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提来一个纸袋,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沙发上,是各种各样包装的喜糖礼盒, 有简约风、可爱风、手绘风等等,每种款式贺为聿各挑了一个, 拿回来让谈画决定。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前天让人送过来的,放在车后备箱里,一直忘了拿出来。”
贺为聿大部分时间待在手术室,又要应对贺为谦屡次三番上门找茬,地下停车场很阴凉,糖果才没有融化。
见谈画拿着包装盒翻看,很感兴趣的样子,他解释起了用意,“我们领了证还没有办婚礼,很多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想找个机会正式和大家分享好消息,空着手说不过去,送点喜糖聊表心意。”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谈画撕开包装前看了下配料表,没有她不能吃的,她掰了块巧克力尝尝,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她不怎么吃零食,但也能尝出来不便宜,从包装到品牌到口味,贺为聿有认真挑选,连配料表都看了,没有会让谈画过敏的成分。
市面上的成品喜糖礼盒价格不贵,缺点在于外表土气,里面的东西也不好吃,就图个好彩头,贺为聿找了专门做伴手礼的公司,一点也没有马虎。
“画画比较喜欢哪个?”
谈画又拆了一个牛奶糖,一侧的腮帮子鼓鼓的,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思考。
“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找人设计新的。”
“不用那么麻烦了,从这里面选吧,”谈画挑出一个蒸笼设计的礼盒,越看越觉得小巧可爱,“就这个。”
盒子是手工编织,盒身印了创意字体的红色“喜”字,上面系了红色丝带,很高级,看样子吊牌可以定制,寓意好又有创意。
“我和那边沟通,等以后有别的机会我们再定做。”
“好啊。”谈画比较注重外观,里面放些什么糖果交给贺为聿决定,她把里面的零食拿出来把玩,想着到时候可以给外公、表哥、书语和单宁一人送一份。
家里的管家和仆人也不能落下,还有以前的同事,离职了也保持联系,这样看来可以送的人不少,谈画渐渐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打独斗、独来独往的她。
医院里的领导和同事只会更多,家里有好事都不会吝啬,自然是见者有份,谈画和贺为聿坐在沙发上估算了一下数量,好进行安排。
手边的电话响了,谈画算数算到一半被打断,手心拿着糖往上抛又接住,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摸索着划动接听,“喂?”
“谈总……老板,有人给我们投简历了!”
单宁叫谈画“谈总监”叫习惯了,离职后没怎么跟她见面,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好在她立马换了个称呼,谈画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叫“老板”没错。
“这么开心?你确定人家不是手滑点错了?”
“肯定不是,老板你猜一个上午我收到了几份简历?”
谈画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虽然她一直安慰她没关系,可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单宁不光在招聘网站招人,还去各个平台发,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现在付出有了回报,单宁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份?两份?”
“是整整三份!而且我看过了,他们的履历都很漂亮,对了,这几个人眼光也不错,才会把简历投给我们。”
谈画哭笑不得,“那你发来给我看看。”
贺为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已经先去房间拿了平板过来,方便她浏览,谈画用小几分钟的时间把这几个人的简历大致看了一下,对她这种初创且没有名气的工作室,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有工作经历,作品集不说多么出彩,但能感觉到灵气和个人风格,毕业于首屈一指的设计院校,绝不是全天薇那种半路出家只为混口饭吃的外行人,实力和天赋兼具。
如果对方不是骗子的话,谈画就奇了怪了,怎么会瞧上她的小工作室,难道现在就业形势已经这么差了吗?
对面只有指尖触碰屏幕的声音,单宁今天的工作积极性非常高,继续和她汇报工作,
“老板,中介那边已经把符合您需求的几个办公楼的地址发了过来,我看过了图片和视频,都还不错,只等您去线下看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几个人您要面试吗?”
