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歌是真不着急,墨迹到晚上也没开始挑衣裳。
翌日一早,江柠歌照例起床,晨练,做饭吃饭。
今儿是冬至,她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猪肉香菇、羊肉大葱和韭菜虾仁鸡蛋,和照例来蹭饭的江延庭一同吃了早膳。
江延庭公务繁忙,都不知道今日家中女眷要去赴宴,江柠歌也没提起。
江延庭走了之后,江柠歌才开始挑选衣裳,束发打扮,衣裳和妆容都好说,她底子好,不化妆也是极好看的,难就难在束发和搭配上。
刚挽了个利落的发髻,夏氏就过来了,还带了一堆七零八散的胭脂水粉。
“夏姨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江柠歌诧异道。
夏氏扬了扬手里的物件,笑道:“瞧,我不请自来,来给我们二小姐挑选赴宴要穿的衣裳和首饰。”
冬雪在旁边眼睛一亮,对啊!夏姨娘很会打扮呢!
江柠歌笑道:“好啊,那就有劳夏姨娘了。”
夏氏心心念念有个女儿,这样就能给她梳妆打扮,今日愿望总算得偿所愿。
她先是给江柠歌梳了世家小姐常梳的桃花髻,十分趁江柠歌的小脸,又别出心裁的把一套镶嵌猫眼石银头饰装点在发间,最后以一支大气的点翠羽O簪发,发饰算是完成了。
“重――”江柠歌苦着小脸道。
“重什么呀,好看的很!”夏氏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她平时很自己打扮的就很时尚,也是能迷住江延庭的原因之一,如今给年轻漂亮江柠歌打扮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成套的耳坠、项链和镯子一件一件上身,又挑了一套天水碧的浅色衣裙给江柠歌穿上,这才算彻底打扮完成。
“来,瞧瞧吧。”夏氏笑眯眯道,“长得好怎么打扮都是好的,我这忙活半天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江柠歌只觉得自己身上挂满了东西,叮铃咣当的,于是走路都款款起来。
等她踩着淑女步站在铜镜前,猛地被镜中人惊艳了,镜子中的窈窕淑女是多少古诗词中的描绘对象,此刻竟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江柠歌既诧异又觉得十分好玩,扯下腰间别着的手绢学着淑女的样子摆了几个造型,果然一颦一笑有模有样,仿佛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仕女。
俗话说天选古代人,大约就是这样子。
“太好看了,瞧这一水的身姿,得迷死多少公子。”夏氏忍不住夸赞,“原本我还有点担心,外表收拾得再好看,气质才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走路、谈吐,甚至一个小动作都能暴露一个人的修养。”
江柠歌笑吟吟问:“那我暴露了吗?”
“你太过关了,就像从小在金银堆里长大的公主,不,比那更有气质。”夏氏搀着江柠歌往外走,“去吧,这回某人指不定多嫉妒你呢。”
第31章
江柠歌出了江府大门,就看到门前的官道上停着两辆马车,前面一辆又大又豪华,后面一辆又小又矮,颜色也不鲜亮。
“二小姐,请上这辆马车。”江府的下人一早等在这里,指着后面那辆朴素的马车道。
江柠歌一点都不意外,跟潘氏和江清梨一起外出的确是这样的,不过“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旧马车同样能代步,还不用和潘氏同乘一辆。
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江清梨和潘氏才慢悠悠地出来,钻进第一辆豪华大马车。
马车平稳启动了,晃晃悠悠的,车里光线有些暗,倒有些催人入眠,江柠歌懒得去看沿途的景儿,闭着眼睛养神,竟还真美美地睡了一觉。
时辰不算早,赴宴的马车三三两两赶到了,在宁王府宅门口寒暄,潘氏和江清梨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有几家官夫人亲亲热热地围上去。
“是江夫人啊,好久没瞧见你了,瞧这祥云纹的衣裳穿得多显富贵啊。”
“清梨又漂亮了,江家好福气,得了个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儿,唉,我家那丫头要有清梨一半懂事都要烧高香喽。”
“……”
潘氏和江清梨被花团锦簇地包围着,和其他府门的夫人小姐寒暄不止,两位都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应对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咦?江夫人,怎么只见你大女儿,不见二女儿?莫不是你那二女儿的规矩还没学好,因而不敢出门?”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王夫人,因王夫人和潘氏都是尚书夫人,别人难免总将她们比较,因此两人相互看不惯很久了,只要碰到一块就掐,明面上还得让人看着过得去,话锋之下却暗潮汹涌。
以前这“二女儿”就是潘氏的痛楚,好不容易找回的亲闺女,活生生被养成了土鳖,走到哪都被人笑话,王夫人故意提起“二女儿”,这是想让潘氏出丑呢。
可谁知不过月余,潘氏的痛楚已经从“二女儿是个乡巴佬”,转变成了“生怕二女儿不出丑”,江柠歌成了她的头号大敌,竟是连王夫人的故意激怒都浑不在意了。
“她啊?学什么规矩啊,不仅没学会半点规矩,脾气还大得很,我看她是很难嫁出去了。”
王夫人对潘氏这冷嘲热讽的话很是意外,这是当亲娘该说的话吗?旁人说她亲闺女,她是一点都不护着,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处处败坏亲闺女的名声。
这可倒好,就怕外人看不着热闹,王夫人心里乐呵呵地想:“阊剑那哪行啊?你是江府的当家主母,她还敢忤逆你?”
