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还从未见过这种吃法,念叨着:“我以前只吃过炖鱼汤、红烧鱼,这整只的烤鱼还真没吃过,只在武侠话本子里见过。”
话本子里还写怎么烤鱼?美食小说吧?
宁王妃笑着解释道:“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客累了饿了又没饭吃时,可不是随手打捞一条鱼上来,插在树枝上,架到火堆上烤着吃。”
江柠歌“噗嗤”一声笑了,认同道:“这倒是,不过咱今日的烤鱼和武侠话本里的可不一样,没有树枝没有火堆,但有锅有碳,还有丰盛的蔬菜和美味的汤汁,王妃,快来尝尝。”
炭火烧得正旺,浅口锅中的汤汁汩汩沸腾着,往外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宁王妃应了一声,立刻在桌前坐下。
刚要下筷子,突然听丫鬟禀报:“王妃,世子过来了。”
沈逸时常来金华园请安,可自从那日与江柠歌一起吃了蔬菜海鲜小包子后,不知是不是巧合,两人来金华园的时间就错开了,江柠歌饭点来,沈逸就饭后来。
今日这道烤鱼费事些,做好时已经比往常要晚了些时辰,因此江柠歌和宁王妃的用膳时间就晚了一些,正巧到了沈逸请安的时辰。
一开始宁王妃还纳闷,那臭小子对江柠歌那么热络,怎么突然就躲着人家了,后来仔细想想才明白原委,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今儿老天做媒,让两人撞在一起了。
宁王妃赶忙道:“快进来,逸儿,柠歌给母妃做的烤鱼,你这小子有口福了,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沈逸一进来就瞧见江柠歌了,原本平静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以下,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温和地笑道:“逸儿在梅园已经用过膳了,是二小姐做的肉丝面和梅菜扣肉饼,馋哭了梅园一众人。”
江柠歌忍俊不禁:“多谢世子夸奖。”
宁王妃“哼哼”两声:“你有肉丝面和梅菜扣肉饼,我却有蔬菜烤鱼,怎么也比你的好吃。”
沈逸笑了笑,并不打算和宁王妃争个输赢,兀自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一双多备的筷子。
宁王妃瞪大了眼睛:“你还真准备吃啊?我方才就是让个虚的。”
沈逸可不认:“母妃可不能耍赖,二小姐亲手做的烤鱼,我不吃岂非亏大了。”
宁王妃低声和江柠歌抱怨:“你瞧这人,在自己院中吃了好的,再来蹭咱们的吃食,也不知道把他的吃食带来分给我们些。”
江柠歌被逗笑:“那王妃就多吃些,别让世子把好肉都抢了。”
宁王妃觉得十分有道理,加了一大筷子菜到自己碗中,就着白米饭开吃。
沈逸笑着摇摇头,他吃得很饱,不和两位争抢,只不过想尝尝二小姐做的鱼罢了。
这蔬菜烤鱼虽说素得很,顶上一层蔬菜,那蔬菜却炒的极其入味,土豆条、地瓜条、萝卜条炖的软软面面,黄瓜条不失清香,香菇瓣醇鲜无比,藕片清闲爽脆,年糕条软糯醇香,吃起来不仅有蔬菜的原汁原味,更浸入了汤汁的酱香。
蔬菜吃了两三波,下面的烤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那是一条已经被煎炸入味的江团鱼,只有一根脊骨主刺,没有零星小刺,怎么敞开吃都不会被鱼刺扎到嘴,鱼皮已经被烤得起皱,成了“虎皮烤鱼”。
花刀处的鱼肉莹白透亮,沈逸用筷子从中挑了一块送入口中,滑嫩的肉质柔柔地触摸着舌头,味道鲜甜可口,保留了鱼肉本身独有的原滋原味。
宁王妃和沈逸的吃法完全不一样,筷子卸下一大块红白相间的鱼肉,没直接送进口中,而是让鱼肉在浓郁的汤汁中打个滚,裹上一层褐色的外衣,再送入口中,汤汁的酱香裹挟着鲜甜的鱼肉,淡雅的鱼肉突然变得滋味厚重起来,倒更别有一番滋味。
着般吃法过瘾是过瘾,就得摄入的汤汁太多,容易咸着,宁王妃不得不端起饭碗,就着白米饭吃。
