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自己做错了,那就不要怨,对你自己不好。”瞧着李九锡似乎有几分心怀怨愤的意思,谢流云劝道。他这可是肺腑之言,他被小叔教训的时候从来都是态度端正、立正挨打。
李九锡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我哪里敢。”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李正玉,场间的氛围都凝重了不少。
杨绮生偶尔会听他们提起李家家主,但没有机会见到真人,似乎每次提到李正玉的时候,李九锡这个向来混不吝的人的态度都有些微妙,她不由大为好奇。
“你们家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在家里问我爸的时候,他一句‘小孩子不要问东问西的’就给我打发了。”
她是圈子里唯二的两个女孩子之一,物以稀为贵,她说的每句话基本上都能得到重视,这次大家却都讳莫如深,少有回应。
她不是娇蛮的性子,知道没人为她解惑肯定是有缘故的,便迅速闭嘴了,见场中气氛冷凝,还笑着转移了话题:“《乾元秘史》还没有开机吧?听说讲的是乾太祖时期的事呢。”
话说出口,她又意识到有些不对了,李九锡正是难过的时候,她提起《乾元秘史》,岂不是又让对方想起伤心事了。
没想到李九锡收拾了一下心情,回道:“说起《乾元秘史》,不知道为什么,家主也很在乎这部剧,连剧本都在她的指示下改了一遍。这又不是什么正剧,只是一部戏说言情剧,你们懂什么叫戏说吧?”
大家都点了点头,戏说虽然不是胡说,但距胡说的距离绝对比距正剧近。
“这部剧本来要赶耽美剧的风口的,新惠宗强取豪夺强制爱,乾太祖忍辱负重最后反杀,在新惠宗死后才意识到了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因此终身未娶,余生在思念中度过。”
即便是杨绮生这个爱磕阴间cp的人,听到这个狂飙突进的剧情走向也忍不住一脸黑线,更不要提其他人了。
谢流云大为震撼,让小叔在意得不行的就是这么一个剧?戏说不是胡说,野史不是狗屎啊!他觉得自己就算盘再多的珠子也换不回听了这剧情之后掉的功德,无语道:
“别说乾太祖是学者们盖章认定的虽得国不正但英明神武乾纲独断,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也不至于会像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一样这就终生不娶了吧。”
“编剧说她这么写是有依据的,还有史料支撑。”李九锡似乎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又回到了往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当时我们买这个剧本就是因为它虽然狗血,但真的能火啊。而且通篇看下来,其实违和感没有梗概那么重。”
“这个世界上由奇怪的情感推动的事情其实并不少,有时候现实比剧本还不讲逻辑。算了,不洗了,我们就是觉得这么劲爆市场肯定喜欢。”
“你知道被改过的剧本是什么样子的吗?”霍知白问道。见李九锡摇了摇头,他接着说,“我可能知道那一位为什么看重这部剧还要改剧本。”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霍知白笑道:“那一位和乾太祖重名了,估计有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在里面,不愿意看到乾太祖在剧里英明不保。”
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会对古代皇帝的名字形成条件反射,但开国皇帝的名字到底是不同的,他这么一提醒,大家立刻意识到乾太祖的名字也叫“李正玉”。
可能当时李正玉的父母起名的时候忘记了这一茬吧,不然很少有人会让自己的孩子与历史上的皇帝重名的,霍知白想到。
不过很显然,李正玉压住了。
“家主会与乾太祖惺惺相惜也在情理之中。很多事情,外面的人不知道,历史上的乾太祖对待官员手段酷烈,可未必及得上我们家主啊。”李九锡一声长叹,他是没多少能力不假,但他的放浪形骸又有几分是出于本性呢?
