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只有一家公司涉足房地产,摊子铺得并不大,走的向来是稳准狠的路线,大多数人都认为李正玉看重的地必定有其独特之处。
在李正玉的暗中推动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风水大师的批语可能只是她设的障眼法,一方面劝退那些本不愿与李家作对的人,另一方面麻痹潜在的竞争对手。
这快地,绝对不普通。
第32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五)
李正玉没想到, 她才抛下鱼饵没多久,沈清石就上了勾,这家伙简直是记吃不记打,都踩了那么多次坑了, 还是不长记性。
她更没想到, 李锦书勾结外人, 也一起掉到坑里去了。她原是打算过段时间将房地产公司也交给李锦书运作的,倒是不知道沈清石能给她多少好处?
这样也好, 她原本选定的“勾结”沈清石的人倒是不用出马了。似乎在上一个小世界便是如此, 所有计划她只用起个头,接着便会有人莫名其妙帮她完成。
发现李锦书吃里扒外后, 李正玉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宝塔山附近是下一步市政规划的重点, 想必沈清石现在也已经得知此事了。
宝塔山旁的那快地确实不普通,也确实是一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乾太祖和新惠宗都在里头埋着呢。
沈清石拿到了这块地, 想必会很惊喜吧。
这一世李正玉很少熬夜,但今天她忙到了深夜, 直到十分疲倦了才回卧室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辰的人便将玉佩送来了,李正玉不用仔细辨认, 刚一入手,便知道确实是上一世的那一块。
李元辰说得轻巧,似乎没有花太大力气便得来了,但这毕竟是新朝年间的东西,哪怕在典籍上未有过记载, 没有两代帝王给它抬身价,恐怕拿到手也得付出不少代价。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个星期, 她便知道了这一世与上一世是同一世界的不同时间线。此时将她与朱庭瑄共同的遗物攥在手中,那种感受更是难以言喻。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有些人、有些事,她其实已快要忘却,但这块玉佩却是她把玩惯了的。
李正玉今日要回李家老宅,她穿了一身浅灰色的长衣长裤,由于材质原因,倒是不觉得闷热。
她前两世少年的时候喜欢穿红衣华服,后来可能是心理年龄大了,爱上了素净些的颜色,哪怕如今重回少年,服饰也以黑白灰为主。
李老爷子身体勉强算得上硬朗,每日都要早起晨练,李正玉回到李家老宅时刚好赶上饭点,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桌子上的菜倒是有一半都是她惯常爱吃的。
吃完饭,两人一同来到书房。与完全仿古的愚园不同,老宅的装潢更偏向新中式,书房古朴而大气。
老爷子依照惯例只询问她的身体和饮食,没有过问其他,但李正玉还是将最近手头上的事和自己下一步的规划挑能说的说了。
“你父亲和你二叔都是不成器的,你为这个家也是操透了心了,照我的想法,你父亲的葬礼就让我派人去操持吧。他小时候待在老家,没有在我和你奶奶身边长大,这才养成了那荒唐又疏狂的性子。”
“如今想来,其实是我亏欠了他。”
李正玉道:“能得爷爷记挂,若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会潸然泪下。”
她这次打算顺着李老爷子,不准备阳奉阴违,她行事虽然毫无底线,但李源人都死了,放他一马,让他入土为安也无妨。
“外界的传言,我有所耳闻,有些话实在不好听。你怎么不派人澄清?平白担了虚名。”
李正玉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传言,无论是把在李家内斗中失败的父亲和二叔送进了精神病院,还是准备把自己父亲的骨灰撒进大海里,都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恶行。
类似这样的事,这些年来她还做了许多,只是没有流传得那么广罢了。
思索了一瞬,李正玉轻叹一口气道:“我们自家人知道父亲和二叔确实有精神疾病,外人可不知道,若是澄清了反倒不妥,以后李家人还要不要走仕途?实不相瞒,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那般甚嚣尘上,我也是添了一把火的。”
准备把李源的骨灰撒进大海这件事,就当没有存在过吧。李老爷子的座右铭不就是“难得糊涂”吗?
