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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黄昏边界——燃秋夜【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0 23:04:02  作者:燃秋夜【完结+番外】
  盛寻微微摇头:“上次你们问我哥什么打算,他说他要考首都的学校,那不也是在外地待四年吗?”
  “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去北方读书。”
  “荀钰,你哥是为了名校,才去的,你呢?你是为了什么?为了谈恋爱。”谢淑梅的脸色沉下去。
  他扶住厨房的不锈钢台面,无法反驳,只能承认下来:“是。”
  “我们想让你在身边待着,不想让你去那么远,就算你考得不好,也可以花钱送你出国,有个好看文凭,回来不管干什么,我们都能养你一辈子。”
  他无奈笑了一下:“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替我想想吗?”
  盛寻怨气上头,越说越委屈:“你们所有人都是!口口声声为我好,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全都决定好了。”
  “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没人能一直替我做决定,你们应该首先考虑我,考虑我想做什么,替我想想,行吗?”
  “你怨我们?”
  “我不是怨你们,我只是...”他看着妈妈心碎的眼泪,深深吸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听听我的想法。”
  谢淑梅字字句句说得恳切:“只要你还是我的儿子,我就要管着你。”
  “汇江有什么好大学?汇江偏僻,天气又差,经济也不好,有什么好待的?你在那边读完大学,你还能回家来吗?”
  “那你能保证我哥上完大学就会回家吗?”
  “你哥会。”妈妈笃定,“江淮长大的孩子很少会去别的城市生活,我们都是这样的。”
  “可是。”他的眉间泛起波澜,哀求,“我不是一条宠物狗,我有自己想待的地方,你们不能用链子把我拴在家里。”
  “你说话太难听了。”谢淑梅置气说道,“除非你不认我们了,那你爱去哪儿去哪儿,那样我不是你妈,我管不着。”
  谢淑梅抓起胶皮手套,示意谈话结束,自己有事要做,朝盛寻命令。
  “准备补课去。”
  盛寻沉默着回卧室,将脚边绕着他磨蹭的草莓抱起来,认真倾诉。
  “可我就是要去,不去的话,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我没有大理想,没有大志向,只想陪着她..草莓,我这样真的错了吗?”
  橘猫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颊,小小的倒刺有点扎人,它依旧是一声不吭,做着一只沉默小猫。
  盛寻只能放下它,拍拍沉重的脸,翻开练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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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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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是能被看见的,如果没有被看见,只是时机未到,时间不会埋没每一颗真心。】
  真的是这样吗?
  姜远翻过一页,新书有种印刷独属的深浓墨香,很是好闻,他不经意间抬眼,对面的书架边,两个女孩已经朝他这个方向窃窃私语许久。
  图书城客流量不多,只要是拆了塑封的书,都是能免费看的,姜远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顾客结账,偶尔巡视巡视书架,将被客人乱放的书放回去。
  要是进一批新书,他就要将书从推车上分门别类摆放好。
  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坐在图书城的柜台里,手里安静捧着书,偶尔抬头看看监控,有没有客人私拆塑封的情况。
  “那个....”
  他的视线从书页挪到眼前脸颊红透的女孩脸上,她磕磕巴巴:“这里的歌都是你在..你在放吗?”
  “是啊。”姜远将手挪到鼠标上,“不喜欢现在这个?想听什么?”
  “不不...”女孩连连摇头,“喜欢,挺好听的,看你一直在单曲循环,这首歌叫什么啊?”
  他低头瞧瞧电脑屏幕:“白月光[1],随便在榜单上找的。”
  “哦。”女孩攥紧自己的书包带,局促地笑一下,“这歌听了有点难过,像是心里有遗憾似的。”
  “是吗?”他笑起来,“我听了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我没有遗憾。”
  “我能不能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她这句话的语速极快,肉眼可见的紧张,使得身边的朋友捂着嘴偷笑。
  “你想跟我聊天的话可以来看书。”
  两个女孩满脸失望结伴往外走,他将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又见她匆匆跑回来:“我叫薛冉冉。”
  “冉冉升起的冉冉。”
  “我记住了。”
  “好。”女孩犹犹豫豫地迈出脚步,回头叮嘱他,“记住我的名字。”
  他好笑地目送薛冉冉往外走,瞧她在图书城门口跟一对男女擦肩而过,一瞬间,他眼睛微眯变成锐利的刀,离弦之箭般扎在那中年男人身上。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冤家路窄是恒定真理。
  姜思归穿着一身银色西装,小肚子微鼓,活像一条银带鱼,怀里搂着女伴,眼睛完全没在书上,一直笑吟吟看着怀里人。
  “爱好这么高雅呢,喜欢看书。”
  女伴伸手将他推远一些,捋捋自己的时髦大卷:“别这么黏人,讨厌。”
  “怎么啦?咱们刚开完大单还不得庆祝庆祝啊?出去玩吧,泡个温泉,一起洗澡。”那笑容仿佛是自己已经处于烟雾袅袅美人在怀的温泉里。
  女伴嗔怪地白他一眼:“你的年纪都能当我爸爸了。”
  随手拿两本热销架上的小说,两个人相拥着来结账,姜远将空气一路吸进肺的最深处,咬得牙根疼。
  “56。”
  “我自己来。”
  做了精致美甲的手去拦姜思归的钱包,立刻被反手握住,姜思归嘬牙花:“哪能让你掏钱呢,宝贝儿,我来。”
  女伴打趣地说一句:“谢谢叔叔了~”
  姜远眼眶充血,太阳穴的血管一跳一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将手里的书都攥变形了,几乎是下意识,他从柜台里钻出,追上相拥而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爸!”