这白米饭闻起来清新怡人,吃起来更加香甜软糯,似乎比一般的江米更香些,明明是一袋大米蒸出来的米饭,江柠歌连煮饭这等小事也比旁的厨子做的好。
他们不知,厨房里这一点一滴的小事,也需要技巧和心思,才能事事比旁人优越一截。
宁王妃嘴里吃着美味可口的饭菜,眼睛也没闲着,目光在两个小辈身上飘来飘去。
江柠歌是在专心致志吃饭,每样蔬菜和鱼肉都细细品鉴,身为大厨,她要对自己做的菜进行评判,找出细枝末节上的不足,再进一步加以改正,以求达到更高的境界。
沈逸就没那么专注了,口中吃着鱼肉,目光却不在烤鱼身上,流转在半空中,不知道究竟要看什么。
不过倒也没有把目光黏在江柠歌身上,是一种想看又克制的状态,到底是没有去打扰江柠歌。
这傻小子真有意思,宁王妃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咳咳。”江柠歌突然咳了两声。
“是不是喉咙扎到刺了?快喝口茶?”沈逸听到动静慌忙道,目光再也不飘着了,而是焦急地汇聚在江柠歌身上,“朱岩,去拿醋!若真是被鱼刺扎了就麻烦了。”
江柠歌喝口茶,清了清嗓子:“世子,我无碍,只是吃到一片红椒,被呛了一下。”
沈逸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慌张,一点都不稳重,讪讪道:“没事就好。”
宁王妃“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叫‘关心则乱’,我今儿算是见识了。”
沈逸耳根子通红,嗔了声:“母妃。”
宁王妃刚才还在疑惑,是不是儿子不喜欢江柠歌了,从现在这反应来看,不是不喜欢,是喜欢过头了。
她看破不说破,只是但笑不语,把鱼头抬到自己碗里吃,那鱼脑吮吸起来香得很,鱼烤到现在火候也是够了,骨头都是酥酥的。
一顿饭毕,江柠歌便告辞回了雨花园。
她走后,沈逸颇有些怅然若失,望着佳人离去的方向发呆。
宁王妃见儿子这副模样,不禁道:“母妃可为你做主,把和江家的亲事由大小姐改为二小姐,但母妃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至于其他的,还要你自己想清楚。”
沈逸回头,苦笑一声:“母妃,儿子看得出来,您也喜欢柠歌。”
宁王妃点点头:“是啊,这孩子率真懂事,我是挺喜欢,若见到她将来嫁到别人家,做别人家的儿媳妇,我定是会嫉妒的。”
沈逸想,若看柠歌嫁到别人家,做别人家的媳妇,他才是更嫉妒。
宁王妃转身进了里间,等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方墨锭:“昨日柠歌说雨花园的墨快用完了,你把这块上好的徽墨给她送去吧。”
她是懂儿子的心思,想靠近又不敢,当母亲的不得不推波助澜一番。
沈逸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接过墨锭,转身去了雨花园。
江柠歌在桌前画画儿,一处雪中腊梅怎么都画不好,干脆搁了笔,闭目歇息。
听到外面有孩童放鞭炮,她睁开眼,掰着指头算日子,还有两日就除夕了,也就是说最多再给沈世子做两日的饭,就该收拾东西回江家了。
年关了,宁王府门口挂起了红灯笼,门框上换了新对子,门神画也更换了新的,年味可谓很浓了。
午间做烤鱼时,瞧见厨房的厨人们蒸花馒头和花卷,这是京城过年时的习俗,要蒸上一大笼屉的馒头,晾凉了保存起来,每顿饭热上几个吃,一直能吃到来年,预示着年年有“余”,家中年年有余粮。
冬雪搓着手从外面进来:“小姐,外面可要冻死人了。”
江柠歌眉眼柔和下来,指指一旁的火盆:“快来烤烤火。”
冬雪蹲在火盆旁,边烤手边道:“还没来得及跟小姐说,奴婢回江家取小姐的秘制酱,刚进门就遇到了老太爷和老爷,他们问奴婢小姐什么时候回家,还说今日吃饭没滋没味的,就念着小姐答应他们的烤肉和炸鸡块。”
江柠歌听得好笑,这两人加起来一百多岁,还天天念着吃,真不把自己当长辈。
“还在游廊上撞见了二少爷带着苏小公子玩,苏小公子一见奴婢就哼哼唧唧的,吵着要见柠歌姐姐。”
江柠歌也有些时日没见到苏云集了,这小家伙又可爱又精明,她忍不住笑骂:“小猴精哪里是想念柠歌姐姐,分明是想吃热奶宝了,还哭哭唧唧的,江景墨也不哄哄吗?”
