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这副身子生的极为美貌,又是扬州瘦马出身。齐国公府但凡有意,兴许还能借她拉拢权贵,以齐国公府义女的名义送到哪家府上做妾,坑了她一辈子,也算是报了之前的仇怨。
胡菁瑜恍然大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真是包藏祸心。”
霍青毓微微一笑,齐国公府老太君的盘算是好的,只可惜错估了人心。她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齐国公府二房三房也不是那等伶俐通透的,又有胡菁瑜这么个意外在其中胡搅蛮缠,倒是白白辜负了老太君的苦心筹划。也不知道这会儿恼是不恼。
霍青毓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就见身旁的胡菁瑜猛地一拍巴掌,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事一般,向霍青毓笑道:“齐国公府那位老太君要认你做干孙女儿是包藏祸心,咱们却可以借此施为,让老太太认你做干孙女儿,让你堂堂正正地成为霍家的姑娘在外头行走。我这主意好不好?”
“不好。”霍青毓残忍的摇了摇头。
胡菁瑜却是一撇嘴:“我说什么你都不好。懒得和你说,我跟老太太说去。”
第二十六章
胡菁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人拽进了梁国公府。
冯老三赶着从车行租来的马车,带着从扬州来的十来个汉子,一头雾水的跟在梁国公府的车架后头,就见那辆朱轮华盖车一往无前的进了梁国公府的大门儿,冯老三在梁国公府的大门外怔怔的住了脚,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身穿墨绿袍子,蓄着短须的大老爷匆匆转过影壁,竟将冯老三等人亲自安排在门上迎客的小茶房坐下。
有着青衣的小厮献了茶水,相互攀谈过后,冯老三才晓得这位老爷模样儿的男人竟然就是梁国公府的大总管霍升。
一府总管竟来接待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这样的礼遇同齐国公府的怠慢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冯老三顿时受宠若惊,忙欠身奉承道:“原来是大总管当面,小人何德何能,竟累得大总管亲自相陪。”
“我们七姑娘同沈姑娘一见如故,特地吩咐要好生招待着。我们梁国公府上上下下,也都对贵主仆的救人事迹有所耳闻。着实钦佩不已。”霍升说着,忙礼让冯老三就坐,且命小厮预备一桌客馔,好酒好菜的招待上来。
酒过三巡,才不着痕迹地打听起“沈桥”在江南的旧事。
冯老三并不知道霍升心下盘算,也不觉得沈桥之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当下措辞一回,开口说道:“若说起我们家这位姑娘,那可是真真儿的侠义心肠。打从南边起,就从拐子手里救了一批人。说句不怕霍爷您瞧不起的话,小人当初受生计所迫,着实做过些见不得人的行当。可到底跟我们家姑娘没有关系。自打我们姑娘接手了生意,咱们早不做那些损阴鸷的行当了。如若不然,这会子也不至于巴巴儿地到了京城。齐国公府瞧不起人,总以出身论英雄。这个我们不敢辩驳,可好歹我们姑娘也是他们府上的救命恩人罢?若是没有我们姑娘,只怕他们家的小孙子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天南海北呢!他们就这么辱没我家姑娘,怪不得人都说高门大户不易交。这齐国公府的做派,我今儿也算是见识了。这哪是救人的意思,分明是杀人还差不多!”
冯老三养了这么多年的瘦马,倒也见过些后宅阴私。不过像齐国公府这么黑白不分的,他也是头一次见。当下头疼的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是冒着被我们姑娘胖揍一顿的风险,也不该让她去救人!”
霍升听着冯老三一番抱怨,险些笑出声来。忙轻咳一声遮掩过去,又开口问道:“听冯三爷的意思,你们姑娘竟是半路来了?”
“可不敢称爷!”冯老三慌忙摆手,语气谦卑的道:“大总管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冯老弟就是了。我是哪个排位上的人,当着您老金面,哪里敢称爷呢!”