李家的斗争太残酷,也只有李正玉那样的人,能压得众人都匍匐在她的赫赫威势之下。
“我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说李家的。”李九锡将酒瓶中的酒饮尽,摸出一根烟点燃,平日里两个女孩子闻不得烟味,这次居然也没有拦他,他一边把烟灰弹进瓶口里,一边笑道:
“李家总共才多少人啊,先是二伯母产后精神出了问题,没了,再是大伯母精神分裂,跳楼自杀了。再后来,大伯和二伯又先后进了精神病院。人们提起谢家,都说你们是一家子君子。提起霍家,顶多腹诽你们姿态大方行事阴险。”
“但他们怎么说李家的?说我们一家子全是疯子。”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一些怨的,他对李正玉的感情实在是难以言喻,既敬畏、又倾慕,李正玉的重视在他看来不仅仅代表着家族的看重和资源的倾斜。
李九锡将快要燃烧到指尖的烟扔进了瓶口,透过瓶身,依稀可见点点猩红跳动闪烁。
身边都是知根知底可以信任的人,他又刚喝了酒,甚至心中还怀着几分就是想让李正玉知道的微妙心思,李九锡环视了一下四周,笑道:“其实真正疯的,只有那一位。”
第30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三)
众人并未因李九锡的话表现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对李家的事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一位的精神状况确实有待商榷。
她这个没有进精神病院的,确实是李家最疯的。
谢流云将李九锡手中的酒瓶抽出来放在一旁,说道:“别说别人了, 先看看自己吧, 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不多见。还说自己没有怨言呢, 我看你意见大得很。听我一句劝,烟灰能扛得过台风吗?人家一口气, 你就化作飞灰了。”
李九锡怔愣了半晌, 摇头失笑。
她哪里稀罕吹他。
他小时候曾见过李正玉几次,但真正开始对她有印象, 已经是他十八岁时候的事了。
那时李正玉不过十四岁, 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了。
李家老宅里,李正玉缓步行来, 身后跟着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佣人, 她明明穿着款式时兴的白裙子,从花园的尽头走来的时候, 身上却仿佛裹挟着旧时代的余晖,有种岁月流转的古韵。
这人间千种风情,万般春色, 她一人便占尽了。
随着年岁渐长,她容貌愈盛,要不是深居浅出,恐怕即便是执掌着李家的权势,她也护不住她自己。
可哪怕是年纪尚小的李正玉, 也足够令人倾倒,也许用“倾倒”这个词是不恰当的, 但与她的初见,他确实此生都难以忘怀。
李正玉走到他身边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语气温和道:“你就是九锡吧,我听你大哥说起过你。”
李正玉的气质和语气很容易便使人忽视了她的年龄,李九锡记得当时自己谦恭中又有几分忐忑:“见过少主。”
李正玉笑了,这一笑让李九锡看到满树繁花在枝头徐徐绽放,一同绽放的还有他心间的花朵。即便这个人的气质冷而沉,也压不住她那如珠玉般耀目的容貌。
“不要紧张。现在已经是现代了,你们这些规矩未免有些太复古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李正玉回头望向她身后的佣人。
那个佣人似乎与她极为心有灵犀,立刻接道:“比古人还封建。”
李九锡也笑了起来,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跟李正玉待在一起时,半是忐忑,半是欢愉。
这个人,全然不是传言中那样。
那些人都叫她“疯子”、“魔鬼”,现在看来,还是大哥描述得更为精准,她明明是个仙人,想来是他们想要亲近她却做不到,因此才刻意污蔑她。
李正玉只是同他打了个招呼便离去了,第二天,沈家的车子驶进了李家老宅。
老宅里没有游戏房,李九锡用惯的电脑也没有带过来,百无聊赖之下便蹲在门口逗蛐蛐打发时间,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李正玉现在在干些什么。
如果她准备出门,自己刚好可以陪她走一段路。
沈家人进门时,刚好与李九锡打了个照面,他与沈清石也算是认识,可从来没有见到对方的脸色像现在这么阴沉过,往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都有些端不住了。
他好奇沈家人的来意,心中其实隐隐有了猜测。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吧椅这个猜测没多久便被证实了,沈李两家退婚之事很快便公布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正玉是李家少主,沈清石的父亲能不能在沈家内部斗争中获胜却还犹未可知,如果婚约不取消,沈清石嫁过来反倒会更合理一些。
每每想到这一茬,李九锡都觉得值得一笑。
似乎从那时起,李正玉那如仙人般的形象便在他的心中定格了,直到后来……他亲眼见证了她的另一面。
有人见李九锡晃神,冷不丁问道:“你大伯的葬礼,是真不准备办了吗?”