说到这儿潘氏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我以前也当她是小白兔,可谁知道兔子最是坏水多,闷不吭声地就咬人。”
王夫人心想,兔子急了才咬人,瞧这亲娘待女儿的模样,人家咬你也是有理由的。
潘氏不觉得,仍旧絮絮不止:“不过我有的是法子整治她,这回来宁王府赴宴,我什么都没提点她,不让她出出丑,她都不知道我这个当家主母的厉害,只有在外面吃了瘪,回去才能向我低头。”
想方设法让自家女儿出丑,王夫人还是头一回见到,顿时觉得惊奇不已,心中对潘氏的见地又刷新出一个新高度,她往四周环视一圈:“没瞧见你那二女儿啊?她人呢?”
王夫人心中着实好奇得紧,想瞧瞧没有人指点又是乡下长大的小姐穿戴能错得多离谱,说不定又是今日筵席上的大笑话,今日宁王妃宴请的人不少,倘若闹出笑话,那江府二小姐在京城就真正出名了。
潘氏瞧了瞧毫无动静的马车,放开嗓门道:“江柠歌,你怎么还不下来?是睡死在里面了吗?”
因着前几次筵席上的事,“江柠歌”这个名字在京中知名度还挺高,这一嗓门下去,不少人扭头看向这边。
江柠歌?不是江家找回来那个乡巴佬女儿吗?挺上不了台面的,怎么这次宴会她也来了么?那可得好好去瞧瞧热闹。
江家的马车旁不知不觉汇聚了不少人,对着那辆灰扑扑的马车指指点点――
“说是江家的亲女儿,其实从小养在土窝子里,我上次见了,长得瘦瘦小小,小脸干瘦蜡黄,穿上锦衣绸缎也不像个小姐。”
“我倒是也听说了,离江家那个养女差远了,土包子一个,江家没一个待见她,连江夫人都不大管她了。”
“这倒是真的,没听到方才潘氏说吗,这次赴宴的穿戴和规律她这当母亲的是一点都没提点。”
“那今日江二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会儿围近点瞧瞧,以后又是京城的一大谈资。”
“哈哈哈,江柠歌呢?怎么还不出来?”
江柠歌刚醒没多久,舒舒服服睡了一路,此刻全身上下都是舒坦的。
马车刚停下时她其实就醒了,只是没立刻下车而已,听潘氏和旁的夫人诋毁自己,还有一众事关自己且纷杂不断的声音。
这些人还真挺有意思,江柠歌轻蔑地笑了笑,而后掀开帘子,在冬雪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一阵寒冷的北风掠过,吹起妙龄小姐的屡屡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漂亮的脸蛋,单说那张脸,白皙中透着红润,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气色像红石榴籽一样健康,五官精致,眼神炯炯,目光流转,顾盼生辉。
周遭一大圈人顿时安静下来,呆愣愣地盯着马车上走下来的美人,这、这真的是江家的土小姐,江柠歌?
再看江二小姐的打扮,天水碧的衣裙趁得人超凡脱俗,宛若雪中仙子下凡尘,发饰佩戴得恰到好处,这种不是整套的发饰混搭其实最考验人的审美,江柠歌竟搭得一丝不乱,搭出了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的效果……总之,她全身上上下下的穿戴挑不出一点错处,比在场大多世家小姐都要端庄大气。
江清梨原本背对着马车,她知道江柠歌从车上下来了,就等着大家一起看江柠歌的笑话,嘲笑她的穿戴不合规矩,嘲讽她不会说场面话,讥讽她上不得台面,要知道这些贵夫人们最会明嘲暗讽,不带脏字得落井下石。
可她期待的场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大家似乎都被惊艳了,睁大眼睛看向马车的方向,仿佛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江清梨心中掠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美得不可方物的江柠歌。
怎么会这样?江柠歌的发髻是谁梳的?衣裳是谁挑的?妆容又是谁化的?
夏氏的脸庞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是夏氏!对,她怎么把夏氏给忘了,夏氏是江府最擅打扮的人。
她呆呆地看着江柠歌,那个一出现就压过她风头的人。
其实江清梨心里明白一个事实,只是不愿意承认,即便没有夏氏,江柠歌的外形以及穿戴也不会丢人,因为江柠歌不管穿什么都好看,不化妆也有种天然美,梳简单的发髻更显简单利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土”,再也不是江柠歌的标签。
潘氏也很意外,满以为没有她的提点,江柠歌会处处出错,可谁想到不仅没错,还比谁都对。
江柠歌款款走来,笑容得体:“夫人,这里是宁王府门前,不是江府前院您的地盘,您这么大声的‘死啊死’的,人家宁王府当真不会介意么?”
