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骤然心动，甚至嗓子都有些干哑，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小香囊，颤抖着问：“庄无尘？”
“对！”白玉雪笑着，骄傲地说，“我当时在山下等你们，结果聚灵灯突然收到了一抹残魂，我辨别出是庄师兄，就把他蕴养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皮姐姐这段时日，是不是很伤心？”
聂萦看着他诚恳的双眼，心里的话堵在嗓子眼却说不出来，只能默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好了，皮姐姐要是知道庄师兄还有残魂存世，一定会很开心的。”白玉雪兴奋地说，“我们快点去魔界吧？”
面对他的一脸期待，聂萦觉得自己下面的话真是残酷无比：“你……让庄无尘出来，跟我说句话。”
白玉雪一愣，委婉地拒绝：“不行，庄师兄的残魂很虚弱，那天之后就沉睡了，只能放在灯里蕴养，也许过一段时间……”
“多久？”聂萦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五百年？白玉雪，你不知道江小皮是个轴性子吗？她不会随着时间过去就忘记庄无尘，相反，你给了她一个念想，到了那天发现是假的，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面对她尖锐的目光，白玉雪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支支吾吾地说：“聂姐姐，我……”
“你这个小骗子。”聂萦平静地指出，“灯里根本没有残魂。”
她泄露的线索，给了白玉雪灵感，捡起来串一串，想出了这个安慰江小皮的谎言，但是这孩子不知道，上辈子聂萦确实见过双魂一体的右护法。
是的，这一刻聂萦突然明白了一切：在没有聂萦的时间线里，庄无尘还是接了雪蛟的任务，同样重伤，于是在玉妃镇白家养伤，然后上仙宗摸上门来，没有聂萦带着白玉雪去绝云峰这一节，他们确定聚灵灯在白家之后大开杀戒，这就是为什么千年后再也没有白家的痕迹。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结果是庄无尘的残魂和白玉雪平和地共居一体，所以右护法常年以白色丝绡遮目，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重瞳。
所以右护法是个剑修。
所以右护法长得有几分像庄无尘。
聂萦缓缓闭上双眼，耳边是白玉雪压抑的哭声，他摇着头，惶恐地说：“对不起，聂姐姐……我只是想……”
“我知道。”聂萦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你喜欢她，就陪在她身边对她好一点，而不是拿一个虚幻的梦想吊着她，这不叫对她好，这是自作主张剥夺她知情的权利，你爱她，就不要让她恨你。”
第100章 女皇帝
聂萦等到白玉雪情绪平复了一些, 才曲起手指狠狠地敲了他脑门一下：“现在想怎么办？你还真去魔界？其实我们在仙界也有人脉——”
“不，聂姐姐。”白玉雪这下没有喊痛，坚定地挺直了身体，“我又不傻, 带着聚灵灯在仙界, 迟早会被上仙宗发现的，只有魔界才安全, 再说, 你是魔尊嘛，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人脉的。”
聂萦瞪他一眼, 明知他对江小皮还是不死心，但也不想拆穿。
万一呢？万一有些事就是没法更改，没了庄无尘的残魂, 这辈子左护法和右护法还能成一对，那自己横插一杠子算什么？
她刚要答应，突然脸色一凛，脱口而出：“不好！”
情势危急，来不及解释，她一把抓起白玉雪, 破窗而出, 向着小镇的传送点飞奔而去。
中京城。
偌大的皇城已经被鲜血淹没，所有姓谢的凤子龙孙，无分亲疏远近, 尽数倒在了血泊当中, 有些人死不瞑目, 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而皇城大门紧闭，一群文武朝臣听着里面的喊杀声, 鼻端嗅到血腥气，老泪纵横，颤巍巍地在门外青石广场跪了下来：“谢氏，危矣！”
仙居的筑基期修士早就察觉异动，但早有规则人间皇权更迭他们不能插手，只能站在白塔上，极目远眺，看着皇宫上方本来浓郁的金色真龙之气从浓郁迅速转为稀薄，淡淡一层，如风中之烛摇摇欲灭。
而在巍峨壮观的皇宫内部，同样是死伤一片，年轻皇帝依旧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只是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双眼紧闭，已经咽气。
逍遥王谢安然此刻早就脱去了道服玉冠，一改清雅出尘的假象，一身龙袍，端的是金玉辉煌贵不可言，他一步一步走上金阶，站在死去皇帝尸体对面，仔细端详了一阵，陡然发出狂笑：“死得好！”
