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压低声音,又问,“你听到什么了?”
周岚月知道他问的是在塔中的时候,也换上严肃。
她把听到的东西跟宁深复述一遍,道:“那两人说得隐晦,我没听出什么。但我担心他们是想对蜀州或者西北那边不利。”、
宁深若有所思,“可看清了是谁?”
周岚月垮了脸,摇摇头。
这个答案不出意外。他比周岚月慢了几步,进去便见她抽出了匕首,只顾上带她脱身,更别说其他的了。
“待这边一散,我便入宫去禀告陛下。”他道。
周岚月嗯了一声,脸上带着戏谑,“我第一次见你走那么快,跳的时候也利落,可见你的腿疾早好得差不多了。”
“若走不快,今日你我便脱不了身。”
宁深听出她在说方才带她离开的时候,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辩解道:“腿疾只是偶尔会犯,所以才需时时护养,并不影响平时行动。”
这家伙素日里惯会拿腿疾当挡箭牌,不知靠这个拒绝了多少同僚宴请和巴结。那群人一直被蒙在鼓里,谁知这人纯属是躲避麻烦。
周岚月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是可以时时拿着要挟勒索他的程度。
第25章 太守
看她的神情, 宁深嘴角一抽,不免有些无语,道:“若想用这个当把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周岚月被一眼看穿, 嘻嘻一笑正要回嘴, 便听远处传来喧闹声。
抓住一个小厮询问, 听其说:“陈世子不见了, 怡景郡主告知了家主,正带着人四处找呢。”
二人一听,跟着一起寻找, 不久后听人说找到了。
陈世子有目疾, 不知为何与引路小厮走散。众人找了半晌, 几乎将佛寺探了个遍, 最终才在南边一处樟树林里发现了昏迷倒在地上的陈世子, 来时洁白的衣袍都沾上了许多尘土。
陈皎皎心急如焚, 拒绝了佛寺将人留下医治的提议,匆匆知会许瞻后便带着兄长回了府。
如此喜庆的日子却出了这样大的意外, 许家自然难辞疏忽之责, 许瞻亲自上门赔罪, 又诚心诚意向陈府送去了好些东西。
佛寺中离去了好些人, 一时有些冷清。
沉默显得尴尬,周岚月努力想着话题:“说起来也奇怪, 分明今日寿星是许老夫人,却连面都没有露。”
“听人说许老夫人身体不好,早些年中了风, 如今全靠侍女伺候,不方便也是有的。”
宁深接话, “不过今日这拜佛,本也不是为了庆贺寿辰,许公心里也清楚,只要那个最重要的目的达到了便好。”
最重要的目的,当然就是陛下希望达到的那个目的。
周岚月认同,和他一起跨出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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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牧县五十里开外的锦城城墙上,蜀州太守杨茂已火急火燎转了好几个来回。
谢韫身边的副将带着一多半官兵,已于几日前开始搜救,与蜀州守军一起不眠不休共战数日,还带来了充足的辎重粮衣,算是解了锦城的燃眉之急。
虽是如此,可这作主之人留在牧县迟迟不见来,到底让杨茂心中惴惴难安。
依照传来的信,应是今夜便会赶到锦城,而城墙外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父亲。”
一年轻女子走上城楼,关切道,“高处风大,不若进城中等候。”
“你怎么来了?”听到女儿声音,杨茂一急,“不是让你在府中等候吗?”
“府中有兄长看着···”
“那个蠢蛋,你指望他!”
杨茂气道,笨硕的身子微晃显得有些喜感,“赶紧回府,别让他惹出事来。”
杨锦灵回想起自家兄长干过的蠢事,觉得父亲所说不无道理,的确是自己欠考虑了。
她无奈,只好点点头。正欲离开,见之前派出的郎官赶回报信,脸上带着喜色。
“朝廷的人再有五里便要到了!”