说起江景墨,冬雪就无语:“二少爷不仅不哄,还跟着小少爷一起哼唧,说小姐您被宁王府的富贵迷了眼,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不要他和小公子了,把小公子引得大哭。”
“这该死的江景墨。”江柠歌哭笑不得,倒也确实是那个缺心眼的人能干出来的破事,“还学小孩子哭,真不要脸。”
本来寻思着做烤鱼要用到秘制酱,先前封上的秘制酱在醉苏堤,就让冬雪一早去取来,不耽误午膳做烤鱼,没想到冬雪不仅取来了秘制酱,还带回来江家这么人的消息。
她心里动容,竟有些微微想家,本以为是伤心之地的江家,有一日自己竟也会想念么?
冬雪瞧出小姐的心思,问道:“小姐可要提前回去?毕竟快过年了。”
江柠歌摇摇头:“答应了王妃到腊月二十九,食言总归不太好。”
“可二少爷和苏小公子都很想念您。”
江柠歌无奈道:“回去时给他们多带些礼物就是了。”
冬雪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咳嗽声,而后沈逸从外面进来:“二小姐这就打算要回去了吗?”
江柠歌抬眼瞧见清风霁月的沈世子:“世子怎么过来了?快进来暖一暖身子,冬雪上热茶。”
沈逸脱去披风,搭在屏风上,又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搁在桌上,而后坐在离火盆较近的位置:“母妃说二小姐的墨用完了,让我送来些。”
“让下人送来就是,世子还亲自来。”江柠歌打开那锦盒瞧了一眼,“果然是好墨。”
沈逸伸出细瘦的腕子,指骨分明的手放在火盆上方取暖,火光映着他因消瘦而棱角分明的脸,脸上挂着如同山间微风般的浅笑:“冬雪口中的二少爷在下知道是江二少爷江景墨,请教苏小公子又是哪一位?”
冬雪给世子上了热茶,而后站在江柠歌身后,偷偷小声道:“小姐,我怎么听着世子的话里醋味这么浓?”
江柠歌无奈地瞪了冬雪一眼,答曰:“苏小公子是江老太爷好友的孙儿,世子有兴趣结交?”
沈逸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听说二小姐回去时想给两位公子带礼物,我了解他们的喜好后也好替二小姐准备。”
江柠歌笑答:“苏小公子苏云集过了年就满七岁了,最喜欢甜糕。”
沈逸没想到苏小公子原来这么“小”,不禁失笑:“我还以为苏小公子与江二公子年龄相仿。”
江柠歌不置可否:“小团子年纪小,很是黏我,我虽记挂他,也会守诺为世子做饭到除夕。”
那就是还有两日,沈逸只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既想二小姐在王府的时间长些,又体谅她离家的孤单,竟是左右为难。
这些事想起来太难过,便另寻话题,看到桌案上铺着宣纸,纸上是新画的梅花雪景,他眼睛一亮,问:“二小姐会画画儿?”