他头顶金冠上有一颗明珠，里面黑气萦绕，一个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得意：“龙气未消，还有余孽。”
“嗯？！”谢安然因为兴奋而过热的脑袋恢复了一丝冷静，“不可能！皇城内所有谢氏男丁我按着玉碟名册都杀光了，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
黑气游动，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那谁知道，反正龙气犹在，我是不可能出来帮助你的，你就别想什么长生不老。”
“那不行！”谢安然双眼充血，斩钉截铁地说，“我费尽心思，难道就是为了当个皇帝享受几年富贵荣华？我要这天下永远是我的！”
他转身，二话不说带着叛军冲进皇宫。
谁也没想到一向不谙世事的逍遥王会联络禁军发动叛变，内宫里只有太监宫女，早已经在宫门被破的一瞬间就跑干净了，谢安然带着叛军，挨门挨户地冲进去，看到后宫嫔妃就拖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肚子问一句：“可曾有孕？”
说完，也不待回答，直接拿剑刺入嫔妃腹部，活生生地剖开，在凄惨哭声中血流一地，他头顶金冠里的黑气闻到血腥味，激动地跳跃不安：“好甜美的血食啊……想吃！”
谢安然提着滴血的宝剑，冷笑着迈出门去：“老祖休急，等我当了皇帝，全天下都能成为供养你的血食，千秋万代，唯我独尊。”
他嘴里念叨着，但直到连皇后都杀了，黑气还是暴躁地提醒：“不对！不对！龙气还在！你还是没被承认为新君。”
“等等……”谢安然此刻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之前自己破灭的精妙计划，如果不是有人作梗，他早三年就能当上皇帝了，难道——
“去御书房！”他霍然转身，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转向。
御书房大门洞开，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空无一人，太皇太后端坐在左首椅子上，苍老的眸子看到他带人进来的时候眯了眯：“果然是你。”
“母后。”谢安然挂着假笑，一步步向她走来，“您老人家不在宫内躲避苟活，怎么还出来送死呢？”
太皇太后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他走进来时一路滴落的血迹：“早也是死，晚也是死，难道还有区别？”
“母后这话就不对了，此时谢氏死伤殆尽，只有我一个姓谢的活着，我登基之后还要奉养母后天年呢，咱们母子俩可不得互相倚靠？”
谢安然笑着，已经跨入门褴，夸张地故意停了一下，得意地笑起来：“我猜，内宫中素有许多仙人所赐的法宝，但我又不是魔修邪祟，它们不会发动，果然。”
他收敛了笑容，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沉声逼问：“母后，前年先帝濒死，出于儿戏写下的传位诏书，现在存放何处？”
“在这里！”从书房内室传出一声清脆的应答声，谢安然转头一看，小公主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单手托起一卷黄绸龙纹诏书，漆黑双眸盯着他，一眨不眨。
谢安然一阵狂喜，笑得皱纹都出来了：“好侄女！真懂事！放心，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本朝独一无二的公主，人间富贵尽你取用！”
他疾步向前，伸手就向小公主手里的诏书抓去，没想到小公主后退一步，原来她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一个卷轴，双手交错，正好在谢安然迈入内室的一瞬间，把身后卷轴拿到身前，随即奋力一抖——
谢安然迎面看到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乃是一个红衣少女站在山巅，身后是一截断桥，她马尾高挑，单手挥出，笑容肆意明媚。
还没看清其他，就感觉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意从画像中激射而出，瞬间把他击飞出御书房大门口，身形一路撞飞了带来的叛军，人人翻滚倒地，吐血不迭。
谢安然到底也是认真地修道多年，抗揍得很，没有被这一下当场毙命，他翻身跳起，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狞笑着说：“既然如此，你们一老一小就在此手拉手上路罢！”
说完他转头命令：“去！架柴烧了！”
小公主跨出内室，站在了太皇太后身边，倔强地说：“我父皇盖了双印的诏书，你就是烧了也没用！你得位不正，天道会惩罚你的！”
