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画没领会到这里面潜藏的揶揄,单刀直入道:“我打算明天去一趟贺家。”
“去干什么?”
“您说要满足我一个愿望,也答应过我让我自己挑男人,说挑十个都不成问题,您还记得吗?”
邹世邈被茶呛住了,邹嘉逸没想过正经严肃的外公会说这种让人惊掉下巴的话,但他很好地掩盖住了好奇,恭敬地帮外公顺背。
“这么快就挑好了?”
“嗯,我去贺家就是想取消和贺为谦的婚约。”
“选的人是谁?”
“贺为谦的弟弟,贺为聿。”谈画看邹世邈拿着茶盖的手抖了抖,怕他不同意,到这份上她不再隐瞒,“外公,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荒唐,贺为聿和贺为谦虽然是亲兄弟,但他们完全不一样,等您以后见到他就知道了。”
“你是为了报复贺为谦?”
“不是,我没有那么糊涂,不会为了逞强牺牲自己,我选贺为聿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无关其他,贺为谦也不值得我这么做。”
邹世邈松了口气,邹嘉逸从他手中接过茶杯放回茶几上,他表现得很平稳,与其说是忍耐力进一步提升,不如说被谈画吓了这两次,只要她健康平安,邹世邈什么都能看开。
“你是准备将婚约换成贺为聿?”从谈画口中得到肯定答案以后,邹世邈转向邹嘉逸,“你怎么看?”
“我跟贺为聿有过短暂接触,准确来说他不像是贺家人,您去医院看画画的时候见过他,就是在门口我们遇到的那个医生。”
“原来是这样。”
邹世邈将手搭在膝盖上,听出了其中的维护之意,“不像贺家人”称得上一句夸赞,能获得邹嘉逸的肯定,也许这个年轻人还真不错。
外公的态度模糊,谈画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和表哥对视后,迟疑地问:“外公,什么叫……您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我又不是个傻的,为什么要惊讶?”邹世邈出乎意料地平静,“早在你说不喜欢贺为谦,要自己挑的时候我就猜到有这么一天。”
“原来的私立医院住得好好的,条件也比市人民医院好,你突然要转到这边来,病房小,隔音也差,事发突然我可以理解,但你后面没提要回去的事,说不是为了谁我可不信。”
“我看你去KTV找人要找的也不是贺为谦吧?他找你你一定不会去,只可能是其中生了误会,让你以为对方是贺为聿。”
“你是我外孙女,你在想什么我还能知道?”
谈画被说得哑口无言,朝外公竖起了大拇指,亏她来之前还惴惴不安,想得再美好,实践起来是另一回事,外公的意见对她来说很重要,不想看见外公难过。
“你想清楚了?就要他?”
“嗯,我想得非常清楚,不会变卦。”
邹世邈的接受能力异于常人,贺家小儿子他见过,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印象里是个稳重内敛的孩子,就是内向了点,也知道贺为聿和爸妈哥哥感情一般,不过这样也好,以后能让他和家里保持距离,安安心心做邹家的外孙女婿。
“那就好,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能答应外公一件事。”
“您说。”
“我不想看到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你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谁都不值得你伤心难过,受了委屈就和外公说,明白吗?”
“我明白。”
谈画自然懂得身体才是本钱的道理,医生都说她正在恢复,至于为什么恢复期会突然晕倒,她结合前几次的经验,猜测是原主遗留的情感作祟,她没有完全适应这副身体,才会在面对贺为谦时出现不属于她的情绪。
“明天让你表哥陪你去,不然贺家还以为我们邹家没人了,有嘉逸在我也放心。”
获得外公首肯的谈画喜不自胜,狗腿地绕到邹世邈身后帮他捏肩,“这不是小事,外公怎么那么肯定贺家会答应?”
“贺英韶那老匹夫的性格我知道,他要是还想认我这个朋友,就不会拒绝,更别提贺家其他人,他儿子儿媳一向偏心,再说你放着那么多小道消息不处理,不就是为了明天作准备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谈画吐吐舌头,她和外公抱有同样的看法,但没到那时候谁都说不准,一切得明天见分晓。
获得家里支持的谈画有了十足的底气,她前一晚在邹宅住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过午饭后在房间里不紧不慢地准备出门,等邹嘉逸从公司开完会回来,接她一起去贺家。
上车后谈画摘掉口罩和墨镜,憔悴的模样给邹嘉逸吓了一跳,日头已然西斜,谈画面上了无生气,她穿了一条白裙子,像大白天走在街上的女鬼。
“我特意画的,是不是很逼真?”
