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默然,在谢玄素本来的命运里,确实没有她。
她在魔界凶狠厮杀,跌摸滚打的时候,谢玄素在两忘门一路顺畅,青云直上,师长爱护,同门尊崇。
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千年之后,而不是现在,已经同生共死,交托后背。
这么说来……改变就改变了嘛!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聂萦一下想开了,调侃地问:“那如果你本来有一个很好的道侣?”
才怪!王嘉雪死的特别及时。
谢玄素疑惑地看着她,黑眸里充满单纯,聂萦坏笑着补充:“因为我的出现,你再也碰不到你的道侣,你会怎么想?”
聂萦都无法形容谢玄素眉目之间陡然焕发的感情,是欢喜?是感动?还是如释重负?
两人对望了一会,谢玄素突然起身,满脸通红地说:“我,我回去调息了!”
说着他拉开舱门,飞一般地逃走,只余下聂萦莫名其妙地坐在原地:“不是,他脸红什么!?”
第59章
绝云峰山如其名, 是高耸入云的一座山峰,半山腰厚积云团,往下完全看不到山脚,护山大阵法力全开也只能保证环境不是酷寒, 可以穿着厚重的毛皮衣服在外行走, 要想达到白家温暖如春的状态是想也别想,所以聂萦一落地就看到前来接待的弟子习惯性地左右手扫了一下毛领子, 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这个熟悉的动作!是林斯年的老窝没错了!
绝云峰素来以无情道闻名, 但弟子们热情又开朗,并不如印象中一般修无情道就板着个脸生人勿近, 反而一看到外地来客,呼啦一下子围上来远接高迎。
赵闻道尤其受欢迎!不止因为他带了好多增长修为的丹药,聂萦都没想到绝云峰竟然还有个话本子读者俱乐部, 赵闻道所在八卦组织每月刊印的新书都陈列其中,借阅的人还挺多。
负责接待的弟子瞥了一眼被团团围住的赵闻道,体贴地建议:“师弟们疗伤要紧,先请白公子随我前去静心堂,随后诸位可自由行动。”
白玉雪矜持点头:“自是以正事为主。”
聂萦扶着江小皮,谢玄素押后, 来到了位于山峰侧面的静心堂, 用万年不话的寒冰造成楼阁,中间镌刻着巨大的清心阵,两个弟子分别坐在两端, 闭目调息, 神情萎靡, 不时眉毛跳动,咬牙隐忍。
先把江小皮也安顿好, 聂萦有意打听:“这两位一起疗伤的道友,不知如何称呼?我家师妹在此打扰多日,还要结个善缘才是。”
“聂道友客气了,这两位……唉,只怕也无心结缘。”负责接待的弟子叹了口气,“林师弟和林师弟的梁子并非一日,总归是林师弟有错在先,但林师弟也未免得理不饶人,到底是林师弟……”
“等到!”聂萦举手阻止,“两位都姓林?还有这种巧事?”
这他么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要找的林斯年?!
弟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呀,根据先辈经验,有个好姓氏天生就能博得女郎的好感,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所以我派弟子多出林顾谢苏四大姓。”
聂萦预感不妙,颤抖着追问:“贵派有多少位林师弟?”
弟子略微想了想:“总有二三十人罢。”
聂萦松了一口气,还不算多:“只有这两位林师弟最近历劫不成,修为下降是吧?”
她突然又觉得二选一是个简单的事了。
“不然。”弟子挂着神秘的微笑,“聂道友对我派修行法则有所误解,我派以修心为主,心念一起一破,立见成效,由炼气而直升元婴的有焉,由元婴而直降凡人的亦多见,一日升,一夜落,若说是修为下降么,就跟吃饭一样寻常,哪一年没有三五十起,我本人就有六起六落,至今仍在金丹。”
你还怪骄傲的嘞,聂萦腹诽。
接待弟子看向清心阵里的两位师弟,也有些愁容:“可两位林师弟居然搞到越来越严重乃至动摇神魂,可见他们道心不稳哪。”
“那……”聂萦垂死挣扎,“这个历劫,是不是醒来之后还能记住具体内容,以便查缺补遗,积累经验,重头再来之类的?”
该弟子神色大变,压低声音说:“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回山都要洗去记忆的,以免心魔羁縻。”
明白了,所以你们纵使海王加身,再历劫依旧是初恋是吧?