“天道？天道算老几！？”谢安然处于嫉恨，脸已经扭曲，指着端坐如山的太皇太后，“你问她！当年要不是她生的好儿子一上来就当了太子，我何苦自污多年？！什么修仙，狗屁！我又不是那块料，每次听得那些道藏道经都厌烦无比！恶心得要吐！等她亲儿子死了，明明我是老二，为什么她要说我醉心修仙，把皇位传给老三？”
柴火很快被成捆地抬了进来，谢安然神经质地挥手：“堆满！给我烧！”
头顶明珠轻晃，黑气蜿蜒而出，阴森森地盘旋在他耳边，诱哄地说：“快一点，今天死了这么多人，我吃饱之后就会帮你管理国家，凡是不听你的话的，统统杀死，我还可以帮你把他们做成傀儡……”
“好！好啊！”谢安然手舞足蹈，催促士兵，“快点火！烧死她们！”
黑气里的一双眼睛恶毒地看向小公主手里诏书上微弱的金光，天道自有裁决，他当然不能亲自插手人间事务，但如果遇到一个蠢货那又不同了。
火焰四起，叛军还从御膳房拿来酒油等助燃物泼在上面，不过一时就烧得旺盛，黑烟滚滚，火舌夹裹着热浪向御书房里的两人袭去。
太皇太后颤抖着闭上双眼，自知必死，小公主眼睛却死死盯着火焰外谢安然扭曲的脸，似乎要把他永久记在心里。
眼看着龙气渐微，黑气终于忍不住，窜起来在空中骤然扩大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猖狂地大笑：“哈哈哈哈！蠢货！还想着当皇帝吗？龙气一灭，整个中京城都是我的血食，你以为你有什么特别？”
说完，黑气化作长条，对着正忙于堆柴放火的叛军士兵倏然席卷过去，缠绕在人身上不过二三息，穿着铁甲的士兵就一声不吭跌扑在地，头盔下的脸颊迅速凹陷，变成了一具比柴火还要枯竭的干尸。
叛军士兵失声惊叫，连放火都顾不得了，抽出兵器乱砍，但黑气并无实质，反而劈伤了同伴，鲜血四溅。
黑气闻到新鲜血液的味道，凶性大发，尖啸着四处飞蹿，吸一个倒一个，不多时，谢安然带来的叛军士兵已经尽数倒在地上。
谢安然目瞪口呆，却也反应过来，惨叫一声：“你……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蠢货！”黑气重新凝聚起来，化成一个硕大的骷髅头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尊只是虎落平阳，不得不借助于你罢了，你居然以为我真心辅助于你？你也配！”
一口黑气对脸喷来，谢安然惊惶交集，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它盘旋在半空，看着御书房的火越烧越大，灼热的气息逼人窒息，却来了兴趣，阴森森地招呼：“小姑娘，我看你倒是比这个蠢货强点，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啊？你答应以后取天下人为血食供我，我就让你活下来，当女皇帝。”、
“呸！”小公主不假思索地啐了一口。
黑气构成的骷髅头张大嘴巴哈哈哈笑了起来：“真可惜啊，那你就去死吧。”
“那你就去死吧！”天边一声厉喝，浓郁魔气张狂地劈开皇宫已经惨淡稀薄到极点的龙气结界，聂萦的拳头迎风而至，“九幽老儿受死！”
第101章 他不会回来
激怒之下, 聂萦急速完成了体内灵气魔气的转换，改用灵气压制丹田，魔气倾巢而出，狂卷着身影袭向变身骷髅头的九幽老祖。
九幽老祖刚吸饱了血食, 看到生死对头突然出现, 也是夷然不惧，变形的大嘴喷吐黑气：“来得好, 留下罢！”
聂萦一拳轰去, 九幽老祖扶摇而上躲避，她急追而去, 两道浓郁黑气交织着出现在皇城上空，衬着满地血污尸体，肆意在天空涂抹。
而被聂萦随手扔下的白玉雪, 落地在火焰当中，第一时间就是掐诀念咒，一片冰雪哗地从脚下蔓延，一边手忙脚乱地救火一边奔向室内：“别怕别怕，我来救你们！”
小公主睁大眼睛，怔忪地看着他, 周围致命的火焰熊熊燃烧, 加上丧亲之痛使得她肝胆俱焚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挟带着冰雪之清冷骤然而至，这一幕, 让她铭心刻骨。
白玉雪眼看着火焰尽数熄灭, 才松了一口气, 低头一看，轻轻地‘哎？’了一声, 在他胸前挂着的太乙聚灵灯里，那一块绿石头莹莹发光，似有残魂寻隙而入。
换做平时，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残魂，他运转法阵将其湮灭即可，但今日，看着面前小姑娘倔强悲伤的面孔，想到这抹残魂有可能是她的亲人，白玉雪不觉心头一软，对她笑了笑：“别怕，有我呢。”
小公主多少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空中。
此刻，聂萦和九幽老祖打得难分难解，九幽老祖深知被聂萦逮到就是个神魂俱灭的下场，他逃出魔界，好容易勾搭上谢安然，眼看偌大人界都要落入自己之手，这时候不拼命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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