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又是他哥说,他们之间的对话,左右离不了李元辰,他可真是阴魂不散。
“不是我不想去。只是大哥那边本来就不太平,我去了只能给他添乱。”李九锡低垂着眉眼回道。
李元辰那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很专|制,哪怕工作忙得要死,也会挤出时间来管他。
与其去兰省,还不如待在李正玉身边讨生活呢,至少这位主儿其实不怎么稀得搭理他。
想到此处,李九锡自嘲地笑了一下。
“贺明珠在兰省读书。”李正玉道,“让你过去,也是想让你们借这个机会多相处一段时间。”
多年来浸淫于李正玉的淫威之下,李九锡早就被磨平了棱角,此时却不得不据理力争一下:“家主,有些话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但我还是想讲。大哥都三十多岁了依旧没有娶妻,要知道走仕途不娶妻本就是大忌。我不是不能理解,大哥是什么人,我怎么配同他比?您本就纵容他。”
李九锡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正玉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妙的预感,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便收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但锦书一个小丫头片子,您都能答应她不用她去联姻。难道我在您心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李正玉静静听他说完,轻轻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第31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四)
“跪下。”李正玉轻声道, 语气平静,分不清喜怒。
李九锡从椅子上站起来,抚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干脆利落地跪了。
“你面上功夫做的倒是不错, 还懂得敬着我。”李正玉抬了抬手, 李九锡顺从地膝行上前。
李九锡低垂着头, 余光察觉到李正玉想将手伸向他,但半道又收回手甩了甩, 像是差点儿碰到什么脏东西, 心中不由一痛。
“但我刚才可算是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腹诽我了,‘小丫头片子’, 我没听错吧?”
李九锡猛然抬起头, 语气急促:“那不是说您。”
“有什么区别?我和李锦书同为女人,且都比你强, 强得多。”李正玉神情淡漠, 居高临下地望着李九锡,“自己掌嘴, 跪着打,你应该还记得打几下吧?”
李九锡嗓音滞涩:“心怀毁谤、出言不逊、忤逆犯上,三十下。”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室内, 李正玉将桌上的茶盏重新端起,啜饮了几口,等声音渐渐止息了,她抬起眼睫,李九锡脸上已满是青红的巴掌印子。
“我到底还是心软, 上次没直接把你打死。呵,起来吧, 你价值太低,跪在我面前也没什么趣味。”
李九锡闻言,扶着膝盖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不敢再坐回座位上,垂首默然站着。
他到底没有在朋友面前说真话,他借大哥的名头挪用慈善基金的钱,犯了李正玉的大忌,她不仅剥夺了他对公司的掌控权,还用家法把他打了个半死,连大哥都不敢为他求情。
按大哥的话来说,李正玉没有直接送他归西,已经算得上是格外开恩了。
“你的婚约是早年间便定好的。”李正玉抬手在桌上轻点了几下,回归正题,“与贺家联姻确实对李家有好处,我不会否认这一点,也不会说什么你用了家族的资源就要有所回馈这样的废话。”
“李九锡,是你的能力决定了你没有多少反抗规则的空间。你抛不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想要自由,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李九锡知道李正玉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但这些话未免也太露骨了。他沉默了许久,恍惚间有些怀疑自己的酒是不是还没有醒,不然脑子里怎么一团乱麻。
是啊,他的能力不仅与大哥有天壤之别,甚至比不上现在已经在商界小有名头的李锦书。
“如果我改呢?”他以前确实怠惰又荒唐。
“那不关我的事,但想必你哥会高兴。”李正玉道。
李九锡屡屡触犯她的禁忌,她已经完全放弃这个人了,不过是看在李元辰的面子上才最后与他说上几句。
“好,我去兰省。”李九锡心中酸涩无比。
李正玉嘴边浮现淡淡的笑容:“我让雪莹送送你。”
“家主找我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一件事吗?”李九锡看到她一副关门送客的样子,明明脸上胀痛难忍,情急之下仍脱口而出道,“听说您督促着他们改了《乾元秘史》的剧本。我这里有几个版本,可以供您借鉴一下。”
李九锡见李正玉神情散淡地垂眸饮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鼓足了勇气:“绿江有一篇同人文是这样写的——乾太祖与长乐公主并没有血缘关系,长乐公主其实是李家的养女。”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欣赏、互为知己,彼此间的情谊早就不言自明。但当时的乾太祖还没有资本挑战世俗的眼光,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长乐公主嫁人。”