在白玉雪用法宝温养神魂的时候,聂萦翘着二郎腿,愁容满面地坐在绝云峰大殿门口的玉石栏杆上发呆。
谢玄素安静地陪在她身后。
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停在了她前面,聂萦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去,挡我光了。”
“外地来的道友?”一个清脆悦耳的童声响起,聂萦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是个很清秀的小男孩,十三四岁,和胖乎乎的红包袋白玉雪比起来显得过分瘦削了,身上的貂裘也薄薄一层,过长的刘海几乎遮住双眼,只露出一管玲珑挺直的鼻子和小巧的薄唇,下巴半埋在毛领子里,手里捧着一叠半旧的话本子。
作孽啊!这么小的孩子,修什么无情道?
聂萦撑着腮帮子,懒洋洋地说:“小朋友,少看点话本子,那都是坏哥哥写出来骗你们钱的,世间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小男孩笑了笑:“道友提醒得是,但是历来也有师兄师姐看话本而悟道,情之一字,最难琢磨。”
“去去去。”聂萦简直受不了,“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谈情说爱,你懂个甚?别耽误大道了,找个别的师父学别的吧!”
小男孩脸色黯然,叹气说:“绝云峰不比其他宗门,极北之地除了万年冰雪毫无产出支撑,这酷寒环境更易凝练人心,只有修无情道才有出路。”
聂萦突然起了坏心,伸手捏了捏他挺翘的小鼻子:“像你这样单纯的小朋友,以后去凡间历练可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小男孩一点不惧,反而认真地说:“我下凡历劫的目的是杀妻证道,本身就是暗藏祸心,她若害我,也是应当。没准我因此一跃悟道,也未可知。”
聂萦张口结舌,看着小男孩,半晌竖起大拇指:“不错!有前途!我看好你!”
小男孩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毛领子,然后施了一礼:“在下绝云峰林千帆,见过道友。”
“两忘门聂萦。\'
林千帆看向谢玄素,后者严肃地看着他,并不通名。
“这位道友。”林千帆索性直接挑明,“我看你骨骼清奇,修为高深,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谢玄素沉声拒绝:“没空。”
看着林千帆一脸失望,聂萦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挑战我?”
“我不打女孩子的。”林千帆认真地说,小脸一派严肃,又叮嘱道:“聂道友,外出凶险,哪怕就是本派也有很多师兄居心不良,无论男女都要挑战,实在是世风日下,唉,你要当心。”
正说着,一位高大健壮的绝云峰弟子风风火火地经过,看到聂萦高高坐在栏杆上,红衣黑发份外耀眼,眼睛一亮,奔过来直接开口:“外地来的道友?打一场如何?”
“苏师兄!”林千帆小声劝阻。
聂萦伸开手,往指甲上吹了口气,微笑着握成拳头:“好啊。”
下一秒,苏师兄飞了出去。
以苏师兄为契机,接下来的半天,聂萦在绝云峰行走,至少迎接了七八回挑战,斯文点的还会带小礼物送给她,然后眉目含笑地赞她几句,最后提出能否切磋切磋,有性子急的直接了当开口。
聂萦恍惚又回到了两忘门的宗门大比,只差一柄弟子剑能让她重新在绝云峰闯下‘扒衣师妹’的名号。
打是都打赢了,但可以预料到明天还有其他人闻风而来。
晚上去接江小皮的时候,她对赵闻道抱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听说绝云峰的人这么酷爱挨打啊。”
“大师姐,他们只是酷爱切磋。”赵闻道今天赚了一大票,心情正好,笑眯眯地说,“没谁想到你这么厉害!”
谢玄素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他们是在修炼。”
聂萦把目光转向他,不待追问,谢玄素已经和盘托出:“我在宗门查过资料,欲修无情,先得有情,情之发生,往往只在一瞬,绝云峰的人为了抓住这‘一瞬’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切磋对战,生死一线,最容易陷入‘相爱相杀’的清境,于修行大是有益。”
赵闻道有些尴尬地补充:“修行之道,各家不一,我还听说另一个流派,叫圣母流,下凡找到一个人,无条件地对她好,对方若是始终不接受,乃至打骂欺辱,心如死灰那一刻,便是大道已成。”
此时大家正走到静心堂门口,聂萦好像随口问起的样子提了一句:“那里面这两位林师弟,是怎么回事?”
