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顺嘴问道:“什么传闻, 关于墨蝶戏班,蝴蝶报恩吗?”
赵世元愣道:“你们知道了。”
沈青黛笑笑:“范老板同我们讲过。”
赵世元不死心,四下看了一些,接着说道:“不止这个, 还有一个关于魏尚书家的。”
赵令询挑了挑眉:“魏尚书家,什么传闻?”
赵世元见赵令询提起了兴致,兴奋道:“你们不知道吧,这个魏尚书家,还有一位二小姐,传言就是关于这位二小姐的。”
“接着说,别卖关子。”
赵世元赶紧道:“传言, 这位二小姐红颜薄命,两年前便死在了登州。但是, 昨日魏尚书过寿之时,好多人竟然都看到了这位二小姐。市井里都说,是二小姐的鬼魂回来了。”
沈青黛同赵令询相互交换下眼神。
雪儿曾说,看到过魏二小姐的鬼魂。可自发现她与魏若英私下会面后,沈青黛便否定了她的所有说辞,以为她不过是拿自己鬼魂之事打掩护。
可现在,竟然又流出了这样的传闻。
雪儿自从尚书府出来,一直同其他人待在戏班,根本不可能出去传谣。
当时梦蝶姑娘的《瑶台献寿》开场前,雪儿离开,唯一所见之人是魏若英。
不过,以沈青黛对魏若英的了解,他断然不可能编造出这么离谱的传言。
何况,编造这样的传言对他并无益处。
既然不是魏若英,也不是戏班众人,那究竟是谁在传谣?还是,真的有人在假冒自己?
赵世元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他们说,当初魏二小姐的死,根本没那么简单。传言啊,这个魏二小姐,是被诬陷与人私奔,被逼到悬崖,生生摔下去的。”
沈青黛一怔,努力抑制着颤抖的身子。
“他们都说,魏二小姐死的冤啊。她死的时候,满山的蝴蝶围着她飞啊,都在替她鸣不平。还有,二小姐的坟头,至今都围满蝴蝶呢。”
她死之前,满山的蝴蝶?
沈青黛怎么不记得,她死的时候有什么蝴蝶。莫非,是死后之事。
她转头看向赵令询,赵令询紧蹙的眉头,已经告诉她,谣言有多荒唐。
赵世元见两人一副不信的表情,说着:“你们也以为,方才说的够荒唐了吧。还有更离谱的呢,他们说杀死魏若空的那些蝴蝶,是魏二小姐鬼魂操控的。魏二小姐当年受辱,就是他们尚书府自己搞的鬼。如今,她的鬼魂回来复仇来了。”
赵令询冷声道:“信口开河,这种事也有人信。”
赵世元挠挠头:“你不知道,他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当日真的有人看到了魏二小姐的鬼魂,就是之前伺候魏二小姐的丫鬟,她人都吓傻了。”
沈青黛心动一动,紫芸,她怎么也跟着进京了。
赵世元见赵令询冷着脸,便凑到沈青黛跟前:“你觉得,这些传言,可信吗?”
沈青黛一愣,心内苦笑:“我觉得,不太可信。”
赵令询望向赵世元:“咱们之前那几个案子,哪个不是利用鬼神之说,来达到迷惑众人的目的。市井之言,听听便好。”
赵世元却不认同:“鬼魂的传言或许夸张了些,可魏二小姐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怀疑,就是有人打着鬼魂的幌子,为她复仇。”
沈青黛沉下眼眸,真的是这样吗?
她仔细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却始终想不到这样的人。自娘亲去世,她被接回忠勤伯府,几乎是无亲无友。又有谁,会记得她呢?
她无奈一笑:“赵捕头,你想想,魏二小姐被冤,此事做主的,自然是内宅。既然是内宅之事,那为何要报复到魏二公子头上?”
赵世元摸摸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赵令询只是扫了他一眼:“去把昨日去尚书的那些人,都叫过来,在偏厅等着。”
范老板最先被带上来。
他一上来便向沈青黛与赵令询跪拜:“草民昨日都听说了,尚书大人一怒之下,居然要对我们戏班的人用刑,多亏了两位大人。草民代替戏班,叩谢两位大人。”
赵令询伸手示意他起身:“梦蝶姑娘在你们戏班同谁亲近些?”