  银色西装的男人下意识回头。
  看到陌生的脸,他平静地转回去,只是姜远的锐利眼神如芒在背,使姜思归又疑惑地再次回头看,对上了怒火滔天的漆黑瞳仁,视线凝在他苍白又棱角分明的脸上。
  电光火石的一秒,他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随即加快速度逃跑,连他宝贝儿的脚扭了都没有停下来,恨不得揪着她的衣服拎走,完完全全的落荒而逃。
  姜远还穿着图书城的绿色马甲,并未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隔着时间与记忆看狠心凉薄的父亲。
  姜思归逃跑那天,将他抱起来,要他好好陪着妈妈,承诺很快就回来。
  姜远笑着点头,做出自己小男子汉的承诺,殊不知爸爸的背包里塞着家里的存折,和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妈妈的金耳坠都没放过,称得上是洗劫一空,独留一个家徒四壁的家。
  那一天,蝴蝶扇动翅膀,带来的微小气流吹散了他的家,将他与妈妈卷进猎猎狂风里,将妈妈的心吹得粉碎,只会流泪。
  他想过很多次再见到这个负心的男人要如何如何报复他。
  但现在,妈妈去世了,该听到他道歉的人永远也得不到歉意,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即使他追上去,也不会改变什么。
  姜远板着脸回到柜台里,哆嗦着手去外套兜里摸药瓶,根本没数几片,干着嗓子吞咽下去,
  将头仰在靠背上。
  *
  薛冉冉开始经常来看书,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捧着书,站在书架边读,偶尔会脖子酸痛地换换姿势,顺带着瞄一眼在柜台里的他。
  【听说出高考成绩了,余照,你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知道盛寻的银行卡号吧?给我发一份。】
  【怎么,要给他钱?】
  【还他钱。】
  【我要是你我就收着,谁跟钱过不去啊,你过一本分数线没?】
  【勉强过。】
  【恭喜,那你准备报什么学校?】
  【我要报海南的学校。】
  【还因为我逗盛寻的事儿记仇呢?】
  姜远笑意未褪,抬头恰巧看到呆愣的薛冉冉,将嘴角的笑收敛点,看她仍旧倔强看这边,于是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在跟喜欢的人发消息吗?”
  陷入爱情里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她们拥有全世界最敏感的小心脏,能分辨出每一丝细微的情绪,能分辨出每一个不是为了自己而绽放的笑容,将苦涩与煎熬留在心底。
  喜欢还是不喜欢无法回答,但能肯定的是,姜远出声:“是我很重视的人。”
  姜远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姜思归这个人渣,或者说,没想到姜思归还有勇气出现在他的眼前,姜思归抹了一把脸,朝面无表情的姜远这样说道。
  “咱们找地方聊聊。”
  图书城在购物中心负一层,姜思归刚出上行的电梯就建议:“那家西餐吧,安静。”
  姜远没什么想法,落座后看到手里的菜单价格挑了半边眉毛。
  “没事儿,你喜欢吃什么就点,我付钱。”
  那语气平缓的样子和第一次来时的轻佻油腻判若两人,完全不在意钱似的,姜远将菜单合上,放回服务生的手里。
  “我跟他一样。”
  久久无话,直到咖啡上来,姜思归捏着小勺子精致地搅一搅,低头抿一口才问:“今年18了吧?”
  “19。”
  “大孩子了——”他尾音拉长,无比感慨,“没上学吗?怎么到图书城打工了?”
  “关你什么事儿?”
  “我好歹也是你爸爸。”
  看到姜远一脸嘲讽,他开始心虚,再开口声音小了许多:“你妈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
  “也是,也是。”
  姜思归搓搓手,嘬一下牙花子:“去年我在这见着老家一个亲戚,说起来秀秀的事儿,真是,真是挺感慨的。”
  满脸的真诚不似作伪,姜远的嘲讽都收了回去,眼神里全是阴冷。
  “我妈的事儿?”
  “唉...你说秀秀命苦啊,这有遗传的精神病就不说了,再婚那男的是什么玩意儿?”