杨茂一振,连忙吩咐众人做好准备。
他回头看杨锦灵,吩咐道:“灵儿,立即回府让人备好酒菜,你兄长办事我不放心。”
杨锦灵嗳了一声,匆匆走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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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帅奔波辛苦,先吃些东西垫垫吧。”
大军人马众多,进城时花了不少功夫,待到一切料理好已至深夜。
迎谢韫回到太守府,杨茂擦擦鬓边的汗,吩咐侍女斟上了酒。
牧县的情况已经好转许多,谢韫才带兵离开,转而继续向锦城行进。坐在太守府正堂,他回想起方才进城时在街上看到的情形,锦城虽邻近牧县,但受灾情况明显要轻许多。
谢成先一步赶来,听方才的禀报,这几日已将灾民悉数救出,如今只要确保百姓有足够的粮食水源,再加快屋房道路的重建,便能帮助锦城上下顺利度过难关。
由于是一方大员的官邸,太守府比寻常百姓居住的屋宅要坚固,这次地动并未遭受太重损失,加上前几日已然重新修葺过,看上去倒也不算太狼狈。
但谢韫眼睛毒,进门时便看见门槛处有几道裂缝,庭中器具还有破损和磕碰的痕迹。
相较牧县县衙,这太守府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心头微松,谢韫垂下眼看向饭桌,却微微蹙起了眉。
蜀州这些天境况艰难,可桌上餐食却没几分艰难的样子,饭菜汤水一道不落,份例几乎赶上了承明殿的御膳。
他抬眼,“杨太守昔日最是刚直求实,如今竟也变了吗。”
冷不丁听谢韫说这样一句,杨茂便知坏了事。
揣测错了意,他心中羞惭,赶紧让人将桌上菜肴撤了一半,愧道,“督帅莫要取笑老臣了。”
谢韫这番话并非没来由,他与杨茂确实是有些渊源。
那年江北军征讨南诏,扎营时中了敌军的计,几乎一半粮草被烧成了灰。事发紧急,营中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去就近的蜀州借粮。
谢韫带着一支军队来求援,可蜀州边境商贸火爆,匪患也猖獗,他们顺利借到了粮,却差点被埋伏的匪徒所劫。
土匪人多势众,又多是亡命之徒,江北军难以脱身,不得不与之打一场。然土匪狡猾得很,一见情势不对便跑得飞快,一溜烟便没了影。谢韫急着回驻营应战,在这吃了瘪也无暇顾及,见没有多少损失便未曾再追。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远在锦城的太守杨茂得知竟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等事,表示怒不可遏,誓要将被劫走的粮草讨回来。
敢在边境作威作福的土匪寨子里鱼龙混杂,大多有不止来自一个国家的人,常让各国感到棘手,久而久之便成了各方都不想管的法外之地。
可杨茂是头倔驴,知晓这帮土匪逃到西边后,直接一封书信传到西边接壤的小国国主的桌案上,告诉他这窝土匪动了大魏的粮草,要求配合将其剿灭。
态度之强硬,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西部小国国力微小,还得依附东边的大魏过活,哪里敢有异议得罪,唯唯诺诺表示一定全力支持。
于是,在南诏胜仗差不多一年过后,江北大营几乎都要忘了这档子事,却猝不及防收到了从蜀州运输来的、所谓“补偿江北大军”的三车曾经被劫走的粮草。
此事叫朱缨念叨了许久,说杨茂此人奇怪,在蜀州内务上总是畏手畏脚,显得有些庸碌胆小,但在交涉外务上却足够强直,一腔为国之心十分难得。
此次听说朝廷派来的人是谢韫,杨茂还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庆幸好歹曾接触过,不必像从前招待陌生朝廷来臣那样全无头绪,只能大行铺张。
他猜测谢韫是军营受过苦的人,应是不会喜欢奢侈浮华的表面功夫;可又想到其为女帝身边的宠臣,锦衣玉食惯了也该讲些体面,思来想去只能选一个折中的法子——舍去那些俗套享乐的东西,但一顿山珍海味总少不得。
如今听谢韫这样说,几乎是一句轻嘲,他便知自己走错了路,这位督帅大人是位务实之人。
杨茂顿时坐立不安。
谢韫不是很饿,没动几口便停了筷。
他拿起帕子压了压嘴角,清明的双眸望向对面,语气中情绪不显:“杨大人款待之心我已知晓。但如今蜀州有难,我等既是来救灾,便不会讲究这些表面之事。”
“后续赈灾事务,还望大人讲求实事,不必顾忌其他。”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但愿杨茂能够领会。
算是提醒了一句,谢韫深深看了他一眼,还不忘道:
“那些撤下去的菜倒掉也是可惜,府外附近应还有很多吃不饱饭之人,太守心中念着百姓,想必百姓也会感念太守恩德。”
听出他话中提点,是存了为太守府积攒民心的意思。
杨茂心中感激,忙道:“多谢督帅提点。”