“你啊!他们说你心狠,其实你最是心软,只是对自己狠罢了。”李老爷子似是感动至极,也不谈正事了,又闲聊了些家常。
饭后半小时,佣人端来了水,李老爷子小口慢咽,喝完之后便到了他午休的时候,李正玉也回到自己在老宅的院子休息。
她不知道她的那些话李老爷子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这不重要,她如今已是家主了。
她也没有说假话,她怎么可能狠心到把没有病的亲人关进精神病院呢?那两人确实得了精神疾病。
前世没有,这一世却得了,世事无常,真是可怜。
不知是巧合,还是李锦书知道了今天是李正玉回老宅的日子,下午的时候她也过来了,先是拿着新买的紫砂壶去问候了老爷子,接着便携着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名画直奔李正玉的院子而来。
李正玉待她的态度既不疏远也不热切,少了几分待后辈的意味,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审视。
她率性而为,随手敲打了几下,也不怕李锦书察觉到什么坏了计划。
这么多年来,她给李家人留下的印象与其说是城府深,不如说是喜怒无常,莫说是敲打,哪怕突然给人一刀,恐怕也没人会觉得突兀。
半个月后,宝塔山旁那快地正式拍卖,李正玉“败北”,沈清石入套。
*
谢家老宅。
谢流云端着姿态,一副沉浸在谢混的琴声之中的样子,其实心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天是他来的不巧,佣人也不知道提醒他一下,小叔弹琴的时候,最讨厌有人在他旁边了,但现在退出去只会显得更尴尬。
好在,这一曲快要收尾了。
弹完一曲,谢混转头望向静静站在那儿的谢流云,温声道:“你姐姐有正事要忙,没必要回来,你也不知道劝劝她。”
谢流云一听便知道谢流岚从兰省回来的消息没有瞒住,闷声道:“姐姐说她要亲自回来请罪,现在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谢混没有显出失望的样子,说道:“不怪她,她人就在兰省,我害怕错失先机才委托给她去办,其实我应该自己赶过去的。”
听谢混这样说,谢流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那枚玉佩对他有多重要,心中更加气馁:“李家那个李元辰对杜先生有救命之恩,即便姐姐已经得您允许许下远超那枚玉佩本身价值的钱财与资源,依旧没能争过他。”
潜台词便是,你赶过去可能也没什么用。
谢混垂头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道:“那枚玉佩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
从儿时起,上一世的经历便时常入他梦中,他如疯魔了一般在这千年后的尘世追寻着她留下的痕迹。
说疯魔,其实是很恰当的。还记得他八岁的时候,李家大房新得了一个女儿,起名为李正玉,那个孩子满月时他便跟着父母去看过,甚至怀着奇特的心情等待着她长到了七八岁。
她背着书包上小学的时候,他曾在路边的车内看过她几次。
他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事实证明妄想便是妄想,那个脸蛋瘦削、有些怯懦的小女孩与他的温如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他终究是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这世上。
后来,灰心失望之下,他已不敢再去见那个孩子,连有关她的消息也刻意回避。
但有些传闻是避无可避的,这个李正玉极有手段,倒是与她肖似,只可惜,终究不是她。
谢流云料想虽面上看不出,但小叔此时必定很颓丧,据说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将自己闷在屋里。
为了转移一下小叔的注意力,他便坐到一旁的座椅上聊起了最近听到的趣事。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宝塔山旁那块地拍卖的事儿。谢家虽没有涉足房地产行业,但此事沸沸扬扬,他便也有所耳闻。
虽然不知道谢混是否听说了此事,但他还是用诙谐的语气将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沈清石与李家那一位对上的时候总是处于弱势,没想到这次却是赢了一局。李家那位此次倒是难得在态度上对他重视了几分,还放了一句话出来呢。”
谢流云话说到一半时,谢混那向来温和又冷静自持的神情便有了动容。等听到李正玉在此次拍卖中失利时,他的手都因过于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说了什么?”谢混起身快步来到谢流云面前,他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燃烧着能将人吞噬殆尽的火焰。
“恭喜沈家少主得偿所愿,不过千万不要忘记了,死得其所也是得偿所愿的一种。”
谢流云吓了一跳,呆愣了片刻后才回答道。他这个小叔向来沉稳冷静,七情六欲少到近乎没有,这么多年来,只见他在那些古董文物上执着过,哦,还有那个《乾元秘史》。
他哪里见过小叔现在这副模样?