霍升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倒是顺着冯老三的意思改了口,又亲自给霍升倒酒夹菜。两人顺着方才的话题聊下去,沈老三长叹一声:“要说起我们姑娘的身世际遇,真就是一句红颜薄命。也是从小儿被拐子拐来的,到如今也不知道家乡父母何处。后来就被拐子卖到了我那儿……我们姑娘生性刚强,况且一个女孩儿家,也不肯做瘦马的行当……就正正经经地做起了生意。”
冯老三这会子语焉不详,霍升倒是心知肚明,也不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就在霍升陪着冯老三吃酒这会子,胡菁瑜也当着众多长辈们的面儿邀功行赏。只听她一把黄鹂似的嗓音在花厅里叽叽喳喳,把齐国公府几房人口如何不着调,如何言语相讥态度轻慢的场面描述的详详尽尽,尤其强调了齐国公府老太君的险恶用心,又把自己如何见招拆招针锋相对的言辞重复了一遍,末了洋洋得意的笑道:“得亏今儿我去了,要不然姐姐定会吃亏的。”
胡菁瑜说到这里有些口干舌燥,顺手捧起花几上的温茶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抹嘴角道:“老太太,您也认了姐姐做孙女儿嘛。到时候姐姐便是咱们梁国公府的人,打着梁国公府的名号行事,看谁以后敢欺负姐姐!”
一句话说的霍家众人颇为心动。
唯有霍青毓皱眉不允:“齐国公府这件事,咱们霍家的表现已经很扎眼了。倘若这会儿再传出祖母认我的消息,岂不是更惹外人瞩目?”
“瞩目就瞩目!那些做坏事的都不怕人查,我们是做了好事儿的,难道还要遮遮掩掩的。”胡菁瑜嘟着嘴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觉着我笨,觉着我容易惹祸。可咱们也不能为了怕惹祸就什么也不做罢?姐姐原本就是霍家的姑娘,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被认回来?那些人愿意胡思乱想,就由着他们去。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自己舒服不就行了?”
自打霍青毓家来以后,霍老太太头一次看胡菁瑜这么顺眼,登时笑着附和道:“七丫头的话也有些道理。毓儿本就是咱们霍家的人,合该由咱们家里人捧着宠着,一辈子顺顺遂遂的才好。如今却被那些倒三不着两的混人借着身世辱骂。这样的事儿我可看不得。”
梁国公夫人更是动容:“母亲说的很是。”
其他几房的妯娌姑嫂也纷纷点头道:“合该这样。”
唯有霍青毓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儿一明一暗的盘算,觉着自己在暗处对梁国公府更有好处。
梁国公嗤之以鼻:“咱们霍家还没到让妇孺出面顶门立户的田地。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你那小小的商贾身份也帮不上什么忙。且把你的心思收一收。我明儿就去找钦天监算算黄道吉日,咱们明公正道的摆酒唱戏认了亲。我就不信我梁国公府的姑娘,还有谁敢欺负不成?”
一句话落,胡菁瑜最先兴奋的点了点头。只觉着心下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那股子偷盗当场被人抓包的心虚不安也消散了一些。
她冲着霍青毓粲然一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霍青毓见状,也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
霍老太太和几房儿媳孙媳们讨论起认亲那日要请的人,忽地想起一件事儿,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你如今的生辰八字,怎么叫钦天监挑日子呢?”
第二十七章
霍老太太问的是沈桥的生辰八字,霍青毓也不知晓。
她想了想,便将这一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当做生辰八字告诉给父亲。
梁国公微微颔首,命人拿纸笔来将霍青毓的“新八字”记下来,准备明儿带到钦天监挑日子。
随着梁国公的这一番举动,梁国公夫人意欲认齐国公府救命恩人为义女的消息也在京中权贵人家传开。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梁国公夫人溺爱幼女,受不住霍七姑娘的挑唆,也很敬佩那位沈姑娘的人品心性,所以才答应下来。如今请钦天监的人算好了黄道吉日,又下帖子给世交亲友们,只等着正日子摆酒唱戏的好生热闹热闹。
接到请帖的人家儿也都是看戏的不怕台高,全都应了当日必到的话,并预备好庆贺的表礼。就连宫中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闻听消息,也凑趣的打听起来。只说等认了亲就叫梁国公夫人带着沈姑娘进宫走一走,“也瞧瞧这一位女中豪杰。”
素来和霍家七姑娘相交投契的昭阳公主也说要来,“听说那位沈姑娘姿容绝色,又会武艺。江南文风鼎盛,那位沈姑娘必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巾帼英雄。我若是不能亲眼见一见,着实心下难耐。”
言语之间,倒是颇为推崇。连带着一众交好的姑娘们也都对这位沈姑娘交口称赞。
不过这么一来,齐国公府在京中的境遇倒是愈发的尴尬。也就越发的看梁国公府不顺眼。
恰在此时,大理寺关于齐国公府三夫人的娘家兄弟拐卖子侄一案也有了结果——因万夫人的娘家兄弟是亲手把人交到拐子手中的,有齐国公府嫡幼孙姜起并人拐子共同指认,罪证确凿。按照本朝律法:略卖弟妹、侄子、侄孙、外孙者,杖八十,徒两年。
礼部侍郎王中远也受到了一双儿女的牵连,被言官御史弹劾个治家不严,纵容子女惑乱公府嫡脉的罪名,连降三级,被圣人一封旨意调到云南去了。
此去山高路远,又是个贬谪的罪名,王中远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一番折腾与其说是就任,还不如说是流放。想来这其中必定有齐国公的手笔。
传旨的礼部官员抵达王家的时候,王家上上下下就跟死了爹娘一般如丧考妣,还不得不硬撑着谢恩。据说王大人刚送走了传旨的官员,就昏倒在自家门前。三夫人得了噩耗急急忙忙赶回娘家,却被哥嫂拦在门外不让进,只埋怨是三夫人的过错连累了王家上下。
“你如今还是正正经经的公府夫人,可把咱们家给坑苦了!”