更深露重,谢韫无意再叨扰,于是开口:“夜已深,杨大人早些休息,我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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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谢韫告辞回到厢房,已经是二更天了。
救灾急迫不分昼夜,即便是现在,太守府内外也并不安静,常能听到匆匆过去的脚步声,以及运送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
谢韫身为总督,睡一个完整的觉是奢望,半夜因突发状况被唤醒也是常态。
锦城灾情不重,离开牧县后,他已派遣一部分官兵先去蜀州其他地方救灾。
若是一切顺利,用不了多久便能助蜀州脱离艰难,百姓也能正常生活。
蜀州长于商贸,若想恢复灾前的模样和过去的繁华,还需费些时间。朝廷已经下旨蠲免赋税,平抑当地粮价,尽力帮助蜀地缓过困境。
川蜀位置靠南,入夏后比魏都更炎热。
他现在并无睡意,又觉房中闷得慌,径直走到一侧撑开了窗户。
一阵并不凉爽的微风吹来,窗外天色黑沉,只能看见一弯弦月高挂,泛着空冷皎洁的光。分明太阳早就落了山,温度却依然灼人。
若是在魏都,这时候是会感到微凉的。
谢韫关上窗。
朱缨不喜欢早睡,这时候想必还在书案前看奏疏呢,抑或是难得放松一晚,方从宫外溜回来准备沐浴?
他面容不由柔和了些,回到桌案前铺纸提笔。
心中有思念,便有许多话想说。
一封家书写到最后,他微微翘起唇角,手上狼毫重新沾了墨,在末尾处又添了一句。
第26章 草包
“扣扣”的敲门声传来, 令跪倚在屏风外正昏昏欲睡的侍女惊醒。
这么晚了,是谁会过来?
“开门吧。”
屋中屏风内的女子从软榻上起身,烛火映照下隐约看得到精致的侧脸轮廓。
她轻轻开口,对犹豫的侍女道。
侍女依言开门,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不禁讶异, “少爷?”
被称为“少爷”的人摆摆手示意她躲开, 径自冲进房间,到矮桌前拿起茶壶,匆匆倒了一杯冷了的茶灌下去, 显然是渴极了。
他额头上还带着汗, 应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大魏民风开放, 蜀州更是自由, 可没什么女子闺房不许他人擅入的老旧规矩。
就算是女子招赘或豢养面首,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穿戴整齐的女子款款从屏风后走出, 见男人这副样子,语气中带了嫌弃,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她这样说着, 手上却撂下书卷, 接过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啧。”
男子听她这话十分不满, 抗议道:“有这么说自己兄长的吗?”
女子在他对面坐下,示意侍女退下, 淡声道,“我离府去城楼的时候怎样嘱咐的你?还不让说了?”
见他不言,杨锦灵轻轻“哼”了一声。
她离开府邸去城楼之前, 分明与他说的好好的,要他不许离开, 老老实实在府中主事,等候总督与援军到来。
多亏她被父亲赶了回来,刚跨进大门便与企图偷偷溜走的某人撞了个满怀,估计是又想与外面那些商人厮混去。
父亲的话果然没错,她这个兄长就是靠不住。
杨锦澄被一口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呛住,他自知理亏,赶紧讨好道:“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必然不会了。”
他得把她巴结好了,若是父亲得知,自己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嘴上虽这样说,却也在暗暗腹诽。
怎么就这么倒霉,出门时被她给撞上了,害得他错过了原本与人约定的时间,硬是拖到这么晚了,才趁府中人不注意溜回来。
杨锦灵对他这一套毫无反应,只瞥了他一眼,追问道:“所以你是又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了?”
“这话说的,怎么能是狐朋狗友呢?”
杨锦澄辩解,见胞妹眼色不善,又找补道:“这不受灾了吗,桑乔他们的商肆全没了,我身为太守之子,理应对他们多多帮助······”
杨锦灵懒得和他多言,反正在他眼里那帮人就是亲兄弟,比对自己这个妹妹还亲。
她索性把他打断,换了个话题:“那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欸,你这里安全,我那有父亲的人守着,就等回去抓我呢······”
杨锦灵没了脾气,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懒懒起身:“那你坐着吧,我要睡了,走的时候不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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