“面吧,”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要真是璞玉,谈画当然要提早揽入麾下,“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们说都可以,交给我们这边安排。”
哦豁,这么巧,三个人的答案一致,而且还非常给面子,难道是组团跳槽?但他们的轨迹看不出有重合的地方,谈画有浓厚的兴趣。
她都穿书了,再不可能的事也是有可能的,说不准她们就是想找机会锻炼自己?可能性极低,但见见也不亏。
“那就今天下午,地方你来安排,中介那边也可以联系了,面试结束就去看。”
衣服还只做了一点,谈画会对进度进行把控,按照这样下去比赛前肯定能完成,时间稍有富余,她先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这些事都解决,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制作成衣。
“我陪你一起?”
“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好好休息,刚做了手术,不要乱跑,乖乖等我回来。”
谈画说的时候总忍不住往下看,贺为聿觉得凉飕飕的,想挡住,动作又不大体面,是他特意示弱,不能强求跟去,只能顺她的意。
于是谈画收拾打扮的时候他陪同在一旁,时间紧凑,她换衣服没避着他,直接将睡衣往上一掀。
为了彰显对对方的重视,谈画从衣柜里挑了一条无袖小黑裙,是品牌今年的春夏成衣,斜肩款设计,领口处是交叉的缎带,性感中带有一点小俏皮。
自如地拉好侧边的拉链,谈画通过镜子看他,故意问:“好看吗?”
知道贺为聿没法对自己做什么,谈画短暂地心疼他了一下,被他宠惯了,又暴露出本性。
贺为聿在她穿着清凉地挑衣服时就把脸别到一边,闭上眼也全是刚才的画面,没有任何瑕疵的身体,完美得像艺术品,肩膀平直、锁骨精致,个子不高但胜在比例好,腰细腿长,每一块肉都长得很懂事。
她换好衣服,贺为聿才转过来,余光还是将她囊括在内,耳尖微红,声线发沉,“好看。”
谈画差点掩不住得意,逗他也有限度,就当作正常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出门时贺为聿送她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想跟着她一起上车,谈画没松口。
车驶离车库,谈画通过车的后玻璃看到他的身影不断变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眼巴巴的模样,看得人怪不忍心。
就好像她是抛夫弃子的渣女似的。
也就分开几个小时,不到晚上就回来了,贺为聿需要休息,到时候看房子得辗转几个地方,带着他不方便,谈画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见面的地点选在一家咖啡厅,正值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店里只有寥寥几个人,谈画隔老远看见单宁坐在窗边向她招手,推开门朝特定方向走去。
她看了眼饮品单,没什么想喝的,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谈画坐在位子上安静地等待,过了好一会,第一位面试者才姗姗来迟。
从她出现那一刻谈画就精准锁定了她,小麦色皮肤,头发做了金色的挑染,穿着本白色背心上衣和同款超短裙,脚踩沙滩鞋,戴着一副三角墨镜,像刚从热带度假回来,手里拎着个亮面黑色皮包,十分吸睛。
挺胸抬头地走进咖啡厅,直到行至眼前才摘下墨镜,单眼皮,颧骨颇高,妆容风格同样很欧美。
谈画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四分,迟到了四分钟,出于礼貌她准备站起身,屁股一抬,对方没打招呼就坐了下来。
她眉头一挑,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拿起免费提供的柠檬水尝了一口。
单宁的反应更直接,她想说点什么,看了眼谈画平淡的表情,觉得不能先失了风度,抬起下巴问对方的名字,“请问你是刘森莉吗?”