江柠歌这才想起来沈逸是画画儿高手,自己这点皮毛画技在他眼里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于是不好意思道:“入门都算不上,只得了家中老太爷的一些指点,画来玩儿罢了。”
那梅花画得的确很是生疏,可拉远了看,整幅画的意境却能显露出来,沈逸如实道:“二小姐很有天分和灵气,只须把画技练熟,将来不愁画不好。”
被高手如此评价,江柠歌很是欣喜:“都说画画儿讲究天分,世子是说我有画画的天分?”
沈逸笑着点点头:“小姐画的梅花有些生硬,须知想要画花,先与花为伴,二小姐何不去仔细观察梅树的身姿?”
去哪观察,那就是有梅园,想到这儿沈世子很冤枉,他当真没有故意把江二小姐往自己的住处引啊,方才那话只要是个懂画的人都会说,想要画好一样东西,就是要仔细观察。
好在江柠歌没在意,若有所思道:“这话我祖父也说过,我的确太过拘泥于纸笔,忘了细看实物。”
突然她眼前一亮:“我记得世子园子后面有许多梅树,我能去看看吗?”
沈逸那梅园里里外外都是梅树,欣喜道:“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两人一同到了梅园,腊梅在腊月盛开,比上次江柠歌来时开得更盛,一进园子,仿佛置身于嫩黄色的花海中,花香和清凛的冷气一起在鼻尖萦绕。
“哇,这里好漂亮!”江柠歌忍不住道。
沈逸眉眼柔和:“现在正是梅花绽放的季节,你来的正是时候。”
江柠歌穿梭在梅林中,去看每一棵梅树的身姿,每一朵花的形态,而后惊奇地发现,不仅是梅树枝条,就连每一朵花绽放的都不尽相同,再想想自己画的那千篇一律的梅花,当真羞愧至极。
“我也喜欢画梅和雪,你来,我拿给你瞧。”沈逸微微笑着道。
梅园只留了一条曲折的小径,直通房屋,江柠歌沿着小径,和沈逸一同来到厅堂。
厢房窗下就是沈逸作画的书案,比江柠歌用来写食方的桌子还要大,桌上铺着一张还没画完的雪景梅花,桌角放着一摞已经完成的画,看上去都是梅花。
“你画了这么多梅?”江柠歌很是诧异,“果然高手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沈逸笑了声:“什么高手,不过是比别人多花了几张罢了。”
“我能翻看吗?”江柠歌指着那一摞画。
沈逸点点头:“当然可以。”
江柠歌拿起来一一翻看,发现沈逸画的很细致,同一株梅树画了很多遍,每一遍看似相似又不尽相同,但是都很传神。
“这是天气晴朗时的梅树,这是阴天下的同一株梅树。”沈逸娓娓介绍,“这是雨打梅树,这是风吹梅树。”
尽管是同一棵,却画出了不同的形态,说不佩服那是假的。
“果然厉害。”江柠歌双眼亮晶晶的。
除了梅,这些画里还有旁的景致,例如京城的古塔佛寺、皇宫中的亭台楼阁,还有永宁街上热闹的景象……
江柠歌被那幅永宁街的描绘给吸引了,画中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有热情好客的掌柜,招揽生意的小二,醉酒脸红的文雅书生,驻足挑选珠钗的俏丽姑娘……每个人的神情动作都惟妙惟肖,虽说没有《清明上河图》那样宏大,却更加传神。
最后,她被画中央的一处场景所吸引,那是一处早点摊子,最惹眼的是两位姑娘,正在大口享受桌上的早餐,水煎包、豆腐脑、韭菜角,姑娘的脸上笑容真切,让人一瞧就心生幸福。
这场景似曾相识,两位姑娘的穿戴也似曾相识。
江柠歌突然想到什么,诧异道:“这、这是我和冬雪?”
沈逸笑着点点头:“那日我跟朱岩在永宁街的酒楼里吃饭,坐在窗前画下这幅画永宁街一角的景象,二小姐恰好成了我画中的主角,说起来,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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