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兼做一些食品加工,帮老乡们磨磨谷子,磨磨豆浆,收点费用。再倒腾一些城里的时兴玩意,日子过得着实不错。买了那辆五菱宏光之后,进货发货就更便捷了,存款也厚实,他嚷嚷着想要给姜媛媛的老院儿整一整,也整个小楼什么的,姜媛媛拒绝了。
“就我一个老太婆,花那钱干嘛。你们留着该花花。”
黄新宇只好作罢。
美中不足的是,黄新宇和淑娟一直没有孩子,淑娟一直愧对黄新宇,但姜媛媛却说,没孩子有没孩子的活法,两个人在一起恩恩爱爱比啥都强。
姜媛媛隔壁住的廖娟,那院子现在空置着。她那胖儿子有了出息,在城里买了商品房给他们老俩口住。廖娟他们这个小院儿就闲置下来了。偶尔清明冬至的时候,廖娟会回来给逝去的长辈烧烧纸钱,再找姜媛媛叙叙旧。
姜媛媛拖着行李箱走进去。
姜海环扫了一圈。
院子里的枣树依旧茂盛,墙角整整齐齐堆放着一些柴火,墙根处停着一辆姜媛媛代步用的小电驴。旁边就是一只鸡笼,贴地放着,里面能睡下十几只鸡。鸡笼底下铺着稻草,干干爽爽的,稻草窝里甚至还有两个没有捡的鸡蛋。
姜海环抱着熟睡的翎翎,跟着姜媛媛走进屋子。她记事起就跟母亲睡在里间的大屋子,外面的小屋子是以前哥哥的住处。她出嫁之后,母亲把小屋子收拾出来供她偶尔回来住的时候睡。
这一次姜海环依旧抱着翎翎走到外面的小间去,却被姜媛媛叫住。
“今天太晚了,那屋子没收拾。你上我屋子里去对付一晚。”
姜海环应了。
远离城市的这个小院儿,并没有什么太多科技感,反而质朴地一如往常。
屋子里没有空调,但并不冷。屋里有一个火炕,入睡前姜媛媛往里面填了一大捆柴火。
赵翎甚至睡得有些汗津津的,露着小胳膊小腿,姜海环给她掖了掖被子才睡下。
人一回到熟悉的地方,特别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会觉得踏实与放松。
此时此刻姜海环就是如此。她觉得四肢好像有一种浮空感,好像自己被一团惬意的薄膜包裹住,回到了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刻。温柔的,极为安全的,一个栖息之地。
她盖的被子也是那种带着红绿印花的棉布,她记得母亲用过很多年了,还说这四件套是她当年的嫁妆。
姜海环迷迷糊糊闭上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想的都是自家那一团糟心事。赵冬能不能照顾好他?公公到底为什么和自己配型成功?婆婆又为什么突然给自己甩脸子?这些疑问她迄今不明。
翻了个身,姜海环想,早晚得离,只要能拿到俩孩子的抚养权,管他呢。
“睡不着吗?”姜媛媛问。
“嗯”她轻轻地回答,呼吸拂过母亲的枕畔。
姜媛媛的发丝睡得有些乱,她侧躺在最外侧,像一枚洋葱衣,用辛辣的气味一层一层保护里面的女儿和外孙女儿。
“我想起来一件事。”姜媛媛说:“今年的照还没拍!”
姜海环恍然。
每一年的新年,姜媛媛都会极有仪式感地拉着她和大宇哥,三人打扮得精神十足,去县城里的照相馆拍照。后来自家有数码相机了就自家拍,在打印出来。每一年的拍照是一种习惯,更变成了一种过年必办的大事件。
“真是忙忘了。”姜海环抓了抓头发坐起来,摸出自己的手机。“不然我们自拍一张?我开个美颜滤镜,保证把您拍得美美哒!”
“这不还有翎翎嘛!”姜媛媛指了指睡成小猪的外孙女。
姜海环回到小院儿,觉得自己的身份不是一个母亲,而更像是一个女儿。那些俏皮的,有趣的点子一股脑儿都往外冒。
她想了想,拉了拉姜媛媛的衣角。
“妈,你躺下。”
“啥?”
“哎呀,你听我的,躺在翎翎旁边。我躺你旁边。”
姜海环指挥着,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冲着她们祖孙三代。
2020的农历新年,用一张照片延时开启。
睡着的赵翎,冲着镜头比耶的姜海环,一脸幸福微笑的姜媛媛。
她们躺在一起,好像即将迈入一个甜美的梦。
第23章 僵局
赵冬陷入了一个僵局。
屋子里是哇哇大哭的儿子,厨房里是热油做菜的母亲,客厅里他的手机还在叮铃作响,显示是车队的孙头儿,一定是让他赶紧去上工。
他为什么不让姜海环把儿子带走?!他怎么头脑一热就把儿子拽回来了?