赵闻道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掏出小本子给她看:“我已经打听清楚,说是他们在凡间去的是同个场景,结果其一放弃了长老安排的目标,反而和其二争夺同一个姑娘,引发了一场长达十几年的狗血三角大戏,最后两败俱伤,被宗门玉旨纶音叫醒的时候,彼此不服气,大打出手,影响了神魂归山,乃至于此。”
他得意地拍一拍小本子:“都记下来了,今晚我就奋笔疾书,写出一篇绝妙好话本子来!”
聂萦眉毛一挑:“你确定他们俩都不是春风镇的林斯年?”
“当然不是!”赵闻道劝说,“大师姐,那次决战凶险,你没有亲眼得见想必不放心,但我和小谢都在场啊,那个异界来客确定灰飞烟灭了,渣都不剩。”
“柳之瑶的身体灰飞烟灭了,异界来客的神魂呢?”本该附和他的谢玄素突然问了一句。
聂萦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对依然莫名其妙的赵闻道解释:“我一直在想,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林斯年历劫失败之后,绝云峰就有两个弟子神魂摇荡,不得不去借小白家的法宝。”
她眼睛闪闪发光,邪魅一笑:“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鬼?”
第60章
白家法宝聚灵灯功效非凡, 只来了两日,两位弟子的神魂大为稳定,甚至白日偶尔还出门转转,再回去入定疗伤。
绝云峰当值长老, 一位看上去比绝云峰本身还像冰山的高冷道君特地拨冗前来探病, 对白玉雪很说了些感谢的话。
聂萦正好过来探病,直截了当地提议:“惊鸿道君, 我等初来乍到, 能不能让师弟们不要老找人切磋了?”
谁懂啊,现在一天的战书积累到三十几封了, 聂萦不怕打架,但每次看到他们眼冒金光地冲上来,一脸‘快打得我爱上你’的变态嘴脸, 身为魔尊都遭不住。
惊鸿道君面无表情,平和地解释:“聂道友,我派之修炼,主打一个情字,情之所生,无从寻迹, 爱可生, 恨亦可生,一个不曾动心的人是无法修行无情道的,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才不择手段想要激发心里这一股情意, 只能请你多多包涵。”
被她这么一阻挡, 惊鸿道君耽误了一些时间,身后伤员之一追了出来, 面带哀求地拦住惊鸿道君:“师伯,弟子不想闭关,还想下凡历劫,求门内安排。”
惊鸿道君长叹一声:“痴儿,你还不明白么?你下凡一万次也不可能历劫成功,别人是不识情之滋味所以无法动心,你则是心里已经有了人,怎么还会对任务目标动心?只会白白耽误时间罢了,还不如入定百年,以清己身。”
聂萦张口结舌,这就一百年啊?
显然林师弟也是这么想的,他呆了一下,激烈地反驳:“我心里没有人!我只是……只是这次因为遇到特殊情况……”
“不必说了。”惊鸿道君一摆手,眼里透着怜悯,“天地间万物,唯一颗心不会骗人,你纵然是连自己都骗过了,也骗不过它。”
说完,他拂袖而去,只余下林师弟怔怔地站在原地。
聂萦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林师弟脸色苍白,眼神锐利,回头扫了她一眼,敷衍地点点头:“多谢关心,我尚好。”
可惜赵闻道不在这里,聂萦是真的不擅长打听八卦,她硬着头皮问:“其实……修行遇到瓶颈很正常的,不要钻牛角尖嘛,功夫在修行之外,多看几本话本子放松心情也是好的。”
林师弟看着她,语出惊人又意料之中地问:“道友,可愿与我切磋一场?”
聂萦不客气地伸出尾指比了一下:“等你伤好了吧,我可不想千里迢迢送小白过来给你治伤,结果被我打得更重了。”
“原来是送白公子来的热心道友。”林师弟回过神来还是彬彬有礼的,深施一礼:“在下林雁离——”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聂萦嗖地后退一步,指着他张大嘴巴:“啊!”
没等林雁离反应过来,聂萦又抢上一步,热切地拉着他的手问:“你丹田还好吗?“
“呃……多谢道友关心。”林雁离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虽跌落境界,但丹田并无异常。”
聂萦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所幸还有点理智没有脱口而出:要不我现在就毁了你丹田,你直接去钻研丹田疗愈大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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