在国外待久了,被叫到中文名不大适应,刘森莉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是我,可以叫我Sally,”
单宁示意谈画开始,不料刘森莉抢过话头,她能看出谁才是中心,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情况,谈画听着没有打断。
说得很简略,像在赶时间,语速很快,随即问道:“其他方面我的简历上写得已经足够清楚明白,就不废话了,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的吗?”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谈画不答,将问题抛了回去,她的语气很肯定,刘森莉颇为惊讶,又满意她的识相,将预先准备好的疑问一一提出,逻辑清晰、层次分明,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胳膊肘搭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加上刘森莉眼里没什么情绪,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谈画才像被面试的那个。
令前者意外的是,不管她提出多细致多刁钻的问题,谈画始终对答如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本领,还是夸夸其谈。
刘森莉不管会不会冒犯,望向谈画的眼神充满打量,不论是长相、气质还是穿着,都能看出是顶级富贵的家庭才能养出来的。
在这个圈子里,富家小姐少爷比比皆是,艺术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东西,她自己家里的条件也不差,不然供不起她在国外几年的学费和花销。
接触过的人大致分为两类,天赋出众,却因为出身普通,在这个看关系和看人脉的行业里混不下去,迫于现实压力改学其他,另外就是条件一般,家里舍得花钱,将孩子送出去镀金,回来混个艺术家的名头,开个工作室玩玩,反正养得起。
谈画自然被刘森莉划成了后者,她以为自己就是被聘来当公主的玩伴,不然为什么在她直言不讳地说自己缺钱、对薪资要求高的时候,谈画不意外,还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刘森莉对她的印象稍有改观,话锋一转,跟她聊起了专业领域的话题,谈画不热络,偶尔应一声,或简要地说几句。
“你知道‘Harmay’吗?一位很优秀的华人设计师。”
谈画仍旧漫不经心,稍微提起点兴趣,手指轻捻,“你认识她?”
“我很欣赏她,”也不管对面的人有多意外,好似她这样恃才傲物的设计师,也会有崇拜对象,“我在国外曾看过她的一场秀,可惜没见到本人就离开了,连Eldon对她的评价都很高。”
Eldon,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那可是时尚教主,设计界的天才,脾气古怪又不好相处,会对一个年轻小辈另眼相看,史无前例。
“她跟我们的年纪应当差不多,据说家境优渥,本人聪明又努力。”
谈画好像听不出她的潜台词,也不想弄懂她这么说的用意,刘森莉有点恼了,不知道是因为她难得多说几句话,却得不到回应,还是因为谈画没有对她喜欢的设计师多作评价,有着类似的背景,她却开着不入流的工作室,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你真的没有问题吗?难道你不想问为什么我会把简历投给你们工作室?”
“没有,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缺钱,而我缺人,我们彼此都有对方需要的东西,所以达成共识坐在这里交谈,刘小姐想让我问什么呢?”
刘森莉自回国以来,许多家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到哪都被捧着,敢这么对她的,谈画是第一个,她虽然拿钱办事,但也不是非谈画不可,所以她潜意识里认为她应该被认真对待,而不是坐在简陋的咖啡馆,被一个脑袋空空的大小姐侮辱。
谈画的态度,更像是她错过了这次机会,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损失,刘森莉只觉得可笑。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谈画看了一下手机,她没有赶人的意思,但刘森莉是彻底坐不住了,刚才的对话有来有往,总体而言很和谐,谈画都不用看,就能感觉到她快要喷火的目光。
“谈小姐,再见!”
语气很重,明明是“再也不见”的意思,差不多是刘森莉前脚刚走,下一位面试者就来了,都是踩点到达。
一位留着寸头,身穿花衬衫和沙滩裤,若不是喉咙没有喉结和声音偏阴柔,很容易将她当成男生,比起刘森莉的直接,她则圆滑了很多,惯会看人下菜碟。
最后一位是面试的人里风格最接近普通人的,穿着棉麻长裙,扎着麻花辫,温柔文静,许是因为谈画没有小姐脾气,表现得包容度很高,怀揣着很多疑问。
和刘森莉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不是愤懑怀疑,而是摇摆不定。
临了时谈画问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是谁让你们来的?”
对方有些惊慌,在谈画的眼神威压下,否认的话显得徒劳无力,谈画一看她的反应就懂了,大方地放人离开。
全部结束已经是四点半,谈画要赶回家吃晚饭,话不多说就去看房子,单宁拿着那几份简历的纸质版,“老板有想好要留下谁吗?”
“一个不留,都去回了吧。”
“设计师的个人性格是很宝贵的特质,我理解并尊重,但很明显,她的心不在这里,强硬地把人留住只是一时,人心的偏见和思维定势是很难消除的。”
“在我这里,真诚比个人能力要重要,决定了一个人能否走得长远。”
“工作室创立初期有很多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的地方,如果不能做到真的认同,会拖慢团队整体的效率,人永远创造不出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未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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