“之所以从清贵文臣成为西厂提督,是因为她无法再忍受心爱之人做别人的妻子。她掌握权柄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促成了长乐公主的和离。”
成为西厂提督是乾太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对于此事为什么会发生,学者们历来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她当时还忠于新惠宗,因此愿做他手中利刃肃清官场;还有人认为她那时便已阴蓄政治野心,以此职位为排除异己、构陷大臣的工具和染指兵权的跳板。
这个同人文开的脑洞,让李正玉身后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王雪莹都不由长大了嘴巴。
“乾太祖为长乐公主一生未娶,长乐公主为乾太祖一生未嫁。”李九锡紧紧注视着李正玉,想从她的神情中窥到哪怕一丝端倪。
李正玉听他说完,眼角眉梢的冷淡加深了些许:“你刚才说有好几个版本,其实你真正想说的只有这一个吧。”
李九锡第一次敢于在李正玉态度显然不悦的时候直视她的眼睛:“不知家主对这个版本有什么看法?”
李正玉沉默注视了他片刻,似是没想到在她面前总是低眉敛目的人竟有如此大胆的时候,再开口时,语气已冷得有些可怕。
“我的看法?荒谬至极!这就是我的看法。”李正玉沉声道,她可以容忍李九锡的试探,却无法容忍他玷污她与李蔓瑛的亲情,她们姐妹情深,与性缘毫无关系。
李九锡无法分辨她是觉得恶心,还是被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只能希望是前者:“您性情淡漠,视世间万事万物如无物,但焉知旁人有没有那份心呢?您待大哥如亲人,我却怕到头来他伤了您的这份心意啊。即便您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不后悔说这些话。”
李正玉神情莫测:“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雪莹,送客。”
李九锡心下一沉,他倒宁愿李正玉真的打死他,但他那些试探的话已说出了口,到底是覆水难收,只能神情恍惚地告辞离开。
王雪莹向前走了一段又停住了脚步,摸不准李正玉让她送客是口头说说还是真有此意。以她对小姐的了解,方才她语气那样冷,大抵那句“送客”只是为了赶李九锡走。
李正玉轻声道:“送送他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王雪莹心头一跳。
李正玉见她脸色难看,笑道:“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刽子手。我的意思是以后他不会再进愚园了。”
*
王雪莹送了一小段路之后很快就回来了,李正玉今天已经玩了很久游戏了,此时正翻着书培养睡意。
李正玉没有再提起李九锡,王雪莹便也闭口不言。
她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这个三房的小少爷未免有些太大胆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铃声响起,是李元辰打来的视频电话,李正玉皱了皱眉,将电话摁掉。
过了约莫一分钟,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语音电话。
李正玉接通电话,语气一如往常:“九锡马上就会过去,你好好管一管他,不要让他再到处作死。”
李元辰声线低沉,语气温和:“我会好好管教他。不聊他了,你还记得你几年前找人雕的那块岁寒三友玉佩吗?说来也巧,我竟寻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我已经让人带过去给你了,他明天就到。”
他估摸着,李正玉可能无意间看到过那枚玉佩,见猎心喜,但一时间无法拿到手,这才雕了块完全相同的带在身边。
若得到原物她能开怀,也不枉他耗费这么多功夫。
李正玉沉默了半晌,那枚玉佩本该好好地躺在墓里才对,盗墓贼真是该死。
见李正玉没有回应,李元辰继续说道:“宝塔山旁那块地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兰省也有所耳闻,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沈清石的家伙简直就是一条疯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咬着你不放。”
其实他是想问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如果李正玉不需要的话,他不会贸然插手,依他对李正玉的了解,这样反倒会惹得她不快。
李正玉一句废话应付了过去:“我自有打算。”
“老爷子打电话叫我回去参加你父亲的葬礼,我听他的意思,如果你不准备办的话,他就要另找人来办了。这样也好,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回来一次,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看来李老爷子到底还是心软,不忍心自己的大儿子就那样葬身大海。先讲此事告诉李元辰,是在敲打她?