孙头儿是怎么说来着的?——想栓住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只要让她不停生孩子就好了。孩子就是她的软肋,就是她的命门。
赵冬以为掐住了姜海环的命门,谁知道这个女人居然真的狠得下心肠来,直接把儿子丢给他。
面对这个一丁点儿大的小生命,他会照顾个鬼啊!
冰箱里有母乳,但是用的是塑料袋装的,这玩意也不能直接怼孩子嘴里啊。哦,奶瓶!奶瓶在哪儿呢?
赵冬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妈,看见奶瓶了吗?”
厨房里开着油烟机,油滋啦滋啦冒着响,李丽芳根本没听见。
赵冬打开各种柜门翻找,赵砚嗷呜嗷呜的哭声哭到他心烦意乱,不小心脑袋还碰撞到了打开的上柜门。
他捂着头刚想发作,却终于在茶几上瞥见了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奶瓶和奶嘴。
“得咧。”
七手八脚地撕开塑封袋,母乳淅淅沥沥落入奶瓶中,有些沿着奶瓶壁滑落在茶几上,赵冬不管不顾,直接把袋子也丢在其中,镶上奶嘴就怼赵砚嘴里。
赵砚呼哧呼哧吸了两口,又撇开嘴,红着脸挣扎着。
“咋不喝了?”
赵冬不解。
此时李丽芳从厨房里端了一条煎鱼出来,见赵砚居然在喂孩子,又审视了一茶几的狼藉状,发现端倪。
“奶热了吗?就这样冷的给孩子吃?别吃出病来!”
“哦哦。”赵冬忙拿着奶瓶去厨房,找了个微波炉,把奶瓶丢了进去。
还没有几十秒,“砰”的一声,厨房里传来一声炸响。
“你把奶瓶丢微波炉?”李丽芳震惊了,赶紧跑去厨房。厨房里一片狼藉,微波炉炸膛了,奶瓶整个都废了,乳汁飞溅地满地都是。
她无力地扶了扶额。
赵冬一秒回到了学生时代,他低着头搓了搓手,仿佛考试不及格的初中生,一副红脸心虚的窘状。
所幸孙头儿的电话再度响起,赵冬救命稻草一样接过,故意大声接听。
“孙头儿啊,对,家里出了点事儿。我马上就到。”
他转头跟李丽芳说:“妈,您看……”
“去吧去吧。”李丽芳已经认命地拿起了抹布,四处收拾。
赵冬又看着正在哭泣的儿子,“妈,砚砚您多费点心。我今天出个短途,明天一早就能回来。”
李丽芳手上的抹布探进微波炉,用力擦拭了两把,这才说:“知道了,路上小心。”
赵冬还想说赵力的事,又怕李丽芳心急,他咽了回去干脆不开口,径直打开了门。
没想到,门口站着两个挺高挺精神的男人,其中一个伸出手,好像要敲门的模样。
赵冬有些警觉,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公安局的。”来人是龙自鸣和何闯。两人出示了一下各自的证件,然后向赵冬询问:“请问tຊ7栋301室的李丽芳女士在这儿吗?”
赵冬狐疑地转头:“妈……找你的。”
李丽芳手一抖,抹布“啪”的一下掉落在了脚下。她有些慌乱地捡了起来,这才用围裙擦了擦手,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深呼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我是李丽芳,你们找我是……?”
龙自鸣看看屋子里正在哭的孩子,又看了看好像要出门的赵冬,冲着李丽芳点点头,直言:“我们是来调查7栋302家孩子的案件,想找您问问情况。”
赵冬对别人家的八卦不太感兴趣,他说:“警察同志,我有工作要出去一趟,你们里面聊吧。”
何闯看看赵冬,随意问了一句:“你是李女士的儿子?”
“对。我是长途车队的,平时都在跑车,对7栋的邻居完全不了解。”赵冬说。
何闯和龙自鸣对视一眼,都判断出赵冬对案件并没有什么帮助,各自让开一步。
赵冬扭头看了一眼李丽芳,转身离开。
李丽芳听到是调查7栋302的,轻轻松了口气,捏着围裙的手慢慢松开。面对哇哇大哭的婴孩,两个警察似乎不知道如何展开工作。
李丽芳说了句“等一下”,又找了个奶瓶,重新去冰箱里取了奶在热水里温了一下,麻利地抱起孙子开始喂奶。
空气里终于传来小孩子的咕叽咕叽喝奶的声响。
龙自鸣和何闯趁着这几分钟的空档,环顾了一下这7栋601家的情况,客厅里挂着赵冬和昨天那个女人姜海环的结婚照。他们听说了姜海环和赵冬吵架回娘家的事,今天这一出孩子闹腾的场景也的确和事实没啥出入。
只是没想到,张喆的邻居居然就是姜海环的婆婆李丽芳。他们是找了7栋101的谢大姐才问到的消息。
“好了好了。警察同志,您二位有话就问吧。”李丽芳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说。
“李女士。”何闯已经准备好了录音笔。
“想问问您2020年2月1日,有没有遇见过张喆或者他们家的孩子?”