这话说的没给潘氏留一点情面,不过辱人之人人恒辱之,倒也半点没错,冬至宴请,宾客众多,在人家门口大放厥词,哪怕对着自己女儿也颇为不合情理。
周围贵夫人贵女甚多,听了这话也觉得潘氏乡气重,没个当家主母的风范。
亏的宁王妃不在这儿,否则被主家听见,不知道得闹出多大难堪呢,虽说宁王妃不在,可此处宁王府接待的下人不少,难免不会传到宁王妃耳朵里。
这潘氏,说不定已经得罪人喽……
潘氏还浑然不觉,只觉得江柠歌如今胆儿真是肥了,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顶撞于她,这是嫌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臭吗?
于是立刻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转头跟王夫人说:“瞧见了吧,就是这么没大没小,我这是千辛万苦寻了个白眼狼回来!”
王夫人想说的是你女儿说的也没错,皮笑肉不笑道:“那江夫人你往后有的受了。”
潘氏没听出嘲笑的意味,仍忿忿道:“可不是嘛?什么时候出嫁了我这罪才算遭到头了,可她那德行,哪家公子敢娶她?”
王夫人笑了笑,没说话,真不知道潘氏是真傻还是假傻,江柠歌如今这么漂亮,通身贵女的气派,比那个养女还要贵气,还愁嫁不出去?没瞧见江柠歌一出来,抓了周围多少年轻公子的眼球吗?连好几家地位尊崇的夫人都眼热起来,分明想拐到自己家做儿媳妇,只是眼下局势还未明朗,暂且没动作罢了。
江柠歌脸色未变:“夫人,你瞧周围人的笑容多灿烂,你猜她们都在笑谁?你想丢人自己丢,别拉着我一起。”
这回王夫人再也绷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江家这乡下女儿还真有意思,分明不是上回见那副怂不拉几的样子,而是长出了一张利嘴,怼得潘氏毫无还口之力。
潘氏脸上一片青一片白,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更加难以置信被江柠歌当众给怼了。
正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还口,突然听见江清梨温温柔柔的声音,道:“二妹妹,虽然说你是妹妹,我这当姐姐的应当护着你,可此刻我却不得不说,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说母亲,百行应当孝为先。”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立刻投入赞赏的目光,论平息矛盾,还得是江家的大小姐江清梨啊。
江清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最擅长在外人面前讨巧卖乖,用江柠歌的“硬”来衬托自己的“软”,向众人展示她才是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
江柠歌不禁想,这个年代没人会辨别绿茶吗?到目前为止也就见过江景墨一位识别绿茶的高手:“那么,大小姐是认为我方才说的话不对,应当任由夫人对我大呼小叫,在别人家门前口吐霉言?”
江清梨噎了下,她本就是强词夺理,理不直气也壮,被这么一问反倒没话说,只能强硬地坚持已见:“我觉得你应当尊敬母亲,母亲方才也是见你一直不下马车声音才高了些,至于那些不吉利的话,咱们和宁王府本就是亲家,想必王妃不会计较。”
恰好在此时,宁王府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位贵夫人出来。
“不会计较?”江柠歌笑了声,故意把江清梨的话往某个方向带,“越是高门贵府越讲究气运,连皇上都专门设立钦天监监管国运,何况自己家。”
江清梨底气越来越不足,仍旧强词夺理道:“宁王妃不会和母亲计较,倘若她真的计较母亲说的话,只能说明王妃不够豁达,不够……”
她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诸位夫人前来赴宴,哪有站在门口谈天的道理,暖阁里备好了茶,快请进吧。”
江清梨猛地转身,果然瞧见一道穿深紫衣裙的贵夫人,不是宁王妃沈夫人还能是谁?
“王妃这么亲自出来啦?我们不过刚到,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劳王妃亲自相迎。”众人立刻换上笑脸道。
江清梨心砰砰跳,不知道方才那般不敬的话有没有被宁王妃听到,她当真不是有意冒犯宁王妃,只是不想言语上输给江柠歌,没想到就被带跑偏了。
宁王妃神色自若地和众人说说笑笑,仿佛没听到江清梨的话,亦或是听到了装作没听到。
宁王妃的亲儿子与江清梨有婚约,正常情况下,在一众人里面应该对江清梨比较亲热,可此刻却像没瞧见江家的人一般,只顾着和别人说笑。
“母亲。”江清梨有些慌神了,回头向潘氏求助。
潘氏知道江清梨方才言语冒犯宁王妃都是为了护着自己,拍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抚:“乖乖,别怕,交给母亲。”
她推开人群,厚着脸皮挤到宁王妃面前,端起十二分的笑:“王妃别来无恙啊,瞧着又年轻了许多,昨儿清梨接到您的请柬可高兴了,说心里可惦念宁王妃了,这孩子跟您亲。”
宁王妃淡淡地笑了笑:“是嘛?我也想清梨了。都快请进吧,天儿还是有些寒,诸位莫要冻着了。”
后半句话是对诸位宾客说的,应付潘氏的话就那半句。
“怎么办啊母亲?”江清梨着实慌了,她虽然有些看不上宁王世子的地位,可这也已经是她能够企及的最高的权势了,在找到更好的归宿前,这棵大树轻易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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