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芜方才见他与赵令询过招,已经看清此人招式,一个弯腰绕到他的身后,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捏,那人手中的剑便掉在地上。
眼见就要将人擒住,那人左手在怀中掏去,翠芜不防,只觉身上一软,手臂登时无力。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挣脱。
一道奇香在空中飘散,赵令询飞身过去,一只手捂住自己口鼻,一只手去帮沈青黛。
待香味散去,灰衣人早不见了踪影。
施净晕晕乎乎,几步踉跄,倒在赵令询身上:“追啊,怎么不追啊?”
沈青黛看着瘫软无力的施净,安慰道:“不用追,方才我已经让翠芜给他做了标记,两日之内,他必现行。”
赵令询想起,方才沈青黛曾给身边之人递过一包东西,便知她早有准备。
翠芜神色凝重:“这香应该是迎风酥,还有他的身法似乎是游龙漫步。”
赵令询问:“你知道他是谁?”
翠芜也不太确定:“我猜测,他极有可能就是五年前的江湖大盗,通天鼠。”
沈青黛皱眉:“怎么迷香和功法这么文雅,名头却这般粗俗?”
翠芜低头一笑:“那迷香和功法是他自己起的,名头却是江湖人对其的蔑称。”
这人,作为一个盗贼,倒是有些书香气。
“不管他是什么鼠辈,两日一过,我保他要钻出来晒太阳。”
赵令询见她胸中有数,便不再多言。
沈青黛低头看着施净,她有些犯难。他这幅样子,回家是不太可能了。
眼下已是深夜,客栈都已关门,她自是不方便待一个男人回去。赵令询……他似乎不喜与人亲近,让他带,只怕他不愿。
赵令询适时道:“你且回吧,把他交给我便好。”
沈青黛就等他这句话,当即拉着翠芜离开,生怕他会反悔。
赵令询望着她轻快的步伐,在月色下晃动的身影,忍不住嘴角轻扬。
日上三竿,沈青黛才迟迟醒来。
用过早膳,几人双眼乌青地回到中亭司,只等晚间去蹲守神秘买画之人。
中亭司的捕快都被叫去在杜家蹲守,人手不够,赵令询只得另外找了自家侍卫去到黑市查看动静。
“这么巧,我也吩咐翠……我家侍卫前去。”
施净眼皮沉沉,胡乱搭腔:“我也好想有侍卫,可以去给我买早膳。”
沈青黛从兜中拿出几块点心递过去,施净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赵令询看看施净道:“今晚你就不必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将近亥时,两人已经养足了精神,提前到石桥布防。
月上柳梢,东风微动枝条,石桥上树影斑驳。
杜禹华手拿长匣,来回在桥上踱步,不时往远处张望。
如此过了半柱香时间,神秘人终于姗姗而来。
杜禹华迎上去:“你来了,这是禹秀的画,我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这次绝对不会有错。”
神秘人一把接过匣子,急不可耐地打开,画卷慢慢展开。
一片空白。
杜禹华早跑得没了踪影。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便想离开。
赵令询从石桥边一跃而起,长剑一指,挡住了去路。神秘人双手一挥,侧身躲过。
赵令询出掌攻去,他却像早已知晓赵令询的想法,又一次躲过。如此几回,赵令询也懒得同他纠缠,拔出剑便朝他砍去。
神秘人运足真气,生生用内力挡住了赵令询的剑。
赵令询看出他真气不足,突然抽回了剑,一掌朝他胸口击去。
神秘人方勉强重新聚集内力,只觉手臂一阵瘙痒,稍一分神,内力一下散开,被赵令询一掌打到柳树之上。
“噗”地一口鲜血,那人也懒得去管,只用手不停去抓手臂。
沈青黛从一旁起身,走到神秘人身边:“原来昨夜偷袭我们的,也是你。”
赵令询见他一直在抓手臂,瞬间明白,原来她说的标记,是这个意思。
他走过去,一把扯下神秘人脸上的黑布。
眼前赫然是,吴掌柜。
第31章 蜉蝣之羽15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 黑市抢画,以及私下买画的竟是如意斋的吴掌柜。
如意斋打理梦柳公子画作多年,为何会私下同杜禹华买画?还有, 他为何非要去抢蜉蝣图?