李九锡回过神来,本打算又点上一根烟,但思量了一下还是把抽出来一半的烟塞回去了,沉声道:“你们知道的,我大伯那个人喜欢清静。不要葬礼、不要追悼、尘归尘、土归土,骨灰撒进大海里,这是他的遗愿。”
众人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李家大少年轻的时候最是纸醉金迷,肆意妄为?他身边的那些帮闲花的用的、经的见的,比其他家的正牌少爷还多。这样一个连办个生日宴都要大宴全城的人,居然说自己喜欢清静,不要葬礼?
恐怕是被代表了吧。
“你们家老爷子没意见?”谢流云问道。
谢家最是注重孝道,小叔当了家主以后,仍旧将谢老爷子的意见奉为圭臬,哪怕现在谢老爷子已经走了,小叔顾忌他的在天之灵,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性质的事。
这已经不是一句不孝能够形容的了,结合一下过往的传言,李正玉的所作所为堪称丧心病狂。
李九锡摇了摇头。
李老爷子本就是一个以家族利益至上、情感淡漠的人,下头的子子孙孙加起来,在他看来都没有李家的未来重要。一个弃子的葬礼,怎么能和家主的意愿相比?
他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有心力管这些事。再者,就算他想管,难道就真能管得了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李九锡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远处走去。等他再次回到座位上时,话题已经又换了一轮了。
“我得先走了。”李九锡说道,“家主叫我。”
霍知白道:“你刚才喝了酒,记得找个代驾。”
李九锡还是很有分寸的,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不过确实用不上:“王姐说来接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的车进不去愚园。”
李九锡作别了众人,在门口吹冷风醒了醒酒,十几分钟后,一辆车行驶到了他面前,车窗摇下,司机恭敬道:“少爷,请上车。”
穿过灯红酒绿的城市,车平稳地朝郊外驶去。
李九锡坐在车上望着窗外,觉得这世上的所有风景果然只有在心情平静的时候才能够欣赏,他现在满心忐忑,看到繁华便觉得嘈杂,看到静谧只觉得凄清。
车子只在愚园中行驶了几百米,接下来就得步行了。李九锡吹着夏夜的暖风,往清静阁走去。
这愚园中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皆是找人看过风水之后依照古法所建,一花一木皆透着与外面的花花草草不同的灵秀古朴之气。真要说起来,倒是比向来遵循着克己复礼之风的谢家人的老宅更见古韵盎然。
不过与向来喜欢端一端的谢流云不同,李正玉倒是很像他的小叔谢混,即便静立于一片繁华之中,也无端让人觉得这个人不属于这个时代。
李九锡走到了清静阁,此处是李正玉的书房。
王雪莹很快便迎了上来,小声道:“你先等一阵子吧,小姐十分钟前刚开了一局游戏,现在还没结束。”
她在李正玉十岁的时候便到了她身边,即便后来李正玉成了家主,她的称呼还是没有变过。
李九锡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李正玉叫他进去。
李正玉穿着一身棉质的葭灰色长衣长裤,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眉宇冷淡,有冰雪气,那双长而媚的丹凤眼抬眸看人的时候,让人不由心尖颤动。
“你来了。”李正玉声线清冷,抬手让王雪莹帮李九锡拿了罐可乐,说道,“你哥跟我说过,你平日在家最爱喝这个。”
王雪莹将一罐可乐放在李九锡手边,帮他把拉环打开,又退回了李正玉身后。
在这古代园林一般的清静阁里喝可乐,真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李九锡举起可乐喝了几口,见李正玉垂首敛眸品茶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舍不得把自己的好茶拿给自己喝,这才随意打发他。
“不知家主寻我来所为何事?”李九锡平时从来不这样说话,但面对李正玉时,不知为何就文绉绉起来了。
“你哥的意思是让你去兰省寻他,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事做,不如就待在他身边。我也不指望你能跟他学些什么,只希望离得近了他能管住你。”李正玉说道,她话的内容虽然有几分潜藏着的刻薄,但语气倒真像是个温和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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