  姜远嘴唇都没怎么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谁跟你说的?”
  “就你马叔,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还抱过你哪。”
  服务生将两人的牛排端上来,铁板上肉滋啦啦地冒着油,姜思归拿起刀叉,边切边像是村口研究八卦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听说把你妈关在笼子里不给治病,啧啧,真不是人哪,还有牌友想欺负你妈,他都不拦着,咋有人精神病都不放过啊。”
  姜远的心里骤雨大作,那场雨再次下了起来。
  他早已对人性没什么期待,看似憨厚的继父,如他预期的那般,向他展示了人类的丑恶一面,将病情加重的妈妈锁在了笼子里。
  姜远放学,看到给大型宠物犬用的铁笼子,目眦尽裂地想要将笼子拽开,但是那把可恨的锁,锁住了妈妈的自由,也锁住了她极少的清醒时刻。
  他为此跟继父大吵一架,也挨了不少打。
  妈妈在笼子里坐着,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痛苦的不是她的儿子,拿着棍子一下下往下砸的也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两个幽默的喜剧演员,所以她大笑着,发出自己尖利的笑声。
  “好呀!打得好!”
  “你看到没有?”继父用棍子指着妈妈给姜远看,“她彻底疯了。”
  姜远红着眼眶:“那你也不能锁着她。”
  “不锁着你妈跑出去被车撞死你就高兴了?出门杀人打人怎么办?你有钱赔?”他没话反驳,于是他每天放学都早点回家,将铁笼子的门打开,将蜷缩在里面的妈妈拉出来。
  妈妈被铁笼子关着,他的脖子上也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困着他的自由和快乐。
  没有妈妈护着,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
  偏偏继父面对亲戚们总是吹嘘,他多么的善良和仁慈,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家,甚至当“便宜爹”养姜远这么大的儿子,无人不夸赞他是好心肠。
  妈妈生病的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被绑得喘不过气。
  同学邀请他放学一起打篮球,一次两次他都拒绝,次数叠加,他也没能禁得住出去玩得以喘息的诱惑。
  他穿着自己被汗浸湿的衣服,在篮球场上跟同学勾肩搭背,畅快地将汗湿头发捋到脑后,坐在一起吃冰棍,只觉得生活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体验,他的人生前十几年都白活了。
  直到路灯都亮起来他才舍得跟同学结伴回家。
  打开家门,迎接他的只有熟悉的暖光灯,熟悉的铁笼子,和焦躁不安的妈妈,他产生了一点厌倦,随后涌上来的只有巨大的愧疚感。
  妈妈只有他了,可他却觉得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不愿意回家来,她在家里发疯地撞栏杆,他却在外面笑着打球,他怎么能在妈妈痛苦的时候觉得快乐呢。
  无尽的愧疚感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直到那天,骤雨滴滴打在篮球场,很快就积了一脚的水,他跟着同学四散跑开,舍不得这么早回家,磨磨蹭蹭买了水果糖,才冲进雨里。
  尚未到家门口,就听到一阵吆五喝六的打麻将声,他甚至是哼着歌打开了家门。
  衣服撩起露出肥腻肚子的继父见到他,瞬间脸色苍白。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的视线挪到空荡荡开着门的笼子,随后看向厕所的方向,听妈妈的恐惧喊叫,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他一头扎进雨里没有回头,此后,一生都在那场大雨里没能再遇到一个晴天。
  他沉默着冲进厨房拿起刀,踢开厕所门,如同恶鬼到处乱砍,他那时候也很瘦,瘦得厉害,东窗事发的继父不管不顾地上来拦着他,而牌友落荒而逃。
  那陌生的老头一边喊“是误会!”一边趁着两人扭打爬出逼仄的卫生间,唯余姜远发出歇斯底里完全不似人类的喊叫。
  他的菜刀砍中继父的肚子两刀,误伤自己的手臂一刀。
  他神色恍惚,胳膊缠着绷带坐在派出所里,看被女警照顾,裹着毛毯的妈妈,她的嘴唇依旧颤抖着,求救般望着他。
  女警温柔地劝解:“你回来的很及时,保护了妈妈没受伤,以后也要在她身边保护她。”
  他的继父,招牌友来家里玩麻将,其中一人还带了朋友来,那老头本来是打着围观的名义来的,却对笼子里关着的齐秀秀起了色心,即使她病弱,也能瞧见秀美的底子。
  继父打出一张幺鸡,瞄一眼笼子那边,了然揶揄:“你要是给我点钱,想试试也行。”
  口头承诺一千块,他将抗拒挣扎的齐秀秀拉进厕所,正哆嗦着手兴奋解腰带,厕所门就被咣的一声巨响踹开,露出姜远那张面目狰狞的脸。
  姜远永远也没法忘记,他对妈妈的背叛,如果不是他贪恋外面世界的快乐,妈妈不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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