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厨房里帮了一晚上的忙,都没有找到切入口。
吃饭的时候,毛豆一直跟我聊天,苏情一直在看一个关于画画的直播,里面讲了一个神秘的插画师,叫“宁微”,说名字的来源“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苏情看得入迷,饭端在手里,很久才塞一口。
一晚上下来,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第26章 我挺难的。
后来,我在客厅里静坐,我看着苏情在客厅里忙活,洗碗、拖地、叠衣服,毛豆很听话,他会过来帮忙。
两个人互动也很有意思,苏情在面对毛豆的“十万个为什么”总有标准答案。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苏情也像个孩子。
苏情在客厅转来转去,等孩子入睡,她就会坐下来画一会儿画,我问她:“怎么不睡觉。”
她回答:“晚点还要去接悦悦。”
悦悦上晚自习,要九点半才下课。
“要不…我去吧!你多休息一下。”我起身的时候,苏情叫住我,“她要吃个夜宵,她喜欢吃炒粉,回家的路上,有个店叫‘酸菜炒饭’ ,她要吃那里的。”
我点点头,压下心底的话,出了门。
悦悦看到我来接她,第一句话就是:“妈妈呢?”
我示意她先坐上来,“先去吃夜宵。”
悦悦坐进后座,“今天不想吃。”
我还想说点什么,“那……吃点别的?”
悦悦看着窗外,没有回答我。
她还在生我气。
我其实,还想问她,我们离婚,她想跟谁?
话到嘴边,几番辗转,依旧没有说出来。
毛豆还小,我根本不会照顾他。
这个大的,似乎也不会喜欢我。
走到她喜欢的那家店,我进去给她点了个炒粉打包。她坐在车里,一路上都在看着外面,我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会有什么心事,我想了解,却无从入手。
“最近…钱够花吗?”最后,我找到一个话题切入。
悦悦收回目光,看了眼这边,又看回去,“够了。”
谈话就这么简短的结束。
孩子回家,苏情就从那个角落里站起来,“回来了?”
“妈妈。”孩子叫苏情的时候总是更加亲切,我心里腾起丝丝缕缕的嫉妒。
苏情走过来,看了眼我手里打包的炒粉,大概是猜到了事故经过。
“放桌上吧。”苏情指使我。
我生疏的把炒粉拎到茶几前面,愣了一下,又意识到是桌子上,又调转方向,放在了桌子上。
悦悦将书包拿进房间,苏情走近跟我说:“你要不先去房间,她可能不太习惯。”
我挺纳闷,这有什么不习惯。
苏情解释:“上次的事,在她心里估计没结束。”
我苦涩的点点头,进了房间。
回到房间,靠在床头,我惦记着文宿。
她刚怀孕,估计不好受。
我起身,站到窗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她们女子正在聊天,不时传来笑声。
我揉了揉眉心,拨通了文宿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文宿都没有接。
我又打开微信,给她打了微信电话,也没有接。
我想起她上午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她会不会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开门出去,她们母子俩齐刷刷的盯着我。
“我……出去一趟。”我手指胡乱指了一圈,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场景明明每天都在发生,我却第一次感到心虚。
苏情“嗯”了一声。
我心里松了口气,径直走向玄关。
换鞋的时候,悦悦突然说了一句:“爸爸,银行的工作,真的有这么多应酬吗?”
孩子的问话,将我钉在门口。
“银行的工作,当然没有这么多应酬啦!”
这句话是苏情说的。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起身去倒了杯水。
我则在这句话落地的时候,哆嗦了一下手。
我开始脑补苏情的各种反应比如嘲讽我“说不定是外面有女人了?”
“鬼知道在哪里鬼混?”
诸如此类的的猜测。
我那些开厂朋友的妻子们总是这样嘲讽他们。
“苏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那些狐朋狗友,就有这么好的精力。”苏情同时说出来。
我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我在心里默念:幸好,幸好。
我依旧庆幸于苏情的信任,同时在心里嘲讽她的愚蠢。
这样的愚蠢里又包含着对我的忠诚,对于我这样的男人,是个宝藏,不应该被抛弃。
我一直站在玄关处,仔细查看她们脸上的表情变化。悦悦似乎被震惊了一下,两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情。
苏情察觉到她的变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赶紧吃,吃完我收拾东西。”
苏情把开水放在她前面,“要不要来杯牛奶,睡个好觉。”
悦悦说:“热一下可以吗?”