脑海中思绪一晃而过,李正玉道:“你虽比我大一些,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晚辈来看,你有这份回来孝敬我的心,我当然欣慰。”
李元辰不是生来就能独当一面的,他也有羽翼未丰、举棋不定的时候,在有些方面,她确实算得上是他的领路人。而且她的心理年龄摆在这里,说把他当成晚辈,倒也不算侮辱他。
这次轮到李元辰沉默了。
他知道李正玉在情爱上向来有些迟钝,可她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再迟钝又能迟钝到哪里去?
上一次,他不过是在谈话中稍有些情难自已,便惹得她不快,第二天便传出了她夸赞他是“李家麒麟儿”的事。
世人皆道这是李正玉对他的偏爱,只有他清楚,这是长辈的语气,是她在点他。
“李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与讲究,即便是老爷子,也未必会阻拦。”李元辰轻声道。
李正玉冷笑:“你想的有些太远了,我才是第一个不愿的那个人。好了,我要休息了。”
没等李元辰回应,李正玉便挂断了电话。王雪莹在她接电话的空档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起身朝浴室走去。
泡了一个小时的澡,不知为何反倒没有了睡意,李正玉草草吹干了头发,回到清静阁处理公务。
已经到了李正玉平日里休息的时间,但王雪莹不敢开口劝她,只默默立在一旁为她添茶倒水。
清静阁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李正玉的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锦书真是体贴我,什么都帮我做好了,我安排好的人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王雪莹还以为小姐是因为李元辰的事心绪难平,没想到是为了李锦书。也是,李家虽远远算不上人丁稀薄,但上一代人死的死、废的废,这一代得用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有一个李元辰。
李锦书自几年前开始崭露头角,小姐从那时起便对她多了几分看重。
可她却辜负了这份看重。
李正玉按了按太阳穴,她倒算不上愤怒和心寒,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原身被送到精神病院主要是她父亲和沈清石的锅,无论是依据剧情,还是依据她从原身的记忆中得到的信息,都能发现李锦书在其中确实没有问题,她不过是答应了一个以前有过婚约但已经解除了的男人的追求罢了。
原身对李锦书这个女主也没有多少负面看法,并没有将她列为复仇对象。
李正玉几年前发现了李锦书在商业上有一些天赋,虽然没有花大力气去培养她,但确实给足了发展空间,喂了不少资源。
没想到李锦书竟和沈清石勾结在了一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智商,连风向都不会看,和沈清石一起入了套。
李正玉此次给沈清石设下的套很简单。
自从与她退婚后,可能是觉得伤到了自尊,沈清石总是想方设法在她这里刷存在感,李元辰的那句评价不错,他确实像是一条咬着人不放的疯狗。
沈清石前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为了在不损害自己形象的前提下与原身解除婚约,不惜与李父共谋将原身送进精神病院。
就算他安安分分的,李正玉都不可能放过他,更何况他跳得那么厉害呢?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来都没有在李正玉手里讨过好,却屡败屡战,愈挫愈勇。
伤不到人,恶心人。
所以,李正玉准备再给他来一记狠的。
她很早之前便放出了传言,传言中,根据她平日里最信任的风水大师的说法,宝塔山旁的那块地是一块可以兴旺李家的风水宝地。
她在别人提起此事时口风很紧,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如果人们认真探查一番她私底下的动作,又能发现她对这块地势在必得。
宝塔山确实风清水秀,但没有人相信李正玉想要拿下那块地只是因为风水大师的一句批语。纵观这么多年来李正玉的行事,她可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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