不过时日已不早,两人连续奔波两晚, 精力也有些不济。沈青黛还有一些事未想清楚,不想没有准备就提审。
为免被动, 赵令询便暂押着他回了中亭司私牢, 只等第二日审问。
还未到沈府门口, 沈青黛就远远瞧见兄长打着灯笼在巷口等候。
她鼻头酸楚, 却不敢立即上前, 只快速绕到后门,由翠芜帮忙换了衣物,又慌忙溜了出去。
“兄长!”
沈宗度瞧见沈青黛带笑而归, 快步迎上去。
“怎么没乘轿子回?”
沈青黛撒娇道:“若是乘着轿子,就看不到兄长远远提灯等候了,岂不是要辜负兄长好意。”
沈宗度冷肃的脸上浮满笑意:“你身子弱,夜间风寒, 还是要注意。”
说完,他对着翠芜道:“你这丫头,也是个淘气惯了,也不拦着点。”
翠芜无辜被骂,满脸委屈地看着沈青黛。
沈青黛拉过沈宗度的衣袖:“我看今夜天色不错,突然就起了兴致,不怪她。咱们快些回去吧, 这一停下,的确有些冷了。”
累了两晚, 沈青黛把自己泡在桶内,舒舒服服地躺着。氤氲的热气,薄雾般弥散。
身心得到放松,头脑也格外清明,沈青黛开始回忆关于吴掌柜的一切。
吴掌柜会是杀死梦柳公子的凶手吗?若果真是他,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如之前梦柳公子追随者所言,为了分账?他又是如何下的手?
沈青黛穿好里衣,方走出来,翠芜便递过一杯安神茶。
“今日黑市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翠芜仰头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听她这么说,沈青黛就知道,事已经办妥。
“说来听听。”
翠芜道:“今日蹲守时,我发现有人十分可疑,他鬼鬼祟祟地从黑市出来,直奔赌场。我亲眼看他输了五百两银子,眼睛都没眨一下。等他从赌场出来,我便将他拿下。不过稍微用了点手段,谁知他是个软骨头,当即便全招了。”
说到这里,翠芜突然笑了起来:“小姐你猜,那人的画是从何处得来?”
她笑得十分得意,认定沈青黛全然猜不到。
沈青黛嘴角一扬:“我猜是从吴掌柜那里偷来的。”
翠芜小嘴翘起:“真没意思,每次都被小姐猜中。”
其实一直到洗浴前,沈青黛都没想明白,为何吴掌柜会对蜉蝣图如此执着。
可就在方才,她突然想明白了。因为蜉蝣图一旦被人买走,势必会对他有致命的影响。
蜉蝣图被放到黑市售卖,他们能得到消息,如意斋自然也会。
按理说,若梦柳公子未出意外,或未曾丢失,蜉蝣图应被放在如意斋售卖。
可作为苦主,吴掌柜却并未报案,而黑市上敢如此大张旗鼓,应是断定他不敢惹事。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甘愿吃这个哑巴亏?
结合他的身份,通天鼠。沈青黛突然意识到,吴掌柜他之所以不敢报案,就是因为被放在黑市的蜉蝣图,正是从他那里流出。
当初,正是他从梦柳公子那里偷走了蜉蝣图。
沈青黛用手戳着她的小脸:“还是要靠你。我只是猜测,你得到的可是实打实的证据。”
“那是。”翠芜这才又憨笑起来,她想了想,又道:“对了,今日蹲守黑市之时,我发现有其他人也在,就用计把他引开。我跟踪那个赌鬼的时候,他应该没有跟着。”
同样蹲守的人,应该是赵令询府内的侍卫。
沈青黛笑笑:“无事,应该是自己人。”
翠芜咬着嘴唇,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小姐,我引开的时候,下手有点重……”
沈青黛开始头疼,她说有点,那必定是不轻。
明日,少不了要同赵令询赔罪。
施净得知抓到的是吴掌柜,啧啧称奇,非要跟着赵令询和沈青黛前去私狱。
中亭司历经数十年,往日荣光已渐渐消散,私狱早荒废许久。
沈青黛跟着赵令询,来到牢狱门前。因许久未曾关押犯人,牢狱门前已经长了杂草,门前柱子上黑漆斑驳。
三人往内走去,一股霉味直冲而来,沈青黛下意识捂住口鼻。
施净没有一丝犹豫,转头就往外跑:“我突然肚子不适,先去方便一下。”
赵令询置若罔闻,依旧向前走去。
在沈青黛的意识里,赵令询一向金尊玉贵,他的衣衫永远泛着光泽,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曾比施净讲究一万倍,可现在,他却行在满是虫蚁的地牢,任由衣摆拖着肮脏的地面。
“到了。”
沈青黛抬头,正见吴掌柜生无可恋地依靠在墙壁上,双眼失神地盯着一线天窗。
见有人来,吴掌柜抓住房内的栏杆叫嚷起来:“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梦柳公子。”
赵令询瞥了他一眼:“你这是,不打自招?”