邹嘉逸碰了碰她脸上厚厚的一层粉,又看看自己的打扮,“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别人看了以为我虐待你。”
“有吗?”
谈画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头发毛躁、嘴唇渗血,和一表人才的邹嘉逸比起来确实不太像话,不像是去贺家找麻烦,而是让贺家替她撑腰。
将头发疏顺,唇上的彩妆擦干净,让自己看起来虚弱又坚强,像在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邹嘉逸默默看着她捣鼓,提醒说:“画画,其实你不用这样。”
“我知道,”谈画将工具收起来,“单纯为了退婚或者换个新郎,我不用做到这一步。”
“但我想的不仅仅是这样,我看起来越是疲倦,越让贺家觉得非答应我不可,让他们有被威胁的感觉,转移到贺为聿身上的火力就会少一些。”
“毕竟是我逼他的,不是吗?”
谈画不想让贺为聿被为难,说来是她先招惹他的,投桃报李的道理她懂,贺为聿对她还不错,她顺手帮他一把,小事一桩。
她不在乎贺家人的态度,不代表贺为聿能不予理会,听说他和贺英韶的关系很好,谈画不想让他被误解抢了哥哥的女朋友,和家里彻底决裂。
邹嘉逸看起来有些不平,谈画熟知他的套路,“以后要是表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会赴汤蹈火在,在所不辞。”
他装作不屑却又在乎得要死的样子把谈画逗笑了,笑到一半头被他掰过去对着窗外,邹嘉逸诚恳地说:“画画,你别这么对我笑,怪瘆人的。”
“……”
谈画和邹嘉逸突然造访让贺家人始料未及,他们一家人除了两兄弟以外一个不少,正准备吃晚饭,给了谈画发挥的空间,邹嘉逸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又很配合地拿了个抱枕垫背。
将头发拢到耳后,下巴尖到吓人,谈画病怏怏的,还没完全康复,章千凝看不惯她惺惺作态,刺道:“小谦不在这里,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怎么没把你给吓死?”
邹嘉逸嘴角噙着冷笑,眼里发出迫人的光,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贺太太,你当我是死的?”
如果对方不是个女的,他今天和谈画来这别有目的,邹嘉逸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贺英韶简直能被章千凝气死,新做的拐杖差点又要打断一根,“你给我回房里去,这没你的事,还嫌你儿子闯的祸不够大?”
“管好你媳妇,不然你迟早被她这张嘴害死。”
贺经赋狠狠瞪了章千凝一眼,怨她不识时务,谈画开口阻拦,“没事,就让阿姨在这听吧,正好我也有关于贺为谦的事要和爷爷商量。”
“画画身体还没修养好,怎么就着急过来了?本来我想着等你康复出院,带着小谦登门道歉,结果这孩子……”
对被拦在门外的事只字不提,本来就是他们对谈画有愧,当然不会不合时宜地邀功。
“没关系,”谈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看上去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很忙,我知道。”
“我今天来是想取消和贺为谦的婚约,我跟他不合适,反正也没有办过订婚宴,没有宴请宾客,只是两家长辈的玩笑话,作不得数。”
“你外公知道吗?”贺英韶猜到了她的来意,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想挣扎一下,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他对谈画很满意。
谈画点头,“就是我外公让表哥陪我来的,其实也许我不用特意跑这一趟,反正大家都知道贺为谦从来没有承认过我,可我还是来了,想给自己,也是给各位一个交代。”
接下来又不经意地说出过敏也是贺为谦的杰作,谈画微微仰起头,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是强颜欢笑,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实想法,连邹嘉逸都会被骗过去。
贺英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艰难地开口:
“画画,是我们贺家对不起你,爷爷是真心想让你做我的孙媳妇,小谦也知道错了,他就是不明白该怎么面对你,要不等他回来以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你先考虑考虑?”