明明这话是从谢流云口中复述出来的,谢混却仿佛可以想象到李正玉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他身形踉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不顾一旁目瞪口呆的谢流云,一边流泪,一边笑出声来:“是她,一定是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知道。”
他也听到过不少传闻,就像谢流云刚才说的那样,沈清石对上李正玉的时候没有赢过哪怕一次,他屡战屡败,搞得沈家元气大伤,不少沈家人都对他有了微词。
沈清石自以为赢了一次,李正玉却说他是“死得其所”,这是因为她知道那块地会爆雷。
那是新惠宗陵寝所在之处,是上辈子的他本应长眠之地。
再想到那块被李元辰夺走的玉佩……他已经查证过,杜先生并不知道那块玉佩曾经被两代帝王佩戴过,那玉佩能得他看重是因为年代久远且品相不错。
杜先生在兰省能量很大,但李元辰为了那块玉佩,愿意用救命之恩去换,这是牺牲了本可能有助于他仕途的机会成本。
李元辰是李家人,自然唯家主马首是瞻,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温如,不会有别人能明白那块玉佩所代表的意义。
她是否也忆起了前世?她上一世终身没有婚嫁,这一世又愿意将玉佩找回,她对他想必并非全然没有情意。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些记忆的,他们又错过了彼此多久?
上辈子,他有许多憾事,但唯一不后悔的便是爱她。
谢流云一边递纸,一边试图扶起谢混,却被他挥开了手。
“我要去见她。”
见谁?谢流云见向来温文尔雅举止得体的谢混随意抹了抹眼泪,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不由一头雾水。
第33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六)
今日阳光正好, 李正玉却嫌晒得慌,将门窗紧掩,在清净阁中练字。
王雪莹推门而入,轻声道:“谢家家主想来拜访您。”
李正玉抬头, 皱眉沉思片刻, 他与谢家这位家主向来没有交集, 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这拜访有些太过突如其来了。
她没有将笔放下, 低下头继续写了起来, 随口道:“我这周还算清闲,跟他约个时间在外面见吧。”
王雪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把话说清楚, 一时间有些紧张, 说道:“他已经来了,人便在愚园外。”
李正玉眉头蹙得更紧:“那便请他进来吧, 直接迎他去正堂。”
谢家家风清正, 他们家的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就是那个小一些的叫什么谢流云的身上有几分人气儿, 经常与李九锡在一块儿玩闹。
她虽不会在未见面的情况下贸然给人贴标签,但大致能推测出谢家家主大概会是老古板里的战斗机,她和这样的人聊不到一块去。
不知他今日来所为何事?
外来的车开不进愚园, 谢混便由人带着走了一路,此时正是下午两点,虽不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却是一天中最热的,带他进来的佣人的汗浸湿了衣衫, 他却一滴汗都没流,且步伐越来越快。
王雪莹在半路上等他, 见他步履匆匆却不堕风度,不由暗叹一句名不虚传,她早就听说谢家家主有谦谦君子之风,没想到见面更胜闻名,踩风火轮都能踩出风采来。
她实在是想问问对方到底是在急什么?但也知道这话不是她应该问的,便只安静地做好自己应当做的,迎谢混进了朝晖堂,上了茶。
李正玉今日本就空闲,自然不会无故晾着对方,只耽搁了一小会儿,洗了手又换了衣服,便也步履从容地走进了朝晖堂。
谢混只啜饮了两口,便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安静地坐着等待,因此哪怕是听到了李正玉那熟悉的脚步声,又看到了她的面容,也没有闹出将茶杯打翻的笑话来。
他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起身,微笑,走上前去将李正玉拥入怀中,道一句:“我好想你。”
可这一套完整又流畅的流程在第一步便卡了壳。
他注视着李正玉那张与千年前完全相同的脸,一时间悲喜交集,复杂到难以辨认的情绪由时光的洪流裹挟着朝他涌来,眼泪难以抑制地淌了下来。
他的形象,完了。
与谢混不同,李正玉觉得自己只有纯粹的震惊,疯狂地在脑海中唤着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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