吴掌柜疯狂地摇着头:“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他虽为盗贼,却自认风雅,金盆洗手之后,更是开了如意斋。这些年他过惯了精致的生活,而今被投入大狱,尽管只有一夜,便觉煎熬难耐。
沈青黛低声在赵令询身边说了一句,赵令询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恢复如常。
他冷声开口:“那你说说,你为何非要抢夺蜉蝣图?”
吴掌柜眼神飘忽不定,许久才道:“蜉蝣图本就是我的,我想拿回来有什么错?”
他是不是凶手尚未可知,但他的脸皮是真的厚,这么无耻的话,却被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沈青黛轻蔑一笑:“本就是你的?你说蜉蝣图提前预付了银子,可杜禹华在收拾杜二公子遗物时,根本没有发现超过千两的银票。你从一开始就撒了谎,刻意引导众人,让我们把你排除在外。”
吴掌柜辩解道:“二两千银票,不是小数目,不放在家里,有什么稀奇。”
沈青黛见他还在狡辩,当即道:“我们昨日发现,杜二公子有个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每笔收入来源,里面并无你的两千两。”
杜二公子当然没有账本,否则,他们也不至于没有发现这个漏洞。她不过是想利用此事,击溃吴掌柜第一道防线。
果然,吴掌柜做贼心虚,当即脸色微变,吞了下口水,不再说话。
沈青黛趁热打铁:“昨日,我们在黑市门口遇到提供蜉蝣图的人,据他交待,图正是从你家中所偷。这下,你还有什么辩解的?”
吴掌柜一下泄了气,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人不是我杀的,我真的没有杀人。”
赵令询冷声道:“你若没有杀人,那杜二公子被杀当晚消失的蜉蝣图,为何会在你手中?”
吴掌柜猛然起身:“我没杀他,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就死了。我只是一时贪心,顺手拿走了蜉蝣图。”
他只承认拿走蜉蝣图,却坚持自己并未杀人,而他们确实也无实证,沈青黛决定换个问法。
“你说你没杀人,那总要给我们一个没杀人的理由或者证据。蜉蝣图出现在你手里,若你不能证明自己,那你就有最大的嫌疑。”
赵令询望望沈青黛,她此举聪明,让吴掌柜自己证明自己,既省得他们一番口舌,他或许还会讲些他们不会问或者会漏问的其他问题。
吴掌柜手支着墙壁站起:“我根本不会杀梦柳公子,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冲突,我没理由杀他。”
沈青黛看看赵令询,一声叹息:“咱们好心给他个机会,可他却不要。”
吴掌柜愣了一下,还是想要挣扎:“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青黛冷着脸:“你们没有冲突?那为何杜二公子会减少对如意斋书画的供应?你愿意以高价购买,无非是起了杀心,知道他必死无疑,他一死,遗作自然水涨船高,你便可坐收渔利。”
吴掌柜私下约见杜禹华,正说明如今如意斋已经有极少幅梦柳公子的画作。而他急切求画,如之前的分析,大约是两点,一是知晓梦柳公子会封笔,另一种则是知晓他会死。沈青黛故意说了第二种,除了想要诈他,更多还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吴掌柜浑身发冷,他们竟知晓得如此详细,本来还想负隅顽抗的心,一下松懈起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保证我所讲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还请两位大人信我。”
赵令询淡声道:“那要看你说了什么,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吴掌柜不敢有丝毫隐瞒:“我承认,我和梦柳公子的合作,出了问题。之前几年,我们一直是二八分账,对此,我毫无怨言。”
“可是最近这两年,我为他创办丹青榜,他赚得盆满钵满,却不肯分我一杯羹。我自然不满,便多次找他,要求分账改为三七,可他却一口拒绝,还减少了画作供应。”
吴掌柜眼中难掩怨气:“他不提高分成也就罢了,可半个月前,他突然说,他要封笔。如意斋一直以他的作品招揽顾客,他若封笔,我们如何经营?于是我找到他,借口要新画作出来后,封笔之前,举办一场雅赏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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