“不用,他不想见我,”谈画装作心脏不太舒服,表现得很是伤神,把邹嘉逸紧张坏了,在他手上掐了一把表示在做戏,“退婚的事也不用通知他,他有事就让他忙去吧,我跟他有缘无份。”
都到这节骨眼上,谈画不想再生变数,再说他们之间,从来就不由贺为谦说了算。
管家俯身到贺英韶耳边说了几句,贺为谦还是没接电话,或者接起以后又迅速挂断,看贺英韶被气狠了,谈画适时地道:
“哪怕我没有和贺为谦走到一起,也能做爷爷的孙媳妇。”
贺英韶本以为她说的是孙女,说来哄他的,可他很快就分清了这几个字的区别,“画画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不退婚,除非换人,我要贺为聿。”
谈画语惊四座,给足他们消化的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自然是贺经赋和章千凝夫妇,前者认为既能对邹家有交代,不伤害两家情谊,以后又有机会合作互利,后者冷静下来也知道这次的麻烦不同以往,虽不满谈画终究会成为她的儿媳妇,但至少不会祸害她的宝贝儿子贺为谦。
忧的是贺英韶,在他看来贺为聿和谈画没有交集,他独来独往,孝顺却不会任人摆布,让贺为聿点头的难度不亚于摁着贺为谦的头逼他结婚。
“怎么了爷爷?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向您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欺负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画画为什么想要和小聿在一起?”
这种事男方不吃亏,贺英韶担忧的不是这个,怕像贺为谦和谈画那样,有一方不愿,终究成就一对怨偶,贺为聿敬重他这个爷爷,不想把这点情分磨灭。
吞吞吐吐的态度让邹嘉逸不满,谈画给表哥使眼色,让他别乱说话,防止把人得罪狠了,万一婚事告吹得不偿失。
“我觉得他很好,温柔绅士,又有耐心,我应该跟他会比较聊得来吧。”
和贺为谦相比,谈画口中的贺为聿是另一个极端,以为她是被贺为谦伤得狠了,才会选择另一种类型的男人。
“你和小聿很熟?”
“算不上,最近在医院住院的时候见过几面而已,医生和护士对他的评价也很好。”
贺英韶觉得未尝不可行,这两个人光论性格要更般配一些,也许能带给他惊喜,谈画这么说是不想让人怀疑他们联合起来诓骗家长,贺英韶则因为她的答案左右为难,没机会试探贺为聿的口风,也就无从知晓他态度如何。
没机会插话的贺经赋忍不住了,劝道:“爸,我觉得谈小姐的话有道理。”
“爷爷要是觉得为难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问贺为聿的意思?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你说的不错,”贺英韶对管家吩咐说:“给小聿打个电话,让他尽快回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事情成功了一半,谈画如释重负,管家那边很快得了回复,贺为聿今天没有再安排手术,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等待的时间总归不是那么好过,贺英韶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若不是为了贺为聿,谈画一秒都不想多待,自然是婉言谢绝,商量着说:
“爷爷,不管今天我和贺为聿结果如何,和贺为谦肯定是不可能了,从此以后我的事和他无关,他也不想听到有关我的消息,所以今天发生的事就不用特地通知他了,您认为呢?”
“这是自然,他敢这么对你,是不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我就当没有他这个孙子。”
贺英韶也赌起了气,不想再管贺为谦,他的耐心是有限的,正好也想让他长长记性,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说不认贺为谦肯定是气话,谈画没有当真,她只需要确保她和贺为聿之间没有阻碍,到时候把证一领,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众人的期盼中,汽车驶入的声音传到了大厅,贺为聿穿着谈画给她做的那件衣服,颈间红痕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前天谈画气不过咬了他一口,印子到现在都没消。
边整理衣服边走来,在看到沙发上的人影时有些讶异,被掩藏得很好,摆出了三堂会审的阵势,贺英韶将他们的谈话内容跟他说了一下,询问他的意愿,愿不愿意和谈画在一起。
贺为聿望着她,像是今天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位曾经的嫂嫂长什么样子,等爷爷说完以后,没多犹豫便点了头,“好。”
第三十二章
而后又看着贺英韶, 是询问的语气,“那——他呢?”
贺英韶一想到这个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他”指代谁不言而喻, “不用管他, 既然他不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 我也不会再考虑他,做错了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好好对画画, 不要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过去以为贺为谦就是性格混了点, 不服管教,骨子里有股叛逆的劲儿, 但在关键时刻能分得清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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