了吧,没她老公,这篇文章都不一定经得了审稿人的手。”
“听说他们实验室新购置了仪器,真羡慕啊,不用去公共仪器平台排队。”――“肯定是林教授为了他老婆买的呗。”
“林教授今年要参评正高,那岂不是下半年可以招博士了,希望今年能赶上趟儿。”――“想啥呢?这博士名额肯定是给他老婆留的啊。”
在他们背后的口口相传中,她是林景舟的林夫人、林太太,是一朵依附于林景舟的漂亮菟丝花。
说来也对,一个渐渐失去了姓名的人,不就是一朵攀附生长的菟丝花吗?
自甘堕落,围困舒适。
春雨有一种黏腻的、刺骨的凉,佟霖走进连绵的雨里,湿冷入骨,眼泪无声。
-
六楼,林景舟办公室内。
窗外天空阴沉,乌云滚滚,寒风肆意,学则湖畔人迹寥寥。
“你闻师姐的话我带到了,事呢就是这么个事,机会是个好机会,你闻师姐也是不想佟霖就这样错过,但你们夫妻俩得好好商量……”
宋宁瞥了眼站在窗前出神的林景舟,他不太理解妻子要出面做这个拆散小情侣的坏人
林景舟倒是不惊讶,垂眸笑笑,“就这事?”
对面的反应太淡定,宋宁后知后觉,大腿一拍,“不是,师弟你早知道这事啊?”
“老教授是我博后时期实验室负责人的导师。”林景舟语气泰然。
他的目光落在雨中绕湖散步的身影,神色不明,“闻师姐的那封邮件是我发的。”
“你……你这事到底怎么想的啊?”宋宁蹙眉,这下有点看不懂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师弟了。
冷风裹着雨丝,从窗户外迎面而来,林景舟收回了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想的?”
林景舟最开始是在十二月中旬得知这个消息的。
当时博后期间的同事发来邮件询问他有没有合适的RA人选推荐,他思来想去,却也不得不承认佟霖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刚有起色,正处在窗户纸要破不破的阶段,他一度自私到想要私吞下这个好消息。
可后来看到佟霖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课题和比赛中,他深夜望着书房透出来的灯光而辗转反侧,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于是林景舟把招聘消息以匿名邮件形式发送给闻师姐,希望佟霖能够不要受到他的影响做出决定。
但是林景舟太过天真,轻算了他们的感情,佟霖怎么可能不受到他的影响。
或者说他才是影响这个决定的全部因素。
这段时间里,总是看到佟霖在看电影时走神,在他不经意间提到波士顿留学生活时面露凝重……
宋宁见状,扬眉,“佟霖这去的可不是几个月,一年RA三年博士,这就是四年打底,你们结婚三年,师妹等了你三年,现在你又等她……”
沉默。
宋宁的话音落下,室内只剩下雨声敲打窗户的声音。
林景舟轻而长的叹了一声,声音很低,“师兄,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很不容易的。”
林景舟也曾自命不凡,认为自己的成就都是高智商和努力的结果,甚至在不知情的时候埋怨过佟霖的不告而别。
但当领取结婚证的那天,佟霖挽着他的手臂,直截了当地向他展示她生活长大的环境,泥土地、四十平的砖房、附近不远处的公共厕所,发黄发霉的天花板……
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狭隘。
佟霖需要思考医保卡报销问题、哪种化疗药物更划算,而他曾自怨自艾的桎梏人生,一切都很简单,一切都为学业、科研让步。
林景舟尝试换位思考,如果让二十三岁的他与二十三岁的佟霖互换身份,他不一定能做得比佟霖更好。
绕湖散步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不见,林景舟关上了窗户,屋内温度骤然升高,宋宁手心出了汗,他竟然有些紧张。
林景舟说:“现阶段我比佟霖多出来的科研成果、学术地位,只是因为我运气更好了些罢了。我的家庭给了我不去焦虑柴米油盐的机会,但她不是,她一步步从苏南走到波士顿,又被家庭拖住后腿,如果她能有这样的机会,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林景舟顿了下,继续淡声回:“所以你问我是什么想的,我只能说――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
经历过分别的宋宁有点不忍,“要是家散了怎么办?当初你师姐要出国留学,最后是我陪她去波士顿,这个家才没有散。可是你现在都定下来了,怎么……”
林景舟略略舒展表情,不禁失笑,“不会的,有她在的地方才有家。”
第60章 正文完
新年工作日的第一天, 佟霖和林景舟都比想象中的要繁忙。
在报告结束后,佟霖又马不停蹄赶往动物中心签单。
林景舟在学系会议结束后又被领导拉去旁听了节公开课,公开课结束又是没完没了的应酬。
两个人一同食言, 不仅中午没见成,甚至晚上也没有一起回家。
佟霖从动物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早晨淋了寒雨, 在密闭防护服里昏昏沉沉的她独自打车回了南湖湾。
浴缸里微微烫的洗澡水浸透全身, 暖腾腾的雾气代替了眼前的潮润,清新的海盐沐浴露味道驱赶疲乏。
佟霖在浴室里完全放空自我,忘却了时间, 等她裹着浴巾走出主卧浴室时, 书房已经亮起了灯。
十一点整, 往常的这个时候, 他们会在书桌前办公处理文件、阅读文献, 抑或是点开豆瓣影单,依偎着看完一部片子。
佟霖实在是有点乏,她没去书房,径直关了主卧的灯, 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
意识却在沾上枕头时变得格外清醒, 她清楚地感知到一切动静――客厅透进来的光、林景舟的脚步声、浴室哗啦水声以及身畔的向下的塌陷感……
林景舟一如往常紧贴着她的后背, 温润触感如初,佟霖浑身一僵。
林景舟问:“睡不着?”
佟霖闷闷应道:“有一点。”
林景舟没有回话, 静默被黑暗无限放大, 心跳在急剧加速。
佟霖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她率先开口, “如果是你,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一边是大好前程,一边是你的至亲爱人,你会选择什么?”
林景舟重新拢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语气异常坚定,“我会选择前者。”
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佟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泣的颤音,“可是这样就要和你分开……”
“波士顿实验中心有一个RA空缺名额,我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但是我一想到要……”
光提到分开这两个字,她就已经自我溃败,眼泪在背对林景舟的地方彻底决堤。
林景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般柔声道:“佟霖,人生是旷野。”
佟霖转过头来,不解地望向他,他们的视线在黑暗中对撞。
像是磁场里的两极,相吸相附。
林景舟垂眸,温柔地抚了抚佟霖额前的刘海,“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终点,我是你的陪跑员。”
“我在起点,也在终点,我在一切你能看得见我的地方。”
佟霖的眼睛被加上了层朦胧滤镜,他们无声地沉默了许久,呼吸在交错中同频。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能给足她安全感。
她怎么会运气如此爆棚,这样的人恰巧是她深爱的人。
……
佟霖嘟囔,努力控制不让眼泪落下,伸手讨要拥抱,“这是你说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林景舟仍旧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唇贴在她的额心,低声问:“还是舍不得?”
怎么可能舍得他。
佟霖用力点点头,鼻腔酸涩再次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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