苏情转身去拿牛奶,边走边抱怨:“我就是你的老妈子。”
悦悦撒娇:“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家里一片融洽。
这些,文宿能够给我吗?
这时我手机响了起来,文宿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在店里加班。〕
我将打开一半的门撑开,踏了出去,身后的光亮随着关门的动作越来越少,直到消失。
我快速下楼,我几乎是小跑。
我走到一楼,撑着腿喘气,我才记起,我家是电梯房。
我站在单元楼门口,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真他妈的蠢。”
坐到车里,我给文宿打了电话。
文宿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你怎么了?”
我立刻发动车子,朝她店里开去。
“阿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叫她这个名字。
文宿艰难的开口:“什么事?!”
“不舒服就不要开店了。”我心疼她。
文宿笑:“丁主任,真打算包养我啊?”
我犹豫了一下,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尽量把“包养”说得好听一些。
“文宿,我…算了……等我过来再说吧!”我急匆匆的去了文宿店里。
到她店里,文宿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垃圾桶呕吐,眼泪鼻涕一大把。
她没有化妆,整个人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紧接着,她突然站起来,朝厕所小跑进去,呕吐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我蹒跚着跟过去她用力锤着自己的胸口,口水裹着胃酸流出来。文的眼尾落下泪来,因为呕吐,她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落下的发丝黏到泪水,贴在脸上。
我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
我第一次知道,怀孕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
“纸……”文宿朝我伸手。
我赶紧去外面,拿了一包抽纸进来。
在给她递纸的时候,我在脑海里回忆苏情怀孕的时候。
苏情怀孕的时候……
我忘记了。
那时候,我妈妈把她接过去了。
整个孕期都是我妈妈照顾的,我偶尔去看她,似乎都挺好的。
文宿不一样,她是脆弱的,她整个人都在受折磨。
我只觉得心口被一股力量抓紧,呼吸在那一刻变得艰难。
半生为人,我第一次体会老来得子的欣喜,我揪心的看着文宿孕吐,我又欣喜的期待孩子降生。
毛豆和悦悦是婚姻的果实。
这个孩子,是爱情的结晶。
他们都与我血脉相连,但意义却大不相同。
我们常看电视剧里的皇帝,他总是更喜欢宠妃的孩子。放我站在人生的那个节点,我真正的体会了爱与不爱之间的偌大区别。
所以,人真的会偏心。
偏心于爱人的孩子。
我不爱苏情,她生的孩子,我心里对他们有责任,与孩子相处多年,也有感情。
但,因为我与苏情没有爱情,这里面就少了一分亲昵。少了因为父母之间的爱驱动而产生的父子之间的爱。
那是爱的传承。
在我四十多岁,看着我爱的人,孕吐到后背抽搐时,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奇妙的感情,并心下触动。
文宿吐完,我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站起来。因为蹲的太久,她脚下发麻,手指紧紧的抓住我的小臂。
因为呕吐,眼睛里泪汪汪的,楚楚可怜。
我恨不能替她承受,站在逼仄的厕所里,我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语:“阿宿,辛苦你了。”
“你怎么来了?”文宿用手擦了擦眼泪,说话的时候,带着虚弱的鼻音。
我轻轻拍了拍她虚弱的后背,“我应该陪着你的。”
文宿无力的点头:“先送我回去把!”
我馋着她走出去。
厕所和外面有个小小的台阶,我先一步下去,并提醒她小心。
时至今日,那些细节,我依旧铭记于心。
那时的心境,我依旧可以感动身受。
新的生命被我握在手心,我一颗半老的心重新蹦哒出活力。那力量让我越发年轻,让我越加欣喜。
文宿吐得难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半蹲在她身前,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文宿,这段时候,我来照顾你吧!”
她无父无母,只有我了。
文宿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
“帮我收拾一下,我累了。”她说话的声音,比以前小了很多。
“好。”
我赶紧去收拾。
做完这些,文宿又说:“过两天陪我一起过生日吧?”