梦蝶姑娘是登州人氏,雪儿也是。
魏若空遇害时,她们一个准备寿桃,一个登台亲自打开琉璃瓶放出蝴蝶。
赵令询想探探,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可能是她们两人联合为之。
范良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说道:“草民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是想知道谁有嫌疑。实不相瞒,我确有怀疑之人。武生李锦,他同梦蝶姑娘走得最近。”
赵令询同沈青黛惊诧地看了对方一眼,很快收敛了神色。
赵令询道:“说下去。”
范良接着说:“李锦一直爱慕梦蝶姑娘,平日里对梦蝶姑娘关心备至,这点整个戏班无人不知。李锦这人吧,有点蛮力,容易冲动,为了梦蝶姑娘,惹了不少事。别的不说,单说那个陆惠,不过是同梦蝶姑娘搭戏,他就经常看人不顺眼,三番五次的挑衅。他整日看梦蝶姑娘眼珠子一样,结果,被魏尚书家二公子给看上了,你说,他能不气吗?”
赵令询微微皱眉:“你觉得,李锦会为了梦蝶姑娘下杀手?”
范良想了想:“不是没有可能。之前,有位客人对梦蝶姑娘动手动脚,他就暗地里,把人给打得半死。我们都知道是他,不过为了戏班,只能替他瞒下。大人,魏二公子之死,绝对和我们戏班其他人无关,是李锦错不了。只求两位大人能尽早查明真相,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戏班这日日花销,它承受不起啊。”
沈青黛微微抬眸,接着问道:“那雪儿姑娘呢,她和梦蝶姑娘是同乡,两人私下关系如何?”
范良微微一愣:“你们说,梦蝶姑娘也是登州人氏?”
沈青黛凝眸:“你不知道?”
梦蝶姑娘作为墨蝶戏班的台柱子,范老板竟然不清楚她的来历。
范良摇摇头:“不知,她从不提她的过去。她并没有登州口音,草民一直以为,她是京城人。而且,平日里,她对雪儿这个同乡,并无什么特别情谊。”
这么说,梦蝶姑娘一直有意隐瞒她的来历。
沈青黛想了想,接着问道:“当日寿桃除了雪儿姑娘,还有没有其他人碰过?”
范良仔细想了想:“这个,草民真的不知。昨日,草民一门心思都在梦蝶姑娘身上,在她身边忙前忙后,根本没留意到这些。”
两人问过范良,让他把陆惠叫来。
陆惠是戏班的生角,约摸二十余余岁,身形较瘦,眉清目秀的。
赵令询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昨日尚书府,你可有发现异样?”
陆惠如实道:“并未有何不同,我们都同往常一样,在后台等着。只是中间,雪儿出去了一趟。”
赵令询问:“那寿桃呢,你可曾留意,除了雪儿姑娘,有没有其他人靠近过?”
陆惠想了想:“不曾留意,昨日天热,大伙都热得一头汗,各自忙碌着,哪有闲心管其他的。”
沈青黛突然问道:“那李锦呢,他可有什么异常?”
说到李锦,陆惠突然想到了什么:“昨日,他好像的确有些奇怪。刘同,就是我们复杂搬运的杂工,他随手放了一个头盔在地上,结果梦蝶姑娘不小心碰到了脚,登时青紫了一块,我们吓坏了,都围上去查看。平日里李锦最爱献殷勤,可是昨日,他却没有冲上去。”
沈青黛眼神一亮,忙问道:“梦蝶姑娘是何时被碰到脚的,雪儿姑娘离开之后吗?”
陆惠点点头:“没错。”
待陆惠离开,沈青黛才道:“这个李锦,的确有些反常。”
赵令询点头:“没错,绝佳的献殷勤机会,他没有理由错过。”
沈青黛一笑:“赵世子,好像很懂哦。”
赵令询干笑一声,微低着头,不再说话。
等刘同被带上,两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基本与陆惠的回答相同。
李锦很快被带上来,他看起来与陆惠年龄相仿,身姿挺拔,体格健壮。
赵令询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双手不停地揉搓着。
赵令询沉声问道:“魏二公子之死,可与你有关?”