“1号?不就是前天……”李丽芳想了想,“我那天从医院回来,没来得及吃午饭。下午我想做饭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生抽了,就敲了小张家的门,想问他借一点儿。”
龙自鸣有了兴趣:“然后呢?”
李丽芳抱着孩子拍了拍奶嗝,继续说:“哦,他家里的生抽刚好也见底,于是小张整瓶都给我了。说他正好出去买,我就让他顺便给我捎一瓶。”
龙自鸣问:“那大概是几点?”
李丽芳看看墙上的钟,“下午2、3点吧。具体是几点我还真不记得了。”
龙自鸣又问:“那他去拿酱油的时候,您进去过302室吗?”
“没有。”李丽芳摇摇头:“我就站在门口,但我看见了他们家的儿子小宝,笑嘻嘻在家里跑来跑去,挺精神的。我还问了一嘴,怎么没有看见你们家大宝?”
“张喆怎么回答的?”
“他说大宝在和小宝玩捉迷藏游戏。”
“张子欣那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吗?”龙自鸣问。
李丽芳有些心虚,又不确定地拧起眉,似乎在思考。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也不确定,警察同志,你们是知道的,到我这个年岁了,眼神总是不好使。没准大宝藏在哪里,只是我自己没注意。”
“除此之外,您又没有觉得张喆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闯问。
怀里的赵砚似乎吃饱了奶,但过快的进食速度让他来不及把嘴里的奶咽下去,“噗”的一下,又把奶吐了一些出来。
李丽芳急忙抽出一张婴儿湿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有生抽酱油这点事儿。
她摇了摇头:“没有。”
“那您听到他们家洗衣机在洗衣服吗?”
李丽芳说:“真没注意。”
第24章 一个好人
龙自鸣和何闯从六楼下来的时候,何闯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龙自鸣挥了挥手:“车上说。”
龙自鸣是泾城公安局刑侦处的队长,今年三十岁,未婚,平时做事情非常爽利,不爱废话。
何闯比他小两岁,却已经是个当爹的人了,是以张喆这案子,他有点感同身受。加上他家里的孩子也个是闺女,何闯更为上心,私下里没少加班调查资料。
龙自鸣走在前面,见他还在后面拧着眉头想着什么,招呼了一句。
“走快点儿。”
“来了来了。”何闯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小区车位少,他们的车停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
系好安全带,何闯踩下油门绕出来,这才开口。
“头,难道真的是个意外?”
“走访了这么多证人都说他平日热心,善良,老好人,带孩子带得挺好。还真是一点负面声音都没有。”龙自鸣有点无奈。
“如果我们向检方提起控诉,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才可以。现在这案子陷入僵局,我们要是再没有啥突破,就得放人了。”
“张喆的家庭背景我们再捋捋……”
“他们家离泾城不远,在200公里外的塀城。小康家庭,父亲是老师,母亲是当地的居委会主任。有个哥哥,在银行工作。嫂子是做护士长的,平时也很忙。哥哥家里一对双胞胎儿子,平时由张喆的母亲在带。”何闯一边开车,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
“那张喆是什么时候来到泾城的?”
“张喆高中的时候学习中等,高考没考上本科,来泾城读了个大专,学的是机电工程。就是在大学里认识唐琦的。大学毕业就跟她留在了泾城结婚。张喆刚结婚的时候是出去做过一些网络维修之类的工作,但他人比较内向,前同事对他印象并不是很深。而且张喆不抽烟也不喝酒更不打游戏,就是那种没有啥社交的人,大家都觉得他挺无趣的。”
“那唐琦当年为什么看上他?”龙自鸣有点好奇。
“说是唐琦当年学校就开淘宝店,结果电脑坏了她没法打印单据,找张喆来修电脑。这么一来二去,张喆做她的技术顾问,她管着订单,两人就好上了。张喆毕业后参加工作三年,唐琦生下张子欣之后,店铺因为没人打理,就关了。张喆辞了工作照顾她们母女俩。之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工作,一直在家里带孩子。”
何闯开车经过了一个红灯,在路口停下来的时候,旁边有一个非常大的logo写着“游喜网络”。他冲着龙自鸣指了指。“这就是当年张喆工作的公司,要不要去看看?”
龙自鸣盘了盘时间:“即便是他参加过工作,那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这种网络公司人员流动很快。”
“那HR那边应该也有人员登记吧?没准真的有不愿意挪屁股的老员工。”
龙自鸣想了想,点点头:“那行。”
何闯拐过去停了车,两人进去例行询问了一遍。很可惜,这公司从员工到老板,都重新大换血了好几遍,一个认识张喆都没有了。
龙自鸣跑了一上午,刚巧看见这里有员工用的洗手间,跑去解了个手。出来看见一个有点上了年纪的大叔正在收拾男厕所。
那大叔的背心是绿色的,边缘居然被他洗到发白起毛,没有个三五年穿不成这样。
龙自鸣突然福至心灵上前搭了个腔。
“大叔,您在这家公司工作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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