我从来不知道她的生日,蓦然欣喜,“好啊!”
我帮她把做指甲的工具,一样一样的放进旁边的收纳盒里。
“我给你做饭,怎么样?”我竭力想要对她好。
文宿:“出去吃吧,我受不了厨房的味道。”
我答应,让她选饭店。
“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一边擦桌子一边问她。
我扭头的时候,有看到了那条白金项链“freedom”这个英文单词,显得格外刺眼。
“明天带你去买条项链,怎么样?”我征求她的意见。
文宿摇摇头:“你真想送,就要一个手镯吧!我从来没戴过那种东西。”
“好。”我想起以前在朋友圈看过一个莫比乌斯环的手镯。
莫比乌斯环意味着爱情的永恒。
“买个金的怎么样?保值。”
“好。”
文宿在那一天,特别好说话。
我想,她是吐得太难受了的原因。
第27章 跟苏情坦白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说话的声音更加轻柔,眼神也不像从前那么犀利,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
卸下厚厚的妆容,她更像一个女人。而我,又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面,这就像小孩收集到不一样的卡片一般,惊喜到心里盛开出花。
我送她回去,小心伺候。
我将她送到浴室,又在门口等待。
我给她煮面,端到她前面。
文宿一闻到面的味道就开始反胃,我急匆匆绕过长桌,弯腰站在她旁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两天后是文宿的生日。
我想在生日当天完成我的使命,我必须跟苏情把离婚的事情谈妥,我想把这个消息当做是生日礼物送给文宿。
于是,那两天,我请了假,我把所有时间都放在这两个女人身上。
我晚上去照顾文宿,白天在家里寻找机会跟苏情谈一谈。
在家里,我尽量照顾苏情。
我帮着晾衣服,我帮着接孩子,我帮着拖地。
我想把一切都做得让人感动。
因为我心怀愧疚。
这两天,我在家,发现苏情是一个沉静从容的人,她做什么都不急不缓,永远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
在我努力做家务的时候,苏情又窝在那个角落里画画。
在那两天,苏情画了一朵云,一朵乌云。
乌云悬在越城高楼的上空,盘旋之间,依稀可见雷电藏匿其。但在边角出,依稀可见雷电的触角。
看来,雷电已经迫不及待。
那两天,我过得很累,我伺候完家里,又去照顾文宿。
与此同时,我也去打印了一份公道的离婚协议。
这期间,我精神上也倍受折磨。
我不忍伤害苏情和孩子,又不想失去文宿和孩子。
这是我不得不做的抉择。
人生总会有这种岔路口,踏过去,就会看到结局。
到文宿生日前一天,我意识到这事已经迫不及待。吃了晚饭,我隔着手机安抚好文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甄执》,甄忠丫坐上贵妃的位置,化着黑眼线,复仇妆,不声不响筹谋复仇大计。
我端了一杯热茶,熬到晚上十一点多,孩子都睡了。夜深人静,苏情还在画那朵云。
云已经很完美,她却一修再修。
九月的风,依旧是燥热的,客厅里的空调停了又转动,呼呼的冷风铺满整间屋子。
我感觉有点凉,端着茶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我又看到了苏情的画,乌云下坠,银白色的闪电直劈在高楼之上。
那闪电亮得刺目,将楼顶被劈出裂缝。雷电过后,青烟袅袅。
雷与楼之间的战斗,在画中呈现,我端着茶,饮完最后一口,苏情放下了画笔。
“苏情…”
“丁文…”
我们同时开口。
苏情顿了一下,朝我伸手:“你先说。”
我张了张嘴,“离婚”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吞了下去。
“你先说吧!”我选择在龟壳里再缩一会儿。
苏情点点头,朝阳台的洗手台走去:“你这两天照顾一下孩子们,行不行?”
我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啊…?啊!……哦!哦!!”
“我参加了一个绘画俱乐部,明天有活动。”
我站在电视机前面,一脸懵的点头。
“如果我回来的早,会给你打电话,尽量不耽搁你。”
我点头。
“那个……”我的话还没有出口。
苏情往房间走,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差点忘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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