然而三夫人也没得消停,就在中书省传旨王家的时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下了懿旨训斥三夫人王氏不守妇道,残害子侄,虽说此事三夫人并没有插手,但她挑唆娘家兄弟拐卖姜起的罪名也是证据确凿。
太后娘娘便叫三夫人在家闭门思过,抄写佛经,又从宫中指了两位嬷嬷教导三夫人的规矩。三夫人如今也是而立的年纪,却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如此惩戒,登时羞得没脸。就连三夫人膝下的一双儿女,也都托病在家,再不肯出门交际的。
齐国公府三爷闹着要休妻,只说姜家没有这等毒妇,还没闹腾出个眉目,就被姜家老太君弹压住了。齐国公府因着姜起一事,早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如今多事之秋,姜家老太君再不想横生枝节,免得叫人白白看戏。
齐国公夫人也因此事被全家人迁怒,因忌惮着远在辽东的齐国公父子,众人且不敢对齐国公夫人如何,唯有姜家老太君仗着婆婆的名义,叫齐国公夫人整日跪在小佛堂里茹素抄经捡佛豆,晚上又命她在旁侍疾。
因姜家老太君是打着孝道的名义折腾儿媳,便是两位嬷嬷也不好多言,回到宫中禀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只能叹息一声“不愧是前朝大家出身,手段就是不同。”
却也无可奈何。
因而不上半个月的工夫,原就体弱的齐国公夫人便累得一病不起。好在姜家老太君也没想着要了齐国公夫人的命,见折腾的差不多了,便做出一副好婆婆的面孔,叮嘱她好生吃药好生休养,又打着服药时不可多吃油腻荤腥的幌子,仍叫厨房每日熬白粥小菜给齐国公夫人吃。
还是宫中派来的两位嬷嬷着实看不过眼,又请了太医署的太医为齐国公夫人诊脉,借口夫人的病需要仔细调养,又开了一道食谱的方子,只说夫人体弱合该滋补,太后娘娘也特意从宫内赐下了好些滋补药材并山珍,吩咐两位嬷嬷叫厨房炖了给姜家老太君和齐国公夫人补身子,这才算是了局。
齐国公夫人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只是她并不后悔——女人为母则强,她逆来顺受了大半辈子,却换来自家幼子险些被拐子拐走的恶果。到如今破釜沉舟,也不过是以命抵命罢了。
好在她的起儿已被陛下派遣的御林军护送到辽东却了。再不必承受这些刁难磋磨。
且不提齐国公府的婆媳乱斗,也不提京中有多少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戏。只说钦天监瞧了霍青毓的新八字,给梁国公府定下的黄道吉日便是十月初八。
梁国公夫人便带着阖家大小亲自张罗起来,请了京中最有名气的云吉班来家里唱戏,还嫌不够热闹,又请了一档子打十番的。又命绸缎铺和金银铺子的人过府给霍青毓裁衣裳打首饰,一应穿戴都比着京中最时兴的花样儿来。
各房的奶奶姑娘们也拖赖着霍青毓的福,额外多了一套衣裳穿。喜得几位尚不知事的小侄子小侄女儿们一叠声的说认干亲好,恨不得家里天天认干亲,好摆酒唱戏的热闹。
哄得大家哭笑不得。
如此热热闹闹地折腾了小两个月,终于到了认亲的正日子。
第二十八章
是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梁国公府的下人就已经张罗开了。洒扫除尘,布置陈设,整座梁国公府在晨曦的微光中透露出一股子喜庆的喧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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