李锦猛地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摇着头:“没有,我没有想害他。”
他说,没有想害他,而不是没有害他。
赵令询追问道:“你做了什么?”
李锦吞了吞口水,攥着双手:“大人在说什么,草民听不懂,草民什么都没做。”
赵令询冷声道:“寿桃,是你换的吧?是你,趁着梦蝶姑娘受伤之际,偷偷替换掉了寿桃。”
李锦猛地睁大双眼,他依旧在挣扎:“不是我,我与他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青黛紧紧盯着他:“魏二公子抢走了梦蝶姑娘,你不恨他?几日前,我亲眼瞧见,她陪着梦蝶姑娘到处买衣物首饰。”
李锦一下恼了:“梦蝶姑娘是被迫的,她怎么会看上那种纨绔。”
沈青黛冷眼看着他:“你以为,杀了魏二公子,就是在帮梦蝶姑娘。你以为,尚书府会轻易放过她?你可知道,你趁着梦蝶姑娘伤腿之际,更换寿桃,如此一来,梦蝶姑娘也有了与你串通的嫌疑。你自以为帮她,却不知已经将她推入危险。”
李锦脸色刷地惨白,额头上汗滴下来。
他摇着头,木然道:“梦蝶姑娘不知情,草民也不是有意的。”
赵令询沉声道:“说,你都做了什么?”
李锦微微有些颤抖:“寿桃,的确是草民换下的。不过,草民并不知道那东西能杀了他。草民只是,只是以为他顶多会被抓破脸。梦蝶姑娘爱美,只要他破了相,任他再有权有势,梦蝶姑娘都不会看上他的。”
昨日,施净同翠芜在黑市打听过,墨蝶多是城东益疯子养的。他到底知不知墨蝶能杀人,只要找到益疯子,一问便可知。他好像,并没有撒谎的必要。
赵令询蹙眉:“墨蝶,你是哪来的?是从益疯子那里拿的?”
李锦抬起头,一脸茫然:“益疯子,他叫益疯子。我不知道,两日前,一个蒙面的男人找上我,说他一直十分欣赏梦蝶姑娘,不忍梦蝶姑娘落入虎口。他给了我那个琉璃瓶,并告诉我,寿宴之日,放出蝴蝶,可以趁机教训一下那个魏若空。”
他看着两人,惊恐道:“草民真的没有想过杀人,我不知道那蝴蝶能杀死人。”
沈青黛看着他,他那一瞬的惊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你不知?那你怎么确定,墨蝶会奔向魏若空。”
李锦喃喃道:“我问过,他说,墨蝶最喜甜味。到时,他买通尚书府的下人,在魏若空跟前摆满甜点,这样蝴蝶就会冲着他飞过去。”
甜味,沈青黛微微皱眉,真的是这样吗?
李锦的话一时难辨,两人便让他先退下。
沈青黛看了看赵令询:“昨日你可曾留意过,魏若空跟前,是不是摆满了甜食?”
赵令询摇摇头:“未曾留意。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寿辰之上,甜品必不可少,他们怎么就能保证,蝴蝶不会跑偏呢?我亲眼瞧见,那些蝴蝶,就是冲着魏若空去的,根本没有在别处停留。”
沈青黛颔首,觉得赵令询说的很有道理。
今日他们本想着重审问雪儿同梦蝶姑娘,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李锦。
如今,李锦承认了偷换了寿桃,那雪儿也就没了嫌疑。
可是,她与魏若英为何私下相见,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还有梦蝶姑娘,她为何要刻意隐瞒登州出身的事实?李锦更换寿桃一事,她究竟知不知情?
赵令询望着眉头深锁的沈青黛:“接下来,你想先传谁?”
沈青黛想了想:“雪儿吧。”
赵令询方想招呼赵世元过来去带人,就见施净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施净,不是让你们把人带到中亭司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施净也不搭话,一屁股坐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益疯子,不见了。”
沈青黛急道:“不见了?”
施净颇有些无奈:“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屋子里都起了蛛网,应该早就跑了。”
益疯子是本案的关键,他这一跑,多半已经离开了京城,再想抓他,恐怕就难了。
沈青黛丧气地垂着头。
赵令询方想安慰几句,便见赵世元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沈青